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嫦娥的中秋节》 第1章 [姻缘线2]《没有嫦娥的中秋节》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内容简介: 第一次相遇,耿凡羿和她借零钱去搭公车。 第二次相遇,她为了抵抗专制的父亲为她安排的婚事, 夜半逃家遇上一群心怀不轨的流氓──是他救了她。 第三次相遇,她心不甘情不愿去参加相亲的饭局,却再度被他出手相救── 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杜若嫦身为娇贵的名门千金,却有著坚毅不挠的性格, 虽然这个外表帅得没话说、功课好得呱呱叫的耿凡羿, 总是三番两次不买她的帐,动不动就给她臭脸色看, 否则就是冷言冷语、按三餐尖酸刻薄地讽刺她, 但是她就是喜欢他、她就是豁出去的爱惨了他! 耿凡羿不是没有情感的冷血动物,他怎会不懂她的心? 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天高地远? 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呵护得起这株名贵的娇兰, 他明白他俩真心相爱,但是真爱敌得过残酷的现实吗? 楔子 曾有人说过,第一次相遇,是巧合。 第二次相遇,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第三次相遇,则注定了一生难解的情缘。 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是多么难得的缘分,而她,竟在一个月当中,连连巧遇他三次,这三次,她从没机会问他姓名,然而他的形影,却已牢牢印在她的心版中。 也因为这三回的巧遇,她的人生,从此改变。 她与他,原是两个世界的人,本该不会有所交集,如果不是遇上他,也许她会依著宿命的轨迹,循序渐进的走完她安稳、却也贫瘠的一生;然而,他意外的走进她的生命里,为她开启了一扇窗,让她看见天空的宽广辽阔,从此,解放后的灵魂,再也无法甘于岑寂,受困的鸟儿开始渴望自由,渴望投奔蔚蓝天空的怀抱…… 一切,全因那年夏天,意外的初相逢 第一章 杜若嫦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二结业式那天。 那一日,天气很热,学校一下令放人,一大群学生便争先恐后的往校门冲,吃冰的吃冰、吹冷气的吹冷气,只要能消暑的地方,完全爆满,转眼间,冷冷清清的校园,只见三两个学生穿梭走动。 她站在校门口,等候司机接人,灼灼烈阳,已将她白净娇嫩的肌肤晒出一层薄薄红晕,就在这时,她遇上了他。 “同学,可以借我十五块吗?” 肩膀让人拍了一下,她回过身,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暗影,挡去烈阳直射,只见他汗如雨下,人还在喘气。 “方便吗?”他又问。 “噢,好!”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她急忙拿出皮夹翻找,而后一脸抱歉地抬头。“没有五块钱,二十可以吗?” “谢谢。”他伸手接过,没解释什么,也没说怎么还她,加快脚步赶向五十公尺外的公车站牌。 不过是二十块罢了,她耸耸肩,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再遇到他。 那是在一个礼拜之后的晚上,父亲口头告知今年暑假替她安排了几个饭局。美其名是互相熟识,让她开始适应上流社会的生活形态,但是说穿了,不过是变相的相亲。 父亲明知道她讨厌这种评头论足的饭局,却不顾她的意愿,先行替她安排。 从小到大,上什么才艺班,读什么学校,选什么科系,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什么场合该讲什么话,全都被严格规定著,将她教育成有气质、有涵养的名门闺秀,她也一直努力配合,当个众人眼中最乖巧的女孩。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能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她的人生不能由自己作主?现在就连交什么朋友,和什么人谈恋爱都要由别人决定…… 说出心底的声音,就叫叛逆了吗? 生平第一次,她尝试表达自己的意愿,父亲视为顶嘴,原想理性沟通,没料到会弄得不可收拾,于是她和专制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冲出大门。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当时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直到夜风吹拂单薄的身躯,感觉到一丝凉意,平静下来的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智。 夜半的山区,放眼望去人迹罕至,月色照在地面,只有她孤零零的影子,她开始懊悔意气用事的行为,她甚至连鞋都忘了穿,纤白莲足踩在沙砾上,传来阵阵刺痛。 “咦,老大,瞧瞧我看到了什么?那里有个迷路的天使耶——” 糟! 听到身后不入流的调笑,她就知道她马上就要为生平头一回的叛逆付出代价。 “小姑娘,这么晚了不回家啊?哥哥们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声音近在身后,她极力控制心底的惶惧,转过头—— “还是个小美人耶!捡到宝了。”他双眼一亮,伸手就要触摸宛如搪瓷娃娃般精雕细琢的脸蛋,她惊喘一声,慌然退开,瞪大了无助水眸。 “你、你想干么?” “小妹妹,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是看你好像不想回家,好心想带你去开开眼界。” “不要,我现在马上就要回家了!”她心慌意乱,旋身拔腿就跑。 眼看美味佳肴就要到手,怎可能错失良机,几个小混混紧追在后,将她团团围住。 “小妹妹,你这样太不给面子了吧?一看到我们就说要回家,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眼看去路全被阻断,她急得几乎落泪。“你们……不要这样……我不回家的话,我父母会著急的……” “别假了啦,明明就是逃家的小孩,想学人家搞叛逆,还会担心父母著急?” “我、我……”她早就后悔今晚的冲动了。 “不要再犹豫了,跟我们去玩,保证你快乐得不想回家。” “不要!我要回家!” “喂,你这样就——” “人家说要回家,你们听不懂国语吗?要不要我翻译成英文?”冷冷的声音穿插而入,就在这时,她见到了他。 “兄弟,识相点。如果你算术不好,哥哥我提醒你,我们有六个人,你只有一个。”带头的大哥嚣张示威。 “但,未必你们每一个都有跆拳道黑带的水准吧?单就这一点,就值得我赌一赌了。要不要试试?” 真的吗?他懂跆拳道?这些人看起来不好惹,他会不会惹祸上身?她忍不住忧虑。 “老子就不信!”不晓得情势是如何演变的,只感觉一股力道将她往旁边扯,她没站稳,跌坐地面,眼前一花,拳头在空中挥舞,她看不清谁是谁,场面乱成一团。 “啊!”她惊呼,因为看清他挨了一拳,她心慌意乱,大喊:“不要打了!不然我、我打电话报警!”惊慌地在身上摸索,幸亏手机有在口袋中,她颤抖著手指拨按键—— 其中一人看见她的举动,衡量了下情况,以眼神示意,一群人尽作鸟兽散。 她松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手。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本能地将手放进他掌心,在他的帮助下起身,同时仰起头—— “啊,是你!”藉由微弱的灯柱,总算将他的容貌看清,那个向她借了二十块的人。 他仍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声音与夜色一样凉寂,但是莫名地,她就是直觉认为,她可以信任他,不需多余的语言。 他轻撇唇角,在身上摸索了下,回她:“很抱歉,还是没有零钱还你。” 她用力摇头。“不用了,你刚刚帮了我,而且……” “那是两回事。”淡漠的眼神,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噢。”他的表情,让她有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 “走吧,我送你回去,杜大小姐。” 坐上机车后座,她颇感意外。“咦?你知道我?” “出身名门,才貌兼备的启英高中校花,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身为启英的一份子,哪个不识你杜大校花芳名。” “那你那天向我借零钱是……”巧合?还是—— 他淡瞥她一眼。“在你回头之前,我并不知道。” 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白,但她就是听出来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攀下娇贵名花。 她轻咬下唇,莫名地为他看她的眼神而感到难受。 当株娇贵名花,也不是她愿意的啊,如果可以选择,她还宁愿是一朵开在山谷中的野百合,起码可以呼吸自由空气,尽情展现身姿,而不是被塑造成人们想要的样子。 在她的指引下,他将她载回家门口,下车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身上穿的好像是某间知名餐厅的制服—— “这么晚了,你还在上班?”那,她不就耽误到他的时间了吗?不知道要不要紧? 他淡哼。“你也知道很晚了?有钱人还真是奇怪,什么都讲究名牌,问他为什么喜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只要用了最贵的品牌就睥睨天下,高人一等;再不然就是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叫外送,偏偏又爱美得要死,吃了消夜才怕身材走样,不惜重金进美容中心塑身;还有那种连鞋都不穿,半夜乱晃的,不知是存心找死还是等人绑架。这叫什么?拉近贫富差距吗?有钱人的行为模式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第2章 这番讽刺意味十足的话,没几个人吞忍下去,他本以为,她会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跩什么?我又没求你救我!” 然而,她只是羞愧地低垂下头,咬著粉唇不发一语。尤其在看到他指关节的擦伤后,内心的自责与歉疚更深了。 “对不起——”她低低嗫嚅。这一时的任性,确实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他微愕,别开脸,重新发动机车,离去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也许,你并不是我所以为那种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 这——什么意思?他对她,有一点点改观了吗? 足足有三分钟,她望著他离去的方向发怔。 最终,她还是当回那个温驯乖巧的女儿,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她早该认清,在这个家中,父亲的权威向来是不容质疑的,根本没有她表达意见的余地,她只要认命听从安排就够。 也因此,造就了她与他的第三次相遇。 郑克勤——父亲介绍给她认识的对象。 几次出游共餐,他们的话题永远搭不上边,聊兴趣,他说的是平时出入的俱乐部,并且强调有多高级,不是谁都进得去的;问交友,他说家世太耀眼,怎么知道接近他的人是不是为了钱;问人生规划,反正家大业大,什么都不做也不愁吃穿;问喜好,他净说些名牌,只因为配得上身分,而不是钟情于某些特色…… 很标准的公子哥儿,她看不出他的内涵在哪里,而父亲却要她试著了解他,与他交往? 对话没交集,心灵不投契,才一个礼拜,她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可是碍于父命,对于他的邀约,她又无法回绝。 坐在餐厅一隅,听著他滔滔不绝的解说这间法式餐厅是他家开的,所有的设计与建筑全是重金请来国外的设计师,仿法式风格所建…… 这几天,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国外如何、如何的,既然这么崇洋媚外,她忍不住讽刺。“你怎么没拿外国护照?”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美国公民哦!”不但听不出讥诮意味,还沾沾自喜。 杜若嫦颇感无力,再也说不出话来。 脑海,不期然又想起那名偶遇两回的男孩,以及他的话—— 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奇怪,什么都讲究名牌,为什么喜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只要用了最贵的品牌就睥睨天下,高人一等…… 她自嘲一笑。 这人说话虽然很不客气,但是比起眼前一味崇尚名牌,标榜身分的家伙,她还情愿听他冷漠带刺、却有几分内涵的谈吐。 高谈阔论到一个段落,他停下来喝口水,讨好的问:“整晚都没看你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你想吃什么都有哦!” “真的吗?什么都有?” “当然。”他一脸骄傲地炫耀。“我们请的厨师都是一流的,只要你点得出来,他们就做得出来。” 真是够了,她受够这个男人了。 她决定抛下教养良好的淑女面具,任性一回。 “那我要吃蚵仔煎。” 他愣住,反应不过来。 “做不出来吗?那换成虾仁肉圆。” 他眼角抽搐了下,僵笑著说:“奶油焗龙虾吧,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吃虾仁肉圆,小小颗的那种虾仁,不是龙虾。” “这——”笑容几乎挂不住。“你真幽默。” “还是不会?这些都是很著名的台湾小吃啊!你不是说你们请的厨师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看是夸大其词了。” “你、你在开玩笑吧?”气氛也开始僵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想吃。” “这种低俗的东西,怎么上得了台面?”他皱眉,口气嫌恶。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低俗的人,有最低俗的喜好,比不上你高雅不俗的品味——噢,是了,我差点忘了,你是留洋的嘛,怎么会知道那种一碗五十块,看似不起眼的路边摊有多美味?牛排、汉堡吃多了,都快忘了自己也是黑眼黑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了,还记得自己的姓吧?郑、先、生!别到时人家问你名字,连中国姓名都说不出来!” “你——”郑克勤再迟钝,也明白她话中的挑衅意味。“你是故意找麻烦的吗?” “你说呢?”她扯开一记虚伪至极的甜笑。“既然做不出我想吃的东西,我要走了。” “不准走,把话说清楚!”一股被人耍著玩的愤怒掌控了理智,郑克勤扣住她的手腕,强行留住欲起身的她。 “你凭什么?我还没嫁你,甚至连朋友都还不算。”挣不开他的蛮力,她脾气也上来了。“请你放手!” “这是我的地盘,我如果不想放,你又能怎样?” “我爸若是追究起来,你最好先确定担得起后果!” “那又怎样?大不了说我是情不自禁,要是真有怎样,以我们两家的声望,你说双方长辈是会把事情闹大,丢尽颜面,还是乐观其成?” “你——”好低级! “抱歉,加水。”一道声音及时插入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 “不用。”郑克勤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打发来得不是时候的服务生。 咦?好熟的声音。她愕然望去—— “你——”她双眼一亮,惊喜地张口,才刚发出一个单音,就被他截断。 “抱歉,职责所在。”他坚持加水。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服务生!郑克勤不悦地斥退他。“我说不用,你听不懂吗?惹毛本少爷,信不信我叫经理辞退你!” “喔。”他点点头,拿起那杯加满的水,神色从容地往郑克勤头上倒。 “你搞什么!”郑克勤惊跳起来,拍拂一身湿的衣服,邻近几桌的客人全看向这儿,经理也被这里的骚动引来。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黄经理,这是你请的人吗?你看看他干的好事,没规没矩,泼得我一身湿!” 他耸肩,淡淡解释。“我看他火气挺大的,人家小姐的手都被他握出瘀青了,才想说帮他降降火。”瞧,手这不就松开了? “你什么东西!想英雄救美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我说句话,就可以马上让你丢了饭碗!” “还不快向郑少爷道歉!”深怕自己的饭碗也被殃及,黄经理心惊胆跳,赶紧以职位施压。 “黄经理,你根本不晓得事情的始末,怎么可以——”她张口想替他辩解。 他无所谓地笑。“我懂,跑龙套的路人甲嘛,哪有本钱管大少的闲事,活该被炒鱿鱼|奇-_-书^_^网|,ok,我自己走。不过在走之前,有句话我一定要说——” 他一脸凝肃,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以为他终于懂得衡量利弊得失,谁知—— 他捞起第二杯水准确地泼去,并补上一句:“就当最后服务,你的火气没降完全!” 语毕,在郑克勤反应过来,将他剥皮拆骨来泄恨之前,抓起她的手便往外跑…… “啊!”她惊呼一声,踉跄了几个步调才终于跟上他的速度。 “上车!”一顶安全帽丢去,她毫不犹豫地戴上,看了看身上长及脚踝的长洋装,一脸为难。 “还不上来!等著被占尽便宜,当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吗?” “噢!”她抛开顾忌,撕开长裙下摆,不再迟疑地跳上机车后座,管他淑女形象是什么! 他没多浪费一秒,催了油门,向前疾速奔驰—— “呀!”她还没坐稳,差点往后栽,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腰。 他好像没留意,也没什么反应,而身后的她,却在定下神后,红透了娇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搂男人的腰,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 直到车速停止,她由无尽绮思中回神,茫然问:“这是哪里?” 他一脸奇异地瞥视她。 “怎么了吗?”干么那样看她?她有说错什么吗? “你是真的单纯还是装蒜?不晓得我会把你带去哪里还敢跟我走,你就不怕离了贼窝又进狼穴?” 才不会!她低头嗫嚅:“我知道你是好人。”他如果有心对她怎样,那晚就下手了,也不会将她安然送到家门口再走。 他双手环胸,斜睇著她。“你真的吃过蚵仔煎或虾仁肉圆,知道它的美味吗?千金大小姐。” 闻言,她赧红了粉颊。“你都听到了?” “不只听到,还在一旁喝采,由衷敬佩你的精彩演出。” 她不解地抬眼瞧他,分不出这是嘲弄,还是有几分真心。 “我没吃过。”她低语。“你是不是也在心里嘲弄,我其实不比那个自以为高贵,其实俗不可耐的家伙好到哪里去?” 她没忘记,他对有钱人反感的评论。 他没否认,也不承认,淡然转身。“带你去一个地方,要跟不跟随便你。” 转眼间,他的人已在十步之外,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打算这样丢下她。 “等、等一下啦!”她拎起残破的裙摆,迈步追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会是这种地方—— “春婶,两盘蚵仔煎和炒米粉。” “今天比较早下班哦!”摊子后的老板娘笑著向他打招呼。 “被炒鱿鱼了。”他随口答道,找了个空桌坐下。 “你这孩子就爱说笑。”老板娘俐落的做好两份蚵仔煎端上桌,发现他身边首度有女孩同行,笑问:“带女朋友来?” 他挑眉。 第3章 “你觉得像吗?” “郎才女貌,哪里不像?” 她闻言,羞红了脸,头低得抬不起来,耳边飘过他淡然的回应—— “别逗了!人家可是名门千金呢!我们哪高攀得起。” 她一怔,僵住。 “说这什么话,你志向也不比人低啊!就不信你会自卑。”老板娘不茍同的拍打了他一下。“存心惹人家小姑娘难过啊!” 他哼笑。“春婶,我愈来愈怀疑我是你在外面偷生的了,比我死去的妈还了解我。” “你就这张嘴坏。”春婶笑打他一下,又回头忙端米粉。 杜若嫦偏头打量他卸下防备的神情,原来他也能用闲适自在的态度与人交谈,可是为什么面对她,他就从不会有这一面呢? “你在数蚵仔吗?”眼神扫了对面一眼,他一盘蚵仔煎都快见底了,她还在细嚼慢咽。 “放心啦,我这都是真材实料的。”春婶端上炒米粉,顺道插上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尴尬不已。 “这是路边摊,不讲究那套餐桌礼仪,你大可抛开拘束,随兴的吃。”他忙到现在都还没吃,快饿死了,没空理会那些有钱人的龟毛想法。解决完蚵仔煎,又继续朝炒米粉进攻。 “喔。”说是这么说,但自小灌输的良好教养,还是让她吃得秀秀气气。 继他之后,她也吃完蚵仔煎,他将另一份炒米粉往她面前推,她为难著,不晓得该怎么推辞。她食量本就不大,怕吃不完他又要指责千金小姐不识民间疾苦、浪费粮食云云…… 眼前的炒米粉并不讲究,上头铺了些豆芽菜丝,随意淋上肉燥汤汁提味,比起餐厅名厨的精致巧手,实在毫不起眼,可是,她想尝尝看。 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蠢蠢欲动的筷子终究还是沦陷了。 坦白说,吃进嘴里的食物不见得有多美味,却别有一番风味,头一回吃路边摊,头一回体验平凡,这——就是温馨的味道吗? “吃不完?”见她愈吃愈慢,最后简直是在数米粉丝。 她放下筷子,怯怯地点了下头,等著挨他的冷言讽语。 他没多说什么,接手她没吃完的炒米粉。 “啊?那个——我吃过了——”她傻眼,莫名地染红嫣颊。 他淡哼。“如果你尝过三餐不继的滋味,就不会拘泥这个了。” 为什么,他总要一再强调他们的差异呢?一样是人,一样有自己的情绪,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她只是——刚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罢了,为什么,要拿长长的鸿沟来将她隔开? 她绞著纤白十指,觉得好难受。 吃完消夜,走出巷子,两人都沉默著,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开口:“对不起,又害你丢了工作,我好像总是给你惹麻烦……” 他两手一摊,潇洒道:“算了,反正那个工作也是你借了我二十块才赶上面试,丢了就当还你的人情,谁教我那天机车突然故障。”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那天刚好机车抛锚,让她有机会借了他二十块,他就不会为了还人情而一再出手帮她喽?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不愧疚,她大致料想得到那份餐厅的薪资待遇应该还算优渥,想起他半夜还要兼差外送,生活似乎不是很宽裕,丢了工作,真的不要紧吗? “我、我该怎么补偿你?” “补偿?”他步伐一顿,冷冷瞥视她。“是啊,没错,有钱连人的尊严都买得到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杜大小姐,你打算用多少钱来解决呢?” 他的口气,还是很淡很淡,没有情绪的眼眸看得她心慌。 “我没有这样想,你误会了……”虽然他们不是很熟,可是至少足够她明白,他的自傲与自尊,她并没有意思要用钱羞辱他,只是在想,总该有什么,是她可以补救的…… “不劳杜大小姐操心,我和‘某人’不一样,已经做了的事,后果我很清楚,我只拜托你下次做什么事之前,先用大脑好好想一想!”就算要出事,也别在他面前,害他救了是给自己添麻烦,不救又受良心谴责,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他这是在暗喻,她只是个被大人宠坏,没有大脑的草包千金吗? 她闷闷地垂首,看著足下的高跟鞋,脚趾隐隐作痛,就好似她被层层礼教困缚,疼痛压抑、几乎喘不过气的心灵……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脱下鞋拎在手中,赤足踩在凉凉的水泥地上。 “好舒服——”自由的感觉真好!她展颜,满足地笑了,步伐轻快地走在前方,足尖自有韵律地翩然起舞。 “我学过芭蕾哦,跳给你看——” 一举手,一投足,一旋舞,轻巧曼妙,飘扬在空中的长发,也自有生命的舞出万种风情,他不懂芭蕾,不知道她跳得好不好,只知道这一刻的她,浑身绽放著迷人耀眼的光辉,他竟移不开视线—— “下次,你再带我去吃吃看虾仁肉圆是什么滋味,好不好?”送她回到家门,她跳下机车,唇角的笑依然收不住,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快乐过。 “谢谢!请把这荣幸让给别人,我一点都不想再有下次!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一个人情你要我还多久?” 她一愣。明知他说的是事实,但被他直言不讳的指出,她还是感到难堪。 “我明白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她低低致歉,不敢再留下惹他厌烦,转身往那栋美丽精致的醒目建筑走去—— “杜若嫦!”他冷不防叫住她,扬手一抛。“接住——” 她直觉伸手拦下,摊开右手,掌心多了枚拾圆硬币。 “左手!”他又扔出一枚硬币,两人一抛一接,默契十足。 “两不相欠了。”说完,他催动油门,融入黑幕之中。 而她,望著双掌之中,铜板折射的光芒,怔然。 第二章 当夜,杜若嫦归来时,父亲早已等候多时,想必是郑克勤恶人先告状了。 只是,她也不笨,懂得适时扮演弱者,说是郑克勤对她不规矩,幸好餐厅一名服务生见义勇为,她是跑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加上她裙摆破损,足下高跟鞋早不翼而飞的狼狈样,更是为她的说词加深几分说服力。 父亲毕竟是疼她的,哪还忍心再苛责什么,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同时,也因为这样,让她成功的摆脱掉郑克勤,一劳永逸。 一番折腾后,她总算得以松下一口气,回房梳洗安歇。 就寝之前,她拉开落地窗帘,一室星光迤逦而入,她望住某颗特别明亮的星子,脑海,再度浮现那张俊逸出众的脸孔—— 她交握著双手叠上胸口,不明白为何只要想起他,心就不受控制的悸动狂跳,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无法自制的感觉。 心好慌,她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轻易的被他简单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所影响…… 回想今晚的一切,淡淡的愁郁又笼上心房,他嘴上虽说无所谓,可牵累了他是事实啊,怎可能全无影响,他那么倔傲的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问题是,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了吗? 帮他再找份工作自是不难,只要向父亲说上一声,父亲为了报答他伸出援手,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也料想得到,他断然不会接受。 不论形式上,或者实质上的。 那,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目光飘向桌面上的两枚铜币,透过幽黄灯光,折射出沉静光芒—— 隔天,她再度来到那家法式餐厅,当然,为的不是惹人嫌的郑克勤。 三回巧遇,始终对他一无所知,而这回,意外的由黄经理口中得知,原来他叫耿凡羿,同时也打听出他住的地方,以及所有相关资料。 当然,更包括走这一趟的目的——索讨耿凡羿这段日子的薪资。 他把少东家得罪得如此彻底,郑克勤这人心胸又只有针孔那么点大,她算准了他能全身而退就算万幸了,还想指望什么? 但是她不想让他吃这闷亏,该他拿的,她要替他追讨回来。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郑克勤怀恨在心,黄经理奉命行事。她也不与他废话,直接搬出杜氏招牌,谁敢不买帐? 为他,头一回以权势压人,也头一回感受到,这道加诸在她身上的杜氏千金光环这么好用。 他若知晓,肯定又没什么好话了吧?她无声苦笑。 临走前,黄经理不解地问她:“杜小姐,以杜氏的财力,这点小钱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为什么——你要亲自出面呢?” 她浅笑。“我无意为难你,只是——他只拿该他得的。” 依著纸笺上的地址,她摸索著沿路问人,总算找到这栋位于巷尾、极僻静的老旧公寓。 按下对讲机,没有回应。 她看了下表——六点半。也许他还没下班吧! 好吧,等他一下好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夜—— 她站在门口,由六点半,等到十点半,街灯将她身后的影子拉得好长,孤零零的。 这其间,不少人在这栋公寓里出入,有男的、女的;老人、小孩,还有些是出去又回来,见她还站在那里,不免向她投以好奇眼神。 终于,她看到一个熟面孔的。 “咦?你不是阿羿身边那个小美人吗?” “您好。”她盈盈弯身,有礼的问候。 “你还记得我?”妇人受宠若惊。小美人很有气质,又礼数十足,看得出是出身于贵气且教养极好的人家。 第4章 “嗯。你做的蚵仔煎很好吃,我很喜欢。”她浅笑。应该是叫春婶吧!她记得耿凡羿是这样喊的,原来他们是邻居。 “呵呵!”妇人笑开了脸。漂亮小姑娘的嘴真甜,像她那样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种粗食哪上得了台面,可听她这样说,还是乐得人心花怒放。“要真的喜欢,就叫阿羿常带你来吃,我免费招待。” “谢谢,我也想去。”只是,耿凡羿恐怕不会肯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对了,你是来找阿羿的吗?” “思。请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啊,老是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你等很久了吧?” 秀眉轻轻拧起。“他——常常这样吗?” “是啊!怎么说都说不听,你身为人家的女朋友,有空多关心他,你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赚钱虽然重要,身体也要顾,别仗著年轻就是本钱。” “呃?”她窘然,羞红了脸。她的话才没那么重要呢,是春婶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你要不要上来等?我就住三楼。”春婶亲切邀约。“我刚收摊,还有些材料没用完,可以做蚵仔煎给你吃。”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就好,谢谢您。” “那好吧!要是想上来,就按一下门铃。”春婶转身进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道仍旧站得秀雅端庄,沉静等候的身影,摇摇头,笑了,不再多言的举步上楼。 年轻人啊,一旦陷入情网,都是这样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套句他们老一辈的说法,就是“墓仔埔也敢去,爱著卡惨死”啦! 而门外的杜若嫦再度看了一次表,十二点了。 他为什么还不回家?还在工作吗?那,这样不是很累?他身体撑不撑得住? 淡淡的忧虑缠上心房,她弯下站僵了的双腿,盯著地面上也跟著缩成一团的影子,浅浅地,叹上一口气。 远远的,耿凡羿就看见那道抱著膝,蹲靠在墙边的纤弱身形,初时只觉眼熟,直到逐步靠近—— 杜若嫦?!还真是她! 他握住煞车手把,机车——“吱!”地一声,停在她前方五公尺。 