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马甲又爆了》 001 六弟变六妹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西楚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手遮天的林首辅,要将打小养在乡下的外室子林楚接回京。 据说,是为了替他大哥,林首辅的宝贝长子林止去完成皇上的赐婚,入赘给声名狼藉的荣敏郡主。 这个荣敏郡主……呵!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瞧那炮灰外室子的……凄惨好戏! 如今,炮灰林楚正赤着雪白双足,将裤管高高挽在膝盖上,喜滋滋低头插秧。 “少主!林家派了大少爷亲自来押您回去,那人素来不好相与。您现在走还来得及!” 押字用的极妙,惹来林楚一瞥。 黑衣冷艳的婉言蹙着双眉,急的直跺脚:“少主,咱们快走吧!” 林楚瞧一眼被她插得凄惨的秧苗,抬手擦汗:“种地我是不成了。回去继承祖产,它不香么?” 婉言咬唇:“林家打的什么主意您不知道?尊主交代过,您女扮男装的事情若被旁人知晓,会引来杀身之祸。怎么能去给人入赘?!” “噤声。”林楚竖起一指立于唇瓣:“有人来了,撤!” 眨眼间,水田里便只剩下林楚一人。她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锋锐,继续插秧。 “那就是林楚?!” 大道上一辆马车稳稳停下,半挑的车帘里,岑冷矜贵的男人半眯着狭长眼眸,淡淡审视着水田里的林楚。 “正是。”长随陆安毕恭毕敬回话:“暗探早就查清楚了,那人就是六少爷。” “让鬼影部出动再去仔细查查,命影一亲自带队!” 男人下了马车,阳光将他颀长身躯笼罩。他眉峰紧颦,一张面孔难以描画的俊朗,却处处透着油泼不进的冷。 老爹这个外室子生的……有些柔弱! “林楚,我是你大哥,来接你回家。上车吧!”男人声音极致冷漠,说是邀请,更像命令。 林楚攥着一把秧苗,侧目瞧向田埂上天神一般尊贵的高大男子,唇畔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 “大哥,你好。”林楚笑的眉目弯弯,人畜无害:“麻烦,拉我一把。” 盯着林楚清澈干净的眉眼,林止鬼使神差伸出手去。猝不及防林楚一个趔趄歪了身子,将双手结结实实按在他衣襟上。淋漓的泥水顷刻晕染出大片斑驳污渍。 “手巾!”林止挑眉,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杀气。 陆安吓得面色发白,将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丝帕捧给林止。要命了,主子有洁癖,这么一大团污泥……六爷要没了吧! 陆安忐忑去瞧,那人竟一派……眉目平和。 “扶六少爷上来。” 林楚歪头瞧向林止,眼底带着几分审视。林家的活阎王,这么好说话? “不必。”她舔了舔唇,上岸登鞋:“我早就等不及,要见识见识京城的富贵繁华了!” 瞧见被她沾满污泥的脚丫子打湿的布鞋,林止再度皱眉。林家的人,不能这么上不得台面! 得好好教!!! “六弟是堂堂男子汉,坐马车多像个娘们?四哥给你选了匹千里良驹,六弟瞧瞧,喜欢不?” 林楚正要同林止登车,忽见大道上尘土飞扬。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瞧见个一袭红衣,美艳无双的男子正笑吟吟盯着她瞧。 “林长夕,你来做什么?!”林止冷了脸。 “接六弟。”林长夕笑嘻嘻开口:“谁不知道皇上多在意荣敏郡主。她的未来夫婿自该好生招待,迎六弟入京的功劳可不能让大哥您独占了。” 他笑意吟吟,桃花眼中挑出几分兴味。 “六弟跟我走,你回去吧!”林止冷冷开口,不容质疑。 “六弟长得肤白貌美,就该多添些阳刚,自然该骑马还家。免得将来被人给当作娘们欺负。” 林止皱眉:“你要跟我抢?” “我可不敢。”林长夕撇嘴:“这不是三伯动了族令么,要求三房齐出。二哥在西山大营效力不得空,只能我来。三妹代表三房也跟了来,如今正在祖宅里等着呢。” 林楚歪着头,默默盯着两兄弟间的暗涌。这是多怕他这个乡下来的外室子跑了?荣敏郡主是个鬼么?! “六弟,你是选老大,还是四哥?”林长夕拍拍自己的马:“我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百里飞鸿!” 林楚侧目,林长夕的马是匹好马没错,可是……就那一匹。 这是打算要与她同乘一骑?搞什么! “那个……。”在两人目光逼视下,林楚清清嗓子开口:“你们两个都盛意拳拳,我实在无法选择。所以……还是坐张叔每天进城的牛车去祖宅吧。” “哥哥们,再见。” 林楚拍拍手,一辆光秃秃的平板车咣当咣当呼啸而至。载上林楚,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位哥哥绝尘而去。 “什么情况?”林长夕瞠目结舌:“六弟这是,把咱们都甩了?” 林止颦眉,只专注盯着林楚离去的方向。他绝对没有看错,刚才给林楚拉车的是一头……木牛! 木牛流马?! 林止唇畔划过丝意味深长的笑。失传近千年的机关术重现,还能被她呼之即来? 这个六弟,不简单! 002 想杀我,你配么 “少主,前面有人拦路。我去瞧瞧。” 林楚正大喇喇躺在平板车上闭目养神,牛车毫无征兆停了。林楚微蹙眉起身,瞧见前方数条身影堵了路口。张叔笑嘻嘻朝几人迎了上去。 “各位辛苦。”张叔笑的和蔼谦卑:“麻烦给挪个道,让我的车过去。” “滚!”开腔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衣汉子:“这条街上只我们夔州林氏一家。