《女儿红》 第1章 《女儿红》 作者:宋语桐(宋雨桐)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1章 “小姐、小姐!你在吗?”一名小丫头探头探脑地在黑抹抹的窖前往里喊,喊半天,连虫子飞过的声音都没有,“小姐,我知道你一定在里头,请你快出来好吗?夫人老爷正等着小姐用膳呢!” 地窖里满溢着桃花香与酒香,一桶桶木制的酒桶里装的不是女孩家办家家酒的玩意或是什么金银珠宝,货真价实地就是些陈年老酒,而且还是一个当年不到十岁的小女娃亲手发的酒,这个小女娃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尹家大小姐尹若愚。 十年前,尹家大小姐得了一场几乎致死的重病之后,竟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之后,老爷和夫人简直把失而复得的女儿宠上了天,她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六年前举家搬到了现在的尹府,才看见那一大片的桃花林,小姐就爱得目不转睛,每天眼一睁就往桃花林跑,过不了多久,小姐竟自创了用桃花入酒的酿酒绝招,嚷着老爷夫人替她弄一个酿酒坊玩玩。 这一玩,就玩了六年,人家的小姐早就觅得了好人家,早些的更生儿育女了,就她家小姐还像孩子一样玩得疯,不是女扮男装四处逛市集夜市,就是待在这不知外头是黑是白的地窖里酿她的酒,搞她的新花样。 丫头一一正托着腮叹息,就听见地窖里有了一些动静,不是老鼠的话,自然就是她家小姐了。 “小姐,用膳了啦!”那些酒能当饭吃吗?尹家老爷又不必靠卖酒维生,真不知小姐这般卖命为的是什么?更何况,这些酒全搁在地窖里好些年了,也没见小姐拿到牙邸去卖过啊。 一张沾满桃花瓣的瓜子脸突然在一个橡木桶里钻了出来,对地窖口的一一喊了一句,“哎呀,你等等,就快好了!”说着,一张脸又探进了橡木桶里。 不知怎地,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美,风一吹,淡淡的桃花香几乎要从这一村传到那一镇,不好好摘下来收藏怎么行?她敢打包票,这一季桃花酿的酒定是益发的风味绝伦,令人一啜饮便回味无穷呵。 想着,尹若愚沾满花瓣的小脸蛋露出了一抹比桃花还要美上几分的笑,心里头的快乐胀得满满地。 “小姐!”在地窖口蹲上半天的一一,已经不耐的想要抓头发了,“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告诉老爷你昨儿个的那部书,连背都没背便搁在案头上等着发霉长虫了——啊!” 话未尽,从地窖里飞出了一个软塞,刚好打中她的头—— “再喊,把你的晚膳改成猪食。”尹若愚拉着裙摆,用单脚一步步的跳上阶梯,“一一,你瞧,我的功力越来越好了吧?” “是啊,如果小姐能把这单脚玩耍的功夫用在学舞上头,老爷夫人一定会很开心的。”一一看着忙不迭伸手相扶,就怕小姐一个不小心从上头给摔下地窖里去,小姐可是金枝玉叶,老爷夫人的心头肉,一丝一毫伤不得。 “成了成了,瞧你小小年纪,比我娘还罗唆。”尹若愚大气的拍了下一一的头,拉着裙摆开始往前跑。 “小姐,你别跑啊,待会不小心摔着了可怎么好?”一一在后头追,边跑边呼喊着前方的人儿。 “你不是说爹娘在等我用膳吗?让老人家等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都是她的理!一一在她身后不以为然的努努鼻子,小脚儿跑得益发快了,她可不能跑得比小姐慢,那太丢脸,也太失职了!好歹她一一也比小姐小上两岁,论活力、体力都该比小姐好一些才是。 “小姐,等等我啦!”怎么一转眼小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呢?奇怪…… 曾经听很多人说过这间宅第的桃花林闹鬼,该不会是那些恶鬼肚子饿了突然想找人裹腹吧? 真是……越想越毛…… “小姐……啊!”一一突然放声尖叫,吓白了脸,转身往后跑。 大树上突然倒挂着一个长头发的鬼! 真的有鬼! “救命啊!”一一哭喊着,泪拼命的掉。 “喂喂喂,一一……” “我不叫一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一拼命往前跑,后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不一会工夫,她的后领已经被扯住。 “啊——”一一再次放声尖叫。 “笨蛋!我是小姐啦!”尹若愚伸手一把捣住她的嘴,边说边喘着,“你跑得可真快啊,我要是没抓住你,你就要跑进湖里头去给水鬼当点心了。” “小姐?”一一不再叫了,听出身后的声音的确是尹若愚,“刚刚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人……是小姐?” “对对对,就是我,我长得像鬼吗?”难得心血来潮吓这丫头一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真好玩。 “小姐,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吓一一?你明知道一一胆小,还故意这么做,你——” “就是想让你练练胆啊,真是的,胆子那么小,怎么当我的丫头啊?”见她不叫不跑了,尹若愚放开她往前走,“快走快走,这一闹花了我好多时间,爹娘更要等急了。” 事实上,是她肚子饿了,好饿好饿,饿得昏头转向,现在的她可以吞下一只大烤鸭。 *** “咱们大宋朝的牙纪很多,有大小之别,少数大牙富甲一方,多兼营邸店旅栈,或与之相通,得到官府密切的支持与保护,势力十分庞大;小牙纪数量庞大,散全国,充当贸易中间人谋生,也算得人尊敬,但近年来牙霸、牙棍横行,弄得市场行情一片大乱,甚至已经动摇了人民对牙人说和检验、定价、斗秤计量的公信力。 “牙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不打紧,但代表官府的公信力何在?一旦人民对牙人不认同,就等于对官府、朝廷不认同,这可是我们大宋王朝的一大隐忧啊,皇上。” 坐在书房卧榻上的皇帝很有耐性的听下头的亲信大臣把话说完,才缓缓地开口问道:“爱卿的意思呢?” “臣的意思是找个公正之人来统领监督全国的牙人和牙行,以随时查缉、防范不法情事予以严惩,重立我大宋皇朝之公信力。” 牙人代官府主持盐、酒、茶之贸易,不是个行家,就不能担任辨别货物之好坏及定价说和之责,找懂酒懂茶的行家虽然不容易,但也不难,可要找个家里不卖茶、不卖酒、不卖盐,却又懂茶懂酒懂盐的行家可就十分困难了。 “爱卿可有人选?” “此事应秘密进行,不宜伸张,臣正冀盼皇上下旨让臣到民间去找,相信臣定不负皇恩。” “好,朕就命你即刻起程寻人,望爱卿早日找到贤能有才之人,为我大宋尽一份力。” “谢皇上。”叩头谢恩,来人起身欲离开,却让皇上给唤住。 “公事谈完了,先陪朕喝几杯酒再走。”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皇上伸手拉对方坐下,命人送上几盘酒菜,“道夫啊,今夜我们君臣俩不醉不休!” “皇上——” “嘘,别罗嗦,找到人就快回来,朕的身边没有你可像断了一只手、一只脚似的,你可别让朕等太久。” “臣遵命。”举杯相敬,轻摇首,伍道夫的眼里尽是笑意。 &&& 几年无事傍江湖,醉倒黄公旧酒炉。 觉来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 吟着唐朝诗人的一首“和袭美眷夕酒醒”,卓以风仰首又是一杯酒下肚,让那热气灼灼地在肠胃里烧。 兰雨儿在一旁看着,心,依然像十年前那般地痛。 谁能想象十年前那个风采翩翩美大少会变成如今这个满脸胡子的醉汉呢?嘴里吟着风花雪月,却自此只碰美酒不碰佳人,人在此处,心却死。 他为路思瑶的死在绍兴追思了三年才离开家闯江湖,这七年来大江南北无处没有他卓以风的踪影,卓家美酒的旗号也因此打响,一家又一家的酒店挂着卓家美酒的旗子,说起卓家美酒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可是他还是一点也不快乐,总是一个人喝闷酒的时间多。 十年来,她一直等着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忘了路思瑶,真正的爱着她、恋着她,可等着等着上年半载才能见他一回,却每见一回每次疼,看见她,似乎总是触动他内心的痛…… 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不见她反而可以活得好。 十年前她就该放手了,却怎地也不甘心,尤其当她知道路思瑶已死的讯息,一丝的希望又燃起 她错了,错得离谱,以为路思瑶死了,她就可以靠时间取代她在卓以风心中的地位,却忘了她根本无法跟一个死了的女人争什么,永永远远,卓以风的心里只会想到路思瑶是因她而死…… “你回家吧。”一句话就这样冒出口,来不及懊悔了。 春夜里的明月似乎也在为她的失常叹息。 卓以风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还是一口饮尽 “终于,你还是嫌弃我这个醉鬼了吧?”胡子下的薄唇轻抿起一抹笑,一双眼抬起,嘲弄的看着她。 “这一回,你待在这里太久了,我想……你该是无处可去了吧?”兰雨儿幽幽地瞅着他。 大江南北,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打下卓家美酒的天下,他男儿志在四方的愿望了了,蓦然回首,还是若有所失。 现在才知道,失去了呆呆,他的江山再大都会黯然失色,不足道之,然而,这缺憾却是再也弥补不了,叫他怎地不惆怅? 第2章 兰雨儿说得没错,他是无处可去了,天下之大,他都走过了,还能上哪去呢?倒是整整七年没回家,老爹怕早已白了发吧? 他自私,明着说他是为卓家出外闯荡名号,暗地里却是因为自己怯懦,不敢回那个伤心地勾起往事。 “我这一回家,可能就不会再来了。”狠狠又灌下一杯酒,眼神若有所思的游离到他处,不敢看她。 “如果你要报恩的话,这些年也够了,我很高兴你偶尔还会来这里看看我。”为了让他可以想找她时就找到她,早可以退隐山林修身养性的她就在云雨楼这样无止境的待了下来。 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她不可能这样守着他、等着他一辈子,直到红颜老去,白了发。 “雨儿,我很抱歉。”除了这句话,他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抱歉这两个字你说得太多了,我不想听。”起身,兰雨儿走开了,留下卓以风一人独自与月光作伴。 “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回家了。”他对着她的背影低喃。 再怎么说,爹还在,他是家里的独子,虽有汤叔陪在爹身边,他身为人子总该回去看一下。 待不待下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至少该回家一趟,看看爹,也去看看呆呆…… “后会无期,卓以风。”关上门前,兰雨儿看了门外的卓以风最后一眼。 泪,不自觉地淌下,无声无息。 *** “一一,快丢啊!”风里,尹若愚眉开眼笑的对着对面的一一喊,鹅黄色的裙摆被她拉得高高地,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要丢喽。” “好,快点,我等着。” “小姐你要接好喔,我要丢了。”一一拿着小姐做的毽子在空中晃啊晃地,晃了好几圈也没把东西给丢出去。 “一一,你耍我啊!快丢,不然我把你当毽子踢!” “要把我当毽子踢也得你踢得动啊。”一一好笑的嘀咕着,趁尹若愚气急败坏得快要跳脚的时候把毽子往她那头一扔—— “嘿!看我的!”尹若愚眼明脚快,小小的纤足使力的将毽子往上一踢,只见系着桃花的毽子随风一飞,竟飞上了千年桃花树的枝头。 “老天爷……”一一指着眼睛叫苦。 “一一,你看,毽子飞上千年桃花树上头了!”尹若愚兴奋不已地哈哈大笑,开心的直拍手。 她真是奇才啊!没想到她尹若愚的脚功如此了得! “我看见了,小姐,现下可怎么办?”仰着小脸望上枝头的桃花毽子,一一一脸的愁容。 那毽子可是小姐好不容易花了一上午才做好的,现下咻一下地飞得那么高,怎么拿下来? “放心,这点高度难不倒本小姐我,你等着,我去去就来。”尹若愚拍着胸脯说着,小小的人影已往树干上移动。 小姐竟把爬树说得像逛大街般容易?去去就来?爬上去也许难不了小姐,但要是不小心脚一滑摔下来,可不死也得半条命了! “小姐,你不可以上去啦!”一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冲上前一把拉住尹若愚的脚。 “放开你的手,不然我踢你喔。”要爬树已经够费力了,这丫头还死命扯住她的脚不放,真是找碴。 “不行,我不能让小姐爬树。” “我不会有事,上回装鬼吓你时我还不是这样爬上爬下的?” “那不一样,小姐那天爬的树又不是这一棵。”这棵千年桃花树比一般桃花树高上三倍有余,从底下望上去,像是在望天呢。 “哎呀,你放手就是,我又不是要爬到树顶上,我只是要爬到那根枝干上拿我的毽子而已。”尹若愚穿着白袜的小脚拼命甩开一一的手,甩半天,一一的手是被她甩开了,但脚上的绣鞋也跟着被甩得天边远。 该死!都是这个臭一一害的,害她现在得光着脚丫子爬树了…… 管不了这许多了,免得那她要来拔她另一只鞋!快爬快爬!她死命的一口气往上爬,转眼间。已经来到跟毽子所在的枝干一样的高度,只要她的手再伸长一点就可以构到了…… 不过,好像有点难耶…… 尹若愚的小手挥啊挥地,怎么看都模不着那毽子的边…… 她试着用手摇摇那枝干,嘿,她还算挺聪明的嘛,毽子掉到树下了,她往下一望,正要叫一一把毽子收好,脑袋瓜子却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干脆把眼睛给闭起来,再偷偷的睁开一条小缝再次往下一探—— 好、好……高呀! 这……她怎么下得去呢!老天爷! “小姐!你快下来啊!”一一在下头喊着,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想啊,可是……”她现在手软脚软,根本动不了,怎么下得去? 尹若愚嘴里开始嘀嘀咕咕着,双手死命的抱着树干动也不敢动,口里一一念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土地公、土地婆,最后连传说中的桃花妖精也被她念来祈福了。 “小姐,你快下来,快下雨了!” 下雨?不会吧?尹若愚小脸儿往天空一仰,斗大的雨点竟真具的一颗颗的打在她的脸颊。“ 喔喔,老天爷在惩罚她的淘气吗?怎么明明大好的天,说下雨就下雨呢?还是下这种大点大点的、打在脸上疼得要命的大雨? “小姐——” “你别叫了!快去找人来帮帮我,我下不去了啦!”尹若愚好想哭喔,虽然现在跟下人求救很丢脸,可是,她的命比她的面子重要吧?她的手快要撑不住了,要是这样掉下去…… 呜呜,谁来救救她? “听见没有?臭一一?快去找人来!”她再一次对着树下头傻愣愣的丫头大声叫着。 “好,我听见了,小姐,我马上去,马上!你一定要撑着点喔。”说着,一一小脚儿在大雨里拼命的往前奔,不一会便消失在林外。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尹若愚咬着牙撑着,想把自己的身子挪到一边的枝干上坐着等人来救,坐着等总比自己用手死抱着树干等来得多一点时间跟运气吧?想着,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脚跟手。 可雨实在太大,打得她全身都泛疼,眼睛不得不眯得紧紧地,连移动一分都是件难事,就在尹若愚奋力想要将身子往旁移动的当下,一道闷雷突然当空劈下,吓得她的手一滑、脚一蹭,虽没掉下去,手腕和小腿却硬生生的让粗糙的树干割了一道血痕。 她疼得倒抽口气,怔怔地看了流着血的手腕,莫名的觉得委屈非常,小嘴儿一扁就要哭出声来 熟料,一双眼才蓄着泪,就瞥见邻边的那座高墙上竟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头儿正一语不发的望着这里,看着她的模样像是看到鬼……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地,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双手紧握成拳,再这样下去,他的手非受伤流血不可……他是个笨蛋吗? “喂!你!”尹若愚开口喊他。 一道浓黑的眉微微的挑起,眉下的眼眸依然凝视着她—— “你没瞧见我一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挂在树上吗!你既然可以爬得上那么高的墙,一定可以救我下来,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她都快要撑不住了,这个人怎么那么没良心的做壁上观? “你的名字?”卓以风冷冷地开口问道。眸中却有着急切与激动。 “救人还得问人家名字吗?”见对方的眉一皱,尹若愚马上可怜兮兮地开口,“好啦好啦,那你告诉我,我要叫什么名字你才肯救我啊?” “快说!” 喝,凶巴巴的像只恶虎…… “尹若愚,大智若愚的若愚。”她大声的朝他吼,就怕这个老头耳背听不见,再问她个三四回,她非得真跌得头破血流不可。 尹若愚…… 她不是呆呆呵,明知道不会是,为什么他还是花了眼、漾了心神?以为他的呆呆没有死…… 卓以风难以平息乍然见到桃花树下的她时那股内心的震惊与波动,不住地若有所思,瞅着挂在树上的她。 “你还愣在那边做什么?快救我下来啊!”她的手好酸,脚也好酸,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竟然还没事似的晾在那里看她?她有这么好看吗! 真是的,就算她真的还算是生得国色天香好了,他也得先把她救下来再好好观赏啊! 正嘀咕着,天空上倏地又劈下一道响雷,紧接着则是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天空照得光芒四射,亮晃不已。 尹若愚吓得闭上眼,整个人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就在刹那间,她两手一滑,整个身子便不住地往下掉。 “啊——”她惊叫出声,两手紧紧捂住双眼。 老天爷,你可千万不要让我死啊,顶多我以后再也不爬树了,你千千万万要救我这么一次…… 第2章 咚! 尹若愚重重的摔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撞得她鼻疼牙疼,七荤八素地,冒了满天的星星。 她双手紧紧抱着这个虽然硬邦邦却不至于太粗糙的物体,整个人毫不犹豫的偎向这抹热源—— 呼呼,好暖和呵,虽然对方也湿淋淋地,但比起方才她抱的那个大树干,她一千个、一百个甘愿自己抱着的是现在这个人…… 人?喝,哪来的人? 紧闭的眸终是打开一道细缝往上扬,那满脸胡子的老头儿的脸乍然出现在眼前,任她的眼眨啊眨了半天也眨不掉这个事实。 他救了她?终于……这个人也算是还不到泯灭良知的地步。 第3章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拿那种见鬼的目光瞅着她?抱着她的两只手臂还越来越紧,好像想要把她给勒死似的。 “喂,你这个人……快放开我!”为了自己一条命,尹若愚虽然累得不太想动,也只好拼着最后一丁点力气挣扎的动了两下。 卓以风近距离的礁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就怕他一放手、一闪眼,她就会突然间在他怀中消失似的,他根本不敢放,也不愿意放手。 其实,看近了,才发现怀中的娃儿和他的呆呆长得根本一点都不一样,但为什么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会有一种该死的错觉? 她的发香,她身上的味道,她软绵绵的身子…… 这个小女娃,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呆呆化身变的?还是只是天杀的一个偶然?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的…… 不,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呆呆,但也不至于把一个长得根本不一样的娃儿看作她吧? 然,刚刚远远的在墙上看见桃花树下的她,看着看着她就幻化成小时候在桃花树前欢笑飞舞的呆呆…… 他的呆呆。 是真疯了不成?卓以风苦笑。 “你真的不是呆呆?”他不想让人当成疯子,但心里头的纳闷与疑问却还是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 什么跟什么?他骂她是呆子? “你才是笨蛋呢!”尹若愚嘟起小嘴儿,气得使力推他,“放开我啦,你这个老头,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吗?何况你的样子看起来都可以当我爹了,放我下来!” 说他可以当她爹是有点夸张啦!这么近瞧这个大胡子,任她的眼再怎么长在头顶上,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除了一脸的胡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外,其他的地方都非常非常的……呃,顺眼,也比她当初乍见他时以为的年轻许多。 不过管他呢,谁叫他竟然没风度的出口骂她。 “老头?你在说我?”卓以风一愣,突然意识到怀中这娃儿与他在年龄上的确有些差距。 今年他二十八,呆呆若没死,今日的她也二十四了。 “你多大了?” “十六啊。”尹若愚瞪着他,“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到我家提亲不成?” 卓以风的唇角一动,难得的一丝笑意浮现在他脸上,只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飘忽地令人看不真切。 “你住这里?” “是啊,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再问话?”雨真的好大,她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了,咦?可是她的脸上好像没淋到雨耶! 确定什么似的,尹若愚再一次抬眸,这才发现这个大胡子老头几乎用他的上半身替她挡了雨,难怪她的身子冷冷地,一张脸却暖呼呼地,还有点烫。 烫?她愕然的伸手抚向脸庞,还真的是有点热。 “怎么了?”他没有错过她的动作与表情。 “没什么。”她把脸整个给扬住。 没说话,卓以风头一低,眼角瞄见了她手腕与小腿上的伤痕,足尖一点飞跃而上奇*书*电&子^书,带着她翻过高墙转眼来到了卓家的宅第。 身形的忽高忽低只是瞬间的事,却吓得尹若愚再一次脸色发白,不再要求他放下她,反而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眸子再次张开时,人已经被放上了温暖舒服的卧榻,沉沉的让她好想睡。 “这里是——”她强睁着眼问了句。 “我住的地方。” “喔。”应了一句,尹若愚疲累的又要阖上眼。 喔?就这样?卓以风失笑的看着她。 “你得换件干的衣裳才能睡。”他不该一时冲动把她给带回家来的,他该把她留在原地,自然会有她的家人去寻她,将她带回。 只是,大雨滂沱,她又受了伤…… 微皱起眉,卓以风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突然间爱多管闲事,他已经不多管闲事很久很久了,久到连这样的念头一起都让他感到不自在与不舒坦。 “汤叔!”走出房门找到了卓家总管,卓以风打算把人交给他,“我房里有一个女娃儿,请丫头进去替她换件衣服,再找个大夫来替她看看,如果她醒了,就送她回家,知道吗?” “嘎?”少爷房里有个女娃儿?闻言,汤建家一下子傻了眼,愣愣的看着卓以风。 “怎么?有问题?” “没……没有,小的马上去办!”转身,汤建家忙不迭的去唤一个府里最细心的丫头,那个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特别找来打算伺候少爷的秀秀,那丫头灵巧慧黠,十分懂事知进退。 现在好了,少爷才一回来房里就有了一个女娃儿……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老爷知道了可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 杨柳随着春风轻拂,将一波波的春意送进了卓家大厅,自从十年前发生了那件大事之后,卓岩便将卓家旗下所有的事业交给独子卓以风掌理,完全不问俗事,深居简出,连访客都少,每天在廊院里与汤建家对弈、晶茗,生活过得悠闲自在,对儿子的思念自然也深。 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惟一深切的期望就是希望他能过得快乐平安,所以只要他想做的他都会让他放手去做,包括离家闯荡,一去七年。 