杜若嫦僵硬地抬眸,乍然绽放惊喜光采。“你回来了!” 他停妥机车,皱眉走向她。“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赏月,不小心一路赏到我家来?” “不是的——”她急忙站起身,但因蹲得太久,麻掉的双脚一时无法支撑,冷不防跌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却不难闻,混合著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她脑袋一时昏乱。 “干么?投怀送抱?”他挑高了眉。 “不、不是,你不要误会。”她赶紧离开,窘迫得手足无措。 “我们没什么交情吧?”完全无视女人最美的娇羞神态,他口气淡然。“所以你应该也不是来找我纯哈啦的,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进去了。” “请等一下!”杜若嫦急忙喊住他。“我是拿这个来给你的——” 耿凡羿半侧过身,看她迫切地翻找著,然后朝他递来。 什么东西?他不解地打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杜若嫦?!” 他眼神冶得好冻人。她摇头又摆手,亟欲解释,舌头都快打结了。“那个——是你的薪水,我只是帮你送过来而已!真的,里头一毛钱也没多,我知道你不会收不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所以……不信你可以去间。” 他翻过另一面,果然是薪资袋,上头还有详列工作时数、津贴等等,全都一目了然。 他瞅视她,不发一语。 这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她惴惴不安,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的眼神太沉,她实在猜不透。 “你等我到大半夜,就只为了给我送这个?”不只眼神,就连口气,也复杂了起来,不似以往没有情绪的矜淡,却多了种——她也解不透的东西,是什么呢? 不懂,就不敢贸然开口。 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沉声道:“杜大小姐,你要是有那个闲情,请找别人,我没空陪你玩。” 玩?!她用力摇头。“我没有要玩什么啊!我只是想,都是我连累你,至少要尽最后的心意去补救,这样——不对吗?”他是不是又误会她什么了?还是,他的自尊心有强到连这点小事都不让她帮? 他扯唇。“好,那既然东西送到了,杜大小姐请回吧,我要进去休息了。” “你——”她欲言又止。“不送我回去吗?” 从小到大,坐的都是顶级房车,但是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乘风宾士却别有一番滋味,那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她已经开始喜欢上被他载的感觉了,今天还特地舍弃“有气质的淑女就是该穿裙子”的教条,改穿了罕见的裤装…… 耿凡羿对她眼中明显的失落视而不见,不带感情地道:“你都说你只是在补救,那么,我并不欠你什么吧?没必要服务到家。” “可是,这么晚了……”他都曾经救过她两回了,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 “就因为很晚了,请还我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你是被娇养在温室中的花朵,有不识人间疾苦的权利,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好命,可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为了生活,我们必须付出多少心力,那不是你们这些衔著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千金所能理解的。原谅我工作一天很累了,没有多余的精神去伺候你大小姐!”说完,直接开了门,当著她的面,毫不迟疑地关上。 轻轻的铁门撞击声,同时也撞进她心坎,撞出无由的悸疼。 在他眼中,她真的就只是一无是处,任性而自私,从不替人著想的骄纵千金? 家教甚严的杜家是有门禁的,十二点是最底线,想当然尔,杜若嫦的晚归自是免不了要挨一顿训,以及一月禁足的责罚。 最后,她还是自己搭计程车回家。 看来,今年的暑假,都得耗在家里了。 没了行动自由,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半坐卧在床头,把玩著那两枚铜币,时而抛掷,听它撞击出的清泠声响,时而放入掌心晃动,看著它淡浅的光芒出神。 念头一转,她伸长手取来无线电话,俐落地拨了几个键,电话在响了七声后被接起。 “喂——”声音满是疲倦。 “呃,可淳,是我,你睡了吗?” “睡?哪有你那么好命啊!我在帮我妈看店啦,刚补一堆货,累死我了。” “噢。”杜若嫦垂眸,无意识地轻抚凉被上柔软舒适的触感。“连你也这样讲,你觉得,我真的很好命吗?” “那还用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出生就注定不愁吃穿,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用做也有一堆人把你当宝似的捧在手里,我要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这样——真的算好吗?可是,像只金丝雀,被人娇养却也失去自由,不能在广大的天空中飞翔,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喂,你今天怪怪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叫‘连你也这样讲’?是谁给你刺激了?”两年同窗,好友可不是当假的,张可淳马上发现她的不对劲。 “一个很特别的男生。第一次见面,他向我借了二十块钱——” 还没说完,就被张可淳嗤之以鼻的打断。“哈!爱说笑,这年头哪有人连二十块也没有的,搞不好又是引你注意的小手段,又不是没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追求花招,你小心上当。” “才不是这样,那天,他是急著赶公车,身上没零钱。”杜若嫦想也没想,强力替他辩解,听不得有人侮辱他。 “那他知不知道你是谁?还有,钱还了没?” “知道,钱也还了。” “看吧!他谁不借,偏偏向你借。还有,不过才二十块而已,需要大费周章去还吗?根本是借口,好让他有机会再接近你。” “我都说了不是这样。那是他的原则问题,和借钱数位的多寡无关,而且后来见面也是巧合,他还救了我两次,你再乱说话,我不理你了。” 张可淳一阵岑寂。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从未见好友如此强烈的维护一个人,面对围绕在身边数不尽的追求者,她一概沉静以对,心如止水,因为她深知分寸,她的婚姻由不得自己作主。 可,感情这种事,由得了分不分寸吗?一旦碰上了,怕是谁也作不了主吧? 思及此,她不免忧心。 “我、我不知道,但是对他,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那是对谁都不曾有过的,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很想多接近他、了解他的所有事情,还有——很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可是,他总是拒绝……”她满腹苦恼,不然也不会打这通电话了,可淳懂得比她多,她需要一个了解她的人,帮她拿个主意。 完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若嫦陷下去了。 “他的身家背景如何?还有,令尊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很宽裕吧,所以我不敢让我爸知道。” 张可淳若有所思。“你确定,他不是贪图你的背景吗?”毕竟,现在的男人,多得是想娶富家女,以求少奋斗三十年,怪不得她有这层疑虑。 “才不是,他是很有骨气的人,而且,他对我的态度每次都很冷淡,在他眼中,我只是个骄纵无知的富家千金,巴不得我离他远远的……”她闷闷低语。“可淳,我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第5章 “讨人厌?那你以为那群成天围著你打转,挥走一批又来一批的苍蝇全都瞎了眼吗?”张可淳叹气,实在很想敲醒她天真的脑袋瓜。“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手段叫欲擒故纵?” “可是,我不以为耿凡羿是这种人……” “什么?你刚刚说谁?再讲一遍!”声音陡地拔尖八度。 “耿凡羿啊,和我们同校,休业式那天我就是在校门口借了他二十块,有什么不对吗?” “耿凡羿?!天哪!居然是耿凡羿!你知不知道,他和裴季耘,|奇-_-书^_^网|一个温柔、一个冷情,成了女生们梦中情人的最佳指标代表,几乎掳获了全校的少女芳心,一群人哈他们哈得要死,倒追都追不到!你居然还问我有什么不对!噢,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要太早走,留下来借他二十块,搞不好能把到他。杜若嫦,我嫉妒死你了——” 听著好友在电话的另一头鸡猫子乱叫,懊恼得猛捶心肝,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耿凡羿我就不担心了。你知道吗?曾经有个女孩子写情书给他,他回得多绝啊——‘有话用说的,我要赶去打工,没时间看!’然后那个女孩就自以为是的回他:‘不然你损失的工资我付!’就因为这句话,耿凡羿当场将信甩回她脸上,从此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还有个去年刚入学的学妹,家境和你有得比哦!可是坏就坏在这里,她仗著家里有钱,以为耿凡羿没理由看不上她,结果下场就是被轰出教室,连哼都懒得哼她一声。” 原来,他还有这些往事,难怪他对有钱人的印象会这么差。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连耿凡羿这个名字,她也是最近才听到的。 “你家教那么严谨,哪有机会去接触学校、社团等等大小事?再说,你的气质总给人遗世独立的高雅,谁会不识相的在你面前嗑八卦?不是我要说,高中生涯,就是要尽情享受青春,把日子过得多采多姿嘛,和一般人相较起来,你的高中生涯实在乏味无趣得很。” 杜若嫦落寞无语。 她也不想啊,但父亲总认为,她只要把书读好就行,接触太多不学无术的事,只会带坏她,使她玩物丧志。 所以她的成绩单上,一向是智育甲等,群育却丙等。 其实,她也想加入她们,和大家尽情欢笑,挥洒青春—— “别想太多啦,若嫦。以我对耿凡羿粗浅的认知,他要是真的对你反感,会连哼都懒得哼你,才不会和你说那么多咧!他一向都那种个性,独来独往,对谁话都不多,也不和谁深交,所以我觉得,你还满有希望的。” “是这样吗?”他好像——真的对她说了不少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放纵一回,放手去追求我想过的生活,你会怎样?” 咚!张可淳没撑稳下巴,跌了下来。 这若嫦平日一副乖乖女的形象,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耿凡羿的影响力真是太吓人了。 她揉了揉下巴。“虽然郁卒,不过还是祝福你活出全新的自己。”算了,反正耿凡羿也不可能看上她,还不如祝福希望比较大的若嫦。 “谢谢你,可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结束通话,她躺回床上,想起耿凡羿那晚的话。 虽然字字尖锐,可是,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她的确是被娇养在温室中的花朵,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人生早被安排好,一等她大学毕业,拿张文凭提高身价,然后再等著家里安排,嫁入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不管感情和不和睦,都要对外界装出鹣鲽情深的样子以顾全两家颜面,就算丈夫金屋藏娇,也得学会沉默哲学,这叫识大体,是有教养的雍容贵妇,她唯一该做的,就是生个继承人,将青春尽耗在豪门深宅之中,一生也就这样走完了。 可,这就是她要的吗?这样的人生,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不能有自己的主见与思想,想要的不被允许,愤怒却要佯装微笑,丈夫不忠也得故作大方,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分……只要温驯的听从安排,循规蹈矩的走完,这样的人生就算成功了,是这样的吗? 如果人间一遭,就只是为了身不由己地耗完青春,那有什么意义? 若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渴望追求的,等到年老时再来追悔憾恨,那未免太可悲,她不想白活这一生。 是的!从现在起,她要勇于追求她想要的,摆脱旁人替她安排的人生,她的人生,她要自己走! 第三章 暑假过去,开学后,所有人都看得到杜若嫦的改变,她不再总是沉静的待在角落,不多话的旁观校园百态,而是加入他们,了解一般人平时会聊的话题,听听最新的校园动态,偶尔,也会说上两句。 同学慢慢的也喜爱亲近她,间接也得知,她们不是不想和她做朋友,只是她的气质、谈吐太高雅,给人高不可攀的形象,还以为像这样出身的人家,不会有兴趣和她们做朋友,谁还会去自讨没趣? 原来,群体生活就是这样,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无意义的闲哈啦,没有太多建树,父亲定会认为,这种事对她没任何帮助,但,她却比以前还快乐。 偶尔,在听闻与耿凡羿相关的最新消息时,她会特别的专注。 虽然在同一个校园内,但两人的教室相隔太远,要遇上并不容易,怕被轰出教室,更不敢去惹他碍眼。 高三下学期,她被选为学艺股长,也耳闻了耿凡羿想考的学校,那所大学不好进,录取分数挺高的,不比第一志愿好考到哪里去,高三下是最后冲刺期,可他还是成天忙打工、忙赚钱,那这样他有时间读书吗? 她的忧心,在看到每回期考时贴在公布栏的名次排行榜时,悄悄松了口气。 抱著老师要她送去六班的作业,经过中廊,目光忍不住又飘向公布栏上的成绩公告。 第二名,绰绰有余了,仅以四分之差,饮恨败在裴季耘手下。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成天只看他赶时间上班,从没看过他念书,居然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若要谈作弊,好像也没人帮得了全校第二名,唯一够资格的裴季耘,与他又不同班。 何况,作弊这种事,傲气如他,不屑为之,他一向只凭实力,拿他该得的。 唇角提起浅浅笑意,转身正欲离开,一不留神,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啊——”作业掉了一地,幸好来人反应快,及时伸出援手,她才不至于跌掉淑女形象。 “没事吧?”清风流泉般悦耳的男中音飘过耳畔,让人听得很舒服。 惊觉自己还靠在他怀中,她连忙退开。“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要紧张。”他弯下身帮她捡拾作业。“行书,帮忙。” “噢。”同行的友伴加入捡拾行列,捡了几本才道:“咦?是我们班的。” 杜若嫦闻言,首度正视他。“你——裴季耘?”很清俊、很出尘的一个男孩,看一眼就会让人移不开视线,这般出众的气质,全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扬唇,礼街往来的回应。“杜家千金?” “我们见过?”不然他怎么一眼就知道? “没,不过快了——如果不包括今天的话。”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看来我消息比你灵通多了,杜、裴两家的长辈,有意成就儿女婚事,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的,如果没意外,你可能会是我未来的大嫂。” 什、什么时候的事?!她楞了个十足,无法反应。“我没听说——” “最晚也不过这两天,你就会‘听说’了。” “我、我不——”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想再来第二个郑克勤,那不是她想要的啊,如果由得了她选择,她真正想要的,是—— 反射性冒出脑海的名字,吓了她一跳。 怎、怎么可能呢?他根本连正眼都不愿看她。 想要的要不到,不想要的又推下掉,她该怎么办? 裴季耘研究著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开口:“看来,这似乎让你很困扰,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别客气,给我一通电话。”他抽出上衣口袋中的笔,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位。 “你——”他和他哥有仇吗? 看穿她的思绪,他讶然失笑。“不为什么,刚好我大哥得知这件事时,表情和你差不多。” 所以——他要帮的,其实是他大哥? 可是,上流社会不是流传著裴氏兄弟不睦,私下暗斗的传闻吗?怎么她看到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你们兄弟——感情真的不好吗?”忍不住好奇,她脱口问道。 裴季耘一愕,有趣地挑眉。“你看呢?” 意识到自己的口没遮拦,她脸上泛起困窘红潮。“我、我要走了——” “作业给我吧,我顺便帮你拿过去。” 她偏头正要离去,目光冷不防对上一道冷眸。 “耿——”她惊喜叫唤,举步正要迎去—— 耿凡羿瞥了她一眼,再看向她身后的裴季耘,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满腔期待落空,她失落地望著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怅然离去。 裴季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未点破,悠闲地踱向两旁的布告栏,瞥了眼排名与成绩,轻轻叹气。 “行书,既然你有那个闲情帮陆柏钧作弊,怎么不把心思花在摘下这个第一名宝座上! 第6章 老是捞那个第三名,你不腻吗?” 范行书羞愧地垂下头,没搭腔。 不敢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季耘很聪明,好像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下次你要是赢不了我或耿凡羿,自己提头来见我!” “啊?”范行书困惑了下。“我什么时候没拿头见过你?” 裴季耘微张著嘴,瞪了他几秒,而后,再叹一口气,表情很无力。 “范行书,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好吧,一看季耘那神情,他就知道他又说错话了,很自动把头往下挪四十五度角,表达忏悔。 裴季耘并没有猜错,隔天,父亲便告诉她,关于杜、裴两家联姻的商议,当下,她断然拒绝,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个家,她只能当个没有声音的女儿,抗议根本就是浪费心力,也徒劳无功的事。 考虑了好久,在想不出对策的情况下,她最后还是选择求助于裴季耘。 她没打手机,而是利用午餐之后的空档去他的教室。 站在教室外,见他还在和范行书吃饭聊天,一时不知该叫他好,还是先离开。就在犹豫的同时,热心的同学已经发现她视线停留的方向,司空见惯地问她:“找裴季耘?” 她只好硬著头皮,点了下头。 下一刻——“裴季耘,又有美女外找。单单今天就已经第五次了,你的午餐还真没有一天能顺利吃完的。唉,原来人帅麻烦也不少,还得当心胃溃疡。”同学扯开嗓门,喊到全教室的人都往这儿看,窘得杜若嫦无地自容。 “你少说两句。”裴季耘五度放下午餐,出来前不忘训了下口没遮拦的同学。 “别理他,我同学就这张嘴不检点,没恶意的。”他微笑,轻快地与她打招呼。“吃饱了吗?” “嗯。”她想了下。“你还在吃,那——我晚点再来好了……” 他及时拉住她。“不要紧,我还不饿。你找我——有事?” 她无意识地点了下头,扭绞著葱白十指,思忖该从哪里说才好。 裴季耘也不催促,双手环胸,倚著栏杆耐心等候。 “那个……就是……关于……我和裴宇耕……” “嗯哼。”他点头应和,等她说出重点。 终于,她鼓起勇气——“你说,你可以帮我,是真的吗?”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撮合良缘,还是规避婚事?” “当然是——”她懊恼地瞪住他。“你明知道的!” 他自喉头逸出一阵轻笑。“不敢自以为是,坏人姻缘会穷三代的。” “你家境已经富裕到五代都不愁吃穿了!” 那倒也是。他收住笑,清了清喉咙。“那好吧,你连面都不想和我哥见一见,是吗?”她点头,于是他又接续:“那你恐怕得失望了,这个忙我帮不上,你必须去——”她张口欲言,他抬手阻止。“听我说完。你去,不代表见得到我大哥,如果我没料错,家人强势的安排只会让我哥更加反弹,他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要是叛逆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的意思是——” “为了这件事,我家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我出面代大哥扛下这个责任,反正,他们要的也只是两家联姻而已,是我或大哥,并无差异。但是对你来讲,差异就很大了,我们可以说需要时间多了解彼此来争取时间,有我掩人耳目,你大可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时候到了,我会出面解释。至于我大哥,有他自己心仪的女孩,他可以得到他要的自由。” “也就是说,你想和我合演一出戏?” “聪明的女孩,话不用说得太白,心知肚明就好了。” 她不由得用另一种奇特的眼神凝视他。 他真的才十八岁而已吗?如此深思熟虑,有著超龄的思想与成熟度,把一切都设想一遍,再来做最适当的安排,体贴了所有的人……这副俊秀清逸的身子,好似扛著太多无形的重担,如果她没猜错,裴家的生态,一定是靠他用尽苦心在牵制、斡旋,才得以维持平衡吧? “那你呢?”大哥的自由、她追求的理想,父母的欢心,两家的和谐,他为所有人都设想到了,那他自己呢?“你没喜欢的人吗?” “缘分还没到吧!”他无所谓地一笑置之。“你呢?有吧?” 提及此,她下意识地将目光飘向隔壁班——耿凡羿所在的班级。 没想到,他正好懒懒地靠在窗边,瞥了她一眼,眸底不见一丝情绪,掠过她眺看远方白云悠悠。 她怅然收回目光。裴季耘看在眼里,了然道:“是为了他吧?耿凡羿?” “你——” “这很明显,不是吗?”居然好巧不巧,就在隔壁班,这三年课业上的君子之争,已经够让他们从彼此不熟识,到见了面会让耿凡羿冷眼扫上一回,这下要再加个“情场较量”,他不由得要感叹,这条冤家路还真够窄。 “只是,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辛苦。” “我知道,可我不想就这样认命,不试过,我一辈子都会遗憾。” “我敬佩你的勇气,真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挣脱宿命的决心,就冲著这点,纵使不为我大哥,我也没理由不帮你。有需要的地方,一句话。” “谢谢。”午休铃声中止了他们的谈话,临去前,留恋不舍地望向耿凡羿,而他,仍是不曾正视她。 进教室前,裴季耘顺势看去,对上了耿凡羿深沉的凝视——仍是一贯的冷。 这是头一回,不因课业的对上。 他有趣的扬起浅笑,再看一眼杜若嫦远去的身影,谁说这条路无望?依他看,这杜大小姐还挺有一套的。 正如裴季耘所计划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成功地瞒过了双方父母,让她可以全心全意在课业上下功夫,当然,为的并不是父母所灌输的那套观念,她心中早有决定,她要陪著耿凡羿,考上同一所学校! 她用著她的方式,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考后,得知自己顺利上榜,在同一所学校榜单上找到他的名字,她松了口气。比较意外的是,各大名校,居然都没有裴季耘的名字。 以他的实力,怎么考都不可能落榜,她百思不解。隔了几天,接到他的电话,才知道家里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出国念书,以他的成绩,要挑一所国外名校根本不成问题,现在想装笨也来不及了。 “其实,无所谓吧,反正都是读书,到哪里都一样,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名字还是很好用,你父母那边如果有需要的话,仍然可以把我搬出来挡一挡。希望明年暑假回来,能够听到你的好消息。” 这是他临去前,给她的最后祝福。这份暖暖温情,杜若嫦悄悄地典藏在心底。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还有个人,给予她支援。 又一个燠热难耐的暑假过后,她与他,都顺利成了大学新鲜人,那天,在校园中巧遇,她清楚见著,他眸中的错愕。 终于,有了一贯冷然以外的情绪了。 她笑得好灿烂,以往的拘束全抛在脑后,步伐轻快地奔向他。“嗨,好久不见。” “这么巧,你也读这里?”错愕过后,他蹙起眉心。 “不是巧合,我是故意和你考同一所学校。”努力一年,反覆练习一个暑假,为的就是这一刻,她鼓足了勇气告白。 他微愣,瞪住她。“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是认为,我只是个一无是处、脑袋空空的花瓶千金吗?”她极认真地回视他,问道。 他别开视线。“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用力吸了口气,不死心地绕到他面前。“那,还要怎样才够?你告诉我。” “与我无关,不必问我。”他口气僵硬,无法直视她清亮的眼眸。 “不,我要你说,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做得到。” 似乎察觉到她的态度异常坚决,有别于以往,不再是三百两语便能斥退,他为自己竟有些无力招架而气恼。 “杜若嫦,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才一个暑假,她似乎——改变甚多。 去年那个暑假,似乎也是。 蝉会在夏天破土而出,成长、蜕变、繁衍后代,完成只有一季夏天,短暂而美丽的生命,可倒还没听过人也会专挑暑假来蜕变的! 这回,她没再追逐,只柔柔浅浅地低喃而出。“我只是发现,我会想你。” 耿凡羿闻言,浑身僵直。 因为没回头,所以也没见著,她红透了清颜的娇羞。 他举步离开,头也没回。 “耿凡羿,我会做给你看的,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到时,你就没有借口了!” 耿凡羿步伐一顿,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停留,步伐踩得坚决。 几日之后,耿凡羿终于晓得,她当时那句“用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知道她是从哪打听来的,三天之后,他来到打工的简餐店,迎接他的,正是她浅笑盈盈的娇颜。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好不容易离开学校,可以摆脱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来用餐的,给我找个位子坐好,别到处乱晃!” “才不是,我是来工作的,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哦!” 开什么玩笑?!他瞪著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恐龙蛋里蹦出来的豆豆龙,表情完全的不可思议。 “杜大小姐,你吃饱没事干,寻我开心吗?” 第7章 “我——”正要说什么,老板娘由后台走出来。“凡羿,你来啦!她叫杜若嫦,是我刚应征的新员工,你们先熟悉一下。” 熟悉个鬼!他恨不得避得远远的,一辈子老死不相见。 “店里有征人吗?为什么我之前都没听说?” “噢,是她自己过来应征的啊,而且又不计较待遇。” 他转头瞪她,杜若嫦怯怯低下头,不敢吭声。 老板娘接著又说:“其实店里生意不错,我常看你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早就有意思要再请个人来帮你分担,不然你这样真的太累了。” 都决定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耿凡羿无力地道:“我知道了。” “那若嫦就交给你了,你带她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和工作性质。若嫦,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别看他外表冷冷淡淡的,其实他人不错,你不用怕他。” “我知道,谢谢。”她甜甜一笑,回头见他沉着一张脸,连忙噤声。 “杜若嫦,你到底想干么?”他咬著牙,压低嗓音质问。 “我说过,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千金,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独立,赚钱养活自己,卸下千金大小姐的光环,我也能做到平常人能做的事,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这大小姐是哪根筋搭错线? 原来她不是随口说说,她真的要做给他看! 耿凡羿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持续无言地大眼瞪小眼。 “既然事情都成定局了,你就不要再瞪我了,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再骂我都还不迟,我不会有第二句话的。” 他能怎么办?只好认栽投降了。 他泄气地转身绕到厨房,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皱眉,才要张口,她便极有先见之明地发出声明。“老板娘要你带我熟悉环境,了解状况的。” 他没好气地丢去一句。“你真是阴魂不散。” 话中不经意的厌烦,刺伤了她的心。她表情仅是一怔,很快地又扯出甜美笑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什么都不懂、任他三言两语便惊吓得手足无措的青嫩女孩,他再也不能轻易地斥退她! 十九岁了—— 摆脱青涩无知的高中生涯,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学生了呢!没人能再说她年少无知,这样,她应该有足够的资格,去追求所谓的爱情了吧? 望住他矜淡的侧颜,她眸心泛起柔光,心头的意念益发坚决。 但是显然的,杜若嫦大话说得太快了!上班第一天,她就状况频频,老是记错客人点的餐,人家要冰咖啡,她记成热咖啡;人家要猪排饭,她勾到鸡排饭;再不然就是将六桌的餐点送到九桌去…… 客人抱怨连连,耿凡羿干脆调她去站柜台,宁可自己一个人忙昏头,也好过分身乏术之余,还要帮她收拾烂摊子。 可最离谱的是,一辈子没碰过收银机,操作不熟练,结个帐结到手忙脚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有本事把收银机给搞到挂掉。 耿凡羿简直快被她给气死了! 说好听一点是分摊他的工作量,但是坦白讲,帮了什么忙他不知道,麻烦倒是给他惹了不少! 这些天以来,他光是向客人道歉赔罪就已经不知做了多少回,说“对不起,下回改进”的次数,几乎高过原本的“欢迎光临,谢谢光临”,都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 想当然耳,始作俑者在这些天当中,早被他给骂到狗血淋头、自尊全无。 