今天除了我家少爷小姐,不许外人过去。你这穷叫花子,想要饭滚远些!” “几位小哥误会了。”张叔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拱手笑道:“那位,就是你们林家的六少爷,我是来送人的。还请行个方便。” 牛车上的林楚成了焦点。 众人目光从她凌乱的头发滑向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再到沾满污泥的裤腿鞋子。终于绷不住一阵哄笑:“六少爷?你蒙谁呢?他要是六少爷,老子就是玉皇大帝。哈哈哈,笑死人!” “快滚快滚。还敢冒充我家少爷?再啰嗦,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人!” 黑衣汉子冷了脸,握拳晃了晃,作势便要朝张叔面庞砸去。拳头在半空里,却被只白生生小手一把攥住。侍卫只觉手腕上似箍了只铁钳,竟半分动弹不得。 扭头看去,撞进双清冷眸子。 “让开!”林楚凝眉,淡淡开口。 黑衣汉子身子一抖,只觉被那少年清丽一双眼睛盯着,便似被人掐住了喉咙,憋闷的半个字也说不出。眼睁睁瞅着林楚在他眼前站定。 “让开,我是林楚!” 她朝张叔摆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你不必再跟着。” 张叔哦一声上了牛车,眨眼间跑的不见踪影。 盯着眼前纤细高挑的身躯,黑衣汉子吞了吞口水,想起那人方才眼神,没敢阻拦。 “站住!”尖利的女子声音自林楚身侧传来:“去,把那个冒充六少爷的杂碎打死了,扔去后山喂狼!” 林楚抬眼,瞧见个穿水绿色比甲的丫鬟远远站在人群后,朝她指了一指。丫鬟眉梢斜挑,飞扬的凤眼在阳光下显出几分锐利的刻薄。 “打死她!”丫鬟唇角笑容快慰阴毒:“看以后,谁还敢再来冒认主子!” 家丁们嗷一嗓子,提着棍棒向林楚逼近。 “红菱姐。”黑衣壮汉眼皮子跳了跳:“万一他真是六少爷,打伤打残了……主子那里……。” 红菱眼风如刀:“六少爷是首辅大人的儿子,会这么一副穷酸相?何况,大少爷四少爷一早就去接人了,你瞧见两位少爷了么?这就是个冒牌货!” “至于主子们那里……。” 她将唇瓣一抿,眸色高傲阴鸷:“将痴心妄想的杂碎打死了以儆效尤,就是他们的意思!还不动手?” 林楚眸色一寒。 她才刚露面,林家就有人忍不住要向她下杀手?她莫非不是传闻中那位混账郡主,朝思暮想的未来郡马? 杀她,林家这是……疯了?! 眼看家丁到了面前,林楚动也不动,唇畔噙着丝淡笑。在众人冲来的瞬间,将身躯一矮,一计边腿扫过。家丁们遂不及防被绊倒一片。 尚不及起身,却见方才懒懒散散的少年身躯如风,冲入在人群里,肘击,膝撞,左右开弓。处处皆落与人体痛感最强烈的大穴上。 只眨眼功夫,数个高大威武的壮汉便都躺倒在她脚边哀嚎。 “废物!”红菱皱眉咬牙:“都起来,给我打死她!” 林楚抄了节短棍在手,瞧见谁起身,便毫不犹豫敲向那人小腿迎面骨。迎面骨外只有薄薄一层皮,一旦遭遇重击,疼的人恨不能去死。 “妈耶!”黑衣汉子双腿一软,吓得委顿余地:“这是个人么?” 林楚持棍而立,微风将她腮边碎发扬起,清爽明丽,神色却冷如秋霜。周身都生出阴郁的森冷杀气。 “是你想要杀我?”林楚勾唇,眼底细碎血芒如星,瞧向红菱。 红菱身子一颤,对上那人双眸,只觉令人窒息的恐惧迎面袭来。再也不想,扭头就走。 才转了个身,便听耳边细微风声擦过。她头顶阳光,尽数被那纤细高挑的身躯遮去。 那人抬手在她发髻间一抹,细长的素银簪子便抵在了她的脖颈。冰冷触感刺破肌肤袭来,让她生出周身毛骨悚然的恐惧。 “想杀我,你配么?”林楚的声音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上,嗓音平缓没有起伏,却如九幽地狱血腥森寒。 “我……我是三小姐的人!你敢伤了我,三小姐不会放过你!”红菱嘴硬,身子却不住颤抖。 “是么?” 红菱听到身侧人呵的一声轻笑,明明悦耳的很,却叫人通体冰凉。 “所以,是林茉云想杀我?” 林茉云是林家三房的嫡次女,林家这一辈子男丁兴旺,女娃弥足可贵。林茉云在嫡女中年龄最小,素来受宠。看来,是养了个烂心的萝卜。 “我……我不知道。”红菱将心一横,不肯说主子半句坏话。 “你不乖!”林楚淡笑,猛然将手中簪子掉转了方向。 噗,鲜血飞溅。锋利的尖端,狠狠刺入红菱右肩胛。红菱疼的佝偻着身躯,面色纸一般苍白。林楚目光淡然,将簪子自她肩胛拔出,捏着簪子在她面颊上慢悠悠滑动。 “接下来,刺哪里?” 染血的簪子,带着粘腻的腥气,在红菱面颊上留下刺目的红痕。红菱彻底崩溃了。 “是,是三小姐!她说六少爷出身低贱,不配认祖归宗。若让你回了京城,会分薄了三房的祖产。所以,所以……。” “你们就不怕荣敏郡主生气?” “满京城谁不知道,郡主喜欢的是大少爷。才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 林楚眸色微闪,原来如此! “属实么?” “句句属实。”红菱忙不迭点头:“若有虚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那就成全你。”林楚笑容微冷,以迅雷之势,将黑漆漆一粒丸子塞进红菱口中。在她震惊的目光里,撕了她衣角将她嘴巴堵住:“等会说话要小心。没有我的解药,你会死的很难看!” 003 教训林茉云 林楚单手将红菱提起,大踏步向主院走去。 林氏祖宅的地形图,林楚早从婉言给的情报中瞧见过。径直进了主院,脚跟尚未站稳,便听到从主屋内传出笑意阵阵。 妆容精致的林茉云如同一只乖顺的猫,依偎在端坐于正堂主位上的祖母宋老太君身旁。 “恭喜祖母,又多了一位孙儿。” 小女娃声音甜美柔婉,却让宋老太君眸色暗沉:“一个外室子,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祖母万不可生气。”