到底,他跟这个儿子的缘分不够,当年他上嵩山少林习武也是一去七、八年才回来,没想到才回来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待在家里三年,又走了个七年,常常,他连好好看儿子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回,你要待多久?”卓岩问得不经意,心里却深切的希望他可以自此留下,常伴左右。 “爹想要孩儿待多久就待多久。”卓以风里着窗外,发现对面新盖了一座石舫,旁边还有一个青翠的小湖。 “你别寻爹爹开心了。”他从不敢巴望这个儿子真能留在身边,他是风,风总是飘泊不定的,定下了,反而违反自然。 卓以风回眸,找了卓岩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孩儿说的是真的,这些年是孩儿不孝,未尽到人子之责,从今以后,孩儿决定留在家里伴着爹爹,当然,定时还是得出门一趟巡视四方的业务,但事情办妥必速速赶回。” “你真的……愿意定下来了?”卓岩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伸出有些老迈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嗯。”被握住的手有些汗湿,卓以风终是明白爹对他的思念有多深,顿时觉得愧疚不已。 “太好了,风儿,真是太好了。”卓岩高兴的直点头,鼻头酸酸地,泪都涌上了眼眶。 卓以风拍拍他,过了半响才问道:“隔壁……何时换了人住?” “就在你离开绍兴不久之后,路家就彻底破产了,桃花酿的独特秘方因为路思瑶的死而失传,路家的酒失去了它的味道,放在牙邸卖的酒全数给退了回来,资金转不过来,只好连路家庄都卖了,举家迁移到别处去。”说来也令人唏嘘不已,原本是财旺人旺的一个酿酒世家,没想到短短几年便没落了。 “现下住的又是什么人?” “那家人姓尹,听说是从临安搬过来的,十年前到绍兴求医,意外的发现路家这个桃花园,三年后知道路家要卖房子就给它买下了,尹家世世代代都是文官,那尹老爷也是当朝的文官退下来的,才四十岁就退休了,现在闲云野鹤似的,过得倒畅意,没事还会来家里陪我下下棋,喝喝茶。” “喔?爹爹认识尹老爷?” “唉,邻居嘛,就住在隔壁而已,还是走动走动得好。”说着,卓岩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卓以风一眼。 当年,他连自己的儿子何时跟路思瑶暗通款曲都不知道……两家的那座高墙,阻挡得了两家人的互通,却阻挡不了爱情,只可惜……是个悲剧,要是他早知道,或许就可以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了。 唉,现在说这么多也无用,人死都死了,死人不能复活啊。 “爹爹可知路家的人搬到何处?” “不清楚,不过有人说好像在镇江一带看过路朗元,在卖鱼吧?谁知道呢?以讹传讹的话还是听听就好。” “路朗书呢?跟他们一起吗?”在他留在绍兴追思呆呆的三年里,路朗书突然失踪了,奇异的失踪。 “还是没听到他的消息。” 卓以风点点头,“大江南北我都走透了,也没听见过他。” “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帮路家顺口问问。”卓以风的眼沉了下来,不再说话,眼角却瞄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杵在窗外,“外头是谁?进来!” “是我,少爷。”出现在门边的是个文静乖巧又怯生生的丫头,“我叫秀秀,是总管叫我来通知少爷一声,大夫已经来过了,尹小姐只是一些皮外伤,但因为受了点风寒,有点发烧。” “大夫开药了吗?” “开了,药方在这里。” 秀秀正要从袖口拿出,就听见卓以风道:“现在就抓药去,以后不要躲在门外鬼鬼祟祟地,有事就直接敲门进来。” “是,少爷,秀秀下回会注意的。”咬着唇,朝他和卓岩一揖后,秀秀赶忙拉着裙摆跑了出去,半刻也不敢多待。 “哪个尹小姐?”卓岩有听没懂,过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问。 “就是尹老爷的千金尹若愚。”卓以风起身,不想多谈。 “啊——若愚?她怎么会在我们家里?还受伤发了烧?”那个小女娃,鬼灵精得很,很讨人喜欢哩。 “她爬树,差点摔下来,我救了她,顺手就把她带回来了。”卓以风云淡风清的带过,仿佛无心,也不习在意。 第4章 “是这样啊,这——”未免也太顺手了吧?从小到大,也没听儿子捡过什么阿猫阿狗的回家啊。“她是爬咱家的树还是她家的树啊?” “当然是她家的树。”卓以风看了他一眼,挥袖离开。 若愚爬的是她家的树,却让风儿顺手给救了回来?唉唉唉,铁定是风儿才一回到家就又跑到人家的湖边犯相思啦。 不行!他得赶紧去通知尹老才行,否则他还以为他的女儿失了踪,把整个尹府给翻过来…… *** 要不是卓岩及时赶到通知他们,尹家差一点就报了官。 两家虽然比邻而居,但各家宅第占地数千坪,从这家大门走到另一家大门也得百来步的距离,更别提从进了门开始还得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庭院、小桥流水了,当尹介和尹夫人萧蓉来到卓以风位于角落边的房间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说来也巧,卓以风住的别院旁就是两家的高墙,高墙的后头就是落花湖和桃花阁,若愚方才爬的千年桃花树不也在那儿?若是那儿可以有通道过来,他们也不必走上这么远的路,急坏了心。 “就是这里了,尹老爷、尹夫人,请进。”汤建家恭敬的替对方开了门,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似龙盘踞的高墙,前头则是绿意扶疏的庭园景致。 “谢谢。”尹介点点头,扶着妻子走了进去,又绕了几个房门口才见到自己的女儿。 尹若愚静静的躺在一个舒适温暖的卧榻上,正睡得沉呢,额头上的巾子换了又换,也没惊动过她。 “若愚……”萧蓉心急的奔上前去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轻轻喊了一声,一双眼担忧的在她身上巡了又巡,“她……没摔伤哪里吧?” “尹夫人放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尹小姐只是皮外伤,又受了风寒发点烧,吃过药再多休息后就会没事了,以少爷的武艺,尹小姐定是摔也没摔着个一分一毫,请老爷夫人宽心。” 汤建家说得满脸得意之色,看尹若愚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媳妇,要不是少爷的脾气老爷得罪不起以作不了主,否则老爷还真巴不得今日两家就可以订下亲呢。 “是,都忘了谢谢卓少爷了。”萧蓉轻轻地擦去眼泪,“汤总管,怎么没看见你们家少爷?我们两老想亲自谢谢他。” “少爷他昨儿才刚刚回到家,风尘仆仆多日,大概也累了,可能去休息了吧,尹老爷、尹夫人你们就别客气了,大家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汤建家呵呵直笑,万万不敢将少爷把人交给他之后,就没再回来探过人家一事让对方知道。 “可是——” “不急不急。”尹介拍拍夫人的手,低声对她道:“改日再请人送上份大礼,不是更有诚意?” 卓以风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二,不,应该说该听说的都听说了,只是无缘见他一面,现在既然他回家了,以后要见应该不难才是,人家是他们的恩人,要见不见是人家的事,他们万万没有再为难人家的理。 “那……若愚现下怎么办?她正睡得熟呢。”心疼的看着女儿,看着看着萧蓉的泪又要掉下。 “家仆已在外头候着了,让他们把担架扛进来,将若愚带回去吧。”他左看右看,这间该是卓以风的房间,虽然汤总管始终没提及。 “尹老爷、尹夫人,老爷说过了,等尹小姐好些了,我们再亲自派人送她回家,小姐还发着烧,这样晃动不太好,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如何?” “还是带回去吧,若愚已经麻烦你们很久了。”尹介温柔的婉拒。 “一点都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真的。”汤建家笑得一张脸都快垮了,老爷可是要他非办妥这事不可,“外面春寒料峭,小姐又染了风寒,为了小姐着想,还是先让她在我们这里住上两天吧,等她好些了再回去,就当是咱们卓家的小客人,无妨无妨。” “可是——” “老爷,就这样吧,若愚睡得熟,我实在舍不得惊动她。”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都该以女儿的身体为要。 尹介神色一敛,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得再麻烦汤总管了。” “不会不会,这小丫头啊我可爱得很,跟她聊天可以让我长命百岁呢。”汤建家终于把人给留下,不由得喜上眉梢。 *** 她,还在? 轻轻地掩上房门,身上带着浓浓酒气的卓以风走近尹若愚身边坐下来,见她睡得不甚安稳,正要伸手探探她的额头看她烧退了没,却让她的手突然一把抓住—— “不要!你不可以走!你得救救我啊!不可以走!”她着急的低喊,双手死命的抓住他的手。 卓以风微挑起眉,不置一语。 “我就快掉下去了……你不会眼睁睁的看我摔死吧?啊?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你只是看起来有点老、有点凶而已,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没肝地,对不?你不能把我丢下……不……不要啊……不要把我丢下来!我好怕!” 在梦中,有一个大胡子男人冷冷地瞅着挂在树上的她,袖手旁观…… 他的眼神好冷、好无情,看着她一寸寸的往下掉却没有伸出手拉她一把的意思,她就快摔死了啊。 好可怕…… 好高呵…… 她觉得头晕目眩,整个身子沉沉地,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突然间,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朝她劈来! “啊——啊——”她害怕的惊叫出声,双手紧紧蒙住眼,却开始不住地往下掉、往下掉,无止境的往下掉…… “不!不!不要……我不要死!不要呵!”她流着泪,又是哭又是喊,紧张害怕得全身都汗湿了,双手却还是紧紧抓住他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卓以风犹豫再三还是伸手将抖擞不已的柔弱身子拥进自己的怀里,轻轻低哄。 “不要放开我……”像攀到了一丝丝的希望,尹若愚的双手紧紧环抱住他。 “我不会放开你,你也不会摔死,没事了。” “不会死?”为了寻求保证,她紧闭的双眸缓缓地睁开了,泪水盈然的瞅着他。 她瞅着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让他的心一动,忘情的望住她。 “不会。”为什么在她的眼底,他看见了呆呆? 他醉了吗?醉得一蹋胡涂?不…… “真的不会?”她还是不放心,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我真的不会死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不会再让你死了,绝不会。”紧扣住她的下颚,他蓦地激越的俯身封住了她轻巧迷人的两片唇。 他吻得又急又切,又深又浓,惊得她忘了呼吸,忘了抗拒,忘了挣扎,忘了说不,只能傻傻地承受着,然后笨拙的回应…… 她好热,心跳得好快,觉得整个身子都像着了火似的,缺乏了一点什么。 头,又开始发晕了…… 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轻呼一声,是他饶了她的嘴,才能让她发出点声音,但这声音听起来却不太像是她的。 “呆呆……”他忘情的吻着她白皙纤细又敏感的颈项,略微粗糙的大手罩住了外衣下的浑圆,火热的磨搓着它们。 “不……”她受不了胸前的那股骚动与难受,轻吟出声。 “我要你!我要你!我已经等你好久好久了!我知道你没有死!你不会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走的!对不?” “唔……”她轻甩着有些汗湿的发,上半身不由得朝他拱起。 他的手绕向了她的腰,将她的衣带解开,一手不安分的探进了她的两腿之间 “不……”她夹紧了双腿,蓦地睁眼,有些惊惧的望着。 她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 虽然她不否认她喜欢他吻她、抚摸着她身子的感觉,也喜欢他抱着她,可是……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男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啊! 为什么她对他的吻和触摸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不曾真正想过要抗拒呢? 老天…… 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对的,是梦!她刚刚明明还在树上向他求救的,现在两个人却在床上,不是梦?是什么? 第3章 “呆呆?”因为她夹腿而停下动作的卓以风睁着些微血红的眼不解的望着她,极度压抑着下腹部不住窜升的火热。 “我不是呆呆!”这似乎是她第二次听到他这样叫她了,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要抱着她的男人把她当成别的女人。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顿时将卓以风从天堂打到了地狱, 他瞪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她娇柔羞红的容颜,仔细的看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仿佛要把她刻在心版上似的认真,一分一毫都不肯错过…… “你不是呆呆……”有些自言自语地,他随即伸手甩开了她,像甩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翻身下床。 开门关门,不,应该说是甩门,一连串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快得令她根本来不及眨眼就消失了。 他,不要她了? 就这样走了?因为她不是他的呆呆? 尹若愚有些失望,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紧绷不已的身子是彻底放松了,一放松,又开始觉得头晕想睡,眼皮往下一掉,竟阖上眼又睡去。 *** “尹小姐,轿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喔,好,谢谢你,汤总管。”应了一声,尹若愚打开房门,一身粉红色的绣花衣裙清新柔美,像个精灵似。 第5章 她一脸的笑,宛如春天里的天使,不会艳,也不腻人,看起来甜甜地,很是可人讨喜。 “尹小姐今日可精神些了?要不,可以再待上几天。”他喜欢这娃儿毫无心机的直率与甜美,不由得笑脸连连,讨好地道。 “精神精神,你瞧,我根本没病没痛的,好得很。”说着,尹若愚不安分的动动手又动动脚,还在原地转圈圈,奇*书*电&子^书却不料那皮肉伤虽不碍事,经她这粗鲁的一动一扯,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给扯开了,疼得地叫出了声。 “怎么啦?怎么啦?”汤建家被她这一呼,吓得魂都快飞了,“尹小姐,你哪里疼了?” “我……没事。”咬着牙,尹若愚冲着他甜甜笑了声,“只是太久没动了,差点闪到腰。” “是吗?真没事儿?要不要再找大夫看看?”总觉得她笑得有些牵强,汤建家不放心的盯着她瞧。 “真没事儿,我要走啦,汤总管,这两日来叨扰了,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她又望了四周一眼,还是见不到那个人,索性上了轿,窗帘却一直没让她给放下。 卓家庄比她想象中的大许多,一个弯一个拐都是另一番风景,有石舫,有假山,有那似龙盘踞的石墙及一方一方经过不同设计的庭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一大片的梅林与她家的桃花园相接,当然,中间还有阻隔两家的那座高墙,不过无妨,吹起东风,还是可以闻到来自她家的一圈子桃花香气。 她不由得深吸口气,满足的呼出来,就这样一呼一吸了几次,窗外却出现一个她想了一整个早晨的身影。 他仿佛也看见她了,她开心的扬手要喊,却见他见鬼似的背过身躲开了,扬在半空中的手显得突兀而落寞。 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夜所作的春梦…… 拉下窗帘,尹若愚火红了脸,想到方才他对她不理不睬,气得小嘴儿嘟嘟地,再也没有勇气打开帘子往外看。 什么嘛!一个大胡子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想要看她尹大小姐一眼还得到庄外头去排队呢! 想着,一肚子的气依然无法抒解,一路憋回家。 *** “小姐,鸡汤来了。” 尹若愚非常不优雅的往上翻了一个白眼,双手托着腮,望着一桌子的食物和汤汤水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可是夫人亲自为小姐煮的上等土鸡汤喔,味道好棒呢,小姐快尝一口吧!”一一替她盛了一碗,放在嘴边小心的吹凉。 “你喝过了?” “是啊……呃,一一是为了先替小姐尝尝味道嘛,要是味道不够好,一一就不敢端给小姐喝了。”说着,献宝似的把鸡汤端到尹若愚面前,“趁热喝吧,小姐,对身子很补呢。”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夫人煮给本小姐喝的东西你都敢偷喝。”尹若愚张开嘴,“罚你一口一口喂我。” “喔,好,这是应该的。”有些意外小姐会做这种怄心的要求,不过一一为了保命可是十分乐于从命,反正服侍主子本来就是下人该做的事,何况只不过是喂小姐喝汤而已。 尹若愚喝了一口汤,身子懒洋洋地半躺在床上,靠着一个大靠垫不想动。 “好喝吗?小姐?” “嗯。” “小姐,那天你真是害一一担心死了,老爷夫人交代了,以后小姐不可以再爬树。” 他们不交代,她尹若愚也不会再去爬那棵千年桃花树了,但小一点、矮一点的树她还是会考虑考虑,如果摔不死人的话。 “外头还在下雨吗?”再这样下去,她可全身都要发霉了。 “是啊,这几日大街上都没什么人呢。” “你上大街了?谁让你去的?”没想到一个小丫头都比她这个小姐好命,呜呜,她好可怜。 “当然是夫人啊,她要一——买一些布料回来,说要亲自帮隔壁的爷裁几件衣服当谢礼。”说着,又送了几口汤到尹若愚的嘴里。 “隔壁的爷?谁?”娘该不会是要帮卓老爷做衣服吧?那卓老爷虽长得人模人样的,却没比她爹爹好啊。 “就是卓少爷啊,那个救小姐的大恩人,小姐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人家了吧?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哼,他只是不想我死在他眼前,所以在紧要的关头拉我一把而已,谈不上救命恩人四个字。”提到那个卓大胡子,她的心就不平静。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一一的眼眸一眨一眨地,仿佛非常的不赞同她的论调。 “不然怎么说?他那个人冷血又没心肝,看见人挂在树上半天只知道问问题,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真不是个男人!”越说越气,尹若愚对他的不满在肚子里积了几天几夜,一点就爆了。 “小姐!人家毕竟救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老爷说过,受人恩惠就该涌泉以报。” 尹若愚瞪大了眼瞅着一一,“你是不是收了卓大胡子什么好处?说!” “我没有啊,小姐。” “还说没有,人家人家的死命叫,你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就是偷偷爱上人家了,该死的丫头!”她气得快哭了,这个臭一一,亏她这么疼她,竟然一下子胳臂就往外弯。 “小姐,一一真的没有嘛!明明是小姐对卓少爷有偏见……”又是一眼扫过来,一一索性不说了,头垂得低低的。 看了一一半晌,尹若愚突然开了口,“你把东西全给撤走吧,我不想吃,撤完了把门带上,我要睡觉。” “小姐……”一一抬头,怕小姐真生了她的气。 “别吵我。”用被子蒙住头,尹若愚在被子里悄悄地流泪。 哭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那日从卓家庄回来她就变成这个讨人厌的样子,不想吃、不想动,莫名其妙的就想哭。 一提到那大胡子她就有气…… 是委屈?不满?还是无法忍受竟有一个人不呵疼她,还漠视她? 那个臭胡子…… “小姐,对不起,是一一错了,是一一不好,你别哭了好不?”那声声压抑似的啜泣,让一一蹙起了眉,不安的站在床边动也不敢动。 小姐何时变得这般脆弱了?除了怕打雷闪电之外,小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什么近日来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尤其是对那个卓大少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呢?她好担心,真的。 “谁哭来着?你快去忙你的事,再罗嗦的吵我睡觉,我就叫老爷夫人让你辞工去!”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恶声恶气的,可是吓不了她一一,小姐只是好强的不想让人知道她哭了…… 唉,低头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放在托盘上,一一轻轻地打开门再带上,决定把这事儿交给老爷夫人处理。 *** “什么?你想要卖酒?”一口茶突然梗住,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尹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是啊,那些酒搁在地窖里也是搁着,不如拿出来让人品尝品尝,如果真好,我以后酿的酒就交给牙子去卖。”这如意算盘是突然转进尹若愚脑海里的,而且让她越想越兴奋,好几夜睡不着觉。 “可是,卖酒这门生意我们一窍不通。” “那不打紧,交给牙子就行了,只要牙子识货,酒又好喝,自然卖得出去,何况,我们的生意又不必一定得做大,只要做出口碑来就会卖到不错的价钱。” “可是女儿,我们不缺钱啊。”何必累死自己?真要贪那些钱,他就不会辞官了,每日都有大笔大笔的钱自动送进他尹介的口袋呢。 “所以才做得快乐啊!”尹若愚笑咪咪的上前挽住她老爹的臂膀,摇了摇又晃了晃,撒娇得不得了,“女儿想做嘛!女儿亲手酿的酒爹爹也喝过啊,是真的不错,对不?这所谓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就算牙子那儿卖不出去,也可以分送给爹爹以前的亲朋好友,这样女儿多有成就感啊。” 尹介被她摇晃得一个头两个大,却没能耐对自己的女儿说声不,“你酿的酒好不好,要专家来鉴定,不是爹说好就好的。” 他还是希望女儿可以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乖乖的在家当她的千金大小姐,她的身子虽然在十年前那场大病过后就少病少痛,但他还是不敢有任何一丝丝的闪失,拼了老命也要保她平安周全啊,怎舍得让她累坏了,还得到商场上去跟那些男子争饭吃呢? “既然如此,那就请专家来鉴定吧,咱们邻居不就是最好的专家?我现在就去把那几瓮陈年美酒拿上来,让爹爹送过去让对方品尝品尝可好?” “若愚,我想这事还是等——” “不等不等了,女儿已经等不及,东西是现成的嘛,你就当是女儿送给救命恩人的礼物好了,就这样,爹爹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兴高采烈的拉着裙摆往外跑,尹若愚开心得眉眼都飞扬起来。 *** “儿啊,来尝尝这个。”卓岩派人唤来了卓以风,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后,便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怎么?也有酒是爹爹尝不出好坏与来处的吗?”卓以风挑挑眉,没伸手去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喝了再说。”他硬是把酒杯塞进儿子手中,“你老爹我只有你这么个儿子,难不成会毒死你不成?喝吧。” 