她也不明白啊,看别人做好像都很容易,为什么一交到她手上就是会出问题? 发现前头的骚动,耿凡羿连叹息都省了,习以为常的走过去。 “抱歉,请问——”一看到桌面上打翻的海鲜拉面,以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杜若嫦,他什么都用不著问了,直接说:“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失……” “小心一点嘛!这是热汤耶,要不是我闪得快,烫伤了怎么办?”客人不悦地抱怨。 “真的万分抱歉,我现在就帮您换个座位,今天的餐点免费招待,可以吗?” “这样还差不多。”客人稍稍息了怒。 “请跟我来。”将客人带往另一处安置,回头见她还在发怔,他没好气地说:“不累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她无话可驳,沉默地整理残局,等著他训人。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沉默著,她忍不住以眼角偷觑他,正巧对上他无言凝视的眼神,她赶紧心虚地垂下头,目不斜视。 然而,这回他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你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果然,她用力摇头。“我会努力改进的,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逼我放弃。”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收拾好餐桌,他认命地丢下一句。“我早晚会被你整死!” 她呆立原地,忍住自尊受创的感觉。 “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我快忙死了!这是五桌客人点的餐,要再出差错,你自己看著办!” “不会的,我这次会很小心、很小心。”她急忙保证。 “嗯哼!”最好是如此。但问题是,这句话他都听到不要听了,而她呢?担保归担保,祸还不是照闯,他对她的承诺早就不具信心了。 八点之后,过了用餐时间,店里只剩两、三个客人,她趁著较为清闲的空档,躲进休息室,盯著烫伤的手,偷偷掉泪。 挫折感好重!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给他带来一堆困扰…… 总在她又闯了祸时,他训完话,免不了都会追加一句:“算了吧,这种事不是你做得来的,何必勉强呢?还是乖乖回去当你的大小姐吧!” 难道,真的就像耿凡羿说的,她只适合当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不想被他看扁,可事实上,她愈是不服输,就愈是证明了他的话…… 怎么办?真的要放弃,别再连累他了吗?可是,她多么的不愿—— 下班之前,耿凡羿做完最后的整理工作,将待洗的碗盘收进厨房,准备离去时,厨师老张顺口问了句:“你又骂小嫦了?” 耿凡羿淡挑了下眉。“她哪天不捅楼子就不会被我骂。” 那可难了。老张了解地笑出声。“难怪刚才看她躲在休息室里哭。” 耿凡羿动作一顿,洗净双手,关掉水龙头,不发一语。 老张看在眼里,以过来人的姿态拍拍他的肩。“我说凡羿,再怎么说,人家小姐为你吃苦受累,无怨无悔的,你别老对她那么凶。” “那又关我什么事了?”他才是那个受尽冤枉罪、被操得半死的人吧? “还说不关你的事,你当我们都没眼睛,看不出来吗?人家根本是为你而来的,她那股子高尚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瞧她那双白净细嫩的小手,肯定一辈子没沾过家务,难得人家千金大小姐肯拉下身段,扫地、擦桌、端菜样样来,可见她有多喜欢你——” “那我拜托她少喜欢我一点,我会相当感谢她的仁慈!”这种喜欢,只会害他短寿十年,他消受不起! 老张同情地闷笑。“我了解、我了解!但是凡羿,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别那么小,就算她做得不够好,那心意也够让人感动的啦,不然你以为老板娘干么要留这种只会砸了她的店的员工?你都不晓得,她在背后偷偷看著你的眼神有多可怜、多心碎,让人看了都不忍心。” 耿凡羿口气生硬,淡哼。“我早就不只一次劝她安安分分回去当她的大小姐,她不听,偏要自找苦吃,我有什么办法?” 老张挫败地叹气。“耿凡羿,你真没感情。”人家小姑娘为他|奇-_-书^_^网|牺牲奉献到这样了,连旁人看了都感动,当事人反而无动于衷,他的心是铁打的吗? “我本来就没感情,那不是今天才有的事。”耿凡羿面无表情,冷漠地说完,径自往外走。 老张被他呕到,吼出声来。“耿凡羿!人家小嫦到底哪一点让你不满意啊!家世好、教养好、有礼貌、人又甜、长得更是漂亮到没得嫌——” “既是如此,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何必非我不可?”平静说完,没再回头,留下身后的老张,楞了个十足。 啊?原来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不敢接受? 耿凡羿走出厨房,向老板娘交代了一声,离去之前,看了眼休息室紧闭的门,思忖了近一分钟,还是走了过去,旋动相隔的门把。 “呀!”里头的杜若嫦一惊,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需要帮忙吗?我现在就出去——”一条药膏迎面抛来,堵了她的话。 她险险接住被扔到胸前的药膏,错愕地看他。“这——” “抹上,对烫伤有效。” 他——有留意到她烫伤了手,还给她药? 与其说惊喜,其实意外的成分较多,慢慢消化完这道讯息,连忙喊住他。“你要下班了吗?” “我去哪里还用向你报备吗?” 笑意,僵在关上的门板中。怎会以为,一条药膏就代表什么呢?他——还是没变,看著她的眼神,永远是一片清冷,她真的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那双冷瞳才映得上她的身影—— 盯著手中的药膏,她叹了口气,抹好药,打起精神走出休息室。 环顾店面一圈,只有几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喝著咖啡谈天,没见耿凡羿,她走向柜台问老板娘。“凤姊,凡羿有时会提早下班,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第8章 老板娘由帐目中抬头。“凡羿没告诉你?他一、三、五晚上有家教,就和我商量,过了用餐时间客人比较少,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就让他提早下班。” “那这样,他不是很累?身体撑得住吗?”她不免忧虑起来。 “就我所知,他的工作好像还不只这样哦!” “啊!”那他都不用休息的吗? 老板娘笑了笑。“凡羿平时话就不多,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跟计划,旁人很难去干涉,我只能说,这年头像他这样肯上进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多了,你眼光不错。” “啊?”她羞红了脸。“凤姊,你——” “别害臊了,你的心意那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 她垂下眼睑。“那为什么,就只有他不明白呢?”她是那么努力学习一切,让自己追得上他的脚步,站在与他对等的天平上,他,真的感受不到吗? “谁说他不明白?他的心比谁都雪亮,故意装糊涂罢了!” 是吗?只是故意装迷糊?他就这么排斥她?杜若嫦黯然无语。 第四章 若嫦天生的好人缘,让她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在学校,她是学长热烈追求的梦中情人,也是学姊喜爱亲近、特别照顾的可爱小学妹;在工作的地方,状况频频,但是店内上上下下,除了耿凡羿之外,所有人都将她疼进心坎里了,当然,那也是因为她脾气好、温柔漂亮、善解人意又好相处,才能如此赢得人心。 演变到后来,耿凡羿要是对她说话音量大了点,还会招来四面八方的白眼呢! 时间一久,工作愈来愈上手,出差错的机率也愈来愈少,最后几乎不曾再让耿凡羿念过一句。 这天,她提早一个小时前来,用餐时间没到,外头没什么客人,就窝在厨房陪著正研发新菜色的张叔闲聊。 “小嫦,你在这里工作,家里知道吗?”他一直很疑惑,那种人家,怎么可能让女儿出来工作? “知道啊!偷偷告诉你,你不能说出去哦!我爸本来不答应的,但是我拚命争取,最后还绝食抗议。因为我说:‘反正你要我当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女人嘛,以后如果身边没人伺候,我是不是就只能等著饿死了?既然是早晚的事,你现在就把我饿死算了!’呵呵,我爸脸都绿了,我母亲心疼我绝食了三天,怕我弄坏身体,就帮我求情啊,我父亲不得已,想想学习社会经验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我再三保证不会变坏,他才勉强答应。” 哇啊!真看不出来这水一样温温柔柔的性子,也做得出这么酷的事。老张对她的喜爱又加深了几分。 “我说嫦丫头,你为凡羿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值得吗?” 她抿抿小嘴,淡然置之。“付出是我的自由,接不接受则是他的自由,不是吗?反正,我有我的想法,他有他的想法嘛,没关系。” 是哦,说得真洒脱,那个动不动就看著人家背影黯然神伤的不晓得是谁! “是呀,大家都看得到你的努力和进步,听说你这一个礼拜都没出过任何差错,好现象哦!” 她皱皱鼻,娇憨道:“朽木再难雕,雕久了就算不像花,也总有个样儿嘛!” 朽木?老张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凡羿那没心肝小子说的。 “说到雕花,哇,张叔,你这花雕得好漂亮哦!”她拿起盘上预先摆放的装饰,赞叹道。 “要不要学?” “要要要!”小脸发亮,不住地点头。“张叔愿意教我吗?” “好啊,等我忙完。” 若嫦好奇地凑上小脸。“张叔在研究新菜色吗?” “对呀,这是下个礼拜要推出的新套餐。”起锅前将炉火调大,逼掉含油量,这才将最后的主菜摆入盘内,宣布完成,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来,试试看。”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捏起炸得金黄酥脆的排骨,咬上一口旋即猛呵气——“好烫好烫!可是好好吃哦!张叔,你好厉害,可以研发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喜欢就多吃点,以后你想吃什么,说一声张叔就做给你吃。” “谢谢。可是我现在还不饿,可不可以待会儿再吃?”她仰著小脸,软声要求。 老张白她一眼。“讲那么好听,谁不晓得你是在给凡羿留晚餐。” 心事让人说破,娇容羞愧地浮上浅浅红晕。“他工作那么忙,常常赶时间都没空吃饭嘛,所以我就想——” “是!你有这份心是很好,就不晓得那小子领不领你的情!” 她摇摇头,无所谓地一笑,掩去淡淡的落寞。 稍晚,耿凡羿来上班时,她兴冲冲地拿著好不容易学会的雕花跑到他面前,带著甜甜的笑容递出。“凡羿,你看,这是我刚学会的耶,送你!” 耿凡羿瞄了眼以红萝卜雕成,丑得没话说的玫瑰,仅仅附赠两个字。“无聊!” 若嫦失望地垮下脸。跟著出来的老张看不过去,仗义执言。“喂,凡羿,你这样说对吗?小嫦为了学雕这朵花送你,白白嫩嫩的小手被割了两、三道伤口耶,你还这样伤她的心——” 耿凡羿瞪向她。“你干么老做些蠢事?吃饱撑著啊!柜台旁边有ok绷啦!” “喔。”她乖乖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那个——能不能再问一下,是要擦红药水还是药膏?” 真是败给她了! 他板著脸,找出保健箱,挑了盒软膏。“手伸出来!” 若嫦没有异议,伸出左手,看著他抹药、贴上药膏。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吗?可是,会帮她擦药,应该表示,他多少还是有些关心她的吧? 什么两、三个伤口,明明是四个!耿凡羿没好气地多贴了个ok绷,抽张面纸擦掉指尖的药膏。 见客人推门进来,她抢先一步前去招呼,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告诉他。“对了,凡羿,张叔今天研究新套餐,留了些给你,在厨房,你先去吃,这里我还应付得过来。” 耿凡羿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转身进厨房。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若嫦以行动,打破了在耿凡羿眼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形象,虽然,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她知道,他已经不讨厌她了。 有时,一些客人见她长得好看,以言语调戏,他总会适时替她解围,有些更没分寸,对她动手动脚的,耿凡羿会直接将她拉到身后,接手她的工作,不过给那个客人的表情会很难看。 他明明那么保护她,却什么也不肯表示,依然与她保持距离,工作之外,绝不与她有私人接触。 他的心,离她好遥远,她一直都努力的追著、赶著,却怎么也触不著,久了,难免有丝心灰与挫折。 她站在柜台,看著他与一名客人交谈,这个女人是熟客,常常来,而且每次都要求由耿凡羿服务,目光从头至尾绕著他打转,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居心。 那女客不晓得说了什么,耿凡羿轻轻笑了。 可恶!她胸口闷闷地,他从没真心对她笑过,居然对那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 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常来的客人! 好沮丧,好难过,好——好想哭! “干么?一张寡妇脸!”他轻哼,拿回点功能表,俐落地煮好一杯咖啡,正要端出去—— “我来。”她赌气地拉住他,绷著小脸接来他手中的托盘。 耿凡羿挑挑眉,不置可否,任她去。 没多久,那头似乎有些不愉快,也不晓得她们说了什么,耿凡羿只听到她扬高音量,重重放下咖啡杯——“爱喝不喝随便你!” 耿凡羿蹙起眉,一等她回来,开口质问:“你又给我出什么状况了?” “为什么一定是我出状况?我长得就那么讨人厌吗?一定要你端的咖啡才美味?”她也有满腹委屈啊!可是他看见了吗?没有!因为他从来不在乎。 耿凡羿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客人怎么要求,顺著她一点就是,火气有必要这么大吗?既然要在这里工作,就给我收掉你的大小姐骄气!” “大小姐骄气?你是这样看我的?”一句话,伤透她的心。“为了你,我做得还不够吗?你还我的,居然只是一句‘大小姐骄气’?耿凡羿,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你的事与我何干?别扯到我身上来!” “是不是为了你,你比谁都清楚!”她吸了吸气,泪花在眸底打转。“你讨厌我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光环,我就走人人群,学习融入群体生活,当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你说你讨厌温室的花朵,我就走出温室,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学习独立;知道你想读的学校,我熬夜k书,就为了和你读同一所大学……这些,你全都看在眼里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没人要你这么做!你大可滚回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 “问题是,我回不去了——”她一哽咽,两颗清泪顺颊滑落。“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了——” 耿凡羿浑身一震,惊愕地瞪住她。“你发神经地鬼扯什么!” “我没有鬼扯,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只有你,始终不肯面对。” “你要我面对什么?你可笑的一时迷恋,还是你高不可攀的家世?既然有钱有势,要什么男人会没有呢?我受够你们这些有钱人了,我耿某人卑微寒伧,不敢妄想高攀!” “出身如何不是我能选择的,那不是我的错啊,你为什么要拿它当借口,将我排拒在心门之外?” 第9章 并不是每个有钱人就一定财大气粗,他把那些偏见加诸在她身上要她承受,对她是不公平的。 “那是因为,你不曾面对现实最残酷的一面,看不清这其中的差异性,足够让你恨到咬牙吐血!”他寒著脸,一字字吐出。“回去吧,回去当你的大小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能够无知点,或许也是一种幸福,起码这一辈子,你都可以过著娇生惯养的日子,永远不必面对现实的残酷。” 是吗?这就是他想说的? 那当初那个有理想、有傲骨,不为现实低头,努力在过生活,坚持活出生存意义的耿凡羿呢? 她伤心欲绝,不敢置信地退开两步,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他。“任何人都能这样说,我就是无法接受,这种话由你口中说出来……是你为我开启了一扇窗,让我看见阳光,看见春光明媚的风景,在我下定决心摆脱宿命,拚了命想追上你的脚步时,你却又关上那扇窗,将我推回那个阴暗的房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残忍?!耿凡羿,你是个大浑蛋!” 说完,她情绪崩溃地往外冲。 耿凡羿僵凝著脸,双拳握得死紧,不留她,也不追上去,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只能沉默地,望著她心碎远去的背影,宛如没有生命的石雕,久久、久久—— 泪水疯狂奔流,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但是她不管,死命的往前奔,仿佛要甩掉的,不是他冷绝无情的拒绝,而是不堪承载的心碎—— 叭叭! 马路上,喇叭鸣按声与司机咒骂声此起彼落,但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道有力的臂弯将她拉回人行道,一辆计程车自她眼前呼啸而过,她全无危机意识,倔强挣扎。“放开我,既然不稀罕,还追来做什——” “是我,若嫦!” 泪痕还挂在脸上,她停住动作。“季耘——”他回来了?! “嗯。回来过暑假,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裴季耘轻柔说道,不过显然的,她似乎不大好。“耿凡羿欺负你?”他过来正要找她,没想到会撞见她这副模样—— 提到这个,委屈的泪光在杜若嫦眼底打转。 “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是吗?他真帮得了她吗? “来,把眼泪擦干,找个地方,好好把事情说给我听。”他柔声安抚,此刻,她茫然的心已寻不著方向,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只能无助地听从他的安排。 隔天,耿凡羿来上班,没见著总是提早来,带著甜笑四处打转,陪大伙儿谈天的杜若嫦。没一会儿,到了用餐的高峰时间,他一如以往的忙碌。少了她的帮忙,他恨不得能多生一双手脚;同时,也能理所当然的藉由忙碌让脑子没有时间空下来,去理会胸口那股莫名的沉闷感…… 忙到一个段落,终于能坐下来松口气。没见著早已习惯了在他面前穿梭的窈窕身姿,他的脑海忽然出现短暂的一阵空茫。 他是怎么了?她走,不是正合他意吗?他们本来就是两条不该交集的平行线,如今只是各自回到原来的轨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还在郁闷什么? 可是当今天有客人接二连三的问他。“那个笑容很甜的小姐呢?怎么没看到她?每天听她甜甜的声音可以增加食欲呢!” 一向坚持顾客至上的他,竟然恼怒地冲口而出。“你是来吃饭还是把美眉的,没见到她就吃不下了吗?” 想起自己失控的言行,再想想昨日与她激烈的口角冲突,他自嘲苦笑。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大小姐骄气?他的少爷脾气也不小啊! “今天小嫦怎么没来啊?”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耿凡羿无力去数,淡然回道:“她可能另外有其他事要处理,昨天已经口头请辞,要我代为转告。” “啊?”老板娘一脸可惜。“我才想给她加薪呢!自从她来了以后,每个人都有活力多了,她甜美的笑容,是我们工作愉快的原动力呢,瞧,今天是不是就冷清许多?” 耿凡羿抿紧了唇,不吭声。 “你也别倔啦,我知道你也和我们一样,少了她特别不习惯,板著一张脸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要真的在乎她,就去告诉她啊!在这里跟自己呕气,她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否认得过于迅速,反而缺乏说服力。 老板娘也不逼他,笑笑地转换方式。“既然小嫦辞职了,那我看这两天得再尽快找个人来接替她,否则你会累坏。” 换人取代她?他楞住,直觉的反弹正要出口—— 反对什么呢?她本来就不可能再回来,谁来代替又有何差别? 他别开脸,闷闷地道:“随便!” 只是,没料到隔天一来,里头传出的熟悉笑语,令他当场楞在门口。 “张叔,你少吃一点啦,你不是说要减肥吗?前两天张婶有要我盯著你哦!” “哼,嫦丫头,你少说得那么好听,谁不晓得你是怕我吃光了,饿著你的心上人。” 气氛僵凝住,有人发现了门口的他。 “张叔,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她颦眉低哝。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老张瞥了眼呆立一旁的他,转身回他的厨房,若嫦也拿起面纸,到各个桌位更换,经过他时,低声说了句:“柜台有点心,留给你的。” 说不出此刻心头是什么成分居多,思绪复杂,他目光无法移开的随著她移动。 “咦,小嫦,你来啦!凡羿不是说你要辞职吗?”老板娘下楼来见了她,意外地笑迎上去。 杜若嫦转头与他对望一眼,看不出他眸中的情绪,她拉回视线,轻扯了下唇角。“只是和他起争执,一时冲动说的气话罢了。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说这什么话,你不走是最好不过了,大家都很舍不得你呢。” “谢谢。” 三三两两的客人陆续上门,她上前招呼,一整个晚上,都没再与耿凡羿交谈一句,即使眼神交会,两人也会极有默契的各自避开。 下班前的一个小时,只剩靠窗的两桌客人,她将客人回冲的一壶花茶端去,耿凡羿待在柜台,她的手机正好响起,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在她回来时顺手递去。 她放下托盘,按下接听键。“喂——季耘?” 正在帮客人结帐的耿凡羿动作一顿,感受到他投来的异样眼光,她不自在地背过身,压低了嗓音。“我?十点半下班啊,干么?你要来接我?那你在哪里……啊?那不顺路吧?不用多跑一趟,不然我们在昨天去的那个……你很固执耶!好啦好啦,你要接就让你接……我等你……嗯,好,拜!” 结束通话,回过身,冷不防迎上耿凡羿深沉的凝视,她吓了一跳,轻按著胸口走出柜台。 原来,她昨天是和裴季耘在一起。 耿凡羿轻敛起眸,默然不语。 记得——高中最后那一年,他们互动频密是全校都知道的事,裴季耘也从不讳言两人的关系,粉碎了不计其数的少女恋慕。 只是没想到,他后来会出国念书,之后如何,就再也没人晓得。 他们,一直都有联络吗? 是啊,怎么不可能呢?论家世,他们门当户对;论外貌,裴季耘俊雅出众;论才情内涵,少有人不甘拜下风,这样一个男人,才配得上她吧? 任谁都会说,他们是郎才女貌,绝无仅有的一对。 那为什么,现在他的胸口还会充斥著沉闷与愤怒的情绪? 他,有资格愤怒,有资格不甘吗? 偏偏,他就真的愤怒,真的不甘—— “季耘,你来早了,我还没下班哦!”他抬眸,见她带著浅笑,迎向推门而入的男子——依然俊美得教人咬牙气恨! “来喝咖啡呀!我有那个荣幸,尝尝杜大千金亲手煮的咖啡吗?” 她慧黠地眨眨眼,还以颜色。“本店备有胃药,你需要吗?” “光听你这样讲,我胃就已经开始抽筋了。” 冷眼旁观著他们谈笑风生,耿凡羿双拳无意识地紧握。 她在几分钟后回来,他看了眼点功能表,伸手要拿咖啡豆,她摇了下头。“我来吧!” 胸口像被什么揍了一拳,他阴沉着脸退开;她神色恬然自若,动作熟悉的重复煮咖啡的流程,裴季耘挑了下眉,以手势无声地对她鼓掌,她开心地回他一记得意的笑靥。 这一来一往看在耿凡羿眼里,无名火气飙高,舌头不受控制的滚出一串话来。“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让你打情骂俏的,要调情不会去酒店陪酒卖笑!” 突来的羞辱,令她难堪僵住。“你说什么?” “我——”他哑然。这无名火,发得他也莫名其妙。 不肯承认错误,他硬是倔强地死撑著。“在工作场合就是客人,要暧昧勾搭,请你私底下进行!” 言下之意,是在说她轻佻随便了? 她咬著唇,不让眸底打转的泪光跌落。“是谁说客人的要求,顺著点就是的?我照著你的话做又错了吗?” “别把你的行为不检赖到我身上,我可没要你眉来眼去,卖弄风情,只差没脱衣陪酒——”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耿凡羿呆楞住,所有人也全停下动作,看向他们这边。 “我懂了,反正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你就是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对不对?!好!我如你的愿,我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厌烦,这样你满意了吧?” 第10章 泪水落得狼狈,她用力吼完,冲进休息室,紧紧关上门。 “若——”他张口叫唤,追了两步,又颓然止住。 “耿凡羿,你真的是浑帐得没话说。”裴季耘不知几时站在他身后,叹气低道。 耿凡羿闻言,僵直了身,冷冷回应。“我再怎样,都轮不到你来批评。” 裴季耘并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吓退。“我说错了吗?既然见不得她跟别人好,当初就该牢牢把握;既然错放,现在就没有资格表现出多愤怒、多受伤的情绪,拿自身的不如意来伤害别人!” 被一针见血地道出自身的无理与自私,他惊痛而狼狈,瞪著闲适自若的裴季耘,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当初是他先放弃了,他还气什么?也许,只是恼怒裴季耘完美得让他挑不到丝毫缺陷,恼怒自己不得不承认他的失败;恼怒她的选择该死的正确极了,恼怒——恼怒他的情绪居然被搞得一团糟…… 可是,那又怎样呢?不管她选择的人是谁,永远都不可能是他,那他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思及此,他懊恼地扒过头发,低吼:“你根本不懂!像你这种一出生,就注定被放在最优越地位上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体会我的心情!” “是啊,要想懂还真有点困难呢,‘永远的第二名’。”云淡风清,笑意浅浅,却将耿凡羿羞辱得脸色一阵青白。 “够了,你给我住口。”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疠——他该死的就是超越不了这家伙! “难道不是?你有哪一点赢得过我?不论是先天的家世,还是课业上的竞争,甚至是现在的情场较量,你都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明知他自尊极强,裴季耘依然毫下在意地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尽情凌虐。 被狠狠戳到痛处,耿凡羿忍无可忍,握拳挥去,裴季耘侧开身,避过第一拳,却没能躲过第二拳,痛得视线短暂模糊。 “呵,总算找到一项优势了。是啦,比蛮力,我确实略逊一筹。”他揉了揉下巴,真痛。“我果然不擅长打架,不过——这有很值得你骄傲吗?” 言下之意,野蛮人才用武力解决事情,高尚的人,靠的是脑力。 耿凡羿听出来了,恨恨地道:“裴季耘!我会记住你今天的羞辱,但是我也要你听清楚,我不会是永远的第二名,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抬著头看我,将今天的话全部收回!” “是吗?我看不出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把握给她幸福了,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谈抱负?别笑死人了!” “你——”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裴季耘已经不晓得死多少回了。 偏偏他就是不怕死,还敢大放厥词。“我所知道的耿凡羿,有志气、有傲骨,即使每回段考屈于下风,也不曾服输过。当有些同学告诉我,反正以我的家世,不会将这点奖学金放在眼里,对你来说却很重要。可是我还是没放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需要我的同情,这对你来说只是羞辱,我的全力以赴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因为我真心把你当成可敬的对手,这三年当中,我从来就不觉得你输了。 “可是今天,你却因若嫦的家世而迟疑却步,连你都认定自己配不上她了,还想要谁肯定你?今天,我若真喜欢上一个人,无论她外表美丑,无论她家世如何,无论环境如何艰难,不到最后关头,我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无关家世或任何的外在条件,单单这一点,你就已经输得彻底,还想和我比什么?一个连自己都不能诚实面对的懦夫,又凭什么谈理想、谈抱负?不用等‘总有一天’,你就已经注定是‘永远的第二名’了。” 一番深论,说得他哑口无言。 是啊!连自己想要的女人,他都没信心能给她幸福了,他还想谈什么远大理想?充其量,他也只是个无用的男人。 他甚至,及不上若嫦的勇气,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有排除万难的决心,而他,却因为自尊、也因为自卑,一再将她远远推开,他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因为裴季耘一番话,他思绪倏然清明,挣开了困缚的心茧,解放之后的心,好自由。 他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坚持,我不会是永远的第二名。” “是吗?”裴季耘舒眉一笑。“我等著看。” 耿凡羿没再多言,因为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第五章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等老板娘下楼来结算今天的营业额,耿凡羿这才进休息室找杜若嫦。 “你还想偷懒到什么时候?下班了啦,大小姐!” 杜若嫦回过头,眼角泪痕还没擦干,倔强辩解。“我没有偷懒,我要辞职了,只是在这里等凤姊,跟她说一声,因为你是放羊的孩子,她不会相信你!” 放羊的孩子?他眉头挑得高高的。“果然是教养一流的千金闺秀,骂人的辞汇了不起也只有这样了。” “你——”明知她最不爱他提两人外在的条件差异,他偏要提,存心要刺激她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你不必激我,我已经要走了!”她忿忿起身,偏偏他挡在门边,像尊门神杵著不让。 “急什么?