林茉云抬手,给宋太君摩挲着后背顺气:“大伯和大哥都是天神样的人物,六哥是大伯的亲生子。即便是在不通教化的乡野之地长大,也不会太差。” “哼。”宋太君冷哼,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穷山恶水多刁民,一个外室子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皇上有意赐婚,他就算烂了臭了也别想进我林氏的门!” “到底是一家人。”林茉云眨巴着眼睛:“大伯那样上心,爹爹都已经与族中长老们商量着,看要将哪些产业记在六哥身上呢。” “祖产?!”宋太君眸色一凝:“那小杂种凭什么?他不过是个替咱们林氏挡灾的棋子罢了,哪里有资格分祖产?!” “祖母息怒,都怪云儿不知轻重,惹祖母生气。”林茉云眸色氤氲忐忑:“爹爹说,六哥是要做郡马的人,若是没点子家底傍身。将来……。” “那小杂种能有什么将来?”宋太君冷哼:“左右活不到明年去!” “也不知六哥喜欢些什么。”林茉云目露惆怅:“更不知脾气秉性如何。她死了不打紧,万一不小心触怒了郡主,郡主将账算在咱们头上可如何是好?” “等那小杂种来了得好好瞧瞧。若真上不得台面……。”宋太君眸色阴冷:“就不必让他回上京去了,直接把老大送出去。左右郡主中意的还是老大。” “大哥是好样的,他若能与郡主联姻定是一桩美谈。”林茉云微笑着给宋太君捶腿:“云儿让红菱到街口去迎六哥了,祖母若是暂时不想见她。云儿就让红菱直接将人领去后宅,咱们在暗中观察。也免得祖母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少女温柔似水,眼底眸光却如刀锋锐利。这些年,大房总压着三房一头,若是能将大房那两兄弟一起…… 嘭。 林茉云正打着如意算盘,夹纱的门帘却被重物撞击掀开了。下一刻,那重物便挟裹着刺鼻的血腥味进了屋。重重跌在了屋中女人们的脚边。刹那的寂静后,屋里立刻开了锅。 “红菱,你怎么……。” “三妹背后给亲人捅刀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屋中一亮,纤细高挑的少年带着和善的微笑大踏步进了主屋。扫过满屋子花容失色的丫鬟婢仆,瞧向坐在正中主位穿着赭色松鹤延年宽袍的老妇,和她身侧明丽的少女,勾了勾唇角。 “孙儿林楚见过祖母。你的孙女林茉云,指使下人诛杀兄长。这事,就请祖母给个决断吧!” 她身躯直立如松,容色云淡风轻,但周身不经意流淌的强大气场,却叫人不寒而栗。 “林楚。”宋太君沉下面颊,少年不羁的目光让她不喜:“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孙儿险些命都没了,礼数什么的哪里还顾得上?” 宋太君皱眉,却听到林茉云一声怒喝,指着林楚骂道:“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乡巴佬,一进门就打伤了我的人不说,还敢来惊扰祖母?” 她扭过头,挽着宋太君胳膊,扭着身子说道:“祖母,要是这种人进了咱们林家,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么?你看,她把红菱打成什么样了?!” “呵。”林楚淡笑,眼底有锋锐杀气一闪而过:“教唆下人,诛杀主子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她!” 红菱身子一抖,在林茉云吃人的目光里,哆哆嗦嗦开口:“是……是三小姐怕……六少爷分薄了祖产。所以……。” “贱人!”林茉云没有等她将话说完,一巴掌打的红菱口吐鲜血:“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敢来诬陷我?!” 红菱本就失血过多,又疼又怕之下,被林茉云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给彻底打的晕了过去。 “祖母,你要相信我,云儿是清白的。”林茉云摸了摸眼睛,根本不去瞧红菱。趴在宋氏脚边,哭的声泪俱下:“她刚来,就挑唆的咱们家宅不宁,时间长了还得了?” 林楚抿着唇,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场好戏。红菱能替林茉云来杀她,当然是她的心腹。这人,打起自己心腹半分不手软,很可! “闭嘴!”宋太君眉峰一挑,瞧向好整以暇的林楚时,眼底闪过浅淡的杀意:“六少爷不懂礼数,压下去,上家法!” 眨眼间,林楚便被人重重包围。 她只微微侧目,眼风如刃飞快自人群中扫过。这些人双眸明亮有淡淡杀气弥漫,肌肉线条流畅紧绷,手中刀剑雪亮耀眼。一瞧就知道与方才红菱带来的家丁,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六少爷若敢反抗!”宋太君皱眉,朝侍卫挥了挥手:“只管拿下,生死不论!” 侍卫们答应一声,举刀齐齐向林楚砍去。眼看便是一场生死械斗,却听马蹄如雷,踏碎院中剑拔弩张。 “住手!” 男人一声冷喝如霜,沉重脚步声顷刻到了近前:“都给我退下!” 众人身躯齐齐一颤,明明只是寥寥数字。落在众人耳中,却仿若能将周身血液凝结,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林楚半眯了眼眸,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自动分列两旁。一颀长身影自众人中间穿过,缓缓向她走来。那人步伐稳健,分明闲庭信步,却如君临天下的帝王。 “大哥!”林茉云眸中一喜:“你来的正好,这个小杂种诬蔑我要杀她,还激怒了祖母!