卓以风心里头感到一丝古怪,却不再多言,将酒杯凑近嘴边,还未尝到酒味,鼻翼间便闻到那熟悉却又陌生了许久的桃花香,这…… 惊疑的眸子扫向卓岩,他缓缓地将酒送进口中。 第6章 香醇宜人,那桃花香不浓不淡,甜却不腻,入口之际,仿佛见那桃花舞动、娇艳欲滴的模样,令人齿颊生香,留恋不已。 是路家的独门秘方桃花酿,错不了! “咱们的地窖里还珍藏着路家的桃花酿?”路家的桃花酿自路老奶奶和路思瑶相继身亡之后便失去了传人,早已酿不出原本祖传的风味,现下过了十年之后,没想到还可以喝到路家的桃花酿,只是…… “你说呢?”卓岩一笑。 卓以风不太想承认,却不得不坦言,“这酒的年份应该不超过七年,难道路家的人后来又找到了桃花酿的秘方?” 若更是如此,路家何以会没落到费祖业的地步呢?基本上,这个假设根本就是多余得可笑,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这酒……是尹家派人送过来当谢礼的。” 心里打了个突,卓以风挑高了眉问:“尹家?爹是说隔壁的那个尹家吗?” “没错,尹老爷说那是若愚七年前刚搬到这里时,见那桃花林迷人的景象,突然心血来潮创出的独门秘方,自己动手酿的酒。” “不可能!”这酒和路家失传的桃花酿根本一模一样,连路家的人自己都酿不出同样风味的酒,尹若愚那个世代书香世家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无师自通把酒给酿得这么好?呵,这事儿若传了出去,真要笑掉人家大牙!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想不出尹老爷有需要骗我的原因啊。”卓岩顺了顺胡子,不时地端起桌上的酒喝一口,“尹老爷说了,那丫头想卖酒呢,据说,那丫头自从七年前无师自通酿了这酒后,就爱上了酿酒这玩意,没事就窝在地窖里不出来,常常连吃饭都忘了,他把酒送过来除了当谢礼外,便是要我顺便鉴定一下这酒的好坏,看能不能拿出去卖,你说呢?” “爹爹没告诉尹老爷这酒根本就和路家祖传的桃花酿一样一样?” “尹老爷滴酒不沾,哪懂得什么桃花酿?说了也是白说,更何况,人家说了那是他家丫头酿的酒。” “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什么文章?” “定是那丫头在路家庄不小心发现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然后照上头的方法酿酒,事成之后就把它当成自己的。” “会吗?”卓岩皱起眉,“路家的人快把整个宅第都翻过来都没找着的东西,会让一个外行人随便就找到?更别提还动手酿酒了,就算有秘方在手,一个完全不懂酿酒是什么玩意的女娃,也酿不出和路家一模一样风味与口感的酒啊,这其中可牵涉到很多的技术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点,他卓以风当然也明白,只是…… “我出去走走。一起身,他烦躁的挥挥衣袖,旋风似的飞了出去。 *** “小姐,你真要卖酒啊?”拿着抹布,一一跟着尹若愚下了地窖,将那陈年木桶上的灰尘一个一个抹干净。 这地窖就藏在桃花林的下头,落花时节,那落下的桃花不时地还会飞进地窖,飘进落花湖里,尹若愚在秋冬的黄昏时常坐在洞口发呆,就是为了痴看这奇特的美景。 一般桃花树并不高,除了那棵千年桃花树例外,它比一般的桃花树高上几倍有余,开出来的桃花也比一般的桃花大朵、色泽明亮、香气夺人,要不是那日毽子莫名其妙被风吹到了千年桃花树上,她也不会爬上那棵树,白白吓掉了半条命,还认识了那个大胡子…… “是啊,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尹若愚酿的酒,可比那卓家美酒好得太多了。”他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会酿酒卖酒嘛,她也会啊。 “啥?小姐你想和卓家美酒相比?”一一的眸子瞪得老大,“那卓家美酒可是天下公认第一美酒,小姐——” “什么公认的第一美酒?我喝过了,他家的酒还没我酿的酒香。”卓家美酒以梅子入酒,她则以桃花的茎、枝、叶和桃子入酒,再配以最佳的时节摘取淹渍,里头还有她尹若愚的细心、爱心和满满的笑容,哪家的酒可以比得上? 答案是:没有,绝对没有。 呵呵。 “这酒又不是小姐自己说好就好。”一一嘀咕着。 她一一虽不懂酒,但是小姐这般吹嘘未免过了头,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一一,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尹若愚一掌从一一的头敲下去,两手叉起腰来,“我是你的小姐耶,小姐说的话比圣旨还要紧,知道吗?” “知道了。”一一疼得搞着头,小嘴儿扁了扁。 “真知道了?” “是啊,真知道了。”小姐番起来时就像虎姑婆一样,不知道怎么成?一一点头如捣蒜。 “那你说说,我酿的酒怎么样?” “好好好,比那天下第一美酒还要好上百倍。”一一边说边闭着眼祈求上天原谅她的胡说八道,嘴里念念有词。 “啧,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尹若愚低声笑了起来,抬眼见地窖外头起了风,忙不迭拉着裙摆叮叮咚咚地跑上去。 “小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啦。”地窖里黑漆漆地,很可怕呢。一一跟着跑上去。 “瞧,起风了。”尹若愚开心的张开双臂迎着风,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仰首天际,见那桃花飞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姐,那桃子什么时候可以吃啊。”一一看不懂那些飞舞的桃花有多么迷人,她只见到那桃花树上结实柔柔的桃子硕大肥美,令人垂涎欲滴。 “贪吃鬼!一天到晚只想到吃!”她伸手拉下为了方便工作束的发带缠上眼,“现在你当鬼来抓我,没抓到我待会没饭吃。” 咯咯笑着跑开,尹若愚的笑声像是响亮清脆的铃铛声,一声一声的回荡在桃花林间,轻巧似蝶的黄色身影在桃花树间穿梭、奔跑着,一会往东,一会往西,直到身子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啊。”尹若愚忙不迭抬眼,竟见到一双饱含怀疑与怒气的眼眸,“大胡子,你干什么——” “说!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在哪里?”卓以风大手一把扭住她纤细的颈项,力道之大可没半点怜香惜玉。 “你……你放开我!”尹若愚的脖子突然被勒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难受的苍白了脸。 “说!”他阴沉的眼无情的瞪视着她。 “你……神经病!放开我啦!什么桃花酿?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见鬼的在说什么鬼东西!放开我!”她挣扎着想拉开他的手。 “你如果没有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又怎么可能无师自通酿出跟路家失传的一模一样的酒?” 那独门秘方是路家人当初在呆呆房里找了又找却遍寻不着的东西,当时就臆测是让人捷足先登给偷了,可惜市场上十年多来一直没有个风吹草动,现在好了,这酒竟然出现在路家庄,却又不是路家人酿的,叫人怎么不怀疑?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嘛!咳咳——”她被捏着脖子说话,一口气突然呛到,猛烈的咳了起来。 这一咳,咳出了尹若愚的泪,也让卓以风松了手。 “你这个神经病!我讨厌你!”捣着被勒得发疼的颈项,她边抹着泪边哭骂着,一双水奇*书*电&子^书眸楚楚可怜的瞪着他。 见到她的泪,他竟莫名的有些心软,淡淡的别开眼去,“你最好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要杀我?”她又气又难过的望住他。 卓以风冷冷的回眸,“我可以让你比死还痛苦。” 心抽痛的一疼,尹若愚蓦地抬高了下颗,高傲又委屈的看着他,“如果你真不信我——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好了。” 第4章 “除非你有非常合理的解释。” “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无师自通就会酿酒,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手上根本没什么桃花酿的独门秘方!要是你不信,我现在人就站在这里,要杀要剐随便你,” “我不会杀你。” “可是你也不信我,是吗?”她真讨厌他这么怀疑他,把她当骗子和偷儿一样看!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但他不同……她就是讨厌他拿那双不信任的眼神瞅着她。 卓以风嘲弄的一笑,“我凭什么信你?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娃,七年前才几岁?九岁?十岁?一个连喝奶都还没喝够的小娃会无师自通的酿出这样的好酒来?不只我不信,全天下的人都不会信。” “是!我也不信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会酿酒啊!可是我就是会嘛!那怎么着?犯了哪一条律法?”她气得跺脚。 “若不偷不抢,你哪一条律法都不犯,可要是——” “总归到底,你就是指桑骂槐的说我偷了路家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就是了,任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是不?” “我会查清楚的。” “不必查了!我现在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说着,尹若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落花湖奔去,深吸一口闭上眼直接跳了进去。 “啊!小姐!你怎么跳湖呢?!”找半天找不到人的一一才拉开蒙着眼的发带,就恰巧看见尹若愚往湖里跳,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跑上前想伸手拉她,却见小姐的身子越沉越深…… “该死的!”卓以风低咒一声,想也没想,高大的身影飞快地提气飞上湖面,长手一伸,扣住了尹若愚还在湖面上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抱离湖面。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啊?”一一奔上前去拉住尹若愚的小手,死命搓揉着,想让它温暖一些。 第7章 湿透了的衣衫滴着水,微风吹过,她全身冰冷的颤抖着,泛成紫色的唇欲张欲阖的不知想说些什么,突然间一阵剧咳,身子一弯,吐得卓以风一身是水。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气怒的瞪着怀中冻僵的人儿了好一会,突然间,他紧紧抱住了她,震得一一的手也不得不移开。 该死!这个女人跟呆呆一样该死!差点吓去了他的魂魄。 过往云烟在他心头一一闪过,这样抱着她,让他想起了那一天他抱着跳湖而死的呆呆…… 她的身上还穿着嫁衣,头上别着他送给她的玉簪子,全身冰冷的让人从湖里捞起来…… 心好痛呵,像被万箭穿身,伤口不住地流着血,流着流着,仿佛要汇集成一条长长的血河…… “你信我了吗?”她虚弱的笑问,伏在他怀里又激烈的咳了几声,咳到肺里、胃里的东西都快全数给吐出来才止息。 “你这个笨蛋!”他气得真想打她屁股! “你信我了吗?我不要你当我是偷儿!我不是偷儿……”打了个冷颤,她缓缓地伸手将他抱紧,像他抱着她一样紧。 他在紧张她吗?怕她就这么死了? 唇角飘忽地一笑,尹若愚觉得心口上有着浅浅的满足。 “我信你了,你不要再像个笨蛋一样做这种傻事。”意识到她抱紧他,他淡淡地推开她,神情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我好冷……”失去了他温暖的怀抱,她开始冷得直打哆嗦,想也不想的又往他怀里偎去,“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了,你如果觉得自己很吃亏,回头我叫爹娘算点银两给你算是补偿好了。” 卓以风失笑,抱她起身,“我送你回房去。” “好。”她伸手又抱紧了他一些,见他眉一挑,自顾自地解释道:“我怕掉下去会摔死。” “小姐……”一一在旁边一愣一愣地,好半天都被人当成空气似的不存在,让她好委屈。 “还愣在那干什么?去请大夫。”卓以风冷冷的回眸看那傻愣愣的丫头一眼,交代完,头也不回的抱着尹若愚离开。 ***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一推开房门,见尹若愚托着香腮一副苦恼的模样,开心的大叫,“啊,我得快点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回来!”尹若愚皱着眉,瞪着外头的浓浓夜色,“现在是什么时候?天还没亮吗?”怎么好像睡了好久? “现在三更不到,小姐你等等,我先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现在?”这丫头今晚是吃错什么药吗?尹若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半夜三更,大家都睡了,你做什么急慌慌地要去吵我爹娘安歇?还有你这丫头,这么晚还待在这里不去睡觉,怎么?帮我守夜啊?尹家可从来没有虐待下人的习惯,快去睡吧。” “嗄?”一一傻愣愣的看着她。小姐究竟在说什么啊? “你这傻丫头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你不困啊?”才想再训她一顿,肚子却在此时很不争气的传来咕噜咕噜的饥饿声,尹若愚伸手摸摸肚子,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很饿很饿似的,不知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小姐肚子饿了?”那响声可大呢,逃不过她一一的法耳,“一一马上去叫厨子把热在锅子上的东西给拿出来,小姐等着喔。” “喂——”不想半夜三更还折腾人家厨子爷爷,尹若愚才张口想唤她回来,一一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大半夜的,难不成大家都不睡觉吗?今天是除夕还是大年初一啊? 才怔怔的想着,就听见从远处传来的说话声,越来越近,她下床打开窗,见月光之下几个人影与火把窜动着,正往她这儿奔来,瞧着瞧着,不就是她爹娘吗?这一一,竟真的去惊动老人家,她半夜醒过来肚子饿了很怪吗?犯得着这般大惊小怪的? “愚儿。” “愚儿,你醒啦?娘来瞧你了。”萧蓉开心不已,奔跑的脚步因疲惫不堪而显得踉跄,这一喊,差点被庭中的石子绊倒—— “夫人小心!”尹介忙不迭伸手去扶,就怕她心急有个万一,一路上都小心的看着呢。 “爹,娘。”怎么娘的眼睛肿肿的,像哭了几天几夜似的? “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娘看看。”关心的一双手抚摸上女儿的脸颊、身子与双手,然后将它们紧紧抓在掌心里,萧蓉看着看着泪竟又要掉下来。 “夫人——” “娘!”尹若愚皱起眉,“你怎么啦?我好端端地,只不过是睡个觉醒来肚子饿了想吃东西而已,没什么毛病。” 她自己检查过了,没断手也没断脚,身体也没病没痛地,只是肚子很饿很饿而已。 闻言,萧蓉蓦地抬起头来,“嗄?女儿,你忘了你不小心掉进湖里的事吗?你已经在床上发烧了两天两夜。” 喔喔,她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尹若愚若有所思的看了刚进门的一一一眼,赞同的点点头,幸好这丫头机敏,没有傻得跟娘说实话,否则娘非得缠她个三天三夜问她为什么突然跑去跳湖,呵呵,难得这丫头也有聪明的时候。 “喔,对了,我都忘了我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她笑了,伸手去帮娘擦眼泪,“亲爱的娘,就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地啊?你放心啦,现在你的女儿是铁打的,禁得起风吹雨打,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脆弱的娃儿了,烧了两天不就没事了吗?你瞧,我现在好得很。” “好好,乖女儿,娘知道了。”萧蓉点着头,抹去眼泪,回眸转向门外头,“李总管,厨子那里……” “来了来了!”一听见夫人在里头唤他,他忙不迭叫人把一盘子东西送进去,“夫人,先让小姐用点糕点小菜,等会儿会有莲子汤再送进来。” 尹若愚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些茬短短时间内便送进她房里的山珍海味,眼睛不禁睁得老大,“这些不会全是要给我一个人吃的吧?娘?” “怎么?你不喜欢?那我叫厨子换上别的,李总管——” “别叫了,娘,我很喜欢啊,喜欢极了,只是太多了。”嘴里这样说着,尹若愚一只小手已经不客气的拿了一块桂花糕吃将起来,看见那长得粉嫩白胖的烧豆腐,另一手也不客气的拿起送进自己微张的嘴里,“真好吃,爹娘饿了吗?要不跟女儿一块吃吧?” “你慢慢吃,别噎着了。”尹介看女儿这般吃相,心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是啊,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啊。”萧蓉拍拍女儿的背,替她倒了一碗白菜排骨汤在一旁凉着。 窗外,月黑风高,高大的身影不知已经待了多久,见桃花舍外的人越来越多,鬼魅似的一闪,消失在黑夜高墙的尽头。 *** 近日来,大运河一带的牙邸不甚平静,人人口耳相传那消失了十年的路家桃花酿重出江湖,识货之人全在第一时间赶到临安最大的牙邸争相购货,挤得牙邸外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几桶酒,却跑来这么多人?现下怎好?把酒卖给谁呢?”丁万庆在牙邸内走来走去,烦躁不已。 “丁爷有所不知,这桃花酿在十年前是大运河及绍兴一带人手一壶的珍酿美酒,路家正兴旺时,那酒虽然从不缺货,可是价格永远居高不下,现下这桃花酿失传了十年,更是一壶难求,懂酒之人听到消息岂没有趋之若骛的道理?”牙邸里掌管酒的买卖二十来年的一名老翁边打着算盘边道。 “真那么神?”丁万庆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早知道,找个懂得酿酒的人好好研究那酒中到底出了什么名堂,铁定可以大捞一笔,也不必在这里伤透脑筋。 “是很神,桃花酿的独门秘方连路家的人都不能窥其全貌,否则也不会在独门秘方突然间意外失传之后没落下来。” “哼,不过就是加进一堆桃花的桃子酒嘛,我就不信有那么深奥难懂的名堂!更何况,这世上真懂得好酒坏酒之人少之又少。”只要模仿个八九分,不是个个被他当傻子? “要是世人皆懂酒,那要这么多牙子和牙邸何用?”那老翁若有所指的睨了丁万庆一眼。 “说得好说得好,不然我们可都没饭吃了。”丁万庆哈哈大笑,转身走到老翁面前,“老郭啊,那咱们牙邸里的那几桶酒可真是桃花酿?” “是没错。” “百分之百错不了吗?” “嗯。”算盘打得劈哩咱啦响,老翁似乎不太想讲话。 “那自然是高价者得喽?”丁万庆手里没打算盘,心里的算盘可打得精了,“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办,办个标购大会吧,省得那些八百里外的关系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 “什么?一桶酒叫价一百多两银?”尹介一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在大厅里走动着。 “没错,尹老爷,这里共一千两银票,小的特地从临安那儿替您送过来了。”说着,双手搓了搓,“这……尹老爷,不知府上是否还有珍藏的桃花酿可以兜给我们临安牙子?” “桃花酿?” “是啊,就是你在我们那里寄卖的那些酒啊,我们的牙子鉴定过了,是百分之百路家独门秘方的桃花酿没错,如果老爷府上还有,还请老爷子割爱,相信这一次一定可以卖到更好的价钱。” “更好的价钱?”尹介挑高了眉,质疑的看着他。 一桶酒卖一百多两银还不够多吗?还可以卖到更好的价钱? 第8章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得很。 “是啊是啊,只要老爷子肯割爱,一切好谈。” 这些人……究竟懂酒不懂?明明是愚儿心血来潮好玩拿桃花酿的酒,怎么会是他们口中的什么路家失传的桃花酿呢?那路家搬离此地也有七年多,肯定是酿酒出了问题才会把这房子给卖了,若连路家人都酿不出自己祖传的酒,那愚儿怎么可能会酿得出来? 天啊,真是想得他头疼得很。 “爹爹,我听说酒都卖出去啦?”尹若愚鹅黄色的身影飞进了大厅,开心得眉跟眼都挤在一块了,边跑边喳喳呼呼地问道:“我酿的那些酒可以卖多少钱啊?在外头风评可好?” “愚儿!你怎么来了?”尹介揉着太阳穴,直想把女儿推出去。 “怎么了?爹爹?你头疼?” “是啊,你快去叫李总管到外头替爹爹找大夫。” “喔,好。”不疑有他的脚跟子一旋,她正要走,却让一个身穿蓝布衣的人伸手给拦下,“姑娘且慢。” “你是谁?”硬生生的止住脚步,尹若愚有点不高兴的看着眼前这个拦路人。 “我是临安城的牙子,特地送卖酒钱给尹老爷来的。” “嘎?是吗?”尹若愚一听,笑开了眼,“我酿的酒卖的价钱可好啊?快快快,快告诉我!” “愚儿,你先去找李总管——” “那些酒都是姑娘酿的?”牙子不让尹介把话说完,一心只想搞明白眼前这个姑娘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说那些酒是她酿的呢? “是啊,给你们卖的那些是我七年前酿的。” “亲手酿的?” “是啊。”尹若愚得意的点点头,“好喝吧?喂,你还没告诉我卖了多少价钱哩。” “一桶一百多两银,扣掉牙邸帮忙卖酒的佣金,共计一千两银,刚刚小的已把钱交给了老爷。” “一百多两银?”尹若愚乐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真的假的?老天……” “绝对错不了,这位姑娘……你可有师父?” “什么师父?” “教你酿酒的师父啊。” “那是我自己好玩信手酿的酒,不需要师父,不过我发现自己很有天分呢,无师自通也可以酿出这等好酒来。”一百多两银耶,太帅了!由此可见她酿的酒可比卓家美酒来得强多了!嘿。 无师自通?信手好玩酿的酒?牙子瞪着她好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 轻盈袅袅占风华,舞榭妆台处处遮。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爹爹的四句话让人建造出尹家园林的绝代风华,也建造出层层的迂回廊道及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奇書網整理提供]重要的是这样的园林建筑有好几道转折处,可以让她顺利的偷跑到大门口,然后溜出去玩上个把时辰也不会有人发现。 想着,尹若愚的人已趁着总管正和人讨价还价,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空档钻了出去,正得意着,眼前突然杵了一双大脚,头一抬,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大胡子。 “你……是谁啊?没事杵在我家大门口干什么?”尹若愚瞪着他,拉拉身上女扮男装的衣衫,故意将嗓音压得低低地,“有事敲门去,李总管在里头,我就不奉陪了!” 疾步要走,手腕却让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扯住,甩也甩不掉。 “我找你。” 卓以风低沉的嗓音有如鬼魅般靠近,近得几乎连他呼吸的气息都吹拂到她脸上 “我不认识你,放手!”脸儿有些臊红,她还生着他这几天对她不理不睬的气呢,这个大猪头!凭什么不想理人时就不理,要找人时就巴巴地非要人买他的帐不可?门都没有!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把这几包药交给下人煎煮,一天三次,连续眼用七天,一顿都不准少。”他扣住她的手,把一大包药放进她的掌心里。 这丫头体寒,一淋雨,身子一湿就要发烧发个几天,这几年跑遍大江南北,认识的人多,各种偏方也知道不少,自然懂得些门道,原本是不关他的事,但这回她跳湖是他害的,追根究底他也有责任,不替她做些什么,安不了心。 