我有话跟你说。” “不听!”她捂住耳朵,下看他。 耿凡羿满不在乎,径自陈述:“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显赫身家,父亲是小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一辈子奉公守法,日子不曾大富大贵,倒也自得其乐。七岁那年,父亲的同事有困难,向公司的老板借钱,请我爸爸做保,本著助人为乐的原则,父亲没考虑太多就答应了。只是,他并没有料到,这会为我们带来家破人亡的危机。 “父亲的同事跑了,这笔债,理所当然的落在他身上。他并不怨自己错信了朋友,只是要求让他分期付款慢慢摊还。但老板并没那个耐性,爸爸带著我,努力的求他,可是他无动于哀。那时,年纪还小的我,怎么也想不懂,钱又不是我们借的,我们也承诺会还了啊,他们明明都那么有钱了,为何要逼人太甚? “我爸为了筹措这笔钱,被逼得心力交瘁,四处奔波也借不了多少钱,就在回来的路上,心烦意乱的他,不慎出了车祸。那个肇事者,很该死的,也是有钱人,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得到什么补偿了吗?错!他一口咬定是我爸爸去撞他的,知道我们处境的人,也认为爸爸是因为被钱逼急了,才会想制造假车祸诈财,没想到会弄假成真,丢了宝贵的生命。虽然,我和妈妈都知道,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就算饿死也不会做出有愧于心的事,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财大势大,我们孤儿寡母,人微言轻,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凡羿——”杜若嫦忘了自身的委屈,只全心全意为他感到心疼,尽管他的口气,是一片死寂清冷,但是她感觉得出,他潜藏在内心的悲恨。 难怪他会那么讨厌有钱人,因为见过太多为富不仁的人。 耿凡羿甩甩头,继续往下说。“失去了父亲,所有的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才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如今,因为还不出钱,房子被迫查封抵债,我们母子无处栖身,对未来一片茫然,亲戚朋友见了我们,全像避瘟疫似的,躲的躲,逃的逃,为了家计重担,母亲日夜辛劳,生了病也舍不得去看医生,宁可将钱省下,让我下一餐能吃得饱一点,就因为这样,小病拖成大病,直到无法挽回,我扶著母亲,医院一家家的求,但是缴不出保证金,没有医院肯收,没有钱,就只能眼睁睁看著母亲病死……也是在那一刻,我认清了现实的残酷以及金钱的重要,我向母亲发过誓,这辈子,我不会甘于庸碌一生,我会成功,不让别人再有机会看轻我,更不会让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在我身上。” “我相信你!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有想法、胸襟不凡的人,我不会看错的。”柔荑轻抚他面颊,怜惜他受过的苦,也骄傲自己没看错人。 耿凡羿深深凝视她温柔如水的瞳眸,而后,就著停留在他颊畔的手轻轻一扯,将她拉进怀中,浅浅地,柔吻朱唇一记。 “啊!”她羞红了脸退开,头垂得低低地,声音细如蚊蚋。“你、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还亲她?这是不是表示,他终于肯接受她了?是这样吗? “我有义务,让你知道你看上的是怎样的男人,短期内,我没有办法让你过很好的日子,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走出这扇门,我们还是——” 未完的话,消失在主动送上的朱唇中。 耿凡羿瞪住突然扑上前的软玉温香,呆楞了三秒,手奇书网劲倏地收紧,回身将她压向墙边,反客为主,深入掠夺红唇。 “唔——”她低吟,被他热烈狂吻得意乱情迷,小脸红得发烫,分不清是缺氧之故,还是激情所致。 “一旦作下选择,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耿凡羿抵著她的额,深睇的眸子停在她泛红的娇容上。 “我知道。”她娇羞低语,五指与他密密交握。“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从小到大,我从没有一刻,那么肯定一件事。” 她深信,他会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当他在餐厅,拉起她的手,带她逃离郑克勤的那一刻,芳心,就已经注定沦陷,是他的这双手,将她拉离宿命的漩涡,这辈子,她都跟定他。 “那就好好握著我的手,跟紧我的脚步吧!”他拉了她离开休息室。 “老板娘,我们下班了。”耿凡羿随口照应了声,被拉著跑的杜若嫦步伐凌乱,都没来得及向老板娘好好道别,在对方忍著笑,了然地挥挥手要她快去的暧昧眼神下,羞得不能自己。 第11章 “凡羿,我们要去哪里?”戴安全帽的空档,她问道。 “我饿了,陪我去吃消夜。” “好啊,我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她爬上机车,小小害羞了一下,还是将手圈上他腰际。 耿凡羿回眸一瞥。“先说好,要山珍海味没有,只有虾仁肉圆。” 如果要山珍海味,用得著辛苦追在他后头吗? 她慧黠回道:“那我还要再加一碗鱼丸汤。” “成交!” 吃完消夜,他们并肩在半山腰看夜景,吹著仲夏夜的清风闲聊。 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他随口一哼。“你手机收讯真好。”可见地势还不够高,下次飙高一点,要再收得到,他直接哄骗她关机。 “喂?”听著她软软甜甜的嗓音和别的男人讲电话,耿凡羿不爽至极,尤其那声“季耘”实在刺耳得很。 “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你来,我再请你喝咖啡……啊,凡羿呀,在我旁边呀,你怎么知道他表情好像踩到大便?我也不知道耶,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吗?问他哦?可是他一定不会跟我说的啊,你真的不考虑……那好吧!”她像是不太情愿地将手机递给耿凡羿。“季耘有话跟你说。” 耿凡羿一肚子鸟气,闷闷地开口。“有何指教?” “只是要提醒你,杜家有门禁,我想若嫦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在一起,一定很珍惜和你共处的光阴,不会主动告诉你,你最好在十二点之前送她到家,免得她受罚。” “知道了。” “还有,你跟若嫦说,家里要是问起,就说我带她去猫空喝茶,先串好供才不会穿帮,再来嘛……咳咳!”裴季耘清了清喉咙。“我可以理解你们的‘情不自禁’,任何的激情证据我来担待,但是,呃,那个——分寸你自己拿捏好,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若嫦大学没毕业,就被逼著和我结婚吧?” 耿凡羿脸色很臭。“干么要你担待?我自己做的事,我可以——” “想害死若嫦,你大可去争一时的血气之勇没关系!” 耿凡羿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晓得事情的利害关系,只是——理智与感情根本是两回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承认,还要别的男人顶替,畏首畏尾的,那感觉——就很窝囊啊! 仿佛理解他的心情,裴季耘淡然道:“别想太多,这只是过渡时期,顺应时势是聪明人的做法,不代表没担当。我能帮的不多,也只是借个身分给你们方便而已,重要的是,你自己意志如果够坚定,总有一天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全世界宣告你们的关系。” 三言两语,又轻易化开他心中的结。 “你这个人——”让人想恨都恨不下去。耿凡羿叹气。 裴季耘了然于心,一笑置之。“那我挂电话了,晚上我都会在行书这里,我快被这个脑细胞组织异于常人的家伙给气死了,他需要再教育,你有事再打个电话过来,当然,没事要过来骂骂他也可以。” “喂,等一下——”耿凡羿抢在切断通话前喊道。 “还有事?” “那个……打了你一拳……” “后悔下手不够重啊?”裴季耘戏谵,就算他不是靠这张脸吃饭,也用不著毁他的容吧? “不是!”他懊恼低吼。挣扎了近一分钟,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对不起!” “你道歉的口气像我欠了你八百万。”裴季耘诚实指出。 “不要拉倒。”耿凡羿恼羞成怒。“反正你活该,我算是敦了你一课,以后别人的女人不要随便勾搭,否则你就算没有邪念,也会一天到晚被扁,谁教你天生一张桃花脸,专勾女人魂。” 裴季耘像是听到什么有趣言论,低低地、浅浅地笑著,无法停止。 “够了你!”明明撂狠话的是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败得很惨,那一声声愉快的笑声,笑得他颜面无光,将手机丢回给杜若嫦。 “喂,季耘……啊?是这样吗?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拜!” 见她挂断手机,就一直拿那双清亮明眸盯著他瞧,忍无可忍,他直接挑明。“那家伙到底又说了什么鬼话?” “他说——你在吃醋,要我好好安慰你。可是——有吗?你有在吃醋吗?我看不出来啊……要是别人说的,我绝对不信,可是,那人是季耘耶,他的话不会错的,而且……” 耿凡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管他说了什么,你再提一次裴季耘,我接下来可能会去吃炸药!” “啊?”那是要炸谁?季耘还说,如果他死不承认,那最好不要去挑战男人的面子问题,点到为止就好。男人总是比较懂男人吧?她决定从善如流。 “好,不提了。”她盈盈浅笑,偎靠过去,枕著一片温暖胸膛,数著他修长的手指,再满足地交握住。 “凡羿,你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更早的那些时候,你对我的印象到底是怎样?”应该是觉得这大小姐成天追在他后头跑,很缠、很烦人,偏又甩不掉,再加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修养差点的,可能会拿刀砍死她。 出乎意料的,他竟回道:“真诚、直率、善良、纯情,让人无法不心动。” “才怪,你每次对我说话,口气都好差劲!”害她沮丧透了,一度质疑自己是否真如此顾人怨? 他苦笑,挑弄掌中的小手,她娇嫩细致的柔荑触感极好,与他粗糙手掌摩擦之下,形成强烈的对比,正如他们之间的差距。 “因为我很清楚,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这样,我怕把持不住自己,一头栽了下去。”只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避不掉如今的局面。 “不需要克制啊!我本来就很喜欢你了。”她坐了起来,回身宣告。“所以你不用跟季耘吃醋,他是贴心朋友,而你——是住在这里面。”执起两人交握的手,贴上她的心房。 凝视掌心之下,那颗为他而跳动的真心,他胸口一暖,动容地吻上她。 “我真的好担心,有一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抵著她的额,耿凡羿沉沉一叹,说出了潜藏心底的忧虑。 “不会的,只要是你,我永远不会后悔。”小手揽上他的颈项,以柔情全心回应,以及——追随。 就在这个暑假,他们成了男女朋友,周遭朋友看他们拖拖拉拉、不干不脆了这么久,早就暗自替他们心急到快内伤了,如今他们能够成双,自是乐见其成。 工作上仍一如往常,他们都没有太露骨的表现,只是,耿凡羿不会再压抑对她的关心,较费力的工作,他会担待下来;她会在上班前,买些小点心过来,因为知道他一忙总是亏待自己的胃,如今可以光明正大表达她的关心,再也不用借张叔或任何人的名义。 即使在最忙的时候,偶然的眼神交会中,仍会记得给彼此一记安心的微笑,身旁每个人感染到他们的甜蜜与喜悦,也都真心为他们祝福。 真正走入他的世界,杜若嫦才晓得,男友的工作量远超出她所能想像,除了原来的简餐店、家教课之外,暑期临时打工的机会也没放过,连休息的时刻都少得可怜了,能陪她的时间自是不多,她看在眼里,深怕他的身体吃不消,却只能暗自忧心,无法说出口。 每当他因为忽略了她,而用满是歉疚的眼神凝视她时,她只能牵强的浅笑,要他别放心上,并叮咛他多照顾自己。 当他去工作时,她一有空,就会到他住的地方,帮他整理房子,洗洗衣服,如果时间允许,再做个饭给他吃。 为了下厨做顿饭给他吃,她可是拜了张叔为师,烫伤无数,割伤无数,再加上挫折无数,好不容易才换得这点成果,让耿凡羿从苦笑兼嘴角抽搐的表情,到吃饭时终于不用再皱著眉头。 暑假结束后,裴季耘回去继续完成学业,临走前告诉他们。“茫茫人海中,两颗真心能够相遇并不容易,好好珍惜你们所拥有的,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够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但是,他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校园中人多嘴杂,他们就算再怎么低调行事,互相吸引爱恋的两颗心,又怎么能够掩藏得住? 他们的心太纯挚,爱情太真诚,表情不会说谎,追随的视线也骗不了人,偶然在校园中遇上,即使已经很小心翼翼,深情难抑的拥吻仍是不免被撞见几回。 他们都是校园中的焦点人物,两人走在一起的消息,很快便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久而久之,多少有些风声传到她的父亲杜明渊耳中。 杜明渊气坏了,将她叫来询问,她心知事情的严重性,抵死不认,只说是一些校园八卦,一起聊个两句就变成男女朋友,那要是牵个手,不就传成在床上滚好几圈了? 可杜明渊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不会任女儿三言两语便唬弄过去。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出去工作?难道不是因为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这样还敢说没什么?” “爸!”她大惊失色。父亲调查她?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把工作辞掉,从今天开始,除了上学,哪里都下许去,把课表交给司机,下了课会有人去接你,要是让我知道,你连在学校都不安分,那就连课都别想上了,听到没有!” “爸,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和对待犯人有什么两样? “你还敢说!季耘才离开多久?你就背著他乱来,你怎么对得起他?这传出去,让人说我杜明渊教出的女儿不知检点,要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第12章 “我和季耘根本……”根本怎样?这要招出来,只会让她死得更难看。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等暑假季耘回国,我立刻著手安排你们俩订婚。” 她张口还想抗议,但是深知父亲脾性的母亲,在一旁朝她摇了摇头。“小嫦,你就少说两句。” 于是,寒假过后的几天,她被软性禁足了。 碍于时势,她除了忍,已没其他办法可想。 但是私底下,她还是想尽了办法和耿凡羿取得联系。手机让父亲给没收,家中电话有人监听,在学校中,连想都不必,每双眼都是父亲的最佳情报员,不过这并不能让她死心,因为父亲忽略了学校有电脑,她到哪里都可以接收e-mail! 虽然见不了面,但是藉由每一封往来电子邮件细述近况、倾诉思念,同时也让对方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就因为他一句“两心相知,天涯咫尺”,她便有勇气,去面对任何未知的考验。 “等我,凡羿,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这句话,是她最真的承诺。 她知道,他的心和她在一起,陪著她度过难关;他也知道,他爱的女孩很勇敢,定会突破重重考验,他会在另一头,耐心等候她来到身边。 因为有彼此坚定的信念,分离,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紧紧相系。 熬到了那个暑假,一直与她保持联系,知道她如今处境维艰的裴季耘,立刻整装回国,杜若嫦一见他,有如遇见救星,攀住他心慌得直哭。 “好好好,不要抱那么紧,我不想再挨拳头。”他可是谨遵耿凡羿教诲,别人的女人别乱勾搭。 “才不会……”她吸吸鼻子,接过他递来的面纸。“你回来的时间,比我预期得还早。” 裴季耘挑挑眉。“我没被当掉,留下来暑修,你似乎很失望?” “我知道课业一向难不倒你,你是关心我们。”她微笑,感到窝心。 “那耿凡羿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学校开始放假,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以前在学校还可以远远看著他,互通邮件了解近况,可是后来不小心被爸爸发现,他连电脑都不让我碰了,我一步也没办法出门。” “难怪你会慌成这样。”裴季耘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没关系,我去找他。” 隔天,裴季耘依著她给的地址,来到耿凡羿的住处。 “裴季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没有任何客套的寒喧,似乎早知他会来,耿凡羿直截了当地抛出这一句。 “没问题。”他也不啰嗦,没第二句话便应允。 “你不问问我什么事?”毕竟,他们没什么交情,有一度还差点反目,他会不会答应得太爽快了些? “做不到的事,你不会向我开口,既然做得到,有什么理由不帮?我明白如非必要,你是不会轻易求人。” 耿凡羿沉默了下——“谢谢。你这人情,我记住了。” 情势的急转直下让人傻眼,耿凡羿挑了个日子,裴季耘里应外合,借口说要带若嫦出去散心,征霉得杜明渊首肯,成功地将她带了出来。 “为什么坚持要挑这一天?”原本与人有约的裴季耘挪出时间,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今天刚好是若嫦满二十岁生日,我半年前也满二十了。” “所以?”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风花雪月,庆祝生日! “所以准备好你们的身分证、印章,我们法院门口见!” 就因为这任性家伙的一句话,他当真配合著行事,还顺道去拎了范行书作陪,因为那孤僻家伙根本没朋友! 于是,就在杜若嫦二十岁生日那天,她成了耿太太,证书上两名见证人的名字,是裴季耘与范行书。 那天晚上,她在他怀中,流下喜悦的眼泪,颤抖著,成为他的妻,名副其实。 耿凡羿拥抱著她雪白赤裸的胴体,牢牢嵌入身体之中,熨贴著每一寸肌肤跳动,感受为对方而付出的热情,律动出生命的狂喜乐章。 那一瞬间,他们真的感觉,世界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美好! 当一切归于岑寂,他调整呼吸,由身后亲密地环抱住她。 她望著两人亲密交握的手,轻抚指间相互辉映的银戒。“季耘说,你为了买这对婚戒,到工地连续做了一个礼拜的杂工。” 这多嘴的家伙!耿凡羿皱了下眉,淡淡打发过去。“不值几个钱,还是委屈了你,无法给你更好的。再过几年,等我毕了业,可以全心赚钱时——” 一记紧密的拥抱,打断了他的话。 “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她回身,哽咽地用力抱住他。 幸福的感觉,令她酸得想掉泪。 抚过他身上工作留下的新伤,她心疼得想哭。“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舍不得你这样虐待自己。” “不能给你一场隆重的婚礼,将你放在鲜花与众人的祝福当中,满足每个女人穿白纱的梦想,我已经够愧疚了,如果连对婚戒都给不起,我会恨死自己。” “我不在乎啊!只要为我戴上戒指的那个人是你就够了。” “不够,对我来说不够,你值得拥有最美好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为你戴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婚戒。记住,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嗯。”她动容地眨去泪光。他的心意,她感受到了。 在裴季耘里应外合的帮忙下,她不著痕迹地到户政事务所办理了结婚登记,以及户口迁移和更新身分证等事宜。 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松了口气,没多久,也东窗事发了! “若嫦!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若嫦的视线,由父亲盛怒的脸庞,移向被丢在桌上的户口名簿。 她心抖得快跳出来,吸了口气才力持镇静地回应。“就是您看到的这样,我和凡羿,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什么?!”杜明渊这把火一烧,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没想到向来乖巧文静的女儿,竟会胆大包天至此,抄起藤条便往她身上扫。“是谁教你的?敢先斩后奏,以为这样我就没辙了吗?离婚,立刻给我离婚!” “不!”她咬牙,忍住一道道由身上蔓延开来的疼楚。“不论在名义上,还是实质上,我都已经是凡羿的妻子了,就算离了婚,你以为谁还肯要我?这种事在上流社会中是瞒不住的,你不是最爱面子的吗?这么丢脸的事……” “你也知道丢脸?!那你还做!”这一板,挨得更是结结实实,她不闪不躲,一旁的母亲看不下去,出面阻拦。 “别这样,孩子都大了,不好看。有话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你女儿把事情都给做绝了,还怪我没给台阶?”不理会妻子苦口婆心的劝阻,杜明渊硬是怒火烧上九重天。 “追求真爱,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爸,我不认为我有错,今天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我还记得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还是渴望能得到你和妈的谅解与祝福……” “用这种手段强迫我同意,还想要我祝福?这算什么?我杜某人的女儿,结个婚要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你嫌我脸还没丢够是不是?你要你的真爱,好,你去!走出这扇门,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哪天日子过不下去也别回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你的爱情能不能让你吃得饱、穿得暖!” “我会的!爸,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坚持没有错,我的选择更没有错——” “好!”杜明渊恨恨地甩开藤条,撂下狠话。“你要是敢走出这里一步,做不到今天说的每一句,到死都不必回来!” 杜若嫦没有迟疑,颤巍巍地撑起身子,带泪眸光望了父母一眼,坚决地转身而去,没再回头。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这是耿凡羿当初对她说过的话,但是她并不后悔。 她要去寻找她的幸福,有个人,在另一头张开双臂等著她。 第六章 午夜十二点,耿凡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将疲惫的身躯瘫入床内,照理说体力耗尽的身心都极度渴望进入梦乡,然而沾了枕,脑海却睡意全无。 这上头,还留有属于女性的浅浅幽香,原本单人的枕头成了双,思及前几晚在这张床上的缠绵,他唇畔浮起浅笑。 多么不可思议,他现在是有妇之夫了呢! 不知——若嫦现在好不好?她说会找机会和父亲谈开,虽然他觉得此举很多余,但是顾虑到她的心情,女人总希望能带著家人的祝福和另一半厮守终身,这也是他心底最大的愧疚,也就没阻止她了。 可是——裴季耘说,杜明渊的个性很专制固执,若嫦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愈想愈担心,更是无法安心入睡了,起身倒了杯水正要入喉,对讲机急促响起的铃声害他呛了下,摔破水杯。 我在慌什么? 耿凡羿不解地蹙眉,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接起对讲机。“喂?三更半夜谁赶投胎——” “凡羿——”一声哽咽泣语,吓掉了他手中的话筒。 若嫦?!她在楼下?! 回过神后,他以跑百米的速度冲下楼,开了铁门,一道娇躯飞扑而来,他楞了个十足。 “你……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若嫦?” “我只剩下你了,凡羿,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了——”她痛哭失声,紧搂住他,像溺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 耿凡羿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并不太意外,轻拍著她。 第13章 “没关系,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著,现在你已经来到我身边,就没什么好怕了。” 是啊,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好怕了。杜若嫦安下心,闭上眼,全心依赖著,将自己交给他。 耿凡羿不再多说,张手抱起她上楼,放在床上,转身要去拧条热毛巾,她心慌地坐起身——“凡羿!” “不要下来,小心这里有碎玻璃。”他扫掉玻璃碎片,以报纸包好,再到浴室拧好毛巾回到她身边。 “你也真是糟糕,怎么不打个电话叫我去接你呢?”他一边拭净小脸、纤颈,拉起小手见著掌心的擦伤,他眉头皱得更紧,小心翼翼擦拭上头的沙土,再看到她连鞋都没穿的纤足磨出累累伤痕,他咬牙,忍了许久的粗话终于飙出口。“妈的——” “啊!”她脚一缩,退到床角。 “你不要怕,我不是骂你——” “我知道。”她怯怯道,不敢看他。 耿凡羿察觉有异,视线停在刚刚握住的脚踝上,再移向她异样的表情,念头一转,迅速撩开长裙,在见著上头的道道伤痕时,飙高的火气再也无法自抑。 “还有呢?”他沈迫著声,问道。 杜若嫦根本不敢迎视他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脸色,径自低垂著头。 不等她回答,他索性自行动手脱去她身上的衣物,在看清原本雪白无瑕的娇躯,如今横布著深浅下一的伤痕,他闭了下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凡羿——”她惊怯地扯扯他衣袖。“你,在生气吗?” 倏地,他张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必须咬著牙,才能不让自己吼出声。 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妻子受这种屈辱?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让所有人认同她的选择?嫁给他,难道就这么罪无可恕吗? “若嫦,我好气自己——” “别这样,凡羿,我没关系的。你不是说,只要来到你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吗?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走,只带了一颗真心过来找你,我是凭著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来到你身边的。” “嗯。”这样也好,什么都不带走,今后两不相欠,他会和她,凭著自己的力量做给所有人看,向全世界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今天的苦,不会白受。 他张手将她抱进浴室,放了热水,明白他的意图,她羞红了脸。“我自己来——” “跟自己的丈夫还害羞什么?”不接受拒绝,耿凡羿坚持为爱妻服务,洗净身子,以浴巾裹住,再抱回床上,取来药膏,温柔而谨慎的涂抹在每一道伤口上。 一切就绪,杜若嫦的小脸早已红得像熟透的草虾,那每一道温柔指尖的抚触,都令她羞不可抑,再见他脱去方才弄湿的衣物,关了灯钻进她身畔…… 耳畔传来他的闷笑声。“你想太多了,老婆。虽然我万分乐意这么做,但是你身体恐怕吃不消,今晚还是这样就好。” 她哪还说得出话来,将发烫的小脸埋进他胸膛,再也抬不起来。 那一晚,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倚偎著,分享彼此的体温,倾听对方的心跳,可那样的温馨,却胜过千言万语,点滴缠绵。 当单人生活,成了两人世界,很多事情,都不得不跟著改变。 一间屋子里,多了女主人,不再只是单纯休息的地方,它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家。 而这个女主人,会为他打扫屋子,布置环境,准备晚餐,随时有干净的衣服穿,扣子掉了也不再需要烦心,夜里再晚回来,床铺的另一端永远为他温暖著。 当然,除此之外,耿凡羿也必须适应生命中多了个人之后,随之而来的压力与责任承担,以前一人饱全家饱,现在生命中多了“妻子”这个名词,与她成了生命共同体,做任何事也都多了些许考量。 最实际的问题,便是两人的学业尚未完成,光是学费及平日的生活开销就是一项经济负担,若嫦与他商量想出去工作,但是原本的简餐店在她离职之后就另请新手了,他考量之后,决定另外再去找份收入较高的工作,让她回去简餐店做已经得心应手的事务,将她放在她熟悉的环境,又有大伙儿照应她,他也比较能掌握状况,确保她不会受委屈。 下了班,他会顺道绕路过去接她,众人司空见惯,总戏谑地扬声喊:“小嫦,你老公来接你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凡羿,今天是凤梨排骨,给你当消夜。”她扬扬手中的纸盒,献宝似的。 “哼哼!我就说张叔偏心,以前我在的时候,就没那么好,三天两头有东西吃。”他心理不平衡地直抗议。 “因为我比你还得人疼啊!”她乐得开怀,悄声在他耳边说。“我还打算以后直接买了材料过来请张叔帮我们做,这样就可以省了家里的瓦斯和水电费,你也不用再被我的手艺荼毒。” “你真是愈来愈贼了!”两指轻拧了下她的鼻尖。论起精打细算,她居然能狠成这样,以前真是太小看她了。 “小俩口不要再肉麻当有趣了,快回被窝里去抱著滚比较暖。”终于有人看不过去,调侃他们两句。 若嫦娇容一羞。“凤姊!” 耿凡羿大笑,扬手挥了挥。“那我们走了!” 入了夜,巷子里悄无人迹,他们住的地方又是位于最后方的老旧公寓,地势偏僻,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这也是他不放心让若嫦一个人在晚上单独出入的原因,若不是为了省点租金,他不会在这里住那么久。 上楼时,一名略有醉意的中年男子由他们身边经过,在楼梯间擦身时,巍巍晃晃的身子刻意往若嫦身上磨蹭,她吓得赶紧缩向丈夫怀里,耿凡羿瞪了他一眼,他才识相地下楼。 “真没品!”他厌恶地哼道。 若嫦拿了钥匙开门,顺便回答他。“住楼上的,上个礼拜才刚搬来。” 想到更严重的问题,他关上门,问著取碗筷的妻子。“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她回身淡笑。“我会小心一点的。” 他就知道!这种事,若嫦一定不会主动告诉他的,怕他为此而困扰,如果他没猜错,这也不会是唯一的问题。 