你快来教训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散了院中众人的沉思,林茉云捂着发红的面颊,瞪向林楚难以置信:“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问?”林楚盯着满院子人,勾唇一笑,眼底星芒生出几许暗红:“你是傻子么?” 啪! 在众人的愣怔中,林楚甩了林茉云第二巴掌。 “这一巴掌,教训你目无尊长,不懂礼数。我是你六哥,你从见面开始就满口污言秽语,指使人喊打喊杀,此为不义!”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自私阴毒,算计长辈。祖母年事已高,你却大呼小叫一心让她双手沾染鲜血,令她与晚年还要陷入刀兵之祸。此为不孝!”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小肚鸡肠,贪生怕死。你的丫鬟护卫为了执行你的命令前仆后继,你却在他们重伤后,将他们抛弃。此为不仁!”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两面三刀,口不对心。你来此,是受了三伯所托,接我回家。你却从一开始就存着要将我杀死的心思。此为不忠!” “我今日在祖宅里,当着祖母和大哥四哥的面。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辈,有问题么?” 004求求你做个人吧! 四下里寂静无声,众人震惊于林楚雷厉风行的掌掴,更震慑与她掷地有声的犀利言辞。 眼前少年只有十八岁,心性手段的坚韧果断,却叫如宋老太君那样的人物,都生出遍体寒意出来。 这人……真的只有十八岁? 林茉云已经完全被打懵,整张脸麻木的没了知觉。 “行了。”林止攥住林楚手腕,凤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探究:“打人这么重,你自己手不疼?” “有点。”林楚郑重点头:“不过当哥哥的教训妹妹,不辛苦。” 刚刚进院的林长夕手指一颤,险些将手中的纸扇折断。打了人还美滋滋的说不辛苦?求求你做个人吧! 林止:“进去好好梳洗,你这一身实在有些……脏。” 林楚笑眯眯:“好。” 林止转身,默默自一院子呆头鹅中走过。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阻拦,林楚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欣赏着林家众人精彩的表情变化,心情颇为愉悦。 能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也不错。 “站住!” 就在林楚走过宋太君身边时,老太太冷冷开了口:“今日她叫老宅见了血,就这么三言两语走了?” 林茉云也在那一刻恢复了意识,哇一声哭的呼天抢地:“你这个穷酸叫花子,居然敢打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林楚侧首瞧她一眼:“这么没礼貌,是还没打够?” 林茉云哑然,腥红眼底的恨难以掩饰。 林楚满目不屑。初见以为是朵白莲花,原来是个绿茶。还是低配版! 林长夕咂嘴,六弟威武! “哼!”宋老太君斜睨着林楚:“林家乃是钟鼎世家,你上来就殴打妹妹,可有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不然呢?”林止淡然开口:“祖母想怎么样?” 宋老太君声音一滞,皱眉瞧向林止。愤怒中带着丝无法掩饰的忌惮:“我教训你六弟,你不要插嘴!” “六弟是我的亲弟弟。”林止并不让步:“我大房的事情,大房会自行解决,不劳烦祖母费心。” “我今天将话放在这里。”他目光阴郁,似冷霜刺骨缓缓自所有人面上扫过:“谁跟六弟过不去,就是与我林止为敌!” 言尽于此,林止毫不犹豫自宋太君身边走过。林楚紧随其后,心底里悄然生出些温暖。这个大哥,还行! 林长夕摇着折扇走至宋老太君身边,将她满面的不甘瞧在眼里。低眉笑嘻嘻搂过老太太的肩头,将红润的唇瓣凑在她耳边哄道:“祖母,您可是我们林家的主心骨,千万不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动气。” 宋老太君冷哼:“这一个两个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能不生气?” “祖母这话可不对。”林长夕将笑容一敛:“您是要被孙儿们放在心里敬着的,眼里算什么?想要被放在心里,得先走进心里不是?” 他轻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祖母也不愿永远窝在夔州府的祖宅里吧。” 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宋太君面上的怒意却在顷刻消散。良久方才郑重点头:“你说的是!” “祖母。”缓过神的林茉云这才连滚带爬凑近宋太君,捂着红肿的面颊哭泣:“您要替孙女做主,不能让那个穷酸就这么白打了我。” “你闭嘴!”宋太君皱眉,瞧向林茉云时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锋锐:“若是没有脑子,就夹紧了尾巴做人。你最好将今天的事情忘了,不然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的下场,只会比今天更惨!” 林茉云捂着面颊傻了。 什么情况?她不是林家最受宠的小女儿么?怎么一瞬间就……成了千人嫌? 她深深吸口气,眼底飞快翻滚出浓重的杀意。