接过卓以风递过来的一大包药,手心觉得有些烫,也不知是他刚刚抓住她的手的缘故,还是她一见他心里就冒火? 心热热地,像掌心一样烫烫地,鼻头一酸,竟有点想哭。 做什么呢?只不过是一包药,她有必要这样感激涕泣吗?啧,真没出息! “我不吃这种黑抹抹的药。” “不想一天到晚病恹恹地就听话。” “不吃。”她把药丢还给他,“你硬是拿给我也没用,我不吃就是不吃,除非你一天照三餐来看着我吃。” 朝他做了个鬼脸,尹若愚拉拉发带,旋即跑了。 她要逛街,已经闷在家里够久了,非得好好出去玩玩不可。 ***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一直有个人紧紧跟着她。 市集里那些她平日连瞧都不太爱瞧的珠花首饰,此刻成了她拖延时间的最好掩护,她不时地左拿一支桂花簪在头上比一比,右取一款水莲耳环在耳边晃了晃,耳里听到的却是另一头肉包子的叫卖声,和更远的那一头敲锣打鼓的卖艺吆喝声。 气死她了!要不是她想要找出究竟是谁在跟踪她,她早八百年前就跑到那头看热闹去了! 尹若愚陡地一回眸,只来得及见一抹黑影往旁一闪,闪进了一条巷弄中。 “看我不把你揪出来!”掏出银子,尹若愚往一旁吆喝几声,“要赚银子的就快过来跟我一起走!快快快,晚来了就一个子儿都没有!” 就这样轻而易举找来一群跟班,尹若愚的胆子也变大了,往那条巷弄里便提气奔去。 “大家眼睛给我放亮点!看见一个黑衣人就上前把他给我抓起来!抓到的人再赏十两银子!” 有钱赚,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跑得比飞的还快,里里外外将那巷弄走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见着什么黑衣人。 “真没见着?”不死心,尹若愚让那几人跟着又往里寻,走着走着竟走进胡同,七弯八拐了半天,连来时的路都记不得了,不由得伸手扯了扯前头那个人的衣袖,“喂,这位小哥,我们回去吧,你住这儿,应该找得到路吧?” 男人回眸一笑,“小姐不是要抓人吗?人没抓到,我是不会走的。” “算了算了!这十两银子给你,你带我出去便成,不必抓什么人了。”越走她越觉得毛骨悚然,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得好。 这些跟班走着走着也只剩下前头这一个了,对方来历不明,她和他两个孤男寡女的。又走进这个大胡同里…… “小姐出手真大方。”男人一笑,伸手接银子时,眸光一闪,抓起尹若愚手上的银子时连同她腰际的绣花钱袋一把抓过—— “啊!你干什么?”尹若愚吓了一跳。 “没见过坏人吗?最近本公子缺钱花,真高兴遇见你,姑娘。”他一步步的逼近她,将她逼向墙角。 “你……你是坏人?”无路可退,她的身体抵住墙。 “是,也不是。”正要欺身而下染上那片唇,身后却出现了脚步声。 第5章 “够了,你走吧。” “是,爷。” 眼前人影一闪,出现在她面前的换上另一个人,尹若愚抬眸仔细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就是你,你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冷汗直冒,她这叫花钱把自己送进贼窟,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 “说!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在哪里?”不多废话,来人直接说明来意。 “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尹若愚皱起眉,怎么又来一个要桃花酿秘方的人?上一回那大胡子掐着她的脖子问她的也是同样的东西,那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回,她可明明白白对方要的是什么东西了,“我没有那个东西!” 一把扣住她的颈项,她痛得想大叫,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不要跟我装蒜!我的耐性非常有限,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我真的不知道……” “说!你可以把桃花酿发出来,就表示你有独门秘方,你的酒都卖光了。难不成还想骗我?” 完了完了,没想到她才卖出去十桶酒,就已经这么出名,出名到有强盗土匪前来盯她!。 “咳咳……先放开我!” 瞪视着她,黑衣人大手一松,改拿刀抵住她的胸口,刀尖锋利无比,才一凑近就刮破了她的衣衫,贴近她的肌肤,在她白皙的胸口上划了一道血痕。 痛!她闷哼一声,脸色发白,不住地咬住唇。 “说!” “你问的是我酿的酒吗?” “你酿的酒就是路家的独门秘方桃花酿,不是吗?” “我不知道什么路家的独门秘方,但是如果你要的是我酿酒的秘方,我可以告诉你。” “那还不都是一样,说!” “我说了你就记得来?”尹若愚冷冷的瞅着对方的眼睛,愤怒加上疼痛让她的头有些昏眩。 “纸我准备好了。”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丢向她。 “笔呢?” “这简单。”一笑,黑衣人抓起她的手,拿刀朝上头一划,在她的指尖上深深划下一个口子—— “啊!”她痛得失声叫了出来,泪也跟着流出,“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竟敢这么对我!” “快写! 第9章 等血流尽了可得再吃一刀。” “不写!不写!我的手疼死了怎么写?”从她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该死的家伙! “很疼吗?你不写,我会让你更疼!”一把刀再度扬起,这次的目标是她的另一只手—— “啊!不要!”尹若愚吓得失声大叫,“好啦,我写我写,我写就是了!快快放下你的刀!” “哼,敬酒不吃爱吃罚酒,快写!”刀起刀落不都是吓唬她吗?他可打听清楚尹介是什么人,没在必要的关头上,他是不可能要了她的命来自找麻烦。 “写就写嘛。”尹若愚痛得抓住手,蹲下身心不甘情不愿的捡起地上的纸,咬牙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在纸上一笔一笔的写着。 每写一字,她的泪就掉一滴,叫那纸张上的字糊成一块一块的。 “别哭!哭了那些字不都白写了!”这个丫头是笨蛋吗?存心找碴! “你不要对我凶巴巴地,又站在那里吓我,我哭,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大坏蛋割了我的手,准备好纸不会连笔一起准备啊,看到人家的手见血你很开心?” 这娘儿们怎么废话特别多? “少给我罗嗦!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这里头敢有一字一句谚我,小心赔上你爹娘的命!”他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退后了一步,不想真把这个小女娃给吓昏,那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他这辈子已经狠狠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这一回,他是万万不可以再重蹈覆辙,栽在一个小女娃手中…… *** 好冷!好疼! 为什么她全身上下好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咬?为什么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不住地袭向她,让她直打哆嗦…… 强睁开一双眼,尹若愚希望自己可以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是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只听得到远处似有一声一声的狼嚎狗吠…… 不要靠近啊!她现在一动也不能动,要是真让那些狼狗看见了,非将她吞下肚当晚餐不可。 没想到她尹若愚也有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连要死都死得这么丑,嘴里塞着臭气冲天的布,满手是血,手和脚都被粗大的麻绳给捆得死死地,还有胸口……疼啊!疼死她了! 就在尹若愚将再一次昏过去的当下,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她再次强睁开眼,试着发出声音,却只能咿咿呀呀的,她试着动了动疼痛不堪的身体,泪却比发出的声音还要多。 呜……谁来救救她,她还不想死啊!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在臭气冲天的垃圾堆里不见天日! 脚步声走遍了…… 她难过的想大哭大叫,泪流到鼻尖,猛地一吸,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闷着气咳半天,再睁眼,却发现一双大脚杵在眼前—— “尹若愚?” 闻声,幽幽的眸子惊喜的一抬—— 又看见这个大胡子…… 他似乎总是在她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出现,但,她现在这么丑,又这么臭,实在很不希望自己在这样狼狈不堪的状况下被他看见。 可是,此时此刻看见他,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得一颗心都胀得满满地,再也容不下其他…… 卓以风皱起一道浓黑的眉,眼眸深处有着压抑的狂怒,什么都没问便伸手拿掉她嘴上那团破布,松开她手脚的麻绳,长手将她拦腰一抱,稳稳地托在怀里。 嘴上布一松开尹若愚就失声痛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也好开心,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死命的抱着。 他一直往前走,感觉体内狂怒的血液不住地沸腾,几乎要爆了开来。 天色好暗,她一直窝在他怀中不想睁开眼睛,只知道他似乎抱着她走了好久好久的路,然后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冷了。 他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放在草席上,才要离身,就被她的一只小手紧紧扯住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她不要再一个人了,好可怕。 “我没有要丢下你,我只是去弄个火堆,晚上这半山腰天气冷,不弄个火堆来烤会把你冻坏的。” “可是我不要一个人。”她手还是紧紧扯着他的衣袖,半寸也不打算放开。 “山洞里有现成的木堆,我就在另一头而已,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 “乖,听话。”拍拍她,卓以风起身走到另一头起火。 “好了吗?”尹若愚不安的在黑暗中问道。 “再等等。” “还要多久?”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打了个颤。 真的好冷。 “就好了。”他难得耐心的哄人,嗓音柔柔地,没有平日的无情与冰冷,宽大的背影看着就令人安心。 不一会,火生起来了,一下子将山洞照亮了起来,也温暖了起来。 她看着大胡子朝她走过来,凝着眉,手里多了一些草药和几块干净的破布。 “你必须把衣服脱下来,我得看看你的伤。”她胸口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还是看得他触目惊心。 还有,她被刀割伤一道深深口子的指尖,以及那似乎是为了压抑住疼痛而咬破的唇…… 该死的恶徒!他真巴不得将那个人逮个正着,将他碎尸万段! “不。”尹若愚拼命摇着头。 虽然她知道自己身上又脏又臭又难看,但是叫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脱衣服怎么行? “听话,好吗?伤口如果不处理,真要发了炎就难办了,可能一病不起不说,好了还会留下疤,你愿意这样?” “我当然不愿意了,可是——” 卓以风叹了一口气,“你不会希望我点住你的穴道办事吧?” 办……事?尹若愚臊红了脸,将眼别开。 “我指的是替你疗伤,不要胡思乱想。” “我哪有胡思乱想!”被看出心思,她更别扭了。 “没有最好,把衣服脱了,你不脱,我替你脱。”说着,卓以风伸手探向她的领口。 她背过身子躲开了,急得泪都快掉出来。 “我不要!” 他有些急了,浓黑的眉打了一道死结,“你那乳臭未干、发育不良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我爱看吗?” 尹若愚回眸,羞愤的瞪视着他,“你——” 才觉得他令人心安、可靠,认为今晚是她这辈子最开心见到他的一夜,现在全部都变了。 他竟然这样瞧不起她!她哪一个地方不像女人了?胸是胸,臀是臀,腰是腰,他竟说她发育不良? 该死的大胡子!臭胡子! “怎么?我说错了?你要不是发育不良、乳臭未干,干什么怕人家看?”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笑,嘲弄的瞅着她一瞬间变换多种神情的脸庞。 “你——我——”他在说什么鬼话?尹若愚气得想起身就走,可身子才一动,就痛得她倒抽口冷气。 冷汗从她的额头不住地冒出,泛紫的唇紧咬着不呼疼,为的就是那仅剩一扶残存的志气与自尊。 “你这个傻瓜。”将她拉回怀里,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无视于她含泪双眸的抗议,卓以风动手将她的衣衫给拉下,也扯下了她的肚兜—— 胸口正下方一道红艳艳的血痕,不深,但够她疼了;另一道,是掌伤,看不出门派,也无致命的打算,但打在一个不懂武的姑娘家身上,那力道足足可使人昏迷上几个时辰。 要是他晚一点发现她,被绑在荒郊野外的她非让那些狼狗拖去当野食不可,想着,心口不由得一颤,无端端地又是一阵狂怒。 “你不可以!”她抗议着,眼睁睁看他脱她的衣服,肆无忌惮的将她的身子全看了一遍。 她羞得不住地喘息,泪拼命的掉…… 那泪,流上她起伏不已的胸口,将那粉红色的蓓蕾染得湿润剔透,差点让他闪了神…… 定心静气,扶正她的娇躯,他在她的背上运功输进一抹气,浑厚的内力徐徐注入她冰寒的体内,刹那间温暖了她的五脏六腑。 胸口,不那么疼了,身子,不那么冷了,她松了咬紧的牙根,紧绷的身子缓缓地放松下来。 “还疼吗?” “疼死了!” “哪疼?”担心的扶住她裸露的肩,卓以风正视着她此刻垂挂着泪、娇弱无比的容颜。 “全身上下都疼。”尹若愚气得嘟起小嘴儿,脸蛋儿红通通地,整个身子因为他的触摸与肆无忌惮的眼神而烧红滚烫着。 “是吗?我看看。”见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说谎,他的双眸顺着她的话将她裸露的身子溜了一圈。 “你别看了!”这男人……当真男女不分!无耻之极! “我得看看你哪儿疼。” “你再不解开我的穴道,我就杀了你。”全身上下都被他那双贼溜的眼给瞧光了,她尹若愚的贞操名节何在? “再等等。” “等什么,你——”正要骂出口的脏话在他替她的伤口敷上药时,顿时打住了。 她看着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替她胸口上的伤口抹着药膏,看着他亲手替她把衣服给拉上,然后,他替她解了穴。 擦上药膏的胸口明明该是沁凉宜人的,偏偏,她感觉火热得紧,像有人拿把腊烛烧过……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有着困惑与迷离,此刻,他对上了她的眸,被她的眼神惊得别开了眼。 “饿了吗?我去找点吃的。”他的指尖还存留着方才抚摸着她肌肤时的奇异感觉,这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起身,垂放的大手却让一只小手给再一次扯住—— “我不饿,你不要走。” 第10章 如果她没听错,那声声的狼嚎狗吠还是近在咫尺,虽然她人在洞里,依然觉得吓人得很。 “怎么?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卓以风的眼神有些刻意的嘲弄。 “我……” “放开我的手,否则我会误会你在跟我表示些什么。” 他这一说,尹若愚烧红着脸火速的放开了他,他却食髓知味的蹲下身将脸凑向她,“你不会真想要我抱你吧?” 啪一声,响亮的一掌甩在卓以风的脸庞上。 “你滚!”再怕,她也不要依靠他这个无耻之徒! 一笑,卓以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求之不得。” 扬扬手,他转身大跨步离开了山洞,洞外的冷风刹那间吹醒了他的神智,让他的脸庞转为冷冽与疏离。 *** “一一,你别在这里走来走去的,走得夫人和我都发慌了。”尹介微皱着眉,朝她挥了挥手,“你去厨子那儿要他煮一碗莲子汤热着,等小姐回来了可以喝,还有,那莲子要煮熟透一些小姐才爱吃,知道吗?” “是。”一一不太情愿的看了空空如也的床榻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一一前脚才踏出房门,萧蓉隐忍许久的泪终是落了下来,“老爷子,怎么会这样呢?” “夫人别担心,愚儿可能只是迷路了,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别胡思乱想,啊?”尹介低声哄着,一夕间竟苍老了不少。 “这绍兴城内的大街小巷愚儿哪有不熟的?再怎么绕,以愚儿的聪明才智也可以问出回家的路来,要不是出了什么事,万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家……老天爷,老爷子,我不能失去她啊。” “夫人,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先去睡吧,我来等门就好,也许这回是愚儿自己贪玩了。” “我睡不着,我要陪老爷子一起等。” “先去睡一会吧,这能派出去找的人都派出去了,连隔壁的卓老爷都帮忙派人出去找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唉,这一声又一声的低哄,也不知是哄人还是安慰自己不安的心? *** 尹若愚蜷缩着身子,害怕的紧紧贴着洞内一角,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身子在火光闪动中隐隐地发着抖。 放下手中的猎物,卓以风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在她身边躺下,将她颤抖的身子抱进怀里。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一遇上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原则呢?多管闲事不说,还亲自替她到城里的药铺抓药,担心她刚痊愈的身子,见她女扮男装出了门,回家手里拿着书简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想了又想随即后脚又跟了出去。 找不到她的人,一间铺子问过一间,直到打听到她当街发起银两,要一堆人替她去逮个黑衣人进了大胡同里,半晌没再出来过,心里的着急是一分急过一分,只差没把整个绍兴城给翻过来…… 她的死活关他何事呢?她的伤病又干他何事呢?却始终舍不下她掉头就走,是因为他曾经三番两次把她当成十年多前的呆呆吗?因为她像呆呆,所以他无法狠心的搁下她? 问题是,她怎么看也不像他的呆呆,眼睛不像,鼻子不像,那双微翘又犀利的嘴更不像。 第一回是他远看眼花,第二回是他醉后眼花,他却对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动了容也动了心 该离她远远地,除了呆呆,他发誓这辈子不爱任何女人,他要赎罪,赎自己当年的风流罪。 但,现在他在干什么?怕她冷,所以主动上前搂着她入眠;因为她的泪,所以他觉得心疼? 不!他做的一切只是一个大男人看见柔弱的姑娘都会做的事,一个君子都会做的事,算不得什么!可是,为什么他平静多年的心会起了涟漪?就算一点点也是不该,不是吗? 想着,他搂着她的手变得僵硬不已,蓦地抽回,他翻身坐起—— “不要离开我!”尹若愚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不让他离开,幽幽的眼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我会怕,你不要走。” “我不走,就坐在这里。” “我好冷,我要你像刚刚一样抱着我。”她祈求的望着卓以风挑高的眉,深凝着的眼,坚定无畏地道。 等待他找寻食物的那一大段时间里,可能是她这辈子最难捱的时刻,她怕他就这样把她丢下再也不理她,她怕他就这样出了事,再也回不来,月黑风高,狼嚎狗吠,她好怕……好怕从此再也看不见他、听不到他…… 她不要这样呆呆的思…个人,她不要这样傻傻的爱一个人,她必须先跟自己承认自己在乎他,悄悄的爱上了他,无法抑制的思念他……她必须承认,也要让他知道。 “你得寸进尺了,尹若愚。” 听着他这样冷声冷调地对她说话,尹若愚难过的咬着唇,闷了大半天才道:“你刚刚就可以抱着我睡,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刚刚是我的同情心作祟,看你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很可怜。” “现在的我就不可怜了?” 卓以风回眸瞧了她一眼,“我看你现在好得很,可以吃下一头牛。” “你——臭胡子!”气得伸出拳头便往他硬邦邦的胸膛招呼过去,打一下不过瘾,尹若愚气得连打了好几下,打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心也疼。 “再乱使蛮力,小心你胸口的伤会裂开。” “不必你关心!”她气得又捶向他,这回却被他的大手给制住。 “我不是关心,我只是不想再替你上药,还要看你那发育不良的身子。” “臭胡子!你给我闭嘴!”他好过分…… “乖乖睡觉,几个时辰后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家。”抿唇一笑,他放开了她的手,走到火堆的另一头去睡。 第6章 尹家宅第一大早就热闹得跟什么似的,厨子起来忙着,丫头也起来忙着,连尹介和萧蓉也一夜未睡的待在大厅里,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盼着盼着,他们的爱女总算让他两老给盼回来了。 当卓以风抱着尹若愚出现在尹家大宅时,尹介和萧蓉差点没当场跪下来谢谢他,他们立刻命令仆[奇書網整理提供]人,将热茶、热食及御寒的被风毛氅全给搬进屋里,端到他面前、披到他身上,像供奉一尊神似的。 “卓少爷,您是什么时候找到我家小姐的?”李总管在他的脚边蹲下,边掮着炉火边问道。 “昨晚。” “嗄?那这一夜……” “在山洞里度过。” “喔……”李总管的声音拉得老长,听得尹介和萧蓉心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对视了一眼。 “愚儿身上的伤……”。 卓以风抬眼望向那柔柔的嗓音,正是尹老爷的夫人萧蓉,面对她,卓以风的口气不禁跟着放缓,“不碍事,我已经替她运功疗伤,其他的都是些皮外伤,固定擦药就可,还有——” 他从袖口里掏出原先就替尹若愚抓好却被她丢回来的药递给萧蓉,“这些是治体寒的药,一天三次,连服用七天,一次都不可少,希望夫人可以盯着她喝下,少了一次就没效了。” “好、好……我知道了,真谢谢你。”萧蓉感动不已的伸手接下,走近时仔细的看了他胡子下的面容一眼,这才知卓以风真如当年之传言,是个英俊美公子,只可惜……唉。 “举手之劳而已。” “愚儿三番两次烦劳公子相救,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尹介拱手以礼,眼底尽是浓浓的感激之情。 卓以风不言,反而起身,“在下该告辞了,家父还在等着我呢,这一夜未归,他一定很担心。” “这……你不留下来吃顿饭吗?”萧蓉听他急急要走,心急的也跟着起身,一心想留下他。 “下回吧,夫人,这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关于令千金遇到歹徒一事该更加注意提防,桃花酿的独门秘方虽未必人人想要,却有不少有心人贪图,令千金的安全不得不慎。” “我们会注意的,谢谢你。” “在下告辞了。” “好吧,就不强留你了,可改天,你一定要来吃顿饭,让我们好好谢谢你。” 卓以风未置可否,起身离去。 “别看了,夫人,人都走远了。”尹介微笑着拍拍夫人的肩,将她带回椅子上坐好。 “老爷子,我想——” “你想让卓以风当女婿?” 萧蓉一笑,点点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老爷子。” “好虽好,可是这可能有点困难,毕竟他深爱着一个死去的女人,要他看上咱们丫头……唉,不容易啊。” 