隔壁的通宵麻将声,勉强可以忍耐;楼上夫妻三天两头暴力相向,嚷著要烧房子,当作没听到就是了;楼下的应召女每天带不同的客人来,也还可以视而不见;警察三天两头的临检,只要三天两头强调他们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可是现在,就连性骚扰都来了…… 这种地方,还能再住下去吗?以前他一个人,无所谓,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她是女孩子,难免担惊受怕。 “若嫦,我在想——” 她摇头,阻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说过我会很小心,你就不要再为这种事心烦了。” “可是……” “而且,也没你想得那么糟啊,像春婶,她就很照顾我们啊,昨天我还去她那里,学会怎么做蚵仔煎呢,改天做给你吃。” “那是唯一的例外。”他咕哝。春婶也是因为死了丈夫,一个女人带著小孩是很辛苦的事,不然人家哪肯住这种地方。 “好了啦,再不吃菜要凉了。”将碗筷一径儿塞到他手中,催促著他。 耿凡羿挟了块排骨递到她唇边,她摇头。“我在那里吃过了。”她抿著笑,趴在他肩上悄声道:“告诉你哦,每次张叔做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偷吃。” 耿凡羿白她一眼,筷子敲她额头一记。“养老鼠咬布袋。” 她呵呵笑,赖在他背后,两手圈住他颈子,下巴靠在他肩上,撒娇地直喊:“凡羿,凡羿,老公——” “干么?”他没好气地。“有任何‘要求’,也得等我吃饱了,有体力再说。” 娇容一羞。“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 “那不然‘人家’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好幸福哦——” “嗯哼!”这声轻哼,完全不具任何意义。“灌迷汤不会让我忘了你差点被当的事实!你书到底怎么念的?” “我心思不在那里嘛,不然我先休学好不好?这样可以找分正职的工作,然后——” “然后你就死定了!”他撂下狠话。“少跟我来这套,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要就给我好好念,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再不,连简餐店的工作都辞掉,我就不信你还读不起来,该怎么选,你自己看著办!” 她本来还想上诉,但迎视他坚决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撅嘴不吭声。 “想想看,你当初为什么想学服装设计呢?”他开始游说。 “因为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衣服啊!” 放下碗筷,他张手将身后娇妻拉进怀里。“那就是了,我都还没穿到,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漠视我的人权。” “你少臭美了,我又没说喜欢的人是你,是我儿子,不行吗?” 轻轻挲抚娇躯的手一顿。“你很想要小孩吗?” “当然想啊,你跟我的小孩耶,不知道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如果是男生的话,一定要有你的骨气和才情,但是臭脾气就不要了,如果是女生的话,嗯——我个人觉得我比较漂亮,脸蛋像我好了……一个你和我的缩小版,光是想就觉得好有趣……”说到一半,终于察觉他异常的沉默,她笑意顿失。“你不喜欢小孩?” “喜欢啊,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牵强地挤出笑。“但是——呃,那个,若嫦,我们能不能,过几年再生? 第14章 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年轻,也都还学不会怎么当父母,生儿育女,是一项很沉重的负担,我们连生活都成问题了,目前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打算,等毕了业,我可以全心在工作上冲刺,经济基础也稳定了些,才能全心去教养下一代。” 她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啊,我同意。”他考量得比较周全,她只能配合著他的步调走。 “你能谅解就好了。”他本来还担心她挺著一颗球,弄得他不得不同意她休学呢! 耿凡羿轻抚她的长发,相互倚偎著,共用难得的旖旎温馨。 这个家,因为她的加入也注入几许生气,经由她的巧手布置,以往对他来说只是个睡觉休息的地方,如今多了眷恋,多了情感,也多了温暖。 窗边的小盆栽,是她到花材店买了种子、培养上亲手栽种,每天浇花、悉心照料,前几日终于见它抽芽;天蓝色的窗帘,也是她利用搁置无用的布料,亲手裁剪车缝而成;还有小抱枕、桌巾等等小摆设,这些都花不了多少钱,但是经由她的巧手,有了焕然一新的美感,以及家的感觉,而为他布置这个家的女人,名唤妻子。 意识到这个名词的实质意义,他动容地收拢双臂,习惯性地执起柔荑亲密交握,感受到掌心厮磨的肌肤不若以往的细嫩柔滑,他一顿,凝视掌心之中,那双为他操持家务,而不再娇贵细致的小手,耿凡羿心房泛起淡淡的酸疼。 原是受尽娇宠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要陪著他挨苦受罪…… “凡羿,你在想什么?” “没。”他扯开笑,淡淡带过。“我在想,这个周休我们老板办员工旅游,可以携带家眷哦!” “这么好?”她兴奋地坐起身,勾住他的脖子追问:“去哪?” “南部。大致行程,应该是垦丁、海生馆等等主要景点吧!” “垦丁我知道哦!好几年前,大概是国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吧,有狮子座流星雨,因为垦丁是观看流星雨的最佳景点,我就和同学很疯狂的一路飙到关山去呢!现在想想好怀念哦——”她一脸向往,唇畔挂著纯净的笑。“从我们交往以来,好像很少真正一起出游过,就当是度蜜月,好不好?” “好。”他温柔又心疼地吻了吻她。“你明天上班记得跟凤姊说一声。” 她满足地窝进他怀中,娇喃:“你最好了。凡羿,我好爱你哦!” 耿凡羿不语,密密环住娇躯,浅浅吟叹。 两天一夜的旅游,他们抛却凡尘俗世,尽情徜徉于南部的山水风光之中,小湾戏水、关山赏景,以及海生馆中看海豚跃出水面的美丽身姿…… 她惊喜不断、愉悦美丽的笑容,让他尽收于一张又一张的底片之中,这些都会是他们一生珍藏的美好记忆。 同事们羡慕他有个甜美可爱的女友,同宿一房、姿态亲昵也只当他们热恋当中,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夫妻,几个私底下对耿凡羿有好感的女同事,见他们感情甜蜜深挚,也不得不黯然死心了。 回程途中,坐在车上,意犹未尽的杜若嫦嘴巴还动个不停,身体累了,情绪还处于极端亢奋中。 “老婆,你安静点,你说不累,我耳朵都听累了。” 她笑呵呵地。“海豚好可爱嘛,我有喂它吃东西耶,还有摸到它哦——” “是是是,我有看到,照片还是我拍的呢。” “是吗?呵呵,我忘了。凡羿,我们下次还要再来哦!”她总算甘心合上嘴,靠向他怀里。 “累了?”见她垂下眼皮,他将冷气口关闭,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 “有一点,可是还不想睡。”小手缠抱住他的腰,低低轻喃。“我发现,有好几个女同事暗恋你哦,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讲?” “有吗?”根本没留意。 “起码三个。” 他挑眉,咋舌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抢手?” “你这人,就会装蒜。”她撅著小嘴低哝,以前她喜欢他时也是这样! 他失笑,轻啄了下红唇。“吃醋了?” “吃什么醋?反正她们看得到又吃不到。”她轻哼,占有性十足地缠赖。 “是吗?”他压低了音量,在她耳畔勾魅低语。“那请问吃得到的耿太太,我好吃吗?” 娇颜一红。“你讨厌。” 他沉沉一笑,任由她娇瞠。 结束了南部之旅,回到原本的生活步调中,日子仍是忙碌,只有夜里回到家中,才能聊聊心事,片刻倚偎。 近来,他又更忙了,有时送下班的她到家,又立刻要出门,只交代她先睡,不用等他,他们就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少了。 天未亮,敏感察觉到身畔的温暖远离,她惊醒,睁开惺忪睡眼。“凡羿?” “没事,你睡。”将白鲸布偶塞进她怀里,在她唇际印下一吻,才起身梳洗。 这是对情人布偶,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白鲸在靠近时,会发出“iloveyou”的声音,是那回去南部时,在海生馆买下的纪念品。第一眼看到时,她就好喜欢了,可是因为价钱的因素,她并不打算买下,耿凡羿看穿她的心思,不顾她的阻止,坚持买下,笑笑地调侃道:“就当是我们的订情物,你一只,我一只,只要我们每一回累了回到彼此怀抱,小白鲸就会代替我们说出心里最渴望告诉对方的那句话。” 思及此,杜若嫦抱紧布偶,在心底无声叹息。 她知道他最近在清晨的鱼货市场帮忙卸货,原本就已经够晚回家了,现在天未亮又得离开被窝出门去,真正休息的时间还剩多少? 每当提起,他又总是云淡风清地说:“我习惯少眠,多睡少睡点都没差的。” 可是每当看到他因为鱼货市场的粗重工作,而被冰块冻伤皲裂的手,她的心就好难受。 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们原本的生活,就已经过得去了啊!只要量入为出,日子不成问题的,他何必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呢? 她明白,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娶了她,就不会委屈她、让她陪著他过苦日子,可是,既然选择了他,她就不怕吃苦,她奢求的不是更好的生活品质,而是他能够健健康康的,—直陪在她身边。 听到刻意放轻的关门声,心知他出门去了,她睁开眼,盯著窗外未白的天色,在心里计划著等会儿要去市场买只鸡,再问问张叔一些炖补的做法,不然他这样早晚会把身体搞坏。 当天晚上,耿凡羿同样送她回来后,再去继续他的“两段式工作”。若嫦忙进忙出,照著张叔敦的吩咐,在中药店买了枸杞、红枣、洋参等等,林林总总的材料,再依著记事本上的步骤细火熬煮。 忙了大半夜,耿凡羿终于回来了。 “哇,老婆,你还没睡呀,在煮什么?好香哦!” “等你好久啦!”她将努力一晚的成果端上桌。“快点,努力吃吧!” 耿凡羿凑上前。“喂,一整只鸡耶,你想撑死我啊!” “吃多少算多少啦!”她舀了碗汤递去。“张叔说精华都在汤里哦,好不好喝?” “我老婆煮的,谁敢说不好喝我揍他。”他尝了口,一脸幸福。 她微笑,忙著帮他去骨,将鲜软的鸡腿肉挟到他碗中。 “你也吃啊!”挟了块入口即化的嫩肉凑到她嘴里。 一人一口倚偎著分享食物,这样的温存时光,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有过,他们都分外珍惜这难得的温馨。 吃完消夜,他进浴室洗澡,她收拾桌面,等他出来时,看到刚洗好碗的她,突然想起。“啊,差点忘了!老婆,快过来。” 他拎起刚刚进门时顺手搁置在桌边的纸袋,塞到她手中。 “什么东西?”她疑惑地看向里头的瓶瓶罐罐,有化妆水、乳液、晚霜、护手霜,还有化妆用品等等,全是知名品牌,价格绝对不低。 “专柜小姐说得很复杂,我尽力了,女人家的东西我实在搞不懂,你自己再研究看看。” “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我又用不著。” “谁说用不著?我从没听过哪个女人没有几样保养用品的,你看你这双手,再不保养一下,就快粗得和春婶有得比了。” 若嫦反手握住。“你先看看自己,再来说我吧!”他那双手不比她更糟? “男人哪有差?但女人都是爱美的。” 他说得自然,她却听得心好酸。他自己省吃俭用,却坚持不亏待她——这就是她的丈夫啊! “反正你又不会嫌弃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能省的地方就尽量省著点,我宁可你少赚这些钱,多点时间休息,以后不要再花这种冤枉钱了好不好?” 耿凡羿沉默了下—— “凡羿?”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睑,抽回手。“晚了,睡觉吧。” 杜若嫦敏锐的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轻问:“凡羿,你不高奇书网兴吗?” “没。”他关了灯,背身躺下。 “凡羿。”小手轻环上他的腰。“别这样,你不说我会失眠的。” 静默了近三分钟,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娶你的时候,我曾在心底向自己立誓,会尽最大的力量,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你,以我现在的能力,能做的并不多,但是起码,我还能够让你拥有一个女人爱美的基本权利,不为什么,就算只是满足一个当丈夫娇宠妻子的虚荣感,这样你懂吗?” 懂了。 她一径以现实考量一切,屈就自己来体谅他,可是这只让他难堪、让他感觉到自己有多没用,连为妻子奢侈一回的能力都没有! 第15章 她伤了一个男人渴望宠爱妻子的心。 “对不起,凡羿,我忽略你的感受了。”她好歉疚,紧紧抱住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很高兴,有一个这么宠我的老公,我很开心、很开心哦!所以真正的幸福,不是外表,或是物质上的挥霍,而是心灵上的满足,也因为这样,我才会不顾一切的追随你啊!” 耿凡羿闷闷地,不吭声。 她不死心,攀在他身上,凑上脸去,努力要看清他的表情。“看我嘛,老公,你看我嘛,人家有话跟你说啦!”她亲了他一下,撒娇地贴著他的颊。“谢谢你,凡羿。我喜欢你的礼物,但是我不喜欢你虐待我的老公,我会心疼的。而且,我知道就算我变得丑丑的,你还是会要我的,你看,我比别人幸运很多对不对?别人怕老公变心,才要花心思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我都不必哦,把自己一层层抹粉抹得像墙壁一样厚,那也很累耶,而且我老公喜欢在我脸上乱舔,我很怕那些粉底、晚霜吃多了会中毒呢!” 耿凡羿抬眼,闷声反驳。“乱讲,我哪有?” “哪里没有?你每次都这样,还有这样——”她凑上嘴,在他脸上东亲西亲。 “你当小狗在舔骨头啊!我明明是这样!”他不服气地捧住小脸,浅吻额际、眉心、鼻尖、脸颊,轻如蝶栖,最后覆上红唇,舌尖勾诱挑动,吻得醉心缠绵。 “那还不是一样,那些化学物吃多了不好哦,我得顾顾我老公的健康。”吻与吻的喘息间,她吐出声音。 他柔了神情,低问:“你真的不介意吗?” “唔!”她用力摇头。 “那,你知道这样压在我身上,有什么后果吗?” “呃?”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感受到来自下半身的压迫感,她微微赧红娇颜,羞间:“你介意这个‘后果’吗?” “我乐意这个后果!”一翻身,他覆上她,狂热地吻上红唇。 结婚以来,对于床笫之事,若嫦总是有几许羞怯的,然而今晚,她有别于平日,格外主动,迎身配合他的需索,小手在他身上滑动,帮他除去衣物。 对于娇妻难得的热情,一把火更是撩得无法自持,激情热吻持续延烧,年轻赤裸的身躯狂缠厮磨,一如两簇燃烧中,渴望交融的火焰。 他挲抚著光滑柔腻的诱人娇躯,无法餍足的唇舌来到胸前,舔吮软嫩酥胸,感觉她纤细十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圈紧了他,他张口,吞没她胸前初绽的甜美嫣红。 “凡、凡羿——”她迷乱地呼唤。 “嘘,我明白的。”他迎身,吮住红唇,一手探向床头,这才想起——“糟糕,最后一个保险套上次用完了。”最近太忙,忘记去买了。 他要命地呻吟,眷恋不舍地轻抚雪白玉腿。“你最近是安全期吗?” “好、好像是吧——”情欲混乱了她的思考,她已经无法深想。 “那就好。”他不再犹豫,分开玉腿,迎身挺入深处。 “嗯——”她浅促地轻吟,在他狂热而下失温存的占领下,领略到灵魂燃烧的甜蜜与快感,双手紧攀住他的肩头,她闭上眼,感觉他在她体内,他的狂热、他的温暖,以及——他强烈而震撼的存在。 耿凡羿柔吻著她情欲迷蒙的娇容,耳畔,是妻子柔媚的娇吟,深深浅浅的情欲律动中,感受她的颤悸、她的需要,以及——她温腻如水的包容。 “老婆,张开眼看我。”他温柔轻唤。 “嗯?”掀起水眸,见他捞来搁在他枕边的白鲸布偶,以及她手边那只,布偶的嘴一碰上,发出了千百年来,爱侣间屡听不厌的誓号下——iloveyou。 她浅浅笑了。“metoo。” 耿凡羿拥紧了她,埋入极致深处,在她温暖如水的娇躯中,释放出所有的悸动与热情—— 第七章 大三这年暑假即将到来,这代表,他们婚姻即将满一年。 杜若嫦每每见丈夫为生活而奔波,疲惫不堪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于是再度试著与他商量,让她再去找个兼差的工作,分担他肩上的重担,反正升大四后也没什么课了,她应付得来,这样他也用不著那么累…… 不等她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可是……”老一辈的人不都说,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没有可是,你要是时间太多,成绩单给我拿得漂亮一点就行了。”就当是他大男人主义吧!他宁可自己累到无力喘息,也绝不会让妻子挨一点点苦。 杜若嫦心知说服不了他,只好采取下下策,瞒著他另外找了个花店的工作,还刻意挑个离家远些的地方,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间接经由几个熟识的人,耿凡羿还是知道了。 为了这件事,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整整一个礼拜不理她,直到她妥协辞了工作,他这才肯正眼瞧她。 有了这回的教训,她不敢再背著他做任何会让他不愉快的事,安安分分的待在简餐店中。 这天,忙完简餐店的工作,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老板娘见她不大对劲,关心地上前扶住她。“怎么了,小嫦,是不是太累了?” 她无力地摇摇头,按住胸口。“不晓得,胸口闷闷的,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你脸色不太好看耶。” “不用了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怎么可以?凡羿特别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他老婆,你要是哪里不对劲,我怎么跟他交代?走走走,我陪你去看医生。” “可是店里——” “反正现在没什么客人,交给小文,她应付得过来。” 若嫦反对无效,只得顺从。 “恭喜你,耿太大,你怀孕了。” “怀、怀孕?!”意外字眼,震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满七周了哦,孩子很健康。” 回来的途中,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回绕著医生的宣告。 “快快快,回家休息去,怀孕的人最大,准你放半天假,明天不来也没关系,你们小夫妻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啧,想也知道,凡羿一定高兴死了……” 是吗?凡羿会很高兴? 凤姊看起来比她还兴奋,早早预约了要当孩子的干妈,可是她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凡羿说,暂时不想有孩子的,他们也一直有在避孕,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难道,是安全期没算好? 回到家,她翻了翻每个月的生理期,再回想最近几次的肉体亲密……她泄气地跌坐在床上。 怎么办?看来她是真的怀孕了,要告诉凡羿吗? 可是——他的负担已经够重了,又不肯让她分担,如今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他吃得消吗? 每次看他回到家,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她的心就好难受,她无法想像,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他肩头的担子会有多沉重? 抚著依旧平坦的小腹,她心绪纠葛,陷入两难境地。 当天晚上,若嫦一直等到了凌晨一点,耿凡羿才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一回来,倒床就睡得不省人事。 “凡羿——”她伸手摇了摇他。“我有事跟你说。” “明天再说。”他连眼皮都撑下开,声音轻得听不见。 “可是——”没有可是了,因为他已经睡著,她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隔天,情况依然。 再隔天,仍是如此。 再这样下去,等她肚子大了,她还是没机会说,她决定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告诉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凡羿,你起来,这件事很重要!” “拜托你,若嫦,我真的很累。”他将头埋进棉被里,有气无力的。 “我知道。听我说句话嘛,真的一句话就好。”她坚决摇醒他,耿凡羿不堪其扰,勉强撑开眼皮。 “好吧,你说。”他投降,看向墙上的钟。他四点半还要起床耶! 见他如此,她反倒迟疑了。 “你不是有话说?”要听她说了,她反而发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生个孩子,你觉得……” “我觉得你疯了!”他不敢相信,她三更半夜不让他睡觉,就为了讨论这个话题。“或者你是想把我搞疯,请直说就好!”开玩笑也得选时机吧? 若嫦呆住。“可是我——” “我们不是说好了,暂时都不谈孩子的事吗?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请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可以吗?” “我、我——”看著他皱眉苦恼的神情,再有什么话,也全说不出口了。 “没事的话,我睡了。”他倒向另一方床位,没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若嫦无声叹息,伸手帮他拉好被子,轻抚他眼下的暗影,以及深深刻划著疲惫的倦容,位于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著。 他都已经累得不堪负荷了,她怎么忍心再拿这件事困扰他呢? 如果——如果环境真的容不下这个孩子,那,那她是不是,该有所取舍? 抚向掌下的小生命,她因这首度浮现脑海的念头,胸口纠结痛楚! 犹豫了一个礼拜,反覆挣扎,终于痛下决心。 她不能再增加凡羿的负担了,这件事,就让她独力承担。 她没告诉任何人,因为说了,只会让他更难过,这件事,她会瞒他一辈子,永远不让他知道,他们曾有个孩子,因为环境的不允许而被迫割舍。 第16章 与医生约了时间,她单独来到医院,医生一再劝她考虑清楚,但她只是含著泪,坚决摇了下头。 麻醉药开始生效,她视线逐渐模糊,下意识里,双手护住腹部,两颗清泪顺颊而落,在心底喃喃说著:对不起,孩子,希望你知道,妈妈其实很爱你,只是,我们现在真的不能要你,妈妈的心也好痛好痛,请你一定要原谅爸爸妈妈,如果有缘,几年后,你再回来当我们的孩子,好吗? 这一天,耿凡羿领了薪水,提早下班,决定先去若嫦工作的地方接她,然后提早庆祝结婚一周年。 想起这阵子太过于忽略她,忍不住一阵愧疚。 没想到,老板娘却告诉他——“小嫦?她今天请假啊,我还以为她在家里安胎呢!” “安胎?!”他让口水呛了下。“她安什么胎?” “怎么?小嫦没告诉你?”凤姊笑笑地说。“可能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吧,你老婆怀孕快两个月啦,糊涂爸爸!” 惊喜?见鬼了,他是惊得半死没错,但喜—— 这一刻,心情极复杂,分不出是否有喜悦的成分。 难怪她那晚会突兀的谈起孩子的事,原来她不是在无理取闹,他误会她了! 经过若嫦怀孕的消息冲击后,随之而来的,是诸多现实层面的问题,尿布钱、奶粉钱、生育费、坐月子…… 要命,光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问题是人命都闹出来了,总不能不要吧?终归是由自己身上传承下来的小生命,想到自己就要当爸爸,心底虽然茫然,但还是有身为男性最纯然的骄傲——他的孩子啊…… 所幸再熬一年他们就要毕业了,到时她差不多生完小孩,不必担心影响学业,可以专心在家里带小孩,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毕业后他得入伍当兵,没人照顾他们母子…… 幸好当初有先见之明,这几年求学兼打工也存了笔钱以备不时之需,总算不枉他这阵子几乎操掉老命的辛劳。 回家翻出存折内那笔定存数位,开始计算这一年八个月当中,他们母子所需的日常开销及用度,保守估计,勉强应该还撑得过去,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得咬牙苦撑了,而且这样一来,当完兵之后,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必须委屈她再陪他多熬几年的苦日子…… 电脑敲呀敲的,考量再考量,不知不觉天也暗了,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跳了起来,飞快奔向她。“你跑哪儿去了?等你半天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回家,若嫦一阵心慌,避开他的眼神,弯身换拖鞋。“你今天比较早?” “是啊,领了薪水,想说提早和你庆祝结婚一周年,不过过一阵子忙起来,可能就没时间了。”他体贴的倒了杯温开水给她。“你去产检吗?怎么不让我陪你去——” “咳!”一口茶呛进气管,她狼狈猛咳。 “小心点!”他伸手拍抚纤背。 “你、你知道了?”她惊慌地抬眼。 “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那我也可以多留意你的身体状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里有我们的小宝宝呢,要好好保重自己,常常保持心情愉快,这样生出来的小孩才会健康漂亮……” 他、他知道了,可是,孩子却没了…… 若嫦方寸大乱,完全没了主张。 经由他的话,她骇然惊觉:他要这个孩子,也——深爱这个孩子! 血色自脸上褪去,她知道得太晚了,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胸口揪得死紧,她吸不过气来,剧烈的冲击,令她脑子一阵晕眩。 她扼杀了他心爱的孩子,扼杀了他当父亲的期待,扼杀了他们共同孕育的骨血—— 她是凶手、凶手、凶手! “若嫦,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宝宝让你太难受吗?还是宝宝怎么了?若嫦,你不要吓我——” 一声声的宝宝,像是利针,根根刺向心窝,痛得不能自己。 “宝宝——”她张口,发不出声音,胸口一紧,呼吸一窒,视线转黯,身子失去力量,软软滑落。 “若嫦!”耿凡羿大惊失色,接住她失去意识的虚软身子,脑子一片空白。 视线再一次由暗转亮,发现自己再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中,她细细呻吟,发现站在窗前,背光而立的耿凡羿。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缓缓侧过身,凝视著她仍无血色的面容,而她,竟因那样的凝视而灼痛了心,无法与他对视。 “医生说,你刚动完人工流产手术,身体很虚弱。” 她身子轻颤了下,淡而无波的口气,听入她耳中,却似利刃般的尖锐控诉,刺得她心窝淌血。 他好似又回到初识那时,表情深沉而遥远,没有任何的情绪,她触不著,也摸不透,她轻弱颤抖地喊:“凡羿,我——” “我需要一个理由,说服我,你为什么会狠心到连我们的亲骨肉都不要!” 狠——心?! 在他眼里,她已经是冷血残酷,连亲骨肉都扼杀的可怕女人了吗? 是啊,她是真的犯了无可挽回的弥天大错,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脱罪…… “说话!”对于她的泪、她伤心欲绝的面容,他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心一片麻麻木木。 “对不起、对不起,凡羿,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以我们现在的状况,真的养下起他,我以为……你不会要他,所以……” 他闭了下眼,压抑地低吼:“你在做这种事之前,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 “你每天工作那么忙,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你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真的无法想像,再多这个孩子,你会变成怎样,我只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我懂了。”耿凡羿深吸了口气,双拳握得死紧。“在你眼里,我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是这样的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你这到底是在体贴我,还是羞辱我?”忍无可忍,他终于吼了出来,不只是失去孩子的悲恸,更是心头长久以来所压抑的悒郁。 “不是的,凡羿,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否则你不会连商量都不和我商量,就自行决定拿掉孩子!是!你是任何事都会替我著想,但是你想过没有,我是否需要你这种体贴?就拿上回你瞒著我另外找工作的事来说,我明白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是你有没想过,养老婆是男人的责任,即使再累我也心甘情愿,这是男人的尊严与骄傲!你以为,我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告诉你!不管我再苦、再累,也绝对不会饿著我的老婆和孩子,一直以来,我不都是这么对你的吗?枉费我们当了近一年的夫妻,你居然一点都不了解你的枕边人。杜若嫦,我真的觉得好痛心!” “凡羿——”她慌了,因为感受到他椎心的痛与伤。 “够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说得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听。”退开一步,没再多看她一眼,他步伐凌乱地转身而去。 沉重的关门声,震出了她的泪眼蒙胧,同时也震碎了她的心。 她恍然明白,自己犯下的,是多么要命的错误,他的心,又一次被她伤得极重。 然而,这一回,他还会再原谅她吗? 她满心惶然,没了把握。 心绪纷乱地回到住处,他没立刻进屋,站在门边,头一回打量这间小小的斗室。 没有多余的奢华享受,里头所有的摆设全都秉持著简朴实惠的原则,吃饭、看书、作报告,都必须先移开电话,窝在小茶几上;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也只有一台旧电风扇勉强运转,时时见她挥汗如雨;打开衣橱,也只有少数几件衣服在替换…… 他跌坐在床沿,双手抱著头,心境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从来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嫁他之后,她就一直在受苦,陪他住乌烟瘴气的鬼地方;省吃俭用,为了多存一分钱而精打细算,连买件衣服都要考虑好久;一双玉手为他操持家务,早不复原先的白晰娇嫩;甚至为了家计,几度想休学、多兼一份差来贴补家计…… 她无止尽的屈就付出,处处为他设想,从不言悔,仅凭著一颗爱他的心,始终如一的追随著,可是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他难受! 