穷酸叫花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005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这个房间我已经吩咐人给你收拾好了。”林止在东院左手边第三间厢房前停下,伸手推开门:“你若不喜欢暂且忍耐下,我们只在这里短暂停留。等回到上京以后,府里的房间随便你挑。” 林止特意将声音放的柔和,却依旧难掩强大气场带来的冷。 “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林楚注意到他话中的重点,扬眉问道。 如果情报没有出错,林首辅应该非常迫切的要见到她这个私生子。林止却刻意要在夔州府逗留,为什么? 林楚并不想跟大哥这样的人为敌。她在他的身上能够嗅出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那是血的味道。 林止,是个厉害人物! 十二岁那年,便对他身份存疑的人,一个个收拾的服服帖帖。虽然他不入仕,却也不知生了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连西楚皇帝都对他青眼有加,待若上宾。 林止皱眉,居高临下盯着林楚,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你也瞧见了,你们林家人并不欢迎我。”林楚耸肩:“晚回去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可不想在这里天天防备着被人暗杀。”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林楚挑眉。 “父亲刚发了消息来,荣敏郡主离京出走,最近在夔州附近发现了她的行踪。父亲希望我能对寻人提供些帮助。” “荣敏郡主?”林楚眨眼:“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护国长公主的女儿,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女。先帝驾崩时西楚大乱,护国长公主护佑幼帝,征战沙场,保下了西楚万里河山。可惜……英年早逝。皇上有旨,荣敏郡主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后人,怎么折腾都不为过。” 林止语声清淡,瞧不出情绪:“她失踪后,礼亲王立刻带领西山大营四处寻找,前日到了夔州,很快会与我会和。” “你……。”他低垂了眼眸,似有几分不自在:“你不要听外面人乱讲,我和爹都不会将你推入火坑去!” 林楚眸色一闪,他说的火坑,大约就是入赘给荣敏郡主吧!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用一句话解释,有用? “明白了。”林楚淡淡点头:“我想先沐浴,大哥不如先出去?” 林止没有停留。林楚的房门却没有能够关上,被林长夕一只大掌抵住。那人半倚在门框上,眯着桃花眼笑的肆意风流:“六弟可是要沐浴?” 林楚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澡豆盒子,莫非不够明显? “巧得很,我也正要沐浴。” 林楚扬眉,所以呢? “六弟房中的浴池是特制的,宽敞又干净。不如,咱们一起?” 嘭! 林长夕话未说完,便被林楚一把推了出去。大力关上的门,险些撞疼他的鼻子。林长夕摸着幸免于难的鼻子,唇畔笑容深了几分。六弟除了彪悍其实……也蛮可爱。 “少主。”林楚才将整个身躯泡在温热的水中,婉言便似一道暗影贴上,跪在她身后:“红菱死了,宋老太太命人动的手。” “恩。”林楚闭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如蝶微微抖动。 她喂给红菱的毒丸,不过是地面上随意挫起的一块污泥。红菱泄漏了林茉云的秘密,凭林茉云的性子,那人活不到明日。 不过,由宋氏亲自动手,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婉言,你去给我查查宋老太太。”她声音略略顿了一顿缓缓睁开了眼,氤氲的水汽里,那眼眸明亮如星:“尤其是她身居祖宅,常年不回京城的原因!” 006 了不起的六弟 “少主!”良久,婉言依旧站着没动:“林家这么乱,您就真的不考虑一下离开?” 林楚半眯着眼眸:“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 婉言低头:“您要继承祖产,也该是继承咱们天域。林家再富贵跟咱们天域比起来,只能算个屁!” 林楚沉默半晌,幽幽叹气:“你不懂。这里……有我母亲的影子!” 婉言再不曾开口,悄无声息离开祖宅。 天域,是整个天下最为神秘的组织! 它不属于西楚,东唐,北漠和南疆的任何一方势力。明明是个江湖流派,却成了各国皇室都想要争相拉拢的对象。 数百年来,各国明里暗里的探子前仆后起,却没有一个人能刺探出关于天域一星半点的秘密。 林楚,就是天域尊主唯一的义子,天域未来的主人! 林楚眼底生出几分阑珊的凉。 她从出生就没有爹,在村里被人各种被欺负。若不是三岁时被人打破了头一命呜呼,也轮不到她个异世幽魂占据了这身体的主导权。 再后来,娘死了,义父出现,她成了天域少主。 这么些年,林家对她不管不问。总得给娘一个交代! 婉言的办事效率一贯令林楚满意,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宋氏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林氏嫡裔三房,皆是从宋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然而,宋老太太最宠爱的儿子却是做了族长的林老三,也就是林茉云的爹。 