卓以风和路思瑶的爱情传说,当年可是传遍了大运河一带,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了,他会知晓,则是因为当年有打算要买下路家庄的缘故,对庄里的消息总是时时留意着,何况,要不是路家出了这事,他也买不到这个美丽的桃花园。 关于他当年的传说很多,用情不专、流连妓院、风流多情、花言巧语……但他对路家千金的痴情却是众口一致,如今到了二十八岁还未有娶妻之意,闯荡大江南北身边也从不带任何一个女人,便可证明其对该女子的真心真意。 “可是,我倒觉得他对咱们愚儿挺有心。”身为一个母亲和女人的直觉,应该错不了,“更何况,昨夜他们两人孤男寡女的同处在一个山洞里,他又看了女儿的伤,我想……该看的他都看了吧。” 吃亏的总是女儿家,她怎能不多点心在这事上头呢? “夫人,你……” “别怪我多心,女儿的伤在胸口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11章 一个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虽然情非得已。 “可是我们总不能因为人家好心替女儿疗伤反而上门去逼婚吧?这简直太强人所难了,夫人。” “是女儿的名节重要,还是我们的面子比较重要?试一试,就算他真的拒绝了,就当作他跟愚儿无缘,总比没试过好吧?!” “唉,那也得愚儿喜欢才行。”尹介有些伤神的挥了挥衣袖,“她那性子,婚姻岂是咱们作得了主的?总得问问她。” “甭问了,她那点心思我这做娘的还看不出来吗?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我才对卓以风多了那么点心眼儿。你以为我不担心吗?卓以风要是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孩,就算他要娶愚儿,我也不依啊。” 只是,愚儿那死心眼儿,真要爱上一个人,怕就是天荒地老都不会变吧?偏偏,却让她爱上了卓以风,注定要受爱情的苦…… 是命吧?躲也躲不了。 *** 咚!又是一粒石子丢向酒桶发出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好一阵子了,没注意,还以为外头下了雨。 “小姐怎么在发呆?不酿酒玩了?”把煎好的药小心的搁在地窖里的平台上,一一关心的上前问道。 “不喝!端走!”想顾左右而言他?门都没有!远远地她比狗还灵的鼻子就已经闻到那苦得吓人的药味了。 “不行!夫人交代过奴婢一定得亲眼看小姐把药喝下去,小姐,这药可是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才煎好的,连想打瞌睡都不敢的守在一旁,你怎么忍心不喝呢?更何况这药一次停不得,现下已经是最后两天了,再忍忍就好,等小姐身子好些,想上哪玩就上哪玩。” “不喝。”那个大胡子猫哭耗子假慈悲,几袋药就收买了爹娘的心,却没见他再来看她一眼,无情无义的家伙。 “小姐——” “要我喝可以,叫那大胡子来见我。” “什么?”一一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干么?嘴巴张那么大,小心蜜蜂飞进你嘴巴筑巢!”尹若愚又捡起一块石头在酒桶一丢,咚!又是一声清脆的响音。 “小姐,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喝个药还得指定人来伺候?人家卓大少爷又不是他们家的仆人。 “我就是这样,你办不到就把药端走。”拗起来,她的脾气可比天皇老子还大,天塌下来她也不管。 “小姐,你这分明是为难一一!” “生气啦?那你可以走啊。”反正她就是不要喝那该死的药,一闻到那药的味道,她就想起那个令她很得牙痒痒的男人。 “小姐,算一一求你,请你把药喝下好吗?”嘟起的嘴软化了,一一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免谈。”起身,尹若愚拍拍裙上的灰尘,单脚跳着往上走。 一一端着那还热着的药小心翼翼地跟上去,满脸愁容。 “你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这样虐待自己的丫环,很好玩吗?”阴沉着脸不期然的出现在地窖边,正是翻墙而来的卓以风。 他来了!初见的欣喜却很快地让他冷冷的话语给打散…… 恼他、气他、恨他、厌他,都不足以说清楚她此刻的情绪,满肚子的火更在他的挑一下燃烧。 “我就是任性!不关你的事!”气得转身,尹若愚扬手想要当他的面把一一手上的药给打翻。 未料,她的手才一扬,就让他给紧紧扣住,纤细的腕被他紧紧的捏着,疼得她快掉泪。 “你真是无理取闹到极点,你可知道那药材不是普通地方买得到的东西?你可知道你的随手一挥,,可能挥掉本来可以救回一条人命的仙丹?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真是令人受不了!” 他骂她!他竟然惊她!该死的…… 他还嫌她,说他受不了她,说到底她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如此,他还管她死活做什么? “你受不了可以走啊,没人叫你来!”好疼啊!她想抽回手腕,他却故意使足了劲,“你弄疼我了啦,放手!” 这是她家,又不是他家,他却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还帮着丫头教训她这个主子,他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恶! “卓少爷,请你放开我们家小姐的手好吗?你这样,小姐会受伤的。”一一护着手上的汤药不敢乱动,只好动动嘴。 “这样的主子你还护着她?” “小姐一向对一一很好,只是嘴巴坏了点,可心地却软得很,何况近来小姐心情不好,难免——” “我心情哪里不好了?我每天都快乐得很!”尹若愚打断一一的话,不想再将自己脆弱无比的心在这个男人面前摊开。 “小姐,你刚刚不是说卓少爷来了你就会把药给喝了?现在卓少爷来了,你该实现诺言了吧?” 一一这一席话像把重捶,一记捶上了尹若愚的脑子,让她又痛又恼地气红了眼,羞红了脸。这一一,竟然把这种话当着人家卓以风的面说,究竟给不给她这个小姐台阶下啊? 卓以风闻言,深邃的眸子轻轻地扫过她。 “我……没这么说,真的没有……”她被他看得舌头打结,脸烫得可以煎蛋,头一低,死命的盯着脚上的绣花鞋看。 “来,把药给我。”没多说什么,卓以风伸手将一一手上的药给端过,将碗凑近尹若愚,“喝下。” “不要。”头还是垂得低低地,要不是他还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她早溜之大吉了。 现在乖乖喝,不就表示她真的是因为他来了才喝的?她才不要这么给他面子!(奇qisuu.書)他现在心里一定在嘲笑她!搞不好还继续像只老母鸡一样的偷偷骂着她任性、幼稚、可笑…… “你真不喝?” “不喝。”绝对不能跟恶势力投降! “既然如此,我只好亲自喂你了。”冷冷一笑,卓以风将药凑近嘴边含了一口,伸手一把扣住她的下颚。 “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做!唔……你这个无赖……”被迫张开的小嘴儿咕噜咕噜的被灌下药汁,好几次,她感到恶心的差点把药吐出来,卓以风却封住了她的口,让那药汁一滴不漏的全进了她的胃里,却差点把她呛死。 喝完药,她的鼻翼间、唇间、舌尖全是那该死的药味,连流下的泪都沾了褐黄色的药汁…… 她狼狈不堪的瞪着他,气闷的想哭,不,是已经哭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这辈子她没这么爱哭过,全都是因为他! “小姐……”一一被刚才的景象给吓得怔愣住了,再看见小姐此刻满脸的泪,她真的有些傻了。 “滚!”她大吼,转身跑开。 什么鬼样子都给人看见了。 他怎么可以用吻她的方式喂她吃药?那是她的初吻耶!他竟然那么不经心、那么不在乎、那么无所谓的吻了她…… 他把她当什么?他以为她爱着他,他就可以这样不用真心的对她为所欲为吗? 该死!该死!该死! 她跑得急,粉蓝色的衣衫在桃花林中飞舞着,像只蝶儿,却带着泪。 “卓少爷——”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她,不会有事的。” “好。”一一答应着,看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请等等,卓少爷。” 卓以风移动的步子一顿,回眸看着欲言又止的她,“还有事吗?” “我想告诉你,小姐她很少流眼泪的,可是自从遇见你以后,小姐常常偷偷躲起来哭,我想、我想……小姐是喜欢卓少爷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嘴里说讨厌你,都是假的。” 卓以风深幽的眸子一沉,点点头,“我知道了。” “卓少爷,你……会不会喜欢我们家小姐呢?我从来没见过我们家小姐对谁这样过,她是很死心眼的,爱上一个人便会爱很久很久,可能是一辈子。” “你是她的丫头,不该对我一个外人说这些话。” “我只是担心小姐……对不起,是我多话了。”一一朝他福了福,头低了下去,“我先走了,小姐就麻烦卓少爷了。” 一一匆匆离开,逃难似的。 她知道身为一个丫环不该这么多话,还把小姐的心事说给人家知道,但……她不希望看着小姐一个人苦,老是偷偷的掉眼泪。 要死心,就早一些,免得伤更重。 只是,结局不一定是这样吧?刚刚卓少爷吻了小姐,虽然是为了喂小姐喝药,但是总有一些不同吧? 想着,一一的心好过了一些。 也许,刚刚她对卓少爷说的话可以帮上小姐的忙呢。 *** 跑着跑着、绣花鞋不知怎地竟掉了,尹若愚抹着泪,睁着微肿的双眼回过头四处找着寻着,却寻到了一只大手,那绣花鞋正好端端地被他持在手上。 他就站在那棵千年桃花树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仿佛看一辈子也不够似的看着她,让她的心一动,也一痛…… “你是不是把我错看成什么人了?”他这样的眼神不是在看她尹若愚,而是在看一个仿佛失而复得的情人。 卓以风神情一凛,变冷了,“谁?” 奔上前,尹若愚气得伸手一把抢过自己的绣花鞋,“我怎么知道你见鬼的看到谁了?” 泪还挂在脸上呢,她却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哭,现在气的是他看着她,心里却想着别人。 原来是这样,他心里头有着别的姑娘……她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还巴巴地像个傻蛋似的偷偷爱上人家,现在完了! 第12章 她该怎么办?她能忘记他吗?她能不去想他、爱他吗? “尹若愚,我不准你提那个字!” “什么?鬼吗?”莫名其妙!他还凶她! “你再说一次,我就把你丢到树上,这一回看谁来救你。”刚刚有一刹那间,他又眼花了,仿佛见到了在桃花树下苦苦等候着他的呆呆。 他的呆呆不是鬼……她只是早一步走了,离开这个讨人厌的世间,离开他这个负心人……是他配不上她,不能怨也不能怪。 “你就只知道威胁我一个小女娃!真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男人,你心里头却爱得很。” 脸被他的冷言冷语烫红了,她羞得无地自容,“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是谁告诉你我爱着你了?” “不必谁告诉我,你的表现已经很明白了。”他冷冷的看着她,没有一丁点温柔与留恋,“可是,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思了,我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一点兴趣都没有,说胸没胸,说腰没腰,性子更是无理取闹得很,我已经老了,没空应付你这种小丫头,你最好早点明白这一点。” 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他拒绝得那么明显,说得那般明白,她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 “你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喜欢我?”她一直都抱着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因为他关心她,三番两次救了她,她以为他至少是有那么一丁点对她是不同的,难道真的都没有? “我的心……很早就已经死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吻我?”她伤心不已的瞪视着他控诉着,“那今天你又何必来这儿看我!如果你对我一丁点喜欢的成分都没有,你现在为什么还站在这里,那个晚上又为什么要抱着我?” “一个吻,代表得了什么吗?”卓以风嘲弄的一笑,“小娃儿就是小娃儿,我只是为了要让你把药喝下,如此而已,至于之前的事,我想之前我都已经解释过了,现在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想来跟你说明白,我对你无情也无意,希望你不要来纠缠我。” *** 对一个小丫头说那么重的话,不知那小娃儿承不承受得住? 书简上的只字片语没进卓以风的眼,脑海里转地,心思里兜地,全是那一天她含着泪、死咬着唇瓣忍着不哭出声、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拳,然后蓦地飞奔跑开的伤心面容与背影…… 娇小的身子飞奔在桃花林间,两条麻花辫子在春风里飞舞着,好几次踉跄的差点摔在地上,只听得见哽咽的哭声从她的喉间逸出,想象得到她当时定是满脸的泪花…… 啪一声,卓以风烦躁的将书简重重地搁在案前,起身推开了窗,眼神转向那一排高墙,希望可以听见高墙那一头传来熟悉的笑声,然后,他会不由自主地被那开朗的笑声所吸引,飞上高墙,居高临下的贪看她那一脸飞扬的笑与美。 又来了…… 一个老男人,三番两次受那娃儿影响,账本看不下去,书简也入不了眼,一颗心总是悬在那张本该笑逐颜开,却被他伤得总是带泪的脸庞上,夜不安眠。 “少爷。”有人在书房门外喊着,“伍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汤建家推门而入,手上抱着一堆从四面八方牙子及酒坊来的账本,大约有二十来册之多,身后则跟着一名高大且身穿象牙白锦服的男子。 “这些需要请少爷过目,买卖的数量部分小的都清点过了,一切无误。” “嗯。”卓以风点点头,没看那堆帐本,“汤叔,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我下去叫丫头们替两位爷准备点心。”说着,汤建家朝伍道夫躬身行礼之后退出了书房。 “伍大人,你这贵人不去忙圣上交代的事,又跑来这里做什么?”上一会他夜潜卓家宅第,这一回倒是光明正大的上了门。 伍道夫对卓以风冷冷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若有所指的问道:“我听说你这阵子让人到各大酒坊、牙于那儿暗中了桩,想要逮一个人?” 卓以风眯起眸,扫了他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三番两次想请你帮我找证据抓人,你一点都不热中,这回是为了什么如此劳师动众地?”他很好奇是什么人可以让卓以风这样替他劳师动众,不惜得罪人的卖命。 “说过这不关你的事,伍大人。” “那好,不说这个。”反正他会查出来,“我要你替我找的那个人究竟回来了没有?” “她进临安城去了。”卓以风说谎,脸上的神情波阑未兴。 “何时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那丫头只懂得玩,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伍道夫一笑,聪明的不与他争论,“酿酒到批发给牙子销售需要一点时间,你这般守株待兔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逮到你想要的人?” 卓以风不悦的又瞄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更不想跟他谈起那丫头的事,只好不情愿的开了口,“酿那桃花酿需要许多的桃花树,没有一大片桃花林可是成不了事的,大江南北只要有桃花林的人家我都会派人去查探清楚,任何动静都逃不了我的眼。” 第7章 一幅幅价值连城的山水字画让尹家的仆人小心翼翼地搬进卓家宅院,难得今日阳光普照,和风徐徐,是运送这些字画给恩人的好时候,一大早,尹介便前前后后忙着张罗这些他珍藏十几年的字画,还派人慎重其事的送了拜帖才登门拜访。 才进门,卓岩已笑咪眯的等在那儿迎接贵客,卓家的下人不懂画,所以他叫他们全听尹家李总管的指示,把送来的字画给放到适当的地点,并小心询问着以后要保管的事宜。 “请坐啊,尹老爷,你这真是太客气了,让人承受不起啊。”卓岩举起茶杯相敬,“来,我敬尹老爷一杯。” 他卓岩虽是个商人,也不识画,却懂一丁点儿附庸风雅的文人气息,知那送来的字画古董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要人割舍更是不易,由此可见尹家真的对风儿很是感激与看重。 “卓老爷,该是我敬你才是,令郎三番两次救回小女的命,我到现在才拿点东西回报你,真是万分的不该,实因前些日子愁着要送些什么东西,后又因春雨绵绵,天候不佳,才会拖延到此日,真是失礼极了。” “尹老爷就别客气了,前阵子夫人派人送来她亲自裁制的新衣给风儿,还送来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虎皮,再多的恩拿这些还也都已经够了,又何必割舍你珍藏十多年的古董字画呢?更何况,我这粗人根本不懂画。” 尹介呵呵笑的直摇头,“卓老胡涂了,这东西是送给令郎的,令郎懂这些东西就成。” 卓岩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尹老这么说可真要伤了我这老头子的心了。” “对不住、对不住啊,你得体谅我珍视你们家风儿的一颗心。”说着,尹介有些不太自在的清了清喉咙,“卓老,我也不瞒你说了,我实在是因为……已经把风儿当成自己人,否则这些古董字画可以说是我尹某人的第二条命,岂有轻易割舍的道理。” “自己人?”这话,值得玩味喔。 “是的,自己人,就不知卓老的意思如何?” “你的意思是指——” “就是卓老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尹介还是不太自在地笑着。 普天之下,有女方自己派人来求亲的吗?大概有吧,只不过他没想过他会是其中的一分子,让他怎么做怎么别扭,总觉得这样让女方的立场明白的矮了一截,可是……为了爱女,他这尹某人的面子只好先搁在一旁了。 “尹老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两家可以结为亲家?”卓岩确定似的再问了一次。 “是的。” 闻言,卓岩真是开心得阖不拢嘴,“尹老的话可当真?” “唉,卓老,这话能说笑吗?” 卓岩笑得更快活了,“真是太好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就怕人家说咱家风儿老牛吃嫩草,我是打死了也不敢上门求亲,没想到——” “风儿一表人才,商业手腕又高,大江南北有头有脸的人,有哪个人不识得风儿?说到底,还是咱家那小娃儿高攀了。” “不高攀、不高攀,那小娃儿开朗活泼可爱,长得又好,我是怎么看怎么爱,反而是我家那风儿……唉,自从那路家千金死了之后,个性变得古古怪怪,冷漠无情,对女人更是提不上眼……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我虽中意你们家那小娃儿,可是我们家风儿那边……”唉,愁了。 他怎么忘了风儿根本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还自顾自地高兴了大半天呢,真是人老了,不济事。 “我了解卓老的难处,只是……我家丫环说,那天她亲眼看到令郎用嘴喂药给我家女儿喝,而且他对愚儿似乎挺关心,亲自去找愚儿回来不说,亲口喂愚儿喝下的药,还是令郎特地去弄回来说要给愚儿怯体寒的,千交代、万交代非得服用七天才行,所以……” “所以你觉得风儿对娃儿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对不?”卓岩越听越兴奋,怎么就没人告诉他这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呢? “没错,也许令郎只是太过沉浸在过去的伤怀中,需要有人狠狠推他一把才行,如果卓老想抱孙子的话。” “想想想,当然想,我喝茶想,散步想,下棋想,睡觉想,梦里也想,无处不想啊!”开玩笑,孙子耶,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的事,真可以梦想成真鸣? 第13章 光想,他就似乎年轻了十岁。 “这就对了,他亲手将愚儿救回来,还替愚儿疗了伤,我听我家夫人说,那伤……是在愚儿胸口,这事关我家爱女的名节与贞操,我虽不知那晚他们是不是真有做了什么,但是……” “我了解了,尹老的意思是要以这个名义逼婚?”卓岩说得可一点都不委屈,眸子闪闪发亮着。 “唉!”尹介被这么一说,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好好好,我赞成,我让你逼没关系,我可乐得呢,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对了,小娃儿的意思呢?你问过她没有?” 尹介苦苦一笑,摇摇头,“我看愚儿这辈子没有了风儿,只怕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 “我说儿啊——” “我现在很忙,爹,有事明儿一早再说吧。”卓以风头也没抬,压根儿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从他一进门发现家中多了一堆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他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不,是很不对劲。 “不行,这事今晚我一定要说。” 放下账本,卓以风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我听。” “真的?”卓岩快乐的马上拉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可以抱孙子了?” “抱孙子?”卓以风挑高了眉,没想到会听到这样可笑的话来,“爹,你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吗?” “是,我是想疯了,可是我也没逼你啊!但你竟然对人家小娃儿做了那种事,不管怎么样,你就该负起责任!”板起一张脸,卓岩端起了当爹的架子,责难似的瞪视着他。 “小娃儿?”卓以风皱起了眉,爹说的小娃儿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小娃儿吗? “就是愚儿啊,你把人家都看光了,该不会告诉我你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吧?我听说你不只看了人家的身体,还亲了人家的嘴,这等大事你都做得出来了,还不快快把人给我娶进门?要是她的肚子冒出一个更小的娃儿那怎么办?一个闺女的声誉不全完了?” “爹,你听谁胡说八道了?”卓以风不耐的站起身,背对着卓岩,一双眸子望向窗外。 “你敢说我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些事你都没做过?你没看过那娃儿的身体?你没亲过那娃儿的嘴?” “那是为了要替她治伤。” “那亲她的嘴呢?” “为了喂她喝药,那药……浪费了可惜。” “总之你都做了,不是吗?” “是,都做了。但不是如爹所想的会蹦出另一个娃儿来的那种事。” 总之,就是没有那个了,真是! 卓岩不由得吹胡子瞪眼,“不管,你不能把人家亲了、碰了、看了就不闻不问,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节。” “爹,尹家来过了吗?”一定是这样。 “没错,是来了。” “还顺带送了一堆嫁女儿的嫁妆过来?”卓以风冷冷一笑,回眸,犀利的对视着卓岩心虚的眼。 “你说什么?那些东西是尹老爷送你的,为了报答你的恩惠。” “我看他们是恩将仇报,想要逼婚吧?”说到底,他就是多管闲事了,才会惹来一身腥。 这些事,那小娃儿知道吗? 在他那么羞辱过她之后,他不相信她还会让她的爹娘用这种方式上门提亲,不,是逼婚。 “我说风儿,就算人家是来逼婚我们也得负责,毕竟你那样对人家,叫她一个姑娘家以后怎么嫁人?