而现在呢?他居然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还要妻子受尽委屈,为了体贴他而隐瞒著他自行去堕胎——耿凡羿,你算什么男人?! 记忆中青春明媚的娇美容颜,曾几何时,成了如今的憔悴沧桑,瞧瞧原本好好的千金大小姐,被他给糟蹋成了什么样子?还说什么要给她全世界的幸福! 与其说是失去孩子的痛苦,他其实更痛恨自己! 耿凡羿,你是浑帐,你根本没办到当初娶她时的承诺,不但没有给她全世界的幸福,反而还累她尝尽苦楚,只要她跟著你的一天,就多受一天的苦!你根本不配让她这般无怨无悔! 至今,他总算真正看清现实的残酷,他以为,凭他的毅力,一定可以闯出属于他的天地;他以为,凭著两颗真心,幸福会离他们很近很近;他以为,只要怀抱希望,一定可以有很美好的未来,他以为……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他以为”而已!而这串过于天真的“他以为”,根本敌不过现实残酷的考验!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呵,多么该死的一针见血! 他错了,他不该陪著她作梦,不该被爱情冲昏下头,不该拖累她走入他卑微寒怆的人生,那么现在的她,都还是杜家的大小姐,尽情的欢笑、尽情的挥洒青春年华…… 错了,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闭了下眼,热泪顺颊而落,撕心痛绝中,他有了决定。 第17章 在医院休养了三天,若嫦回到家中。 似乎存心避开她,从接她出院回家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他当然还是有回家,只是错开与她相同的时段,一年的夫妻生活,要抓她的生活作息容易得很。 也或许是存心自虐,每每总让自己累到散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才肯回家,清晨在她还没醒来之前,他又会先一步离去,若不是枕边有睡过的痕迹,她几乎要质疑他是否回来过了。 他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吗?几次夜里,她含著泪自问。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婚姻正面临危机,若不做些什么,她真的会失去她的婚姻,以及她这辈子唯一深爱的男人。 这一夜,她打定了主意等他,就算等到天亮,她也要等下去! 直到凌晨三点,终于等到了夜归的脚步。 开门中的耿凡羿楞了下,瞥她一眼,顺手脱去外套。“还没睡。” 她瞅著他,缓缓开口。“凡羿,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哪有什么气好生。”他甚至不看她,径自进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她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清亮的眸子凝视他。 “你吃饱太闲是不是?不去睡觉,盯著我做什么?”耿凡羿被她瞧得不自在,丢下擦拭湿发的毛巾,走出阳台点燃一根烟。 她跟了出去,为他的举动而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拜托你去睡觉好不好?不要管我!”他压抑著口气,始终不愿正视她。 “明明心里不舒坦,为什么不肯承认?”她绕到他面前,坚决下让他逃避。 他被逼到没办法,咬牙道:“你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没有办法面对你吗?” 她愕然。“无法——面对我?” “只要看到你,我脑子里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无辜又无缘的孩子,你就不能让我留点喘息空间吗?” 心脏重重一沉,她跌退了几步。 他——无法面对一个亲手夺去他孩子生命的凶手,是这样的意思吗? 胸口揪紧著,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可是……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那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如果可以,我也想留下他的,我只是没料到,这件事会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这样,你还是不能谅解吗?” “对,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办法怪你,是我没本事,是我太窝囊,无法让妻子对我有信心,我恨的是我自己,我其实谁都无法面对,这样行不行了?可以饶过我了吗?” “不要这样想,凡羿,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是我不好,我太忽略你的感受了,如果我早知道这孩子对你那么重要,就不会——” “够了,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了,孩子没了是事实,不是吗?” 是啊,孩子没了,这是事实,也是她无法推卸的罪责。 一时的阴错阳差,造成一辈子的悔恨。 她好难过,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个伤害。 “对不起……”她哽咽,泣下成声。“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除非你能还我一个孩子,你能吗?你能吗?” 若嫦哑然。 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吧? 心底,隐隐有股不安,他将话说得如此决绝……是什么意思? 长长的一阵沉默中,他们只是无言对望著,直到他再也无法承受凝窒沈迫的压力,他背过身去,咬牙吐出—— “若嫦,我们离婚吧!” 一句话,在他们之间炸出惊涛骇浪,炸毁了牵手白头的梦想,炸毁了绵密织就的缠绵誓约,也炸毁了未来规划的美好蓝图…… 共同撑起的小小两人世界,从此分崩离析。 第八章 七年后—— “以成衣业白手起家的创宇企业总裁耿凡羿,近年来动作频频,除了稳固台湾成衣业龙头地位,也计划将企业规模拓展至海内外;除此之外,更将触角延展于建筑,与建筑业龙头广新携手合作之商圈开发计划,也在众人的预期之下交出亮眼夺目的成绩单,由此可见,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总裁,有著不合于年龄的壮志雄心,似乎有意将手下企业王国发展成多元化之企业经营体…… “可惜的是,这样一名外貌出众,身价不凡的钻石车身漠,身旁早有美娇娘,那是一路陪著他胼手胝足,共同打拚奋斗的女人,不难想像这般患难与共的感情有多深厚,让多少将其视为如意郎君的名媛闺秀大失所望。 “昨日,他受邀参与国际首席珠宝设计家凯雅个人展览,以无法向外界公布之天价,购下凯雅毕生最为得意之作——一对无论自身价值、设计品味皆属上乘的钻石婚戒,华而不庸,贵而不俗,光芒独绽,放眼世界绝无仅有,然而最珍贵的,足这份心意,或许也只有这对世上独一无二的婚戒,才配得上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名女子吧!耿总裁如此重视未婚妻,想必是好事近了…… “说起耿总裁之专情,他从不讳言,心中早巳保留妻子之位,留给那个一路走来,陪著他吃苦、奋斗的女子,在最困苦的那段日子,因为有她的支援,才有熬下去的信念,如果不曾遇见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他……耿总裁就连感情世界都如此传奇,相信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十分好奇这位年轻总裁创业奋斗的过程,及其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感情世界,本周末耿总裁也将拨冗接受本台专访,敬请锁定……” 耿凡羿站在窗边,七十二寸的电视液晶萤幕上,播放著听到麻痹的歌功颂德,他视而不见,听若未闻,目光停留在远方最亮的那颗星,思绪飘向漫无著落的空间。 “我要摘下那颗最亮的星星,送给你。”好久好久以前,他说过这样的话。 “好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小心收著。”星空下,少男少女倚偎著,那感情,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感受不到世情冷暖—— 他苦笑,低头注视掌心之间,光芒闪动的璀璨钻戒,精致的切割、镶工,以及中央嵌了心钻的设计。如今,他真的摘下了这颗星,却不知道,该怎么连同他的心,一起交到她手中。 清悦铃声回响在悄寂的室内,他关掉电视,接起桌面上的手机。 “喂,凡羿,我是舜妤。我现在人还在南部,我妈硬要留我下来吃饭,我赶不回去了,对不起哦,中秋节还丢你一个人过。” 今天——是中秋节吗?难怪月亮特别圆。 “怎么不说话?凡羿,你在生气吗?不然我现在马上赶回去——” “不用了,我现在也正和客户在外面应酬,你去吧,中秋节本来就该和家人好好团圆吃顿饭。”他淡淡地道,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真的吗?那你——” “我没事,应酬完就回去休息了。” “好,那你酒少喝点,烟不要抽太多,注意身体。” “知道了。” “还有——”她停了下,娇羞道。“我爱你,就这样。” “嗯。”他淡应,挂断手机,回到窗口,习惯性的正要点上一根烟,想想又丢开烟盒,不因为方才的叮咛,而是想起了多年前那张颦著秀眉,忧心不已的娇颜。 胸口一紧,他闭上了眼,太多过往回忆,如关不住的潮水,一一涌回脑海。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楚记得,在他提出离婚要求时,妻子心碎欲绝的表情。当初,为了嫁给他,她义无反顾的抛舍了一切,对她而言,他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可是他却残忍的粉碎了她的世界,他完全能够想像,她会有多怨恨他。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必须这么做,长痛不如短痛,跟著他,她只会更苦,或许她可以忍,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不在乎! 可悲又可笑的是,他们在高二那年的暑假相逢,在大一那年的暑假相恋,大二那年的暑假结婚,同时,也在大三那年的暑假各奔东西,似乎,他们的故事转捩点总在夏天,在夏天开始,也由夏天结束,结婚纪念日成了离婚纪念日。 最讽刺的是,结婚证书上两个证人的名字,和离婚协议书都还是同一个! “耿凡羿,你记不记得自己当初承诺过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不计后果的帮你?因为我看到了你不计后果想和她在一起的决心!我以为若嫦跟著你,你会让她幸福,可是现在呢?请你告诉我,你的义无反顾呢?你当时的勇气呢?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活在编织的梦想中很美,可是一旦走入现实,那残酷的打击,却不是你能够想像的!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你要我怎么面对她?她的人生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可能性,因为珍惜她,所以我放手,你懂了吗?” 这是当年,他与裴季耘的争执,同样是男人,他想,裴季耘懂他心情的,所以,同时成了他结婚与离婚的见证人。 那张泪水掉得几乎看不清自己签名的面容,是他对她最后的记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但是他深信,裴季耘会为她做最好的安排,再怎么说,她都还是杜家的大小姐,累了、倦了,父母的怀抱,总会收容,这点他并不怀疑。 与她离婚的第一年,他下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每天藉由无止尽的工作与忙碌,让自己累到一倒床便昏死过去,存心使脑子麻木到没办法思考任何事,否则,无止尽的自责、痛苦,便会先将他给逼疯。 退伍之后,他利用手边有限的存款,尝试自己创业,想起她说过,最大的梦想是替心爱的人做衣服,他连考虑也没有,就往成衣业发展。 第18章 从只有一间十五坪大的工作室,一支电话,一张办公桌,一名员工开始做起,每天东奔西跑,不停的拜访客户,前三个月,完全接不到一笔订单,他几乎要撑不下去,但总有个不服输的意念撑持著他,无论如何,他不能失败! 为了现实,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失去了他的婚姻,无论如何,这一回,他无论如何都要挑战现实,而且非成功不可! 因为这样一股意念,他接到了生平第一笔订单,为数不多,却足够让他一步一脚印的做出口碑,走到如今的局面。 现在,他站在台湾成衣界执牛耳的地位,拥有上千坪的公司及手下以万计的员工,分布南北的子公司不计其数,他曾经向自己发过誓,有一天要站在世界的最顶端笑看一切,如今,他办到了,只不过当财富以惊人速度不断往上攀升的同时,他只觉得灵魂好空虚,好茫然——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 那样的心情,或许就像现在的他吧! 在拥有财富的现在,他反而质疑起,当初为何坚持要成功?每天品尝珍馑美味,心中最留恋的却是与妻子牵手吃路边摊,笑闹著共同暍一杯廉价红茶的日子,什么都没有,但起码,心是充实的。 生命中最美好的中秋节,反而是在他一无所有的那一年,妻子纤细的手,为他剥著文旦,没有太丰盛的食物,却有两颗密密相依的心。 而今,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又如何呢?中秋佳节,人家是月圆人圆,可是他呢?大集团的总裁只能独自品尝孤寂滋味,深刻思念的人再也挽不回,反而不如一般小家庭,能够全家围在一起,赏赏月,吃顿温馨的晚饭——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吗? 他想起了那则古老的奔月传说。 未成名之前的后羿,不也与嫦娥过著平凡恩爱的夫妻生活吗?只不过功成名就后的后羿,因追逐权势而迷失了心性,变得再也无法安于平凡,才会让嫦娥选择了独自吞下长生不老药,远远离开心爱的夫婿,飞往终年寂寞的广寒宫,从此不问人间流年。 若嫦当年离开他时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嫦娥一样?那是怎样的万念俱灰,才能做到抛舍一切、远离全心深爱的丈夫?而后羿的悔不当初,是否一如现在的他? 明明有了千百年的借镜,他却还重蹈后羿悲哀的覆辙,真傻呀你,耿凡羿! 多少个夜里,他反覆不断的问著自己,当初为何要拘泥于名利?为何不多听听她心里的需求?为何不早认清,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为何不早点明白,就算没有一切,只要还有她,都还来得及去努力;可是得到一切,若是失去她,生命中最真诚的快乐却是怎么也换不回来的! 偏偏,他领悟得太晚,失去了生命中的嫦娥,这一生,他都只能凄凉落寞地过著没有嫦娥的中秋节,这是报应,是他该尝一辈子的苦果。 离开机场,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入往来车潮之中,位于后座的女子取下太阳眼镜,目光移向窗外久违的景致,美眸不经意地流泄一丝感伤。 由于车内的沉默持续过久,她终于转回视线,有趣地打量身旁过度沉默的男人。 不堪被人以眼神骚扰,与她同款墨镜之下,浓黑的眉皱了下。“看什么?” “宇耕,你似乎对我回台湾的决定相当不以为然?” 裴宇耕淡哼了声,连回答都不层,可见比她所以为的“不以为然”还要更“不以为然”。 “用鼻孔哼人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你国小老师没教过你吗?” “那就别净做让我不屑的事。”他懒懒地回道。 “我哪有?我在帮你的事业拓展版图耶,这么好的‘贤内肋’你还嫌。” “这种话只能骗骗外人。”他丢去一眼,神色极度轻视。“还不是因为海外新闻报导他极有可能结婚的消息,那天起你就心神不宁,再也待不住了。”不是他要瞧不起女人,瞧瞧当初被抛弃时,她那一副快活不下去的鬼样子,说白了,那一年婚姻,只换来她满心的伤痕累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看不开,放不下前夫,实在没志气到了极点。 “你不懂。你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虽然这段婚姻伤我很重,但是也曾有过无数的甜蜜与快乐,那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所以呢?他摘下墨镜,嘲弄地问:“想挽回?” 杜若嫦苦笑,摇头。早在七年前就失去了,怎么挽回? “要笑就笑,不然就哭,不要给我用想哭的表情笑,看了碍眼。”他不耐地皱眉。“到底要不要?等你一句话。” 这回,她笑了,很真心的笑。“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虽然她这名义上的未婚夫态度一向冷漠,说话也不太好听,但是她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只要她点个头,他就算把世界都翻过来,不择手段都会让耿凡羿再次回到她身边。 但,不是任何事,都有机会再来一遍的,就算可以重来,也不会是原来的感觉了,破镜再怎么补,还是会有裂痕。 她反问:“那你呢?又为什么回来?别说陪我,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外人。” 接著,是冗长的一阵沉默,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 “和你一样的理由。” 放下行李之后,本该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番,但是她以久未回台湾为由,想一个人四处走走,拒绝了裴宇耕派司机接送的好意。 走著走著,不知不觉,又来到这个地方。 以前,这里是小小的窄巷,环境狭陋而杂乱,偶有几只流浪狗,饿过头见人都会乱咬,每次经过都要提心吊胆,走到尽头,是一栋老旧公寓…… 她搜索著脑海深处的陈旧记忆,顺著心念走来,湿暗的小巷子不见了,小石子路铺成水泥地,参差不齐的老旧房子,也成了一栋美轮美奂的高级住宅,曾几何时,这里发展成了繁荣商圈,寸土寸金,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住宅了。 走到了底,她曾住过的老旧公寓,成了一座充满欧式风格的房子,由外观看来,散发著典雅温馨的味道,住在这里头的人,应该洋溢著幸福欢笑吧? 她轻抚过花雕铁门,眸底流露出一丝感伤,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连最后可以追忆、见证过去的地方,都不存在了—— 她自嘲苦笑,连丈夫都不再是她的了,不过才住过一年的地方,又怎可能还留得住呢?这一切,从来就不属于她。 收拾落寞的心,她举步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一辆墨黑色的车辆驶近,耿凡羿正好弯身捡拾掉落脚边的铁门遥控器,分秒之差,错失由车窗边走过的窈窕身影—— 十点二十二分—— 杜若嫦看了下表,忍不住又站起身,拢了拢长发,抚平窄裙上的浅浅绉褶。 裴宇耕抬眸瞥她一记,合上刚批阅好的卷宗。“你可以坐下来,我们约了十点半,耿凡羿会守时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分离了七年,突然要再见面,心中难免起伏不定。望向光亮的玻璃窗面倒影,一手抚向颊容,它——有变很多吗?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是喜?或者,他认得出她吗?他会乐意见到她吗?毕竟,他现在已有未婚妻了—— 裴宇耕又抽出另一份卷宗。“既然是我的‘贤内助’,请不要因为见另一个男人,而表现得如此坐立不安。” “我——不是,我只是不安,毕竟,那么久没见面了……”她闷闷低哝。 “既然那么勉强,那就别见了吧!”他随口说。 “那怎么可以!”她想也没想地低嚷出声,迎视他挑眉嘲弄的神情,她羞愧而牵强地补上一句:“我是你们这个合作案里面,最主要的灵魂设计师,所以——” “你也知道你只是服装设计师而已?要进军台湾,在台湾设厂,和台湾成衣界的龙头合作是会事半功倍没错,但你只要负责交你的设计图就好了,反正你设计的东西,代理权都在我手上,谈生意也是我的事,有必要劳动你亲自去和他们谈你的设计风格与理念吗?那些根本都是事成之后可以再规划研讨的。”换句话说,她这趟台湾行并非绝对必要,她心里在想什么,明人眼里就不必说暗话了。 她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 是啊,她只是在找借口,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罢了,事实上,她回台湾,不为公事,不为思乡,更不为探亲奇书网,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她想见他! 当年,与他离婚之后,顿失生命方向的她,茫然得不知何去何从,他以为她会回去投靠父母,但是她并没有,当年离家时,她就说过,如果得不到幸福,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去,她没脸见父母! 虽然,她后来听从了裴季耘的安排,前往法国学服装设计,继续她未完成的学业。她与耿凡羿一般,并不靠任何人帮助,一面打工,一面求学,日子很苦,但她没有服输,就某方面而言,她的傲骨与他是极相似的。 今天,她首席设计师的美名,凭的是自身毅力,而非任何人的怜悯,她所得到的掌声,一如他所累积的财富。 后来,裴家企业触角有意涉足服饰界,凭著她和裴季耘的交情,她二话不说的将代理权给了他们,不谈条件,任何人再出天价,她也不为所动。 外界好奇她与裴家的交情,裴氏父母毕竟是在商场打滚过的,脑筋动得快,索性顺水推舟,放出风声说她与那时正接手裴氏企业的长子裴宇耕“交情匪浅”,近日会有好消息传出,以达到造势作用。 第19章 她为还裴季耘当年的恩情,也就勉为其难的配合,最后弄到不得不在时势所趋的情况下与裴宇耕假订婚,这样的“才子佳人”组合,竟也传为一时佳话,并且也为裴氏入主服饰界打出成功的第一棒。 除此之外,虽然与耿凡羿已然离异,但是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关于他的消息,她一直有在用心留意,看著一步步以血汗,打造出属于自己的王国,她真心的为他感到开心,因为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她依然没勇气踏入家门一步,因为幸福在哪里?她不知道。 财富,她也有,但是拥有的名利与掌声再多,都不代表幸福,在她来说,她与七年前被遗弃的女人无异,仍是一无所有,仍是卑微寒伧。 说穿了,她只是个无家可归、没有人收容的女人。 异国的这些年,她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想他过得好不好?想他倔傲的性子,会吃多少苦头?想他工作累了、倦了,有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他…… 在听闻他情有所归,即将步入礼堂的那一刻,多年相思再也隐抑不住,她想见他!起码在他结婚之前,再见他一面,了却多年前的夫妻情,以及这些时日的牵挂,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十点半了—— 她坐立难安,想再度起身时,敲门声传来,她吓得惊跳了起来—— 另一头,走入裴氏大楼,在等待电梯的同时,手机响了起来,耿凡羿顺手接听。“喂,舜妤,有事?……可是我现在正准备过去谈和裴氏的合作案,你不能处理吗?陈董也在?看来我得回去一赵,好,你等我,我二十分钟后回公司。” 切断手机,他回头交代经理。“公司有点状况,我得回去一趟,帮我向裴总裁致歉,大致状况你先和他们洽谈,剩下的细节部分,我改天再和他约时间。” 说完,他脚下未停的赶回公司。 行销经理只好独挑大梁,诚惶诚恐的乘电梯上楼,在秘书的带领下,硬著头皮走向总裁办公室—— 敲下门板,眼前出现了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教他一时只能傻眼地屏息以视,忘了反应。 若嫦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强大的失落感,几乎令她站不住脚。 裴宇耕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代为问出口。“贵公司总裁不克前来?” “呃,是、是的!我是创宇的行销经理,我们总裁临时有急事,失礼之处真的万分抱歉——” 裴宇耕看了下若嫦神情中难掩的落寞,于是回道:“行销经理?!贵公司是否太没合作诚意了?我不否认,台湾是你们的地盘,不把这次的合作案看在眼里也是可以理解的,那我们似乎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啊?不是、不是的!”行销经理几乎吓破胆,赶紧澄清。“我们总裁很重视这个合作案,还特地要我作东,请裴总裁吃个饭表达歉意……” 若嫦轻声叹息。“算了,宇耕。”他也不过是捧人饭碗的,何必为难人家? 算了?!“你无所谓吗?”她明明很失望! “要不然呢?”她一手拎起皮包。“你们谈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要透气,不知不觉,又来到旧时地。 素手轻抚过脱漆的校门,多少旧时情怀又涌上心头。 当年,她就是站在这个地方,遇上了他。 这些年,她总会不只一次地猜想,如果她没在那年遇上他,借了他二十块,那么现在的她,又会是何等模样呢? 也许一生顺遂,也许雍容尊贵,一生衣食无虞,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也会一生不识情爱滋味,无知懵懂的过完这辈子。 因为遇上他,她懂得笑,懂得泪,懂得世间最刻骨缠绵的情爱滋味,也懂了世间最深刻纠结的痛楚情伤…… 如果能够选择,或许,她还是会要走这一遭吧! 说到底,她还是放不下他啊—— 处理完公司紧急合约状况,本想再赶回裴氏,但行销经理苦著脸回来,说是有诚意的话,请另约时间! 今日行程突然多出一段空档,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不知哪来的冲动,莫名地,就来到当年就读的校园。 这个地方,他已经好久没来了,怕一见到熟悉的景物,心承载不住那样的失落痛楚—— 信步走来,片片段段的往事飞掠过脑海,一股好强烈的心灵触动下,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再坐一次那班公车,幻想公车能够开入时光隧道,将他载回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让他再看一眼那张日夜渴念的娇颜…… 就算不行,起码,让他的心情,再一次回到那年夏天! 找遍全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再翻开皮夹,全是千元大钞,他泄气地垮下肩,不死心地左右张望了下,视线定在前方,那名身姿窈窕的佳人。 他走上前,清了清喉咙。“小姐,可以向你借十五块钱铜板吗?我想坐——”声音凝住,顿在转向他的娇颜上。 真的——跌入时空隧道了吗?他意识一阵错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凡、凡羿?!”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他,她一时错楞得呆住。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这道清柔嗓音,七年来不知在他梦里回绕过多少次,他想念得都快疯了,不会认错的!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碰触到温热肌肤,确定她真实存在,反而慌得抽回手,脑子一片空白。 好一阵子,他们只是相顾无言地对望著,直到三三两两的学子出了校门,不经意撞著了他,他们才慌然闪避人潮。 “学生怎么中午就下课了?”她奇怪地问。 “你是脱离学生生涯太久,还是在国外待到都忘了中秋节刚过,学生正好放完暑假,今天开学典礼。”他也是后来,才辗转得知她出国的消息,从此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讯。 眼看往校门口挤来的人潮愈来愈多,他直觉动作地拉起她的手。“有没有零钱?走,坐公车去。” 杜若嫦任他拉著走,等不到五分钟,公车驶来,她投了三十块硬币,与他挑了个角落坐下。 “你又欠我十五块了。”他们,似乎总在夏天相遇,而这回,又是抢在暑假结束的最后一天。 耿凡羿目光由窗外收回,移向她脸上。“既然你那么介意,等一下请你吃锉冰抵债。” “好啊!”她轻轻一笑。 近二十分钟的车程过后,他指著前方一块不起眼的招牌。“那里!看到没有?那家店的仙草冰很好吃,以前我们常去,你还说老板亲切,卖的东西又料多实在,没想到它还开著,走,我们去吃!” 紧急按了下车铃,拉著她匆匆忙忙下车,绕过低矮的招牌走进店内。 “老板,两碗仙草冰。”他扬声喊。老旧的店面中,仍是只有三五张小桌,他习惯性的挑了角落的老位置。 “马上来!”老板回身招呼,见了他们,笑说。“咦,你们好久没来了。” 若嫦不无讶异。“你还记得我们?” “哪里不记得?你们是夫妻嘛,每次都点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圆冰,但是每次都觉得对方的比较好吃,拚命抢对方的吃,吃到最后干脆两碗倒成一碗一起吃,对不对?就是看你们那么恩爱甜蜜,想不记得都不行呢!” 两人哑然,互看了一眼,各自困窘地别开眼,答不上腔。 “这回还是一样,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圆冰吗?” “不,两碗仙草冰!” “两碗粉圆冰!”两人同时说出口,老板看了他们一眼,笑笑地走开。 最后,还是端上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圆冰。 “你想吃哪一碗?”他让她先挑,若嫦没勇气看他,就近捧来粉圆冰。 气氛,短暂的一片沈窒。有几回,抬眼对上了,又慌然移开。 “你——” “你——”又是同时开口。 她想问,现在的他,是否仍介怀著失去孩子的痛,无法原谅她当年的错误? 他想问,这些年,她过得如何,是否还怨恨他当年无情的遗弃? “你先说——” “你先说——” 耿凡羿尴尬地停顿了下。“你回来,为什么不找我?我不相信你找不到。” “事实上,一个小时之前,我才刚被你放了鸽子。” “我?”今天,他只和裴氏有约啊,难道它—— “没错,裴氏所代理的服饰,是出自于我的设计。” “你——”他愕然。“我完全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他早就——早就如何呢?飞去法国找她吗?呵,如今的他,哪来的资格? “恭喜,我没想到,你会有这般亮眼的成就。”心底,有股酸酸楚楚的感觉,他们都不一样了,在心底,他们也都各自清楚,这道人人称羡的光环,是以婚姻为代价去换来的…… 她追悔过吗?这一点,他没资格问。 他又悔恨过吗?这点,却是连想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呢?你刚刚想说什么?” 若嫦握著汤匙,轻戳著碎冰。分离的这七年当中,明明无时无刻不在想著,某天若遇上他,要对他说什么,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可是现在,当他真正坐在她面前了,反而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听说,你有论及婚嫁的女友了?”