林首辅叱咤风云,受万民敬仰,却悲催的遭到自己老娘的厌恶。 在宋老太太心里,光芒万丈的长子不是她的骄傲,反倒成了遮挡幼子风光的绊脚石。明里暗里,没少给林首辅下绊子,甚至抢了长子原本该得的族长之位。 林首辅孝顺,从不与自己老娘幼帝计较。撕破脸的原因,是因为林止。 林首辅一辈子不曾娶亲,某一日忽然领回了五岁的林止,说是自己儿子。 大约是厌屋及乌,宋老太太连带着与林首辅相关的人事都看不上眼。当他领了林止回府的时候,老太太可劲的做,甚至以死相逼,阻挠林止认祖归宗。 哪知林首辅在这事上毫不退让妥协,连夜命人将她给送回了夔州老宅,只要他不点头,宋老太太这一辈子再别想回京城去。 林楚微勾了唇角,眼底笑容里生出一抹玩味的冷。将手中的情报付之一炬,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难怪宋老太太会亲自处决红菱,只怕今日林茉云的一番作为里没少了她的功劳。 不过,林首辅居然肯为了儿子如此顶撞母亲,还真是叫人意外。既然如此在意林止,又为何让这世间多了个她? 暮色四合时候,林长夕来敲门。 “什么事?”林楚双臂环胸,斜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眸淡而冷,浑身散发着刚刚沐浴后清新的香。 林长夕盯着眼前邪冷的少年微勾了唇角,桃花眼里尽是潋滟的兴味:“六弟,我为了你的事情奔波劳碌了一个下午。你对四哥这个态度,可也太叫人伤心了。” 林楚眸色微闪:“哦?” “祖母不再反对你认祖归宗,还将三妹禁了足。你回到上京之前,都不会再瞧见她在你眼前蹦跶。惊不惊喜?”林长夕挑眉,一矮身自林楚与门框的缝隙中擦过。最后几个字成了懒洋洋的含混音节。 林楚回身,便瞧见他毫无形象歪在屋中的美人靠上。单手托着腮,朝她眨眼。眼底一片璀璨流光。 林楚吸口气,林长夕这一张好皮相是真真的……妖孽! “六弟。”林长夕笑吟吟朝林楚勾手指:“你过来,跟四哥说句好听的。四哥再给你个惊喜。” “呵。”林楚耸肩:“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想睡觉。” 她微侧着身躯,脸上的疏离就差没将你很碍事说出口。 “真是个小没良心。”林长夕噘嘴,仿若受了极大委屈:“我自问比老大那个闷木头强百倍,你怎么就只对他那么好?说到底你们也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可没有四哥我和善可亲。” 林楚挑眉,眸色豁然冷了几分。这是要……挑拨她与大房各人之间的关系? “行了,不跟你废话。”许是觉出林楚眉目中的变化,林长夕坐直了身子。神色中的不羁消散于无形:“礼亲王在夔州城外的山路中遇袭,留在灵郡驿馆疗伤。老大被调去保护礼亲王暂时回不来,他让我尽快护送你与他会和,连夜进京去。” 林楚眸色微闪。 林止不入仕,是个生意人。即便生意做的如日中天,始终也只是个商人。商人的地位在西楚处于底层,能被派去保护当朝亲王? 然而,林楚并不打算探究其中隐藏的辛密。 “什么时候走?” “现在。” “可以。”林楚点头:“你去前院稍等一会,我换件衣裳就走。” “行。” 林长夕果断起身出门。临到门口却骤然扭头,拿一双桃花眼笑吟吟打量着林楚:“六弟,你就真不打算听一下我要送你的惊喜是什么?” 嘭! 回答他的是大力撞上的屋门。林长夕摸一摸再度幸免于难的鼻子,勾唇摇头:“没有好奇心的孩子还真是……无趣呢!” 车马早就准备停当,林楚出来的时候,林长夕早已上了马。车队里,果然不曾瞧见林茉云。 暮色如金,马似雪白,一人红衣似火,神采飞扬。引得夔州府大道上的女子频频张望。林长夕唇畔含笑,眉目中皆是一派自在风流。越发惹的女子们放声尖叫,将鲜花瓜果不要钱一般往他所在的车马处掷来。 盯着从车窗缝隙里掉了满地的瓜果,林楚颇觉得有些无语。好歹是个世家公子,这么招蜂引蝶真的……没有问题? “六弟,跟四哥一起走,风光不?” 马车外,林长夕笑声朗朗,颇为得意。林楚呵一声,闭目养神,不想跟他说话。 出城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林楚微合着眼眸,在马车上下颠簸中昏昏欲睡。寂静中忽听咣当一声,整个车尾毫无征兆掀起。将她身躯狠狠砸向车门,耳边厮杀声顿起。 林楚神色一凛,眼底划过微冷细碎星芒。细长手指攥住车帘正欲扯下。 哪里想到忽听马匹一声嘶鸣,马车蓦地调转方向,死命狂奔而去。 007林茉云,你疯了 林楚心中一凛,马车不会无缘无故受惊。敢对林家的车队设伏,定有后招! “六弟!”林长夕的惊呼里夹杂着急迫和恐惧:“去将六爷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杀生震天,流星般箭矢挟裹着血腥之气的锋锐杀意铺天盖地袭来。林长夕的声音被淹没在铁器铮鸣中。 林楚心中一暖。 生死攸关时刻,不容人思量,所做的一切皆是真情流露。林长夕将随行侍卫尽数遣散来救她,毫不顾忌自己生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自然也不能任人伤了林长夕。 她将车帘一把扯断。车外,残阳如血,眼前景物如风驰电掣般掠过。 “是林楚,杀了她!我给你们加钱!” 女子阴霾怨毒的叫嚷陡然响起,飞蝗如雨,朝着车窗射来。 林楚眸色一凝,箭头幽蓝,箭尾燃火。剧毒与火攻双管齐下,好大的胆子! 她将身躯一拧,手臂穿窗而出,横向一抹便将激射而来一只羽箭牢牢攥在手里。之后,就势一滚飞出马车。毫不犹豫,纵身跃上发狂的马背。 “老六,你在干什么?!” 这行径将不远处的林长夕吓的肝胆欲裂。受惊的马就是个疯子,哪里肯让人近身?