你不会希望爹老了还得让外人碎嘴,说我没把儿子教好吧?你爹我这辈子惟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错信了那个商人,搞得自己差点身败名裂,入了牢房,你若真不答应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只是没想到我老了还得受这样的臭名。”说着,老迈的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拖出去。 他的儿子是孝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知道,但他是他的爹,怎会不知?只是,要看自己卖力的演到什么程度而已。 没想到的是,他的脚都还没踏出门外,突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人。 “老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汤建家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 “什么事?”夜都深了还火烧房子似的紧张,卓岩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怕他的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尹家小姐离家出走了!” “什么?”卓岩的下巴差一点掉下来,早上尹介才来提亲呢怎么说走就走?“你怎么知道?” “尹老爷急着上门来说的,说尹家小姐留了一封信,表明死也不会嫁给少爷,人却不知是何时走的。” “一个人走的?” “应该是,听说连丫头一一也没带,说到底就是那丫头惹的祸,说溜了嘴,把尹老爷早上来过的事不小心给说了。”说着,汤建家看了卓岩身后的卓以风一眼。 “现在夜这么深,那娃儿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要是像上回一样再遇见居心不良的歹徒……唉,真是,这可怎么办好?”卓岩担心得眉都皱起,“尹老爷呢?” “走了,他说要去寻人,尹家的人也都出动了。” “咱们的家丁也都派出去了吗?” “是的,老爷。” “好好好,现在就希望那娃儿可以逢凶化吉,半路不要遇上饿狼恶犬,也不要遇上上回那个歹人,更不要遇上采花大盗什么的。唉,人家竟然为了咱们家风儿离家出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们要怎么把女儿赔给人家……” “老爷——” “让我说完,那娃儿若真讨厌咱们家风儿,我们也不能逼着人家嫁,不如替她办个比武招亲什么的……” “老爷——” 汤建家一再打断他的话,让卓岩有些生气了,“你干什么老打断我啊?让我把话说完!” “老爷,你的话不就是故意要说给少爷听的吗?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你一直说也没用啊。”汤建家一脸委屈地低声道。 “他不在了?”卓岩一愣,这才转过去看,卓以风当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去哪啦?我怎么没看见他出去?” *** 临安城 夜市三更尽,市集五更又开张,这就是大运河一带的繁华写照,临安近天子脚下,其热闹更是不在话下。 一大早,西湖旁的一家牙邸前便挤满了人潮,衬着春风绿柳、蓝天白云与满园的杜鹃花海,意外的伴着浓浓的酒香。 将马车内帘子的一角掀开,女扮男装的尹若愚好奇的眸子探了出去,“那些人在干什么呢?这么早全都起床了?” 她可是赶了几天几夜的马车,倦得她直打哈欠呢,巴不得赶紧找到客栈歇下,好好睡他个三天三夜。 “公子,今儿个可是临安城最热闹的日子,你不知道啊?小的还以为公子也是来参加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品酒大会呢。” “品酒大会?”瞳睡虫全跑了,尹若愚忙不迭将惺忪的睡眼揉得闪闪发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所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啊!这西湖牙邸啊有个很有名的人在撑着腰,盐酒茶的贸易越做越大,全国的牙子都不得不来巴结他呢,免得人家一句话就断了自己的财路,得不偿失。” “这牙邸不是代表官府在做一些买卖而已吗?每个地方的牙邸和牙子地位都该是一样的才是。” “不一样的,公子,这西湖牙子丁万庆可是出了名的行霸牙棍呢,这些年赚了不少意外之财。” 尹若愚听了,不禁恼了起来,“没人告官吗?” “告谁啊?人家有王爷撑腰。”车夫说着说着,不屑的撇撇嘴。 “王爷?”她的眉挑了起来。 食禄之家,不许与民争利,这可是律法中严明规定的,这些人竟然知法犯法还堂而皇之到人尽皆知吗?太过分了! “嘘,公子就当我没说吧。”车夫突然闭上了嘴,怪自己的心直口快。 尹若愚看看外头的热闹景况,突然拿起了包袱,“我在这里下车好了,麻烦小哥停在路边吧。” “公子不是要先到客栈?” “不了,这儿好玩,我想去凑凑热闹,顺便喝喝免费的好酒。”所谓品酒大会,自然是免费请人喝酒了,应该没错。 想着,心都快乐的飞了起来。 *** 卓以风在一片闹烘烘的人群里看见她了,紧绷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得到一些释放。 风,终于可以悠悠荡荡,不再沉重。 远远地看着她得意忘形的笑颜,灿烂得比那天上的朝阳更炫目,看着看着,他竟也想跟着她微笑,享受她的快乐与幸福。 他从来不否认她是呆呆死去后,惟一一个可以轻易牵动他思绪的女人,也因为如此,他才会避她惟恐不及,深深的羞辱她、伤害她,为的只是自私的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动心。 但,心动了就是动了,他已经对不起呆呆。 没有感觉到一双灼热的视线与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尹若愚大大方方的打算将会场内摆上的酒全给喝上一轮,直到她来到了写着“卓家美酒”四个字的摊位前头。 她瞪视着那四个字,像在瞪视自己的仇人,不一会,眼眶蓄满了泪,让她不得不吸吸鼻子。 喝?还是不喝? 又不是没喝过,没必要再喝一次受一次罪啊。 可来都来了,喝一口有什么关系?她说过要把会场里的每一样酒都喝过一次的,难道这四个字就可以影响她原本的决心? 牙子方才便见这小公子好酒量,绕着会场一杯喝过一杯,混着酒喝也没见他有一丝一毫的醉态,压根儿认为他也是商家派来选货的探子之下不由得极尽口舌之能事,希望增加一点业绩,把荷包装得肥满一点。 第14章 “公子,这其他酒你都可以不喝,但卓家美酒可是天下第一美酒,不可不尝啊,我包准你一尝就爱不释口,今儿个来参加这品酒大会的商家可都抢着订货呢,会场里,一坛卓家美酒只卖十五两银,比临安城内所有的牙邸都便宜划算,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什么?十五两银?”她的下巴差一点掉下来。 “怎么?公子赚贵?”牙子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是说他们比临安城内所有的牙邸便宜,可没说他们比外地的卓家美酒来得便宜,这公子敢情是打外地来的? “不,是太便宜了。”她随手酿的酒一桶就卖一百多两,一桶若拆成三、四坛来卖,一坛也可卖上二十五两银,这卓家美酒号称天下第一美酒,怎么会卖得这么便宜?怪了。 “太……便宜?”这回,换牙子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公子肯定是吃米不知米价,没饭吃叫百姓吃肉的那种大少爷,还什么探子呢!他看他是来吃喝玩乐的还差不多。 “给我一杯。”尹若愚话一说完,一个酒杯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将酒杯凑近嘴边尝了一小口,这一喝,没有原先以为的甘醇,让她当场扬起了眉,小手将酒杯往外一翻,杯中的酒当场洒落于地,“小哥,你这酒根本就不是卓家美酒,蒙混谁啊?” “你这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竟敢说这不是卓家美酒。“这坛子上头明明写着大大一个卓字,你不识字吗?” 尹若愚冷冷一笑,“这卓字人人会写,难不成写一个卓字贴上去就成了卓家美酒吗?你们这样也未免太小看来品酒大会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了吧?把人家当猴子要吗?” 牙子脸色变了又变,只差没烧出火来,“公子你可不要存心找磋,否则只要我大声一喝,官府的人就在旁边,随时可以把你押进牢里吃牢饭!” “哼,明摆着卖的是假酒,却跟我一个文弱书生大声大气地,吓唬谁啊?你以为我是被人吓大的?”尹若愚故意提高了音量,把“卖假酒”三个字嚷得震天价响,就怕别人耳背没听见。 “你——”牙子指着她的鼻子。 “我怎么样?你身为一个牙子,连真酒假酒都分不出来,根本没资格代表官府来替人民的权益把关。” 牙子一听更是气红了脸,恼羞成怒,随手提起一坛贴有大大卓字的酒坛便往她扔去—— “啊!”尹若愚大叫一声,忙不迭闪过,往后退了好几步,“来人啊!救命啊!这牙子要杀人了!” “你,该死!”说着,牙子又要提起一坛酒—— “你们这里在闹什么?”一个潇洒模样的人出现了,就站在尹若愚和牙子的中间。 “丁爷,这位公子说我们卖的卓家美酒是假的!”牙子先告状,气得手脚都蠢蠢欲动,“叫官府把他给抓了,免得他再闹事!” “是吗?这位公子懂酒?”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看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啃啃书之外能懂什么?丁万庆不慌不忙的瞅着尹若愚。 “是懂那么一点。” “既然是只懂那么一点,又凭什么说咱们品酒大会上的酒是假的?公子未免把我们西湖的所有牙子都看扁了,连天下第一美酒的真假都分不出来,我们还做什么牙子?” “说得好。”尹若愚笑着拍拍手替他鼓掌,“敢问这位爷尊姓大名?” “丁万庆。”他非常得意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丁万庆,这名字……喝,不就是那个车夫小哥说的大牙棍及行霸吗?原来生得这番有模有样的德行。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丁爷啊。”尹若愚皮笑肉不笑,(奇qisuu.書)甜甜的小嘴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说好说。”认识他了吧!下一步该识相的滚开了,挡他财路者死,没有人敢冒大不讳。 第8章 “这酒,是用高粱、大麦,和着立夏过后干燥的菊片入味发酵所调成的酒,年分一年有三。”说完,尹若愚走到另一头的摊子前拿起另一杯酒喝了一口。 “这个我不知道酒名,但知道它是用小麦酒加上剥皮去籽的青葡萄,并加入嫩茎酿制而成;需时三年三月方有所成。”说着,还不过瘾似的,笑着又往旁移了几步,端起另一杯酒轻轻啜饮。 “至于这个是以李子果腌渍上三月有余,再与上等的红桃、青色芒果、梅子入味酿酒,舍其中的糖分而改加以蜂蜜入味,所以味道尝起来甜而不腻,有着独特的果香与天然花蜜香气……” 尹若愚随手拿起一种酒便能轻而易举讲出该酒的成分、酿制的过程,听得众人目瞪口呆,纷纷在心里赞叹连连。 丁万庆满脸黑线,要不是众目睽睽,他恐怕会马上喝令人把这臭小子给抓起来。 “他是谁?” “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去给我查!” “是,丁爷,可现下怎么办呢?”看来这臭小子根本是天才,连每一种酒的成分都喝得出来,怎么可能分不出真酒假酒!这回,爷当真是踢到铁板了,而这个铁板还是个不怕死的。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丁万庆烦躁不已,心里七上八下地,怎么样也料不到这家伙有这等非人的能耐。 “推卸责任了事吧,那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卓字,就算是假的,也是他们卖的酒是假的,干我们什么事,对不?” “换你了,丁爷。”一笑,尹若愚突然转过身来瞅着丁万庆。 “什么?”突来这么一招,忙着算计人家的丁万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为了证明你这牙子并没有辜负官府交给你的重责大任,也为了证明我是对的,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这杯酒的成分是什么?年分又是多久?还有……这酒里头究竟掺了多少水啊?” 该死!他这话明摆着他手上的那杯酒也是假酒喽? 丁万庆沉了眼,一双唇紧抿着,恶狠狠的瞪视着她。 他没动他,他倒先挑衅了! 他以为他丁万庆是他这个臭小子可以随便消遣的人吗?他只要动根手指头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敢跟他玩? “这酒也是假的?” “真是假的?” “不会吧,这……”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了,来参加品酒大会的以外地人占大多数,虽然西湖牙邸的恶势力每个人心里都略知一二,但是……卖假酒?这事就严重了。 眼看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丁万庆用眼神示意衙役把四周给围住,打算将人拿下,省得他越描越黑,就在众衙役手持亮闪闪的刀,慢慢的朝尹若愚逼近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晃到了尹若愚的身前。 “这酒是真的,我这位小兄弟只是跟各位闹着玩,别介意。”一只大手稳稳地拦在尹若愚的肩上,卓以风将她护在羽翼下的用意十分明显。 “他是……” “卓以风!他是卓以风!”有人认出了他,兴奋的大叫出声。 “卓家美酒商号的大老板卓以风?” “不就是他吗?他说真就铁定是真的,岂有假呢?那卓家美酒的天下可是他靠着信用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搞半天,原来是一场闹剧啊。” “真是太过分了,害我们像傻子一样的被唬弄着,啧。” 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只不过这回的矛头全指向无事生非的尹若愚,怪“他”没事浪费大伙那么多挑货品酒的时间,索性一哄而散又各自热闹去了。 丁万庆的脸色是一瞬间数变,初初见到卓以风站出来时,他差点连魂都吓飞了 所有的线报都告诉他,近月来深居简出的卓以风不会出席这次的品酒大会,他才会明目张胆的在那卓家美酒里掺了一点点的水,为的就是多赚那么一点点佣金。 现在,他却突然出现了,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说酒是真的?他连喝都没喝过,就帮小伙子说话?传言说这卓以风冷血无情,作风很是果断明快,从不贪赃枉法,义利分明……看来,传言似乎过了头。 “丁爷,不好意思,我家小兄弟爱玩,给您误事了。”卓以风微笑上前,深深的向他敬礼赔不是。 “哪里的话,是在下才疏学浅,没这兄弟博学多闻。”丁万庆涎着笑脸,卓以风对他的恭敬让他几乎要飞上了天。 “丁爷别听他刚刚的胡言乱语,那些全是瞎办的,让丁爷见笑了。” “嘎?”瞎掰的?丁万庆笑得脸都僵了,还是硬陪着笑脸,“这……小兄弟还真爱玩。” “就是啊,顽皮得很,还望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怎么会呢?我丁万庆才不会跟一个小娃儿计较。” “那就好,那我带我这位兄弟先走一步了,改明儿有空再请丁爷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好好好,这是丁某的荣幸。”这卓以风还真是抬举他丁某人啊,不过,这世道本就是权利至上,他抬举他也是应该的。 真没想到那个臭小子会有卓以风这个大财主给他当靠山,他丁万庆就算气得咬牙切齿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卓以风可是他丁万庆最大的财神爷,万万没有拿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 丁万庆边说边想边笑,还亲自目送他们离开。 *** 尹若愚被卓以风点了哑穴,只能恨恨的看着顶着那张越看越讨人厌的笑脸,跟那丁万庆周旋哈拉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后卓以风拉她上了一辆在路边招容的马车,直到马蹄声远离了西湖岸边,他才将她的哑穴给解开。 第15章 “你这个混帐!仗着自己懂武就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吗?该死的你!平日千金难买你一个微笑,今儿个倒好,对那种小人鞠躬哈腰的,笑得我鸡皮疙瘩都掉满地,看了真令人恶心!” 一连串难听的话是憋了许久之后一鼓作气给讲出来的,话说完了,气也发泄出来了,此时的空气却沉闷得几乎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他生气了?他一贯的冷嘲热讽呢?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有些不安地,她偷偷的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正巧对上他落在她身上的那股灼热视线一瞬也不瞬地,很像她初见到他的那一回…… 她可怜兮兮的挂在树上向他求救,他却执意要先问她的名……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把她当成路思瑶了吧? 路思瑶,这个名字是她前几日从娘亲的口中听到的,娘跟她说了好多关于卓以风和这个姑娘的传说,还有他为她守丧追思的那三年…… 听了,心头上像是载满了数千颗大石头,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他对她无情冷漠的羞辱与拒绝……她整整失眠了三天三夜,醒着想他,一个打盹便会梦见他和那个跳湖而死的路思瑶相偎相依在桃花林的一情一景。 路思瑶,跳的是落花湖,她与卓以风的记忆全都在那片桃花林中,她替路思瑶难过,却不能不觉得嫉妒。 自从知道了他与路思瑶的传说之后,她便不敢靠近那落花湖,连她一向爱极了的桃花林也都成了她的梦魇。 而后,她又听一一说爹跑到卓家去提亲,这使得她不得不离家出走,远远地逃开那片关于卓以风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桃花园。 那样的爱情太凄美、太悲伤也太沉重,就算她爱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记着他,也不想嫁给一个心里头、不水远远只爱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爹这样做,只是再一次把她的心亲自送上门,让他彻底的嘲笑与羞辱。 跟自己保证要忘记的,好好出来玩,不要再想这件事,这个男人……他却又出现了,存心让她难受吗? 尹若愚别开了眼,伸手拉开帘子,窗外的柳叶才要飘进窗口,一只手蓦地让人给扯住,帘子在她松落的手中落下,遮住了窗外的阳光与微风,她的人下一刻也被一双霸气的臂膀给拥紧。 被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怦怦怦的是他狂乱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也跟着飞快地跳动。 “你——” “不要说话。”此刻,他只想安静的抱着她。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那种无力感,这七年来闯荡大江南北,一开始的艰辛困难他从不放在心上,独身一人,他拥有无所畏惧的过人勇气,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牵制不了他,他的无情冷漠、公事公办得罪了不少人,却也同时树立起卓家美酒的公信力与他的好声名、好威望。 想对付他的人太多,商场上的、官场上的,他应付得游刃有余,因为他不受制于任何人,也不在乎自己的生与死。 但,方才那牙子把酒坛摔向她的一瞬间,要不是她小小个子机灵、闪得快,摘不好就弄得头破血流了……要不是他离她太远,当时他可能会冲动的凌空一掌毙了那牙子…… 而当那丁万庆恼羞成怒的命人将她包围想抓她时,他却紧张的开始直冒冷汗,生怕她像爹当年被官爷抓去一样,他竟无力保护她…… 虽然,一切都和十年前不同了,他已不是当年在官场、商场上皆使不上力的卓以风,但根深蒂固的恐惧却在方才那短短的一刻爆发出来。 他想要保护她!他不想再失去一个自己在乎的女人!当她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而跳进湖里时他就该明白了。 “卓以风,你确定现在抱的人是我吗?”他抱得那么紧,像是怕失去她,但他怕失去的人真是她尹若愚吗? 闻言,抱着她的身子一僵,卓以风缓缓地松开了她,正视着她的眼,“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上一回你把我看成谁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说那个鬼字。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想当人家的替代品。” “你不是替代品。”他说得斩钉截铁,却意外的伤了她的心。 “是啊,因为我连替代的资格都没有。”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伤心与难过他都看见了,没想到,她也知道他和呆呆过去的事。 是他想得太轻松、太容易了吧?以为只要他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承认自己对她的在乎,这样就够了。 “我在呆呆坟前发过誓,这辈子只当她是我卓以风的妻。”路思瑶的墓碑是他亲手立的,写的就是“爱妻”二字。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尹若愚伤心的捣住耳朵。 呆呆!呆呆!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那一夜,她所作的春梦里,他抱着半裸身子的她喊的名字就是呆呆啊! 不是梦啊,原来不是梦! 卓以风温柔的拉下她指住耳朵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里,“没有资格说爱的人是我不是你,这辈子我无法给你名分,这些,你可以不在乎吗?” 她当然不可以不在乎!她怎么可以不在乎?她爱他啊!却要在睡梦中不断的听到他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不要你总是抱着我喊呆呆,不要。” “愚儿……” “那一个晚上,你抱了我……是吗?”他以为她是清醒的,所以隔天他在园子里遇见她时才会躲着她。 “你……”她不知道? “是,我以为是梦,一直以为是梦,没想到你真的可以抱着我却把我当成呆呆,我跟她真的长得那么像?”不知道还比较好吧?知道了,心也碎了。 “不,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那片桃花林就突然无师自通会酿酒一样,不是吗?那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只有死去的路老奶奶和呆呆知道,但这两个人都死了,秘方也失传了,你却酿出跟桃花酿秘方一模一样的酒,你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吗? “不能,对不?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会常常把你错看成呆呆,毕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过去十年来,我从没有把任何一个亲近我的女人错看成呆呆,连喝醉了也不曾。” 尹若愚幽幽地看着他,不知自己该喜该忧。 “所以,你才会不知不觉地关心我,吻我、抱我?”因为她常常莫名其妙的像起他的呆呆? 凝视着她的眸,面对她的难过与执拗,卓以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呆呆,现在的我很清醒,刚刚抱着你的时候我也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罢了,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 她究竟在干什么?