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碎舌头!她明明不是要说这个的…… 果然,耿凡羿神色一僵,凝窒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开口。“在我一无所有的那些年,是她陪在我身边,也跟著我吃了不少苦,这辈子,我对她有份抛不去的责任。” 第20章 “是吗?”当年,他骄傲得不肯让她陪他吃苦,却让另一个女人这么做,也许,这女人对他的意义,比她更重要吧…… 他无法接续这个话题,匆匆转移。“你呢?还是一个人吗?有没有——” “不,不是!”怕他多心,她冲动地脱口而出。“我有未婚夫了。” 舀冰的手僵住,好一会儿才牵强接续。“他——对你好吗?” “很好,真的很好,虽然脾气有点坏,但是很疼我,你不必担心。”既然他心中已有安定的归属,她不想再让他挂念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是责任感很重的男人,对于前妻,总有分恩义在,也许,这么说他会好过些吧! “是——裴氏新任的年轻总裁吗?”之前偶有耳闻,只是没料到,那人会是她。 “嗯。”她低应,随意说道。“可能过些时候,台湾这里忙到一个段落,我们也会结婚了。” “是……吗?那恭喜你。”是糖水不够吧?入了口的仙草冰,苦得难以入喉。 “你也是。要找一个愿意陪著你吃苦的女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别再轻易错过。” 耿凡羿抬眸盯视她。“我知道。”只是,领悟得太晚,他已经错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吃完冰,付帐时,老板看著他递出的千元钞票,一脸为难。 若嫦好笑地道:“还是我来吧!”哪有人吃两碗冰还拿千元大钞出来的,人家是小本生意耶! “这大概是你这辈子第一次让女人付帐吧?”她浅笑调侃。 耿凡羿困窘地清清喉咙。“离开台湾这么久,有没有特别想去哪里?我陪你。” “你没事要忙吗?大总裁。” “我——”还来不及开口,手机响了起来,他顺手接起。“喂?舜妤——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了,我不回去……”迎视若嫦了然的眼神,他态度强硬。“不过就一个下午,难道公司就会倒了?反正我下午不回公司了,就这样!” 收了线,对上她谅解的神情。“回去吧,你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耿凡羿胸口闷闷地。“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时间与空间?” 她摇摇头,叹息道:“这不就是人生吗?有时必须有所取舍与牺牲,不管你愿不愿意。” “是啊,这就是人生……”他喃喃自语。 但是她知道吗?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多么希望用他的一切,去换回最初,身与心的自由…… 第九章 自那一日之后,他们没再见面,与裴氏合作案初步接洽已取得共识,却在签约之后,细节部分一直问题频传,让他不得不怀疑裴宇耕是有心刁难。 可,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裴氏握有代理权,对于他将来进军海外的计划,有了裴氏助力会容易许多,而在台湾成衣界是他的天下,裴氏光是有代理权也没用,除非与他合作,所以他一直想下透,裴宇耕有什么理由找麻烦? 也许是潜意识里,对若嫦的补偿或移情作用,对于这份合约,他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也因为这样,老是让裴宇耕一句“基于设计师之创意表达及专业素养之尊重,创宇有配合整体风格与行销计划之义务”给扫得死死的,这条违不违约的界线实在太模糊了。 直到某一日,自认修养到家的耿凡羿,耐性也被激到临界点,索性把话摊开来讲,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不满,何妨直说? 裴宇耕只是冷冷地说:“我只是尊重设计师的感受罢了。” “这——是若嫦的意思?”耿凡羿被他透露出的讯息震慑住了。她,在报复他吗? 裴宇耕并未给予正面答覆,冷讽道:“请耿总裁不要对我未婚妻的芳名喊得如此亲密。以裴氏财力来说,赚不赚这口饭都不会饿死,但是若能替我的未婚妻出这一口气,我觉得相当值得,如果你打听过我裴宇耕的为人,就会明白,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不管来明的、来阴的,我都有办法整到你无力招架,还是请耿总裁准备好这大笔的违约金吧!” 与其说是裴宇耕的表态,倒还不如说是若嫦的怨恨打击了他。 他没资格说什么,是他对不起她,如果这真的是她要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苦笑,不再试图挣扎什么。 而后,辗转听到风声的若嫦,气急败坏地来找裴宇耕问清楚。 “注意气质,首席设计师。”裴宇耕凉凉抛去一句。 若嫦根本不理会,劈头便问:“听说你处处为难凡羿?” “在未婚夫面前兴师问罪,维护别的男人维护得那么明显,不好吧?”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你出口气,不好吗?难道你忘了他当年的无情抛弃?枉费你为他舍弃所有,受尽沧桑,他现在却安安稳稳拥抱他的美娇娘,你甘心吗?不想报复一下?” “他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也没有任何事需要报复!” “是吗?”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想痛快玩个够呢,吃定了他会处于挨打局面,而且绝不会反击。” “为什么?” “托你的福啊,他对你有愧疚,什么都逆来顺受了。” “你——”若嫦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裴宇耕,你居然利用我的名义去整他,你有没有人格啊!” “人格?”他讽笑。“那一斤值多少钱?” 她会被他气死!“裴宇耕,你最好现在就收手,我不会原谅任何恶意伤害耿凡羿的人。我现在要去向他解释,你也最好停止你的无聊游戏。” 目送她匆忙远去的身影,裴宇耕闲闲打了个呵欠。 一对白痴男女,不踹他们两脚不会动,活该皮痒!他可没裴季耘那温吞弟弟的好耐性! 几日周旋下来,耿凡羿已筋疲力尽,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日重逢,她的态度平和,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他有这么深的恨意,那样的恨意,像一把锯刀,狠狠切割著他的心,远甚于任何报复行为的打击。 其实,她知道吗?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来报复他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只要她开个口,整个创宇他都愿双手奉上。 他沉叹,翻出皮夹内层,那贴身收藏多年的合照。 若嫦…… 他无声低回,心痛地闭上眼。她真的,如此怨恨他吗? 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谅解?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些?只要你说,我不计一切都会为你办到的…… “听说你刚从裴氏回来——”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耿凡羿下意识将照片藏回皮夹里层,放回西装内袋。 倪舜妤留意到他的动作,并未说破。 一直以来,她心里就有底。在他灵魂深处,藏著一段过去,以及一个女人,那是她到不了的地方,也取代不了的人。她是聪明的女人,无意与他的过去争宠,那只会将他推得更远,毕竟她拥有当下。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她缓步上前,体贴地递上煮好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是他最喜欢的口感。 耿凡羿接过轻啜了口,没多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裴宇耕有什么恩怨?人家看起来好像存心整你。” 他手一顿,放回杯盏。“没这回事。” “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死咬著不放——” “随他去。”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由他去,大不了就一笔违约金而已。” 什么叫“大不了就一笔违约金而已”?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钱也不是这样玩的! “那不只是违约金的问题,我们未来海外发展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你原本不是说——” “那就放弃,不急于一时。” “凡羿,这不像你,你不是会那么轻易认输的人,不然公司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以前创业的时候,我们遇到更棘手、更艰难的困境,你都没皱一下眉头,现在不过是小状况,你却轻易罢手,凡羿,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有种特别的感觉,不是他被吃定,而是刻意忍让什么…… 耿凡羿揉揉眉心,神情疲惫地靠向椅背。“没什么,或许,我只是累了。” 倪舜妤面露关怀,伸手轻抚倦容,心疼地倾身柔柔轻吻,耿凡羿一怔,直觉想偏开头,但她似乎也料准了,双手定在他颊边,不容他逃避。“为什么?你从不肯主动亲近我,就连我主动,你都表现得很不自在,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 耿凡羿无法迎视她过于明亮透视的眸子,牵强道:“也许还不习惯,再给我一点时间——” “都三年多了,还不习惯?从那天清晨,在你床上醒来开始,你就是这样说的,但是凡羿,我们床都上了,还连接个吻都不习惯,是不是太矫情了?” 耿凡羿浑身一震,胸口划过一阵疼楚。 他不该在那年,公司渐有起色,员工们嚷著要庆功时多喝了两杯,想以酒精浇掉心头的空洞愁郁,才会在承载不住对妻子刻骨椎心的思念当中,误将她当成了心爱的女人,铸下大错。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舜妤对他的爱恋,也不只一次向他表明,不论他这辈子得意落魄,都愿跟随著他。 只是,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的一切都给了那个女人,她晚了一步。 但是,就因为那一夜,她的热情与付出,成了他最大的心灵负担,他不能逃避,也推却不了责任,最要命的是,她是处女。 第21章 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只是一旦爱上,就会义无反顾,全心付出,就某方面而言,她是像极若嫦的。 他知道,这辈子,他得要担负起这个女人的一生,再也卸下下。 “一个吻,有这么困难吗?这样,要我怎么相信,你有娶我的诚意?” “舜妤,我——”不等他多解释什么,她低下头,密密贴上他的唇。不去听,就还能自欺,告诉自己,他永远是她的—— 耿凡羿僵直了身躯,他很清楚此刻与他亲密的人是谁,但是脑海深深刻划的,却是另一张娇容,清清楚楚,不容错辨,他没有办法麻痹自己! 原来,要自欺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心,好痛—— “凡羿,我听说——”门突然被推开,在看清里头的景象后,声音戛然而止。 耿凡羿迅速推开她,见著门边僵愕失神的若嫦,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不晓得……”杜若嫦努力想以微笑打破尴尬,可是好像不怎么成功,无力上扬的嘴角,勉强挤了朵笑花,却像在哭—— “若嫦——”他追上去,在她转身时抓住手腕。 “我来是要告诉你,宇耕自作主张的事,我并不知情,你不要理会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无所谓,我并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她的目光,停在他紧扣的手掌上。耿凡羿知道,身后也有双探凝的眼神,他只能颓然松手,看著她翩然远离。 “她是谁?”一等她走远,倪舜妤立刻追问。白痴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失常。 “裴宇耕的未婚妻。” “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凡羿,你该不会连别人的未婚妻都——” “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猜!”他心烦意乱,堵了她的话,无力地跌坐沙发上,不再多说一句。 可是我在乎……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在乎的,是裴宇耕的想法?是他的忍让?更或者——是那记亲吻?是他和舜妤的关系?! 她,还会在意他吗?在她已另有相知相许的情人之后?! 心头那根弦,绞得死紧、绞得发痛,他打住思绪,无法再深想。 周末,耿凡羿行事历上,记了笔“受邀电视台现场专访”的纪录,这件事是倪舜妤安排,还让他责备了几句。 他只是个生意人,而做生意凭的是实力,并无意愿学演艺圈那套宣传花招,也许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传奇,也好奇他的背景、他的成功史,但他自认在他身上并无任何传奇可宣扬,他只是一步一脚印,平稳走来罢了。 只是,碍于舜妤已然允诺人家,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来了。 在来之前,他便已有心理准备,可能要回答的问题。 果然,摄影棚灯光一亮,女王持人对著镜头,客套寒喧了一番,第一个问题便抛出。“耿总裁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就非凡,听说您是白手起家,所以大家都很好奇,您是怎么办到的呢?是什么样的毅力,让您有了今天的成就?” 耿凡羿双手交握,岑寂了数秒才开口。“说了也许你们无法理解,当一个人遭遇到人生中最痛的打击,之后不管再面对什么困境,都不可能打倒你了,你会有非成功不可的意念。” “哦?那能否冒昧问一声,对耿总裁而言,人生中最痛的打击是什么呢?” “失去。”他神色平寂,沉稳地道。“屈于环境,我让自己失去过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说得更白一点,我只是让自己狠狠死去一回,再活过来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只要想起她,我就有熬下去的信念,也因为有她,才有现在的我。” “是心爱的女子吗?” 耿凡羿没有回答,女主持人惊觉自己的失言,赶紧转开话题。“听说,耿总裁曾经有过一段刻苦的日子,能形容一下那时的状况吗?” “是的,学生时代,曾经住过十坪大的房子,炎炎夏日只有一台快作古的电风扇,为了存钱缴学费,常是吐司、白开水便打发一餐,身兼数职,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但那时候并不觉得苦,因为身边有人愿意陪著你,你会觉得,身上背负著给另一个人幸福的责任,为了她,不管再怎么累都是值得的。” “倪小姐那么早就跟在你身边啦?真是患难见真情,你们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呢?” “还早吧!”他心不在焉,微笑带过。 女主持人点点头。“除了工作上的成就,耿总裁的专情也是最为人所称道的,平日除了工作,身边只有倪小姐,从不涉足风月场所,也没和谁传过风流事迹,大家都很好奇耿总裁的感情世界,难道只有这一笔纪录吗?” 耿凡羿清了清喉咙,难得幽默地回上一句。“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谁来帮我(奇*书*网^.^整*理*提*供)把舜妤带离电视机前?这可是现场直播。” 女主持人轻笑。“我相信倪小姐有这个雅量的,毕竟我们谈的是过去的事。” 他思忖了下,缓缓地说道:“十七岁时,曾经有个女孩子,我说要摘天上的星星给她,她说好;我说要给她全世界的幸福,她说她期待著;我说我不会永远屈于人下,有一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她还是说,她会陪著我,等那一天到来……只要是我说的话,她全都无条件相信,这样一个女人,让人连抗拒都心痛。” “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星星摘不到;因为幸福太遥远;因为——在我还没向所有人证明她的选择之前,我已经先质疑了她的选择。” “你后悔了吗?” “我想,我没有权利回答这个问题。手,已经放了,人生不可能重来,让我再选择一次,后不后悔,都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承受。” “那么,你心里的最爱,究竟是她,还是倪小姐呢?” 耿凡羿挑眉。“你想让我回家跪算盘吗?” 女主持人轻笑。“好吧,饶过你。” 接下来,她又问了些关于创业过程当中,印象最深刻的困境,以及畅谈他的危机处理方式,两个小时下来,时而感性,时而严肃,时而轻快的言谈,让观众充分了解到他的创业理念,以及卸下商场冷面总裁之外,另一面知性的耿凡羿。 “节目的最后,耿总裁是否曾有过一些遗憾,在当时没能对某人说,或者现在想说已经来不及?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向远方的那个人,倾诉心底的话吧!” 耿凡羿沉默了一阵,敛眉低低吐出。“我曾经,对一个人有极深的亏欠,当时,没有办法告诉她,放手,其实是因为太过在乎,我永远忘不掉,她当时流著泪,伤心欲绝的模样,每当想起自己的残忍,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也许迟了,也许现在的她,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我还是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这些年,她始终在我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当初承诺要给她全世界的幸福,我没办到,但愿,另一个人已经做到了。” “好的,今天谢谢耿总裁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接受我们的访问,我们也期待耿总裁的事业版图能够扬名海内外,再创另一高峰——” “谢谢。” “ok!”当集中在身上的镜头与灯光一一暗下来,耿凡羿与工作人员一一握手道别,婉转拒绝了餐会的邀请,独自走出电视台。 走到路口,等待红绿灯时,身边传来一段对话—— “婉婉,你等我哦,有一天,我一定会买下这家电视台送给你,因为你喜欢唱歌,这样,你就有自己的舞台了。”男孩牵著女孩的手,指向身后的电视台。 “好啊!”女孩笑得好开心。 这番对话吸引了耿凡羿的注意力,他投去好奇的一眼。不过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口气却狂妄得很。 “看什么!”像是习惯了那样的眼光,男孩不驯地回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一定会做给你们看!” 耿凡羿笑了,伸手轻抚他的头。“我相信你。” “啊?”可能是头一回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给这样的鼓励笑容,男孩反而吓到了。 “我相信你办得到。”他又重复了一次。“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有和你一样的自傲与自信。” “那你做到了吗?” “嗯。但是你记住一句话,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轻易放开最爱的那个人的手,否则就算日后你握有全世界,掌心也会是一片空虚。”他语重心长,眼神流露出一丝感伤,落在漫无空间的远方。 号志灯转绿,他举步离去,没再回头。 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哪里才是他的停歇处? 心,好空,好倦,却不知道,能收容他的温柔港湾在何处。想去的,去不得,该去的,却是他最想逃避的。 走出电视台,思绪一片空茫,他不想面对任何人,好想——让自己麻痹到什么也不能想,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是不是就会好过些?是不是,每一道呼吸就不会再沉重得无力负荷? 只是,在外头坐了一夜,刻划在脑海的娇容却异发清晰,抹不掉,也躲不掉—— 拿起手机,他一键键按下渴望了一晚的数位。 “喂?”声音有些哑。 “你睡了吗?那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认出他的声音,若嫦急喊。“凡羿,你在哪里?” 他顺口说了餐厅名字和地址。“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22章 “你等我,不要走哦,我马上过去。”不等他应答,她迅速挂了电话,换掉睡衣出门,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赶到他说的那家餐厅,并且一眼就看见趴靠在桌面上的他。 “凡羿、凡羿?!”她摇了摇他。 耿凡羿在撑起眼皮,看清面前的娇容时,安心一笑。“你来了。” 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她蹙起秀眉。“你喝酒?” “没很多。” 一瓶xo都见底了,还叫没很多? “真的,我意识很清楚。”他强调,站起身,踩了几个虚浮的步调,踉跄地往她身上跌。 他苦笑。“很奇怪对不对?为什么明明醉了,意识反而更清楚。” 见他如此,若嫦实在放不下心。“你的车钥匙呢?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想回去。”他无力地贴靠纤肩。“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一晚就好,让我任性一晚,好不好?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这样的他,教她如何拒绝? 她深深一叹,接过车钥匙。“小心走好。” 将他带回居处,若嫦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拧了条热毛巾替他擦脸。 “好些没?” “嗯。”他闭上眼,眷恋著她的温柔。 “没事喝那么多酒,也不怕伤身。”她忧虑地叹息,轻拨他垂落额前的发丝,关心地轻问:“晚餐吃过没?” 他摇头。“没胃口。” “那怎么行?别有一餐没一餐的,会坏了胃。”她起身张罗。“我晚上吃咖哩烩饭,你也来一点好不好?” “好。”他喜欢与她共用的感觉,就像当年共喝一杯红茶,共吃一碗冰。 她动作俐落的煮好一盘烩饭,端到他面前。“快,趁热吃。” 耿凡羿依言舀了一匙放进嘴里,温温热热的感觉,暖了心。这是近几年,他唯一吃了有味觉,首度感觉好吃的食物,酸楚的感觉在鼻端蔓延。 “不好吃吗?那不要勉强——”他以前也是这样,再难吃也会吃完,从不开口说一句嫌弃的话,只是表情骗不了人。 “不,很好吃,我要吃。”他不理会,坚决吃完。 “那好吧,你慢慢吃。”她转身冲来一杯醒酒茶,坐著看他吃。“要不要我通知倪小姐一声?她可能会担心——” “不要!”他放下汤匙,心慌地阻止她,不经意拐著桌脚,踉跄地倾跌在她身上。 “你小心一点!”怕他摔著,她小心搂住。 他垂眸,掩去落寞。“如果——你是担心裴宇耕误会的话,我现在就离开。” “别这样想,凡羿!”此时的他,看起来好脆弱,她张开怀抱收容,心房隐隐悸疼。“我不担心什么,你想留就留下来,没关系的。” “真的吗?”他神情充满了不肯定。 “嗯。”她小心扶他坐好,探手端来桌上的醒酒茶。“来,喝口热茶,胃会舒服一点。” 耿凡羿喝著热茶,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她。她仍是如此温柔、贴心,即使他的要求再不合理,她还是会笑笑的包容…… “对不起……”低低地,他说了出口,盯视杯中橙黄的液体,失魂般地轻喃。“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知道你对我还是放不下,知道你不忍心拒绝,利用了你的心软……我并不想令你困扰的,我只是……好想见你……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那一天,读出你眸底的伤怀,我其实知道,看到我和别的女人亲密,你还是会介意,还是会难过,你不会知道,我的感觉有多矛盾,一方面,惊喜著你对我还是有感情,但是——我有什么资格呢?现在的我,已经失去拥抱你的权利了。 “如果可以麻木一点,也许糊里糊涂,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我还是可以说服自己,和舜妤平平静静的走完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可是我就是要命的太清醒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想的是你;抱著她时,我想的人是你;她要求我吻她时,我该死的还是只想著你哭泣的表情……我时时刻刻都想拥抱你,也时时刻刻的在压抑自己,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若嫦眸光泛泪,听得心几乎碎了。“你——不爱她吗?”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爱?”他笑了,笑得凄怆。“别人不懂,难道连你也不懂,在我心中,她只是责任,你才是真爱!这辈子,我就只爱过一个女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我的心只有一颗,责任与真爱却像是两把锯刀,狠狠切割、揪扯,那种鲜血淋漓的痛,你能明白吗?再不找个发泄的出口,我就快要疯掉了!” “所以,你今天才会当著全台湾观众的面,说那些话?” “你听到了……”他垂眸,笑得苦涩。“长久以来,头一回那么诚实的面对自己,说出心里的话之后,反而不知该怎么面对赤裸裸的自己,当所有人喝采我成功传奇的人生时,说穿了,我不过是个失败又悲哀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追逐再多的名利财富,都填补不了内心的失落空洞……我觉得好累、好茫然,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冷风,却不知道,谁能收容这颗困倦的心,想见你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他抬眸,指尖抚上她掩不住红肿的双眼。“你哭过了吗?” “还不是你害的。”她闷闷低哝。没事说那种话,害她在电视机前哭得不能自己。 “你会怪我吗?你好不容易找到人生的另一段幸福,而我明明什么都不能给你,偏偏又放不开……” “我明白,凡羿。”不舍他受困的心,柔情抚慰的双手,轻轻碰触俊容,抚开眉心紧锁住的痛苦与挣扎。“我不怪你,真的。” 是吗?她不怪他?! 反掌握住她如水的温柔,他闭了下眼,痛楚地逸出声。“你爱他吗?告诉我,你真的——爱裴宇耕吗?” 她该点头的,但是他宛如负伤困兽的眼神,教她一句违心之论都说不出口,不忍再欺骗他、欺骗自己。 她拉起他的手,覆上胸口。“我的心,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你,不曾有人到过这个地方。” 耿凡羿盯视掌心之下,那颗浅浅跳动的心,她的眸光,一如多年前相恋的那个夜里,纯情诚挚—— 他再也无法克制心湖波动,激切地拥抱住她。“若嫦,我的妻——” 一句“我的妻”,引出她迷蒙的泪,她闭上眼,贴著他的胸膛,感受他狂炙的情感,飘泊了许久,内心最眷恋的,依然是这道坚毅温暖的怀抱,这究竟是他们的悲哀,还是无奈? “若嫦——”抵著她的额心,他压抑地低语。“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想吻你,可以吗?我——” 浅浅仰眸,迎视他痛苦挣扎的面容,她不语,主动迎上他的唇,以她的温柔,滋润他的冰冶。耿凡羿一震,再也无法理智思考,有如沙漠中的旅人,紧紧攀住唯一的绿洲,饥渴而热烈地吸吮、交缠,直要尝尽她唇腔之内的每一寸甜蜜—— 她意识虚软,只能由著他激狂需索,不知是缺氧、抑或久违渴念的激情之故,她胸腔隐隐泛疼,载负不住他身躯的重量,陷落沙发之中,热切的身躯密密纠缠。 不经意的抚触中,他顿住动作,眸光复杂地望住她凌乱衣襟之内的物品。“你还留著?” 顺著他的视线,栘向以银链串起,静躺在胸口的白金戒指。“我不会忘记,你为了它,在工地辛劳一个礼拜。” 他声音低沉喑哑,鼻酸道:“我说过,它并不值钱——” 只要她说一句,裴宇耕什么值钱的钻戒会送不起?他没料到,她还会留著多年前不值钱的旧婚戒,并且将它放置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但是你的心意是无价的。”她柔柔道。 耿凡羿动容,倾身吻上婚戒所在的位置,连著她的心,怜惜地吮吻;她张手拥抱收容,感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他情思一动,迎向她无悔的面容,唇畔浅笑带著最凄柔的深情,全心奉献—— 无法再多想,他降下身子,贴上似水娇躯,探寻的双手,感受久违的浓情蜜意。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不曾拥抱这具馥柔身躯,熟悉的馨香,每一寸光滑肌肤的触感,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直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才发现竟是这般椎心的想念著,渴望得心都痛了,如今,她就在他怀里,被他亲吻著,他无法再放开! 无法餍足的双手抚遍柔软香躯,衣物一件件的离开身体,直到再无阻隔的贴触赤裸肌肤,交融彼此的体温,他们同时满足地在心底喟叹。 纤长指尖一一抚过俊颜、肩膀、厚实的胸膛,每一寸肌理线条,似记忆,又似深深的想念,她眸光泛著酸楚泪光。“凡羿,不论何时,记住一句话——” “嗯?” “我爱你。这里,永远只让你住。”她指著心口的位置。 耿凡羿浑身一颤,手劲一收,搂紧纤腰,狂吻上她。 杜若嫦闭上眼,全心回应,感受他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贪渴的吸吮更多、占领每一寸肌肤,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旅人,直要尝尽所有的它—— “凡羿——”她慌吟。 “我在。”感应到她的激情无助,他迎上她,有如两簇燃烧的火焰,空虚、灼热,她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收容他沧桑的身心,耿凡羿不再迟疑,挺入水嫩深处,刹那之间的充实与满足,令他们脑海同时一阵晕眩,好似长久以来那块空泛的角落,终于被填满,完整无憾。 他绵密地护著娇躯,在她体内深沉律动,听著她细细柔柔的娇吟,感觉她的温热、她密实的包容,他双臂收拢,几乎将她揉入体内,激狂地与她缠绵,直要到达最深处的甜蜜—— “凡羿——”他失控的热情,令她几乎要尖叫失声,狂喜来得太快太急,她喘不过气,只能紧紧抱住他,随著他癫狂、随著他迷失、随著他极欢纠缠—— 重重迷眩火花包围著他们,在眼前、也在体内爆发,耿凡羿与她颊贴著颊,在她体内释出热情,在对方轻颤的身躯中,体会激情韵味。 第23章 这一晚,飘荡的灵魂,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到安心栖靠的所在。 