六弟细胳膊细腿,若被摔下去,不得给活活踩死? “她出来了,射死她!”女子的声音里添了兴奋:“林楚,你非要自己从马车里出来,活该死在这里!” 林楚眸色微凝,遥遥瞧着林长夕,眼底带了几分微冷的讥讽:“她不会在我眼前蹦跶?!” “林茉云,你疯了!”那一头,林长夕红了眼。恶狠狠瞪着数丈之外立于众多黑衣蒙面人之后的妖娆女子。 “四哥哥。”林茉云牵了牵唇角,疯狂笑容中透着残忍:“那粗鄙的穷酸有什么好?皇后娘娘有多看重我你是知道的,为她一个乡巴佬将我禁足?呸!既然你这么护着她,就陪着她一起死去吧!” 她眼波流转,笑意盎然:“把他们都杀光!一个不留!” 林楚全副心神皆放在马身上,将手指立起,朝马头两耳正中狠狠点了下去。 然而……并不奏效。 林楚垂首瞧见它双眸腥红,口中喷着白沫,周身都散发着奇异的腥甜。 她幽幽叹口气:“火蜂毒入脑,没救了!” 身后,箭雨呼啸。林楚身躯一矮,将整个人躲入到马腹下。手中攥着的毒箭狠狠刺入马的耳后,疯马颠簸了许久,早就在强弩之末,全靠火蜂毒撑着,才不知疲倦。 再被毒药刺中,毒上加毒,瞬间失去力道。 待马速减缓,林楚才松了缰绳,自马腹下滚出。疯马轰然倒地,彻底失了生机。 身躯尚未站稳,耳边便有呼啸鞭风扫过。林楚才从疯马边脱险,猝不及防只得将头颅奋力扭向一旁。 “啪”一声,鞭梢重重在她肩头扫过。春日薄衫上印出醒目一条血痕,皮开肉绽。 林茉云的铁鞭中以揉碎的铁屑做出了倒刺,击中人体,能直接带下数片血肉。疼痛另常人无法想象。 “林茉云,住手!”林长夕的怒喝被杀手截断,自顾不暇。 “林茉云!”林楚皱眉:“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林茉云冷笑:“真可惜,竟没有抽在脸上!林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杀手们聚拢了来,林茉云凝眉冷喝:“都不许过来。我要亲手解决这个小杂种!” 破空一道历响,林茉云雪亮的鞭子仿若敷上一团火焰,劈头盖脸朝着林楚抽去。 如血残阳下,林楚皱眉,手腕一翻,将林茉云鞭捎牢牢攥住。鞭子上倒刺没入皮肉,鲜红的血自她指缝淌下。林楚眸色如冰,眼底亦渐渐染上薄薄的红。 “林茉云,你给过你机会。你不肯珍惜,会后悔!” 008叫你一次爽个够 “放手!”林茉云冷声喝道:“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楚冷笑:“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林茉云你闹够了没有!”林长夕颦眉:“到底谁给你的胆子,买凶杀人?!” 林茉云咬唇不语,只将鞭子一抖。鞭捎甩出风声呼啸,咆哮着要将林楚吞没。 林楚屏息凝视,双手紧握成拳。夕阳下,一双肉拳隐隐生出铁器的光泽,泛着淡淡薄红。 “咦?”数丈外一颗树冠上,传出一声轻呼。但那一声细若游丝,出了口就被风给吹的散了。 林茉云的鞭子来势汹汹,眼看着便要与林楚双拳相击。却冷不丁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侧抽了过去。 “唔!” 男子的闷哼里,夹杂着飞溅至半空的腥红血珠。林长夕冲向林楚的动作被鞭风阻隔,男人后背上血肉翻卷,伤痕深可见骨。 林楚面色一沉,刚才那攻击,林茉云要抽的是赶来救她的林长夕?! 林楚眼眸中红芒大盛,如同渗透浓烈鲜血的无间地狱。这是拿性命维护她的血肉至亲,亲情,对她何其珍贵? “六弟,你有没有受伤?”林长夕脚步虚浮终来至林楚身边,额角汗珠绵密腻出亮晶晶的水迹。林楚知道,他正在忍耐着极致的痛楚。 她周身血液都似被瞬间点燃,不可遏制的杀意在她四肢百骸游走,威压顿出:“到我身后去!” “不行。”林长夕认真摇头:“我不能让人伤了你。” 林楚扯唇:“你会拖累我。” 林长夕屏息凝视,眼睁睁瞧着林楚自眼前擦过。内心有被伤害到,偏偏无力反驳。 “你!”女子纤细身躯,似一杆标枪,笔直森寒:“惹到我了!” 她朱唇轻启,声音冷凝如冰。手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打了个手势,阻止了婉言的攻击。 这个女人,她要亲自解决! 林茉云呼吸一滞,林楚眼底诡异的红叫她没来由的浑身发冷。她从不曾瞧见过这般恐怖的一双眼眸,惧意不可遏制从心底里轰然涌出。 “呸。”她重重吐出口浊气,不过是个乡野穷酸,怕个球! “小杂种,下一个轮到你。”她将手腕扬起,铁鞭挽了数个鞭花,扯着凌厉风声,扫向林楚。 铁鞭出手,眼前瘦弱身躯陡然消失不见。回头看去,却不知何时,林楚已到了她的身后。霜白的面孔,似地狱魔煞,泛着青铜般坚硬的光泽。 “你……。” “咚”谁也不曾想到,林楚竟以头颅作为武器,狠狠与林茉云撞在一起。 林茉云啊的一声,只觉耳边似有雷鸣炸响,嗡嗡的再听不到四下里的声音。 “你……你这贱货!”林茉云怒了,她此生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打击:“我要你死!” “真巧。”林楚一笑,血红双眸中光华潋滟:“我也是!” 林茉云怒吼,双手翻转。也顾不得卖弄花哨的技巧,灌注了最大的力道,朝林楚抽去。 “噗”深褐色光芒一闪,林楚素手随意一挥,轻飘飘在林茉云鞭捎摸过。眼见雪亮的铁鞭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层铁锈。功夫不大,整个鞭子都锈的烂成了捡不起的铁渣。 “啊?”林茉云吓着了,再瞧向林楚殷红的双眸,身躯开始颤抖:“你……你这是什么妖法?你是个妖怪!” 林楚不语,反手扣住林茉云右手腕,空气中传来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音。 “你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打的四哥么?” 变故突然,杀手们静默肃立,齐齐扭头瞧向林楚。 那人瘦弱身躯立与林茉云面前,居高临下的血红眸子中,没有一丝对生者的悲悯。 “伤我至亲者,死!” 她缓缓抬起手,小小的拳头半空里一翻,拳影陡然放大数倍。 “不!” 林茉云才张了张嘴,林楚拳风便结结实实捣在她的小腹上。之后,出拳如雨,将林茉云的惨叫打的支离破碎。 不过顷刻间,她整个人便烂肉一般瘫在地上。 杀手们身躯齐齐一抖,谁说这乡巴佬是个废物? 这样的人如果还能叫做废物,天下人就都是废物! “打人很爽是么?恩?” 林楚缓缓向林茉云逼近,一脚踏上她的胸口:“我叫你一次爽个够!” 009 格杀勿论 “嘭。”沉闷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子的痛楚低吟。林楚一拳砸在林茉云肩头,清晰的骨裂声令人胆寒。 林茉云双臂都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折在身后。 她这一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连呼痛都不能,只吐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 林楚才不在乎她晕不晕,只知道这个人,让她非常讨厌,得揍的她爹都认不出! “六弟。”林长夕忍痛开口:“够了!” “额?”林楚皱眉,眼底藏着不满:“你拦我?” “并不是。”林长夕勾唇微笑,温柔如水醉了春风:“到底是一家人。何况,这么打人,手疼。” 林楚闭唇不语,这是打算在大房和三房间两面讨好? 她半垂着眼眸,瞧了瞧肩头一条血痕,将唇角略略勾了一勾,敛去眸中锋锐。让这些砸碎们将龌龊心思全都显露个干净再收拾,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那就不打了,打架挺累。我这人比较善良。” 杀手身躯一颤,善良?您方才做的事情哪那件善良? 林楚伸手,将烂泥一般的林茉云提起,朝着杀手们晃了一晃:“你们的雇主在我手里,识趣的就自行散了。若不听劝……。” 早在林茉云被制住时,杀手们便已停止了攻击。那时林楚便笃定,林茉云的安危能够拿捏他们。 林楚眸色一冷:“若不听劝,我就杀了她,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没错。”林长夕笑的妖冶多姿:“不但拿不到钱,还要背上我们整个夔州林氏一族的追杀令。这生意,怕是不怎么划算。”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无论在朝堂内外,招惹了夔州林氏总需要付出些代价!” 男人的声音似平底而起的云烟,清淡冰冷,了然无痕。 “谁?”林楚吃了一惊。 马车受惊,杀手围攻都只在一瞬。敌我人数的悬殊,造就了惨烈的战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战场,四下里居然……还有人? “来人,将白日抢劫的山匪拿下!格杀勿论!”男人声音依旧平缓,似不曾沾染半分情感。 话音才落,忽听马蹄轰鸣,整齐沉闷,踏碎漫天烟尘呼啸而至。尘土飞扬,难掩残阳下长枪灼灼,红缨如血,卷起无边杀气。 “福山营玄铁卫?!”林长夕吃了一惊,下意识向林楚靠拢。 他眼底闪过那么几分艳羡和惆怅,林楚瞧的真切。林长夕玩世不恭,能让他上心,这所谓福山营玄铁卫,不简单! 转眼瞧去,玄铁卫行动奇诡。只眨眼间便将杀手连带着他们一行重重包围,马上众人长枪在手,盔甲鲜明。连战马皆被盔甲覆盖,行走踏步时稳健齐整。 林楚唏嘘。 林家大房的外室子才在天地间露面,不过半日,夔州不但来了两位世家子,一位亲王,如今连这种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都粉墨登场。 还真是热闹的紧! “大哥?你不是去灵郡保护礼亲王了么?”瞧清人群后持缰静默那人,林长夕微颦了眉头:“你这是在监视我?!” 林楚有些意外,她知道林止不简单,但居然能不简单到统领京畿大营的卫队?! 林止并不在意二人探究,只微微颔首,便将手臂一挥:“格杀!” 010 你就是个娘们 只一字,仿若挟裹着千钧力道,撞开地狱之门,血腥与恐惧顷刻弥散。下一刻,杀声震天,长枪齐出。青雷电光连闪,红缨染血愈加鲜红。 屠杀是碾压性的。 林茉云雇来的杀手不知中了什么邪,一改方才的凶狠,成了乖巧呆愣的羔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血雨漫天,染红了半个天幕。 林长夕嘶了一声,抬手遮住林楚眼眸:“太残忍了。” 林楚嘴角一抽,将他手臂扯下。清美眼底生出几分浅淡的冷:“你若怕了,就躲到一边去!” 林长夕呵呵揉了揉被林楚抓疼的手臂。六弟是……真彪悍,他也不能怂。 “六弟不用怕,哥哥会保护好你。” 林楚清眸如水,浅浅在他背后伤痕处扫过:“我若是你就赶紧去疗伤。失血过多,也是能死人的!” 林长夕:“……。”感觉内心受到了伤害! 一丈外闲散观战的林止微微侧目,飞快朝着这边瞧了一眼。目光在林楚身上有片刻流连,幽暗的眼底生出几分难以觉察的兴味。 在天地间收尽最后一抹余辉时,除了林茉云,她那一方再无一人生还。天上地下,彻底陷入黑暗。 “掌灯!” 林止抖了缰绳,身后有火树银花燃起,乌骓马四蹄矫健,踏碎一地银光。马上一人玄衣皂袍,面白如玉,远远走来便如刹那花开,一地芳华。又似云破月来,光明乍现。 一人一马,踏足于遍地血腥之中,神色却如佛陀一般圣洁而高贵。 “我来晚了,抱歉。”他说。 他声音分明淡漠,叫人冷透心扉。一张面孔却难以描画的俊冷而金贵。 林楚一时瞧的呆了,半晌才吞了