明明心里头爱着人家,恋着人家、却怎么也无法容忍一个死去的女人,占据了也心中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小里小气得连她都无法喜欢自己,遑论卓以风了。 如果她可以不在乎名分,不在乎他抱着她喊的却是一个死去的女人的名字,她就可以待夜他身边了,是不是这样呢? 呵,真好笑,那她尹若愚可能会成为一个疯子! 挥去脸上的泪,尹若愚不断的往前跑,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的脸进入她的眼里,直到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跟上来了?要跟她道歉?还是求她跟他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因为打从她负气跳下马车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把握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这位公子——” 咦?不是卓以风?尹若愚好生失望,连回头看是谁的念头都没了,迈开步子就要走。 “等等,这位公子。”伍道夫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看见那泪水汪汪瞅着他的眼时,有些错愕了,“呃,对不起,在下有些事想跟……公子谈谈,不知道公子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尹若愚瞪着眼前生得相貌堂堂,举止温文儒雅的男人好一会,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不借!让开!”一只小手不客气的把他推开,她现在没心情搭理任何人。 “这位公子,”伍道夫伸手拉住她的手,“在下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请你务必赏个光。” 公子公子……一声一声叫得她光火。 “你眼睛瞎啦?我明明是个美美的黄花大闺女,你却公子公子的浑叫,存心坏我的行情?” “你是……姑娘?”伍道夫一愣,有些傻了。 “就说你眼睛瞎了!我全身上下哪一点长得像公子来着?”她气得故意找碴,手使力一甩,倒是轻易甩开了,尹若愚马上提起过长的衣摆跑开。 “喂,这位姑娘!”身形一晃,他人已挡在她的面前。 “见鬼的,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让开!”他这个人没看见她哭得很伤心吗?当真是个瞎子不成? “姑娘,在下身负重任,明察暗访,就是为了找一个懂酒之人可以当官府的一双闪亮眼睛,在下亲眼见到姑娘在品酒大会现场行侠仗义,不畏恶势力,苴挑丁万庆卖假酒一事,深感敬意,所以想商请姑娘为国效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你是官府的人?” “在下伍道夫,乃掌廷尉之职,天下法纪皆归我所管,直接听命于当今皇上。” “这么说你的官位很大喽!”尹若愚的眼还挂着泪呢,脑子却开始转动着关于她的未来。 第16章 被她直言一问,伍道夫有些不知所以,“呃,应该算是吧。” “连皇上都要听你的?” “小姑娘,皇帝乃九五之尊,不可妄言。” “好吧,不说这个,你很有钱吗?” “嗄?” “换句话问好了,你的钱是否多到可以一辈子让一个姑娘家每天锦衣玉食的挥霍也挥霍不完?” “姑娘,在下不懂。”这跟他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你回答我就是了。” “应该没问题吧。” “所以,你应该尚未娶妻生子喽?有未婚妻或心爱的人没有?”这一点非常重要,她不要再当冤大头。 伍道夫摇摇头,淡淡的挑起一道眉。 “太好了!”尹若愚抹去眼泪,笑得像朵花似的朝他伸出了小手,“我叫尹若愚,你刚刚说的事我答应了,却有一个条件,你如果办不到,我现在马上掉头走人。” “姑娘请说。”无论如何,他都得把这样的品酒天才给请到宫中为皇上效命,这是他这次出官最重要的使命。 “我要你娶我为妻。”她尹若愚看人的眼光应该不差,眼前这个叫伍道夫的男人看来就是个疼妻子、爱小孩的好男人,说话谨守分际,不论相貌人品、一言一行及家世背景都是上上之选,无可挑剔。 这一回,伍道夫真的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喜欢我吗?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她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发,“我其实很漂亮的,真的,只是因为扮成这个样子,又哭花了脸,跑了大半天的路,所以才会看起来有点丑。” “姑娘很美,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姑娘。”也是最活泼大方又可爱的一个。 当街招夫……伍道夫抿着唇,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 “真的?”她有点喜出望外。 “真的。”他伍道夫说话从不打妄语。 “那你的意思是答应我喽?”小手有些感激的拉住他的衣袖,还没见他点头说好,眼角却望见了一旁摆着的算命摊,“我们先配个八字好了,免得我的福分没你好,娶了我还让你吃亏,来!” “姑娘,我从不算命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啊,就算你不想算,我想算啊,你陪我不成?”不管三七二十一,尹若愚抓着伍道夫的手就往算命摊走,一走近,才发现算命摊前坐着的是一个瞎了眼的美姑娘,很美很美,美得像仙女下凡。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算命吗?”他一向不相信这些江湖术士,更不相信算命这回事。 “我七、八岁时就可以无师自通的懂酒酿酒,这位小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小小年纪就知天命呢?别小看了人家!”虽然她也有一点犹豫啦,不过好玩嘛,人家瞎了眼,生活一定过得不太好,就当给点银子做做好事,让她赚赚生活费也好。 “你七、八岁时就会酿酒?”伍道夫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这一句,不自觉地便与脑海里的一个人重叠,“姑娘,你不会就是那个传言中无师自通酿出桃花酿的天才吧?” 他打听过了,那个姑娘也是姓尹没错,而且还是前尚书大人尹介的亲生女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 走了一趟绍兴,却扑了好几次空,现下却无意中给遇见了。 第9章 “姑娘,我要算命。”尹若愚响亮的招呼声像是要昭告天下,一屁股坐在那算命姑娘的面前。 “我不算命,只看手相。”美美的算命姑娘微抿着唇,表情冷漠得似乎根本不想有客人上门。 “看手相?”尹若愚愣了一下,瞪着她瞎了眼的眸子瞧。 这姑娘在耍她吗!明明是个看不见的瞎子,还要替人“看”手相! 伍道夫淡笑不语,站在一旁陪着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姑娘是要看还是不看?不看的话,我今天要收摊了。”说着,算命姑娘起身就要走。 “算算算,我算啊!”尹若愚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想把这个算命姑娘给拉回来,没想到她的手才碰到那姑娘的手,那姑娘突然整个人一僵,反过身来紧紧扣住她的手不放。 “你叫什么名字?”美美的脸少了冷漠,多了一些温柔。 “尹……若愚。”尹若愚有点被她吓坏了,“这位仙姑,你怎么啦?” “你的爹是尹介,娘是萧蓉,对吗?” 尹若愚一愣,咧嘴笑了,拼命点头,“是啊,仙姑好厉害。” “真的是你。”算命姑娘松了手,回到位子上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半晌才道:“手给我。” 尹若愚乖乖的伸出手去,算命姑娘柔若无骨的素手摸上了她的掌心,好半天,等得她都快睡着了才听见算命姑娘开口。 “你还是遇见他了。”说着,她柔柔的一笑,像是了了一桩长久以来的心事。 “谁?” “卓以风,你打小叫着的风哥哥啊。”尹若愚忘了自己是谁是天经地义,因为这是当年她和上天交换的条件,她牺牲千年修行去救她一命,她则必须丧失前世路思瑶的记忆而改以尹若愚的身份活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卓以风?”尹若愚这回不是发愣,而是惊愕加不可置信。 “你跟他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 “是吗?但是你刚刚说错了,我才认识他几个月而已,我小时候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来没叫过他风哥哥。” 她都叫他大胡子! “你叫他风哥哥是前世的事,所以你不记得了。” “前世?”尹若愚心里打了个突,隐隐约约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她是不是遇到疯子了?还是……遇到了鬼?怎么她越想越不安,越坐越难捱呢?胸口还闷胀得难受。 “你前世是路思摇,那个卓以风深爱着,后来却死在落花湖的女人,呆呆。” 什么?她的前世是路思瑶?大胡子口里喊的那个呆呆?尹若愚的心被重重一击,看了眼前这个算命姑娘老半天,突然间—— “啪!”一声,尹若愚一只小手握着拳头重重的击在案上,“你这个烂仙姑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根本就在危言耸听!天底下哪有这等荒谬事?我才不信你!” “不信?”算命姑娘冷冷一笑,“要不是你潜意识里还记得那桃花酿的秘方,要不是你的前世在酿酒世家每日耳濡目染,你为什么会无师自通的酿出路家失传的桃花酿?你可以自己想想。” 尹若愚傻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让你看看这个吧。”算命姑娘素手触摸上她的额头,“现在安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 只见她的小嘴里轻轻地念出一堆咒语似的话,路思瑶和卓以风的一幕幕过往便迅速的在尹若愚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是那般的清晰、巨细靡遗…… 这些,都是真的吗?她看到的真的是她的前世? “我这千年桃花精为了你和卓以风的爱情牺牲了千年道行,被玉(奇qisuu.書)帝惩罚所以瞎了眼,流落到凡间当个瞎眼算命的过活再修行,你以为我图的是什么?要不是你们的爱情一时之间感动了我,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老实说,我还真的有点后悔呢,如果你们的爱情真的经不起隔世的考验……信不信我的话随便你,反正我已经给了你们一次重新相爱的机会,若真错过,那就是你们没缘,我也帮不了你们。“ ***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在大街上找到了尹若愚,卓以风杂乱的心才稍稍平抚,就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杵在她身边。 伍道夫若有所思的瞅着他,回眸看了一眼还发着呆,浑然不知卓以风已经到来的尹若愚。 她的样子……好怪,像是魂被抽离了似的。 卓以风皱眉,伸手想将她拉到身边,一碰到她,她的泪却开始掉个不停,像秋日里纷飞的落叶,揪得他心疼。 “你怎么了?”他缩回了手,怕她像琉璃般碎掉。 见尹若愚兀自流着泪不语,伍道夫代替她开了口,“尹姑娘刚刚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算命的姑娘,那个姑娘说她是你——” “别说!”尹若愚突然抬起头来对伍道夫一喝,紧握着小拳头激动的在空中挥啊挥地,“伍道夫!你敢多说一个字,就别想我会答应你任何事,听见没有?” 闻言,卓以风挑高了眉,非常不悦的瞪视着伍道夫。 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伍道夫这个外人知道而她却不让他知道的?甚至于惹得她如此的难过伤心,泪掉个不停? 伍道夫望望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一叹,打算不插手这件事,毕竟那个姑娘说的,他根本就半信半疑,他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究竟给尹若愚下了什么药,让尹若愚像变了个人似的相信了她。 “我想,我先走一步好了,那件事我改日再来找姑娘谈。” “等等。”尹若愚突然唤住了他,伸手抹去泪,有点不好意思的瞅着他,“对不起,关于我说要你娶我的事——” “我会亲自要皇上替我们赐婚,姑娘放心好了。” “嗄?”尹若愚傻眼了,慌乱的想要跟他说明白,伍道夫却抿唇一笑,压根儿不想听她解释的转身就走。 *** “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卓以风探究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埋头有着浓浓的关心,绝对的专注,还有一丝丝的气闷与嫉妒。 说什么?说她尹若愚就是他的呆呆、他的路思瑶?因为那个在千年桃花树理修行的桃花精牺牲了自己的修行,救了她一条命,让她顶替尹若愚这个本来在六岁那年就该死了的小女娃的身份活了下来? 第17章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他怎么会信呢?更何况……她的心里乱哄哄地,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路思瑶还是尹若愚,她的魂魄是路思瑶,她的身体却是尹若愚,这两个人不同相貌、不同个性,却同时爱上了卓以风。 如果她告诉他她就是路思瑶,他的呆呆,他会怎么样呢?掉头就走视为无稽?还是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永远留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想要这个样子啊! 她要他爱的是她尹若愚,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这一世的她,而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呆呆。 这样矛盾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一颗心像秋千似的荡过来荡过去,怎么也摆不平,要她怎么跟他说? 不,她什么都不想说,如果大胡子不能爱现在这个身份的她,那就表示他不爱这一世的她,不是吗?她的前世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尹若愚,我的耐性有限。”他已经等好久好久,等得天都黑了,她究竟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幽幽地看着他,发亮的眸还盈着未干的泪,像极了天上的星子。 “不知道?”卓以风真想打她一顿屁股!他捺着有史以来最大的性子等着她,可不是为了等这三个字! “你没说要问什么,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尹若愚一脸无辜的瞅着他,对上他燃火的眸子,忙不迭将目光移开。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客栈,她坐的位子望出去便是客栈的大门,门外走过的小贩、马夫,甚至小朋友,都可以看得一目了然,也因此从刚刚他瞪着她开始,她的眼睛便不甘寂寞的一直往外头瞄啊瞄地。 谁料得到呢?就在她将目光转移的时候,门口竟突然走过一只气焰高张的小白猫,走起路来直挺挺又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她噗哧的笑出声。 “尹若愚!”卓以风端起一张臭脸,耐性尽失,一只大掌扣住了她的下颚,让她的眼不得不正视着他的愤怒,“不准逃避我的问题,我要答案!” “什么答案?”尹若愚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地。 “那个算命姑娘跟你说什么?你又为什么要伍道夫娶你?”她想当个懦夫,他可不让,明明白白点出了问题。 “咦?”被他逼迫着,尹若愚不得不定睛细细的看着他的脸。 “什么?”这么近的眼对眼,他的心神突然被她灿然的容颜搞得一团乱。 两只小手往他的脸上一摸,探索似的拨开他的胡子,直到发现了他胡子下那道熟悉的疤—— “找到了。”新的发现让她的眼眸更加闪闪动人,“你留这大胡子是为了遮住这疤吗?你还是觉得这疤很丑,是不?” 闻言,卓以风心神大大的一震,扣住她下颚的手蓦地收紧再收紧,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他说不下去了,再怎么内敛的修持都掩饰不住他眼底的激切与诧然。 这疤,位在下巴靠颈部的地方,浅得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只有呆呆……小时候常常喜欢没事摸着他的下巴玩,因为当时她矮,小小的脸总是仰着看他,又将他看得仔细,才会瞧出那道儿时顽皮不小心留下的疤痕。 下颚被他的手劲捏得疼痛不堪,尹若愚快要无法呼吸了,一只小手急着想将他的手给拉下。 “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闻声,他愣了一下松了手。 “你差一点就掐死我了!”她掉泪,眸子控诉般的瞪着他。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是鬼啦!”讨厌! 起身,尹若愚绕过他冲出了客栈大门,卓以风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她走,丢下几个碎银人便追了出去,熟料,他的双脚才一跨出门,连尹若愚往哪个方向跑都还没空瞧见,就迎面狠狠地撞上了一个姑娘。 “唉哟,痛!”那姑娘被他这猛劲一撞,整个人跌在阶梯上,脚踝一拐,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掉。 “对不住,姑娘。”弯下身将人给扶起,卓以风的眸却略微心焦的往四周看了又看,根本没落在这姑娘身上。 “这位公子,可不可以麻烦你先扶我进去坐下来?我的脚好像拐伤了,好疼啊。”楚楚可怜的容颜疼痛的纠在一起,幽幽地抬眸看着他。 闻声,卓以风只好将核巡的眼转到身旁的姑娘身上,这一看,看痴了,心神的震动比方才尹若愚对他说的话还更甚。 “你……”这个姑娘竟然生得和呆呆一模一样!这…… “公子,怎么了?”姑娘关心的看着他骤然而变的脸,但脚踝却疼得让她站立不住,不得不再次蹲下身。 那纠结的柳眉熟悉的让卓以风的心一疼,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抱起进了客栈,跟伙计要了—间房,并开出一些草药让人去替他抓来,便蹲在床边亲自解开那姑娘的罗袜和绣鞋。 “不!”姑娘缩回了脚,一脸羞涩的看着他,“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这样。” “你受伤了。”拉回她的小脚,卓以风把刚刚没做完的动作完成,诊视着她拐伤红肿的脚踝。 “公子……” “等小二把药草买回来,我替你上个药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是他的错,他不可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嗯,谢谢公子。”欲语还休的看了他一眼,姑娘还是选择回避他逼人的灼热眼神。 卓以风抬眸,定神的望了她好一会,看得她不自在的动了又动,身子挪了又挪,不安极了。 像,像极了!她像极了他的呆呆,那张脸就跟呆呆的一模一样,姐妹都没她们长得像吧? 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他的呆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很奇特的直觉,或者是被尹若愚那丫头给弄傻了、癫了?看着眼前这一模一样的脸都不会错认,却三番两次的觉得尹若愚是他的呆呆…… 看来,他真的需要去好好的清醒清醒一番。 *** 背着一个姑娘四处游走虽然奇怪,但卓以风已顾不得别人的眼光,为了找尹若愚,又不能把那姑娘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只好带着她上路寻人。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吧,身上背着一个人让他的行进速度甚是缓慢,甚至,在烈日下显得有些体力透支、头晕目眩…… 不太对劲!以他的功夫底子而言,就算背上多了一个人也应该难不倒才是,为什么他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 卓以风才要凝神运气看看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眼角却已瞄见不远处的尹若愚,她静静的坐在河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淡淡地回了眸—— 尹若愚有点傻了,愣愣的站起身,看着卓以风背上的女人,一张小嘴儿张得大大地,一颗心则不住地往下沉。 那个女人怎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是她,是长得跟路思瑶一模一样。 卓以风怎么会跟这个长得和路思瑶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还亲密的背着人家?这代表什么呢? 她的心有点刺痛,有点伤怀,有一种破口大骂的冲动…… “若愚!” 卓以风这一喊,让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尹若愚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好几次,终是旋回脚跟朝他走去。 不想再当个闷葫芦了!上辈子当呆呆已经当得够呆,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才会死得那么难过,这辈子她是尹若愚,可不是那笨透了的呆呆,就算那真是上辈子的她又如何?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既然这辈子她还是注定爱上卓以风,那她就得努力的爱下去,非让他发自己不可!除非他真的不爱这一世的她! 她坚定不已的朝他走去,决心和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抗战到底,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长得跟呆呆一模一样,不管他是不是会迷惑于那个女人的容颜而爱上了那个女人,她都不能轻易放弃! “卓以风,你是来找我的吗?”她大咧咧地把起腰来问道,一双眸子却不得不又扫了他背上的女人一眼,近看,才发现那女人真的跟路思瑶长得一样一样,除了那有点上勾又充满嘲弄的眼睛,“她是谁?” “你还在生气?”瞧她气嘟嘟的模样,莫非是在吃醋? “你叫什么名字?”不理卓以风,尹若愚挑衅的昂起下巴问他背上的女人,怎么看,她就觉得这女人不太对劲。 “她叫斐儿。” “公子请放我下来吧,你这样背着我,这位姑娘好像不太高兴,我想我还是自个走吧。”斐儿柔弱的在他耳畔轻声道。 “不行,你的脚受了伤。” “公子……”斐儿感激不已的唤了一声,柔弱的身子骨偎向他,将脸贴靠在他身上。 她这举动,看得尹若愚冒了火。“卓以风,你放她下来!” “若愚,你别闹了,这姑娘的伤是我造成的,我得负责送她回家。”卓以风好笑的看着气鼓了脸的尹若愚,冷冷的心突然间温暖了起来。 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了,让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好过许多。 “她家在哪里?” “就在前头不远的林中小屋,快到了,你要一块来吗?” “公子,那儿得爬山涉水,我想这位姑娘可能……” “我当然一块去。”