第十章 清晨第一抹阳光洒入,惯于少眠的耿凡羿由睡梦中醒来,鼻翼之间回绕的是属于女性的柔媚馨香,娇容贴靠著他睡得香甜,宛如交颈鸳鸯,尽管在睡梦之中,床被底下的肢体仍亲昵交缠,似是密不可分的生命共同体,花开并蒂,连理同枝。 如果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他不敢出声、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太用力呼吸,深怕惊破这一刻奢侈的美好,明知不属于他,却还是眷恋著这份酸楚而罪恶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温香娇躯动了动,嫩颊无意识地厮磨他颈畔,终于醒来。 他在心底失落叹息,微笑道声:“早安。” “早安。”迷糊坐起,见他怔楞的眼光,想起自己一丝不挂,她羞窘地拉起被子遮掩。“你不要乱看。” 他干涩地笑咳。“好,不看。” 趁他别开脸去时,她迅速抓来睡袍套上,回头发现他仍然维持原来的动作,不著痕迹地伸展肢体,她惊觉道:“手脚被我睡麻了是不是?” 他苦笑,没否认。 “你真是的,怎么不叫醒我呢?”她立刻上前,替他做穴道按摩。 他神情怅然,幽然吐实。“我不想,这么快画上句号。” 若嫦停住动作。就为了多些共处光阴,他情愿忍受四肢僵麻的滋味? 他抬眸,凝视她脸上每一分情绪的变化。“我们——就这样了吗?” 她背过身,站在窗边,凝思不语。耿凡羿追著她的背影,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瞥见搁置床头的白鲸布偶,一阵热浪冲上喉间,他哽咽地发不出声音。 当初她离开时,什么都没带走,只带了这只布偶,证明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忘记他,如今另一只也都还好好保存在他那儿,他们的心明明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人要分开?为什么明明是一对的布偶,却要各分天涯?他好想再听听布偶成双时,发出的那声共鸣誓约—— 不知过了多久,若嫦回过身,坐回他面前,温柔轻问:“你,不要结束吗?” 他摇头。“我不想,可是——” “够了。”她阻止他,柔声道。“你不要分开,那我们就不分开。” 他愕然。 相识以来,她一直都是那么柔顺的依从他,就连走到这一步了,她竟还—— “我知道你的为难,我和宇耕,只是表面上的未婚夫妻而已,私底下是朋友,我没有道德上的牵制,昨晚我就说过,如果你走不开,那就不要走,你还是可以扛你该扛的责任,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不要伤害任何人。” 懂了她的意思,耿凡羿心痛难言。“我怎么可以要你受这种屈辱?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既然你心里早已如此认定,那世俗的规范,有什么要紧呢?”幽然一笑,云淡风清。“正如七年前,不管你能给我的,是名分还是名利,我其实都只要你的一颗真心而已,这比什么都珍贵。” 他哑然无言。 闭了下眼,他深深将她拥入胸怀,痛彻顿悟。“我错了,若嫦!错得好离谱。”当初,给了名分,给不起安逸生活;而现在,给得起奢华享受,却给不起名分尊严,他又比七年前长进到哪里去?他只不过是个差劲的男人,一直都在糟蹋她的真心,甚至比七年前更糟糕!追逐了一辈子,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原来,一颗能够自由去爱的心,比什么都还重要,若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当初他死都不会放手。 “对不起,对不起,若嫦,对不起……”他不断地喃喃说道。 他会补救的,不计代价! 如果,得要追上广寒宫,才能要回他的嫦娥,那么,他情愿舍弃人间荣华,纵使孑然一身,只要身边有她,其他的,还有什么好拘泥? “这是华盛的企划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在这里签一下名,就可以交代下面去执行了。” 耿凡羿接过递来的资料夹,大致浏览了下,在指定的地方签了名,开口道:“舜妤,有件事——” “这是荣威的合约书,照你的意思修改过了,你再看看有没有问题。”倪舜妤适时介面,打断他的话。 耿凡羿根本没心思看,往旁边一摆,试图和她把话摊开来讲。“这个不急,改天再看,我现在有话跟你说——” “还有,晚点有个饭局,是和富山银行董事长的约,千万别忘了。” “舜妤!”他无可奈何地瞪著她。“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公事的话,请交代,如果是私事,上班时间我不想谈,就这样了,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忙了。”她面不改色,抱著成叠卷宗转身,开门前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对了,前两天我爸妈间你什么时候有空,抽个时间陪他们吃顿饭,他们要和你谈婚事,我也老大不小,再等下去就快人老珠黄了,是该把时间定下来了。” 耿凡羿面色一整。“我不——” “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会转告他们一声。” “舜妤!”他沉声一喊。“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谈。” 步伐一顿,她没回头,淡淡丢下一句:“很多事,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做过头了。” 门被关上的同时,耿凡羿挫败地靠回椅背。 她知道,她其实早就心里有数,只是不说破罢了! 这点,他并不讶异,舜妤一直都是兼具聪慧与果敢的时代新女性,一旦确定了她要的目标,就会勇敢去争取,不论环境有多艰难,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退缩,也正是她这样的个性,在他创业面临四面楚歌的状况时,她咬著牙陪他熬,不到山穷水尽不罢休。 一开始,他只当她是好员工,对于她眼中热烈的爱恋,只当盲目、无知规避;后来因为那一夜的错误,她更是说什么都坚决跟著他,她总说,他绝非池中之物,她不相信她会看错人,风风雨雨一路伴随支援,不曾动摇过信念…… 正因为如此,他对她的亏欠,才会这么深。 现在,又教他怎么开得了口?她所为他付出的,并不比若嫦少,他做不到这样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他抱著头,良心道义与挚爱女子在心中纠扯拉锯,他处在中间左右两难,不论怎么做都是十足的罪人! 手机铃声响起,他满心烦躁,想也没想,抓来便郁闷低吼:“喂?” 另一端楞了下,轻问:“吃炸药啦?脾气那么坏。” 一听到水水柔柔的嗓音,他化开眉心的郁结,放轻了音调。“你在做什么?” “刚和宇耕吃完饭。” “你很闲嘛!”他闷声道。 愉悦的轻笑声传来。“耿先生,你在吃醋吗?都说我和他没什么了,我只是跟他讨论下一季流行服饰要走的设计路线,还有,顺便警告他,不许再找你麻烦。”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际。“我想见你。” “好啊,我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她大略说了地址。 “我去接你,你等我。”收了线,他抓起外套往外走,开门时迎面碰上舜妤。 “要出去?” “嗯。”他别开眼,无法直视她。“下午不回公司了。” 她没说什么,盯视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耿凡羿几乎在那样的注视下窒息,狼狈地逃开。 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也知道他愧对太多人,但是——心不由己,他还能怎么办? “我们要去哪里?”上车后,若嫦好奇地问。 “回家。”他只回了短短两个字,当车子驶向熟悉的路段,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家。”暖暖深情,尽在不言中。 “嗯。”她动容,不再多问,五指回握住他,与他一同走入。 “以前,你会在这里摆两盆三色堇,我也买了种子,但就是种不出来,最后只好买现成的,不过,总觉得没你种得漂亮顺眼。”他指著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一一细诉。“还有外头那块地方,知道你喜欢栽栽种种,留了个空地,可是又不晓得该种什么,就空著了;至于窗帘,找了好久,实在找不到同样的花色,只好买了这个;还有这条围裙,印了一对小白鲸,那时看到好惊喜,想说你一定会喜欢的,就买下来了,以后你做菜会用得著;我还记得,你以前好爱下厨研究新菜色,我每次都想求你饶了我,可是看你那么兴致高昂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你,再玩下去你可能会守寡……”他浅笑,指著那一整排的食谱,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尽情放手去玩了,我买了好多食谱,欢迎你来蹂躏我的胃。” 一路听下来,累积的感动已经多到快要溢出胸腔,她回身,紧紧抱住他的腰。“你一直——都在等我吗?”否则,不会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刻满思念的痕迹。 掌心抚过柔顺的长发,他低叹:“内心深处,是的。” “如果,我一直没回来呢?” “它会一直空著,不会有别的女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望,他只是傻气的让自己作著梦而已,从不期待实现,因为如果连梦都没有,他不晓得自己还能靠什么支撑下去。 领悟到他绝望的等待,她仰首主动吻上他的唇,表达满心的感动与心怜。耿凡羿搂近纤腰,深深回吻,抱起她上楼,来到他们的卧房,将她放置在柔软床铺的中央,相拥倚偎。 “很后悔那时总是太忙,没办法多陪陪你,连想在房里摆张照片都没办法。” 第24章 若嫦安心躺在他臂弯中,笑哼。“你还敢说,是谁笨得跟猪一样,底片都没装好,不然去垦丁那一回,起码有一卷照片可以看。” “是是是,我笨得跟猪一样,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难不成想念一辈子啊?” “不然你把人家的照片赔来嘛!” 他笑笑地,握住她索讨的小手。“找个时间,再去重游旧地,这回我用数位相机,没有底片的问题,保证有一流的摄影水准。” 她一楞,撑起身子望住他。“你可以吗?” 耿凡羿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但是他不在乎,私心里,他反而希望事情早早曝光,他就不用每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夹在两个女人之间,面对谁都于心有愧。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只垦丁,我还想和你去法国、去日本、去世界的各个角落,你忘了?我还欠你一趟蜜月旅行呢!”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在乎那个——” 他摇头,拉下她轻吻一记。“我在乎。” 轻轻挲抚玲珑有致的体态,由纤盈的腰身往上移,洋装布料柔软的服贴在细嫩肌肤上,不含激情,只是温存蜜意,他以掌心,感觉她身体的柔美线条,像是膜拜著一尊完美的艺术品,在纤细的肩颈游移—— “天气冷了吗?”指尖挑弄她颈上的嫩黄丝巾,顺手解开,她来不及阻止,窘红了脸。 他微愕地盯著颈上的激情痕迹,终于晓得她为什么要围上丝巾了。“我有这么粗鲁?” “知道就好。”她娇瞠,白他一眼。 他闷笑,指腹柔柔搓抚纤项上的点点印记。“下回改进。”为了证明悔改诚意,他浅吻过每一道印记,一手往后找寻洋装拉链往下拉,挑开胸衣暗扣,顺著乍泄春光,吻上若隐若现的胸前曲线。 “凡羿——”她羞喊。 “嗯?”指掌贴上发烫的胸口,传来她失速的心脏跳动,他带著最深的珍爱眷怜,揉抚白玉一般美好的软嫩酥胸—— 口袋传来手机铃响,他停下动作,看了眼来电显示,半秒也没犹豫,拇指按下——关了机。 “是——”她张口欲言,他迎身吻住她。 “别问,也别理会。”将她推回床内,持续浓情。 也许不该,但是每一分与她共处的光阴是如此珍贵,他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这份宁静,此时此刻他只想看著她、感觉她,将罪恶感牢牢锁在心灵最深处。 若嫦无声叹息,伸出了双手,全心全意回应他。 房门倏地被推开,惊扰了浓情相偎的爱侣,同时惊愕望去。 “舜妤?”他讶喊。“你怎么进来的?” 倪舜妤扬扬手中的钥匙,戚然地笑。“你忘了你办公室放有备份钥匙?我本来想给你一次机会的,一直到门口,我都还不死心,可是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要逼我?!” 耿凡羿一阵寂然。“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要的人是她。” “你——一她大受打击,来来回回看著他们,若嫦惊觉衣衫不整,羞愧拉拢几乎滑落肩头的洋装。 “你——无耻!”倪舜妤难忍悲愤,上前便是一记巴掌,打楞了若嫦。 “舜妤,你做什么!”她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怒气冲冲地拉开她,将若嫦护在怀中,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著。“有话好好说,不要像个泼妇。” “我泼妇?你们都搞到床上去了,这又算什么?奸夫淫妇吗?”他这般温存怜惜的一面,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更是激得她忿恨不甘,怒火烧炽得不可收拾。 怀中身躯一阵轻颤,他痛怜不舍,搂得更紧。“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我有说错吗?她都有未婚夫了,还不守妇道,勾引别的男人,难道真的是偷来的情比较刺激?她自己都甘心当个不知廉耻的淫妇了,还怕我说?” “你不要句句针对她,错的人是我!我早就想跟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如何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我真的娶了你,你觉得你会幸福吗?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承诺过要把幸福给另一个女人,再也给不起你要的幸福——” “我不配得到幸福,难道她——一个横刀夺爱的狐狸精就配吗?”她将矛头指向若嫦,咬牙一字字愤恨地说:“谁都可以,但是,为什么是她?你说什么都不肯碰我,却去碰别人的老婆?!这些年,我陪著你吃苦受罪,居然还不如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耿凡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被冷落的委屈、得不到怜爱的苦楚,一股脑儿的爆发开来,宣泄到若嫦身上,悲恨地探手将她扯离耿凡羿的护卫。 “舜妤,你不要——” 她完全不理会耿凡羿的心急,厉声咄咄地质问:“世上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招惹他?因为他的外表,还是因为他的财富?可以啊,那些全给你,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我、我没有,我要的……只是他的人……”有这么罪无可赦吗?她只是想爱他而已,并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若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他?!”倪舜妤讽刺大笑,愈笑愈不可收拾,笑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在他落魄潦倒时,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在他日夜忙碌,累了、病了、饿了,照顾他的人是我;在他为事业打拚时,在他身边帮著他处理大小琐事的人是我;在他处境艰难时,支援著他、为他加油打气的人是我!如今,他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的时候,你却冒出来,说你要他?你凭什么?!” 一字一句,逼得若嫦哑口无言。 是啊,她凭什么?在他一无所有时,她没能陪在他身边,放他孤军奋战,如今,她有什么立场和另一个女人争宠?这样的行为,连她都唾弃自己! 不管任何理由,当初,她都不该轻易离开他的,既然放了手,就没资格再去争取什么,一步错,步步错…… “对、对不起,对不起——”哽咽地说完,她含泪悲愤地逃开。 “若——”耿凡羿心急地想追上去,却被倪舜妤阻止。 他没有办法指责她什么,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他心底最深的负疚,只是,他不愿因为这份负疚,赔上三个人的一生。 “舜妤,你何苦?强留下我,你也不会快乐,何必弄得三个人都伤痕累累?” “我何苦?”她喃喃自言,心,苦得说不出话来。“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只是一个无耻倒追的女人吗?是不是随便一个偷情物件,都比我重要?” 耿凡羿皱眉。“你把我看成这种人?”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你从不肯主动亲近我,我知道你心里还藏著另一个女人,她比我早出现,占住了你的心,我没话可说,只好一再的等,说服自己,你总有一天会淡忘她,慢慢接纳我,可是——现在就连一个背著未婚夫出轨,不安于室的女人都能得到你的珍爱,那我又算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他脱口而出,阻断她的话。 “你——你说什么?”倪舜妤怔然,瞪住他。 他叹息,泄气地跌坐床沿,撑著额头,无力地陈述。“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结过一次婚,在二十岁那一年,你只知道我心底长年占据著一道影子,却不知道,她是我挚爱的妻,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这颗心,始终只容得下她。” 倪舜妤倒吸了口气,脸色惨白。“你、你骗我……出轨就出轨,不要找这么可笑的借口……”她不相信,她不要相信!如果——那个女人真是他情深缘浅的妻,那她还凭什么与她一较高下?他们早了她那么多年相遇,如此痴狂的爱过…… “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我们甚至已经有个七岁的孩子了……你不会知道,她为我做过多少牺牲,我曾经错过一次,这回,我不想再辜负她。” “你不想辜负她,所以就选择了辜负我?耿凡羿,你看看我,我付出的,难道有比她少?!”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不想这样的,相信我,我真的挣扎过,可是,失去她,这里只剩一片麻木,我没有办法放开她!”他指著心口,一个人活著,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没了心,也只是空洞的呼吸,空洞的躯壳,她要这样一具行尸走肉做什么呢? 这就是他的回答?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他回报她的,只是一颗麻木的心?那她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她从来不曾走进过他的心,不曾有过他一言半句的承诺,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明知他心中藏著一段不为人知的深情往事,仍是执意强求,毕竟已经过去的人,对她是没有威胁的,她以为只要不去碰触,久了他终究会是她的,只是没料到,他的过去会活生生走出记忆,同时占据他的现在与未来,那她又还剩些什么? 说穿了,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感情,又怎强求得来? 可是——执著了这么久,要她放手,她怎甘心? 她闭了下眼,两颗清泪顺颊而落。“耿凡羿,我真的不晓得,该怨恨你的深情,还是无情——” “对不起。”似乎,他总在伤人,连他都不懂,像他这么差劲的男人,凭什么值得两个女人这样的执著眷爱? 她悲涩一笑,转身,失魂落魄的走出他的视线。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他心里,也没有,从来,这一切都是为另一个女人而保留的,所以他甚至不愿她走进这里一步。 第25章 她终于懂了,也醒了—— 耿凡羿这辈子从没如此沮丧过! 心急如焚的找若嫦,她不接他电话,到她家门口等她,由半夜等到天亮,她明明在家,就是死也不肯见他,狠心让他吹一夜的冷风。 舜妤的那些话,一定伤她很深,他了解她温柔善良的性情,她不会原谅自己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并且责怪自己的自私…… 他明白,若无法亲口得到舜妤的谅解,纵使他们勉强在一起,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因为她会终生背负著道德良知的十字架。 最郁卒的是,连舜妤也躲著他,死都不肯坦然面对现实,难道她们想这样(奇*书*网^.^整*理*提*供)悬一辈子吗?他快被这两个鸵鸟型的女人逼疯了! 情绪被她们搞得糟到十八层地狱去,完全无心处理公事,事业再成功有什么用?感情处理得一团糟! 他捞起西装外套起身,刚要伸出手,门把早他一步旋开。 “你要出去?”倪舜妤看他一眼。 “现在不想了。”他关回门,倚在门边瞅住她。“你还想逃避多久?就算坐牢也有期限,好歹让我有个底。” “原来和我绑在一起的感觉叫坐牢。”她轻讽,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哀了。 “你知道意思,不要扭曲我的话。” “无所谓了,坐牢也好,折磨也好,你去吧,我放你自由。”不只他累,她也坚持得很累,他们同样都在无止尽的追逐之后,发现拚了命想紧握,双手却还是一片空虚。 耿凡羿错愕,接过她递来的辞呈,反应不过来。 “不必用那种表情看我,我只是想通了。只是一味的怨责你并不公平,从一开始,你就表明了给不起我要的,可我还是不信邪,以为只要无尽的付出,你终究会被我感动。既然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现在再拿它来强求你本来就给不起的感情,我这种形同勒索的行为,又何尝不卑劣?” “舜妤——”虽知她一向都是理性聪慧的女子,但是她能跳脱迷障,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令他惊讶不已。 “你不要感动得太早,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为你付出了女人最珍贵的青春和心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没有无怨无悔、不求回馈的情操。” “你想要什么?直说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真干脆。如果我说,我要你全部的财产呢?” 耿凡羿眼也没眨。“好。现在除了若嫦,我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大不了重新再来过,他什么苦没吃过呢?只要身边有她,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你真够伤人了。”见他为杜若嫦如此义无反顾,心还是一阵刺痛。“你放心,我没那么很,我只要你名下一半的财产,补偿我失去的青春,这些年陪著你熬,我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没问题。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就找律师来办理相关手续。” 财富、名利,如今在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走过这一遭,让他深深领悟到,能够拥抱著心爱的人,一同去面对人生困境,比什么都还重要,只要握住她的手,他永远不会是一无所有。 又是一个日升月落。 耿凡羿抱过床头的白鲸布偶,在心底叹息。 若嫦似乎铁了心要逃避他,每次想找她,都不得其门而入,他也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克服“第三者”的心理障碍和罪恶感,但是他的思念呢?他的煎熬呢?她全都不管了,也不心疼了吗? “老婆,你到底还要躲我多久?我快想你想疯了——” 他甚至连裴宇耕的白眼都挨过了,她还真狠得下心,说不理就真的不理他。 将脸埋进布偶雪白的绒毛中,似想藉由那样的举动,去感受一点残存的爱情余温,若不这样,他会觉得,她离他愈来愈遥远了—— 门铃声响起,他懒得理会,倒床闭眼,充耳不闻。 但是来者并不死心,就算是悠扬悦耳的铃声,听久了也会疯掉的。他不耐烦地放下布偶,下楼开门。 “敢按坏我家门铃,我放狗咬人——”粗吼飙到一半,卡在喉咙里,他呆呆地,仿佛见著了外星人。 门外佳人巧笑嫣然。“你脾气愈来愈差了。” “你——”他完全愣到外太空去。她、她、她——怎么可能?他昨晚还在她家楼下吹了一晚的冷风,差点重感冒,她不是——死不见他吗? 她指了指脚边大包小包的东西,示意他帮忙。他脑袋一时还转不过来,下意识的帮她提进客厅,才楞楞地问:“什么东西?” “我买了好多不同花的种子,打算把那块空著的花圃种满,等花全部开出来,一定很漂亮;这些布料呢,是上次做衣服没用完的,我觉得客厅太单调了,可以裁些碎花小抱枕什么的;还有毛线,如果现在开始织的话,等冬天一到,你就有毛衣可以穿了;还有哦,那是刚刚在超市买的晚餐食材,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要有必死的觉悟……” 耿凡羿听得眼眶发热,喉头一阵酸,哑声道:“你——就带这些东西来?” “还有这个。”若嫦伸长手,递出抱在怀中的白鲸布偶。 “就——这样?”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样。”她敛去笑,神色认真地走到他面前。 “什么?” “我。我有记得,把自己带来给你。” 耿凡羿动容,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激动地、热切地拥抱她,哽咽低喃:“欢迎回家,老婆。我等你好久了。” “不回来不行,你还欠我好多东西。” 他松开她,双手捧著娇容,拂开她颊畔的发丝,像看不够她似的,眼神眷眷恋恋,不舍移开。“我欠了你什么?” “你欠我十五块、一碗判冰、一趟蜜月旅行、一叠美美的照片、一颗天上的星星,还有——一辈子的幸福。这些都是你说要给我的,不准赖帐,大总裁。” 耿凡羿眼神温柔,由口袋里取出一对流光灿然的婚戒,将其中一只套入她的无名指问。“一颗星,还有,一辈子的幸福。” 若嫦扬起醉人浅笑,将另一只套入他指间,娇声问:“那我的十五块和判冰呢?” 他倾身吻她一记。“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的人,全都给你,这样还不够吗?” “还有蜜——唔!”一记深吻,堵去她的话。 “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著。”最后一句话,落在交缠的唇齿之间。 这条缠系彼此的姻缘线,他曾经亲手斩断,如今,一只婚戒,再度系起他们断了七年的缘分,这回,他会系得牢牢的,不再任它轻易松落。 当初的他,太年轻、太骄傲,不肯让她为他吃一点苦,但是一条必须共同走过的姻缘路,怎可能只是同甘,而无共苦?夫妻就是生命共同体,必须一起面对风雨,才能并肩同看雨后的晴空,不是吗? 她也有错,不该只是一味的顺从,一味的替他设想,过分迁就他而失去了自我,如果当初,她能够多那么一点点坚持,一点点勇气,将心里真正的感受告诉他,也许,今天他们不会多走那些冤枉路。 所幸,绕来绕去,他们还是绕回彼此身边,今后,他不会再一个人吃团圆饭,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过没有嫦娥的中秋节,她会陪著他,一直到很老很老,都还会记得牵著彼此的手,一起坐公车、逛夜市、尝小吃…… 他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 【全书完】注:※关于憨厚可爱的范行书的温馨恋曲,请详阅橘予说系列220【姻缘线之一】《寻找真爱的情人节》。 ※关于气质出众的裴季耘的缠绵恋曲,请期待【姻缘线之三】《等待奇迹的耶诞节》。 后记 终于完成这个故事了! 很讶异吧,距上一本书出版日期,只隔一个月。 唉,好久没做这种一月一书的自虐行径,近来频频赶稿,还真有点小小的吃不消呢! 在开稿之初,便已有心理准备,这本书的内容会超出预期,完稿之后——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在写这个故事时,心中有很多的感触、很多东西想表达,然而碍于篇幅考量,不得不删节浓缩,将它控制在合理字数内,免得编编看得眼花,读者看得抓狂。 我不知道看完这本书,各位对耿凡羿这名男主角的看法如何,要我说,我只想给他一拳。 坦白说,我并不欣赏这样的男人,他太傲,明明动了心,却极力压抑,将女主角往外推,只因为自尊,也因为自卑。 他不想让人说他高攀了若嫦。 婚后,生活重担一肩挑,宁可自身累到喘不过气,也绝对不让妻子分担丝毫,这种情操伟大吗?也许很多女人会相当感动,但我并不苟同。 说穿了,这叫大男人主义。 一直很认同一句话: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 一个人,能担多少?又能挑多久?一旦撑到极限,潜藏的压力与阴影爆发开来,又会变成怎样? 是不是,就如同耿氏夫妻共筑的鸳鸯梦,从此分崩离析? 晴姑娘始终认为,既是夫妻,就该同甘共苦,单方的付出与撑持,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在开稿写这本书之前,与小弟的女友闲聊,她曾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来扛,这样他的负担很重,而且这是我和他的未来,那就要我们一起努力才对。” 很平凡的几句话,却令我感触颇深。 当我们一径的对小弟说:“你身为男人,要有什么样的担当,该给对方什么样的未来……”之类的话时,她却说:“我要和他一起扛。” 第26章 而她,甚至与书中男女主角当时的年纪相同。 如果男主角有这样的认知,那么,他们也许不会分离七年。 说到这里,不晓得各位发现了没有?这本书与上一本《寻找真爱的情人节》,在某一部分是极相似的。 在耿凡羿身上,我看到了关丞颖的影子,他们都曾经错放心爱的那个人的手,在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名利与财富之后,蓦然回首,惊觉一身寂寥。 人的一生当中,无时不在面临抉择,就像杨欣侬所说:“你为你的人生,做了这样的取舍,我无法说你错了,只是,有些东西是稍纵即逝的,在当下若没牢牢握住,就再也追不回了。” 这是他们为理想所选择付出的代价,而耿凡羿只是比较幸运,当他回头去看,挚爱的女子仍在原地等侯,从未走远,否则,他也只会是第二个关丞颖。 认同吗? 搞定这本书,咱们继续往前看吧! 下一个登场的,应该会是晴姑娘最爱的男上角类型——气质出众、温文多情的裴季耘。过完中秋,天候逐渐转凉,在这寒风沁骨的圣诞夜中,又会交织出什么样的深情纪事呢?《等待奇迹的耶诞节》将告诉你一则酸楚缠绵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本书的篇幅恐怕会比《没有嫦娥的中秋节》更可观…… 你(你)呢?做好准备了吗?咱们耶诞节见!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