尹若愚上前一把勾住卓以风的手臂,表示自己的所有权,“不管这大胡子要上山还是下海我都会跟着去,你甩脱不了我的,更不要想要什么心眼抢走我的风哥哥!” 这声“风哥哥”一出,不仅卓以风凝起了眉,连尹若愚也知自己闯了大祸,遂赶紧闭紧了嘴。 第18章 卓以风一路瞅着她,她佯装没瞧见,一路走一路踢着石子,从头到尾没瞧卓以风一眼,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的额头正冒着冷汗,唇色有些发紫……直到眼前的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帘。 平常的卓以风只要轻点双足便可轻易飞过这条溪,但硬撑着身子的他此刻根本运不上气。 “大胡子,你怎么了?”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尹若愚正视着他那冒着冷汗和发紫的唇,“你……快放那位姑娘下来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过溪啊?老天!你是笨蛋吗?生病了还逞什么英雄好汉,快放她下来。” 卓以风淡淡扯着嘴角,“过了这条溪就到了,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要!”她心急他,他却一心惦挂着背上的那位姑娘?气死她了!小脚儿一踩,她想也不想地便朝他低吼,“她不是呆呆!她只是长得像呆呆,你不必为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若愚,你——”她根本没看过呆呆的模样,怎知他背上的女子跟呆呆长得一模一样呢?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要叫我!如果你爱的只是呆呆的模样,那你就把背上的姑娘娶回家好了,还说什么海誓山盟呢,根本就是你的花言巧语!” 叹了一口气,卓以风不想在旁人面前跟她辩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知道吗?” “我不会等你的,如果你把我丢下带着这姑娘走的话,我再也不会等你了。”他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一心一意要送那姑娘回家,他就那么担心那个姑娘的脚伤?就不能把她搁下先把自己的病弄好? 他这个样子,就算过得了这条溪,她也怀疑他还走不走得回来,他却要她等他?她可能像上辈子一样再也等不到他了。 浓浓的恐惧与不安笼罩住她,尹若愚突然觉得有些寒冷的紧紧抱住身子。 总觉得什么事会发生…… 总觉得他这一走,从此两人又要分离…… “就听我一次,好吗?乖乖在这等我。”他想跟她单独在一起,这是前所未有的渴望。 第10章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不住地讨价还价之时,卓以风背上的斐儿迅速从袖口抽出一把利刃,手一扬,对准卓以风的心脏部位就要刺去—— 锋利的刀刃在烈日下闪动着迫人的光芒,刺入了尹若愚的眼,抬眸,刚好望见斐儿高举的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刀,想也不想地,站在卓以风面前的她蓦地扑上前,伸出手一把握住对方的刀。 利刃狠狠的划过尹若愚的手心,转而刺进她的胸口,又狠又准,快得任何人都来不及遏阻。 斐儿根本没想到尹若愚会用她的手来抢她手上那把锋利的短刀,更想不到不懂武的尹若愚会有那么大的气力,阻止她暗杀卓以风…… 为了甩脱她,斐儿只好当机立断杀了她,说到底,只怪她命贱,怨不了她。 卓以风武功高强,任何一点的耽误对自己都是致命点,她不会傻得留空隙给敌人,只可惜,这女人碍了她的事。 当尹若愚扑上前时卓以风已惊觉不对劲,却没想到身后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当他接过倒在他怀中口吐鲜血的尹若愚时,背后也狠狠受了一掌。 卓以风闷哼一声,当场倒下,此刻的他全身无力,一分功力也使不上,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紧紧地…… 斐儿翻身落地,例落矫健的身手疾劲如风,哪里看得出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冷汗不断淌下,模糊了他的眼。 “一名杀手是不需要报上姓名的,至于为什么要杀你,这个问题对一个杀手而言也是多余,不是吗?” “你何时下的毒?” “那不是毒,只不过是软骨散,你也真能撑,服了软骨散还可以在烈日下走上几个时辰,真的很让人佩服。” “托你杀我的人是谁?” “这点恕我无法奉告。”斐儿一笑,“不过,你可以交代遗言,我想我可以替你办到。” 卓以风一笑,“是路朗书吧?” 斐儿神色一变,有些诧然,“你怎么会知道?” “普天之下会叫一个杀手易容成呆呆这模样,而且又可以易容得维妙维肖的人也只有他了。” “哈哈哈!”一阵狂笑随风而至,一个身穿青袍的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好个卓以风,有见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路家老二路朗书。 “睽违十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沉得住气,而且狡猾多诈。 见到他,卓以风并不意外,只是懊恼自己竟然会中了他的计,路朗书对他的致命弱点一清二楚,才会找人易容成呆呆的模样,让他失去平日应有的戒心。 “你不也一样没变吗?见了我家妹子那张脸就失了魂。”路朗书嘲弄的一笑,朝他走近,“可惜啊可惜,我家妹子死了,这十年来你一定很伤心吧?我还以为这样的教训,已经够让你痛定思痛少管闲事了呢,没想到十年后你又重蹈覆辙,尽来坏我的事。” 闻言,卓以风眯起了眼,听出路朗书话中的弦外之音,“你刚刚说的教训是怎么回事?” 路朗书一笑,“你以为呢?你不是顶聪明的吗?” “你给我说清楚!”抱着尹若愚的手收紧了些,卓以风感觉到体力一点一滴在流失,但他不能倒下。 “说清楚了你又能奈我何?你现在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我一剑就可以毙了你,就像我当年杀了瑶儿一样容易。” 卓以风一震,惊怒的气血沸腾,“是你杀了思瑶?她不是跳湖而死的?是你把她推下湖的,是不是这样?” “没错,就是如此,我就是要你为你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你毁了我的未来,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你一开始多管闲事就应该知道会有的后果,只是没想到会报应在你深爱的女人身上吧?” “你——”早知路朗书如此丧尽天良,当年他该把他的阴谋公诸于世,而不是给他留下退路。 该死的!千料万想也没想到路朗书会对自己的妹妹动手,把呆呆逼上了绝路,他好恨! 尹若愚感应到卓以风的愤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呕了一声,当场又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他俩的衣衫。 “别……别跟他生气……”拼着最后一口气,尹若愚紧紧的抓着他的臂膀,越来越看不清楚他了。 “别说话,你得保持体力为我撑下去!”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他心疼不已的低声在她耳畔说着,温柔的捧着她的脸。 “看来,你没有我妹子也可以活得很好嘛,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再一次把我的后路都给断了?你爱上她了?我妹子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伤心得不得了,你说对吗?”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尹若愚气若游丝的说着,强睁开眼:“当年你不是已经拿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为什么十年后还要再找我要?” “哼,不就是路思瑶那个死丫头,写了一张假的独门秘方摆在房里,我怎么酿也酿不出原来的味道,也罢,反正我拿不到,路朗元也拿不到,路家终是败倒了,这些年我可是乐得很呢。”说着,路朗书惊觉不对,瞪大了眼看着尹若愚,“你怎么知道东西是我拿的?” 尹若愚苦苦一笑,“那不是假的,如果……你十年前酿不出同样的味道……十年后你一样酿不出来……”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终至低不能闻,尹若愚昏了过去,像朵飘落的花轻轻地偎在卓以风怀里。 “你这死丫头在说什么?那不是假的?你怎么知道不是假的?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瞪着已经昏迷的尹若愚,路朗书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十年前杀了思瑶,十年后又想把若愚弃尸荒野,咱们同为酿酒世家却出了你这种人是种莫大的羞耻!我这么做,相信路奶奶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 “桃花酿的独门秘方本就是属于我们路家所有,你凭什么阻断我再一次发财的机会?” “你既不承认自己是路家的一分子,就没资格说这种话。” “哼,你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英雄?杀了你,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了。”路朗书哈哈大笑,掏出剑抵在卓以风的喉间,“没想到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卓以风会死在我手里,真是大快人心啊!” “要笑,你应该等我真的没气了之后再笑。” 路朗书变了脸,“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先死的人可能是你不是我。” 闻言,路朗书才惊觉斐儿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一把剑已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他抵在卓以风喉奇$%^書*(网!&*$收集整理间的剑也在下一刻被一股外力震得从掌心中飞出。 “你太得意忘形了,胡爷。”忘形到人都已经站到他身后好半天了他都没注意到,也不能怪他来得这般无声无息。 “你是谁?”没法回头,路朗书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伍道夫。” “廷尉大人伍道夫?”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卓以风搞在一起? “正是在下。”伍道夫得意的一笑,转向卓以风,“现在怎么办啊,卓大爷?杀了他?还是交给我?” 卓以风看了他得意的笑容一眼,也没气力再对他怒目相向,只能一叹,“你这个人真的很阴魂不散。” “要不是我阴魂不散的跟着尹姑娘,你现在就没命了。” 第19章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打退堂鼓的人,何况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就不得不紧迫盯人。 “你身为廷尉怎么可以动用私刑杀人?你不能杀我!”路朗书已经等不及的捍卫自己的权利保身。 “这里荒郊野外的,我杀了你就跟杀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人会注意的,就像你当年推路姑娘进湖里一样,不是吗?” “该死的!你都听见了?”路朗书低咒一声。 “该听的都听见了,很不巧地,我也觉得你很该死。” “求你们不要杀他。”一名樵夫扮相的人从树丛中一跛一跛的走出,二话不说的朝卓以风跪了下去,“我知道朗书很对不起你,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请你不要杀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那一刀,直刺进心脏,要不是就差那么寸许,尹若愚早已一刀毙命,根本撑不了一两个时辰。 可是,多撑一个时辰就多受一个时辰的痛与苦,卓以风顾不得自己体力早已透支,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裹住她,就怕一闪眼,她就要从他的生命中走失,再也不会回来。 软骨散的效力一过,他亲自运功替她疗伤,将所有的真气都灌输到她体内,又送进了珍贵不已的红色丹药给她服下,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她究竟会生会死却还是只能等待天意。 只要撑得过亥时,她就性命无虞,可是她流血过多,身子太虚,他实在半点把握也没有。 “你一定要为我撑下去,一定要,听到了吗?尹若愚?”她不能死!绝不能死!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她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她活过来,活下来陪在他身边,他要每天看着她飞扬的笑容,看着她飞舞在桃花林间淘气美丽的身影,看她生气嘟着小嘴儿的模样。看她专心一意酿着酒的认真神情,看她痴看着他的傻样子,让她任性的缠着他、恋着他、爱着他……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追究她为什么知道他下巴上的那道疤,更不想追究她与路朗书的那些奇特对话,更不想费心思去弄清楚他为什么老是把她看成了呆呆…… 尹若愚和呆呆是不同的两个人,截然不同,说话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脾气、个性全都不一样,重要的是他同样爱上了她们,这是惟一的共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吗? 眼皮动了动,尹若愚缓缓地睁开眼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卓以风深锁的眉与眼,再来是铺着稻草的屋顶。 “若愚!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再次看见她莹然的双目,卓以风激动得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天。 “这里……是哪儿?” “路朗元自己盖的草屋,他和他的夫人住在这里很多年了,你伤重,这里最近,我只好先把你带到这里来。” “喔。”是大哥的家。她的鼻头有点酸,闭上眼,免得泪掉下。 “你不可以再睡了,若愚,睁开眼看着我,听话,嗯?”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摇晃着,就怕她这一睡真要不醒。 “我没睡,只是眼睛有点疼。”她睁开眼,对他甜甜一笑。 虽然她现在没有上一世当路思瑶时对路家的感情,但她却知道路朗元的跛脚是因为路思瑶小时闯下的祸所造成,也知道路朗元对路思瑶曾经的关爱有多深,因为如此,她为他现在的境遇感到难受,毕竟,他是她上一世的大哥,她曾经的亲人。 很奇妙的感觉,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看着上辈子的亲人,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调适与对应,但能怎么样呢?路思瑶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尹若愚,她答应过自己要好好当尹若愚,而不是路思瑶。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忧不已,眉峰皱成一团。 “我不是很疼,真的,你不必担心。”她伸出手将他的眉抚平,不安分的又去摸摸他的大胡子,“不留胡子的你比较好看吧?不过我喜欢你的大胡子。” “为什么?” “因为你丑一点才没有一堆女人跟我抢啊。” “若愚……” “不要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就算我死了,我也要你活得开开心心的,知道吗?这样我到了天上才会高兴。” “不准你胡说!我要你好好活着,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不要……除非你答应娶我。”她笑看着他,见他沉了眼,自嘲的苦笑,“怎么样?为难了吧?” “我答应,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娶你。”紧握住她的手,卓以风温柔不已的承诺着。 心中一苦又一喜,“不怕对不起你的呆呆了?” “要不是你替我受这一刀,这辈子的卓以风已经死了,今天以前的卓以风是呆呆的,今天以后的我……是你的,上辈子呆呆是我的妻,从今天开始,尹若愚是我的妻,可以吗?答应我,为我活下来。” 尹若愚笑了,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我真想答应你,好想好想。” “那就答应我。” “好,我答应,可是你一定要娶我喔,不然,活过来的我还可能会再死一次、两次、三次……” 蓦地,卓以风俯身封住了她的小嘴,不让她再胡说八道下去。 他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从他的生命中溜走,只要她这一次好好的活下来…… 他,会倾其生命守候她。 *** 半个月后,绍兴卓家庄。 卓家与尹家相隔的那片高墙被打通了,红色的灯笼与彩球从卓家庄一直延伸到尹家的落花湖、桃花合及尹家的任何一个角落,处处张灯结彩、百花争荣,连天上的月娘星辰都作美,明月弯弯,星光灿灿,将卓家和尹家两大家族的宅院点缀得更加喜气吉祥。 “来,尹老爷,我敬你。”卓岩一整大笑得阖不拢嘴,儿子在他有生之年竟会答应娶媳妇,简直是天上丢下来最美的礼物。 “亲家老爷,小女以后就烦劳你照顾了。”尹介脸上笑得开怀,心口上却有着浓浓的不舍,这杯中的女儿红是他在女儿一出生时便请人酿的酒,没想到才放了十六年就得从地窖里全给扛出来。 呵,舍不得又如何?闻着杯中的浓浓酒香,心里头想的是这女儿红再珍藏个几年或许会更香醇些。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我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尹老爷你就放心吧。”一口饮尽代表着浓浓喜气的女儿红,卓岩不住地赞许,“好酒好酒,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棒的女儿红了。” 尹介听了开怀,亲手替他又斟了一杯,“我也深有同感,既然如此,今夜我们两个就得多喝些,过了今夜,想喝也喝不到了。” “说得是、说得是,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几十年来,今夜是他卓岩最开心的日子,说什么也得开怀畅饮,直到天明。 院子里沸沸扬扬着人声笑语,百来席的酒宴可媲美皇宫内的精致佳肴,一坛一坛的女儿红在黑夜里散发着迷惑人心的酒香,和着清香白莲,暗香浮动,更添一抹沁人心脾的喜气。 伍道夫也来了,路朗元、王惜容夫妇和路思瑶的姑姑路之芹也在受邀的宾客名单中,独坐角落的一隅,重享往日路家的繁华景况,不由得各个静默无语,暗自伤怀,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时刻,没人提起在牢里的路朗书,在敬了新郎、新娘一杯女儿红后相偕归去。 “你来迟了一步,只能喝我的喜酒。”见到伍道夫,卓以风得意的一笑,反而先举杯相敬。 “你不怕我真带了圣旨来?” “我已经说了,太迟了。” “可是我真的带了。”伍道夫伸手要到袖口中取出,却让卓以风快一步给制止。“坏了我大喜之日,我会杀了你。”他眯眼警告。 “圣旨不传,我也是死路一条。”伍道夫一笑,见卓以风冷肃之气迎面袭来,忙不迭补充道:“不过,我想也许晚一两日无妨。” “我不会让我的娘子在外抛头露面引杀机。”话落,卓以风甩甩衣袖,将伍道夫抛在一旁扬长而去。 *** “他们还是成亲了。”尹家门外远远地站了一个人,安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还不是你又多管闲事的结果。”她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冷冷的嗓音丝毫不带感情。 “就算我没插手,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她并没有告诉他她是前世的呆呆,他还是娶了她、爱上她,不是吗?” “你是赢了这一场赌注,可是却再次犯了天规——把前世的记忆还给了尹若愚,玉帝不会原谅你。” 瞎了眼的桃若冷冷一笑,“这一次又想怎么样?” 男子一叹,冷峻的神情闪过一抹不忍,“你违反约定还给了尹若愚前世的记忆,只好拿你前世的记忆来交换。” “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凡人了。”她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身在凡间当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千年桃花精,伸手替人摸骨却知那人的前世今生,又如何呢?她宁可当个凡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无数个前世,安安分分的活在当下当一个平凡人。 也许,她真的与道无缘吧,再修个一千年也未必可得正果,不如随缘。 “你后悔吗?” “不,我很高兴自己这么做。”就是修不过一个情关吧?她想。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如此深爱着对方的人失去彼此,毕竟,他们让她亲眼看到了人世间的真情至爱,证实了天地之间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她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第20章 终究,他们是有缘才会在这一世再度相爱,她不过是多管闲事的多推了他们一把而已。 *** “气什么?”尹若愚被卓以风有些霸气和粗暴的置放在红色喜帐里的软榻上,才要起身,却被他高大粗壮的身子给紧紧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不要这样……”她快受不了了。他究竟是怎么了?竟急成这样,像在宣告什么似的。 他定睛瞅着她,终是定下心来,温柔的吻上她娇喘不已的唇瓣。 “答应我,不可以答应伍道夫提的那件事。”商场上处处杀机,他不可能冒那个万分之一的险。 “什么?”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了,他到底在跟她说什么?什么伍道夫? “答应我就是。”看来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地。卓以风抿唇一笑,撒赖似的霸着她。 “好。”他说什么就什么,只要他不板着脸跟她生气就好。 “不要忘了。” “忘了,你可以提醒我。” “好,是你说的,我会记住。” 就在两人热火相倾间,一抹清浅的粉红色胎记奇异的浮现在她的胸口,像朵桃花似的绽放着特有的瑰丽…… 卓以风一愕,刹那间动不了,也无法思考…… 他记得这个桃花般的粉红色胎记,他在呆呆的胸口上见过,为什么此时此刻它会突然出现在若愚身上呢? 难道她真的是他的呆呆? “怎么了?”她娇羞的眼眸悄悄的望向赤裸裸的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 “你……” “什么?”她怔怔的望着他,不明所以。难不成他在此时此刻后悔了?还是,他又想起了呆呆? 不知怎地,就算是,她还是会嫉妒起前世的自己,很奇怪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就是要他爱她尹若愚,而不是死去的呆呆。 “没什么。”一笑,卓以风俯下脸吻住了她满眼的疑惑,继续他未完的工作——洞房。 就当是永远的秘密吧,她不知道也无妨。 他爱她,不管她是呆呆还是尹若愚,她都是他卓以风的娘子,今生的妻…… 一完一 *欲知卓以风的憾恨初恋,执着为爱,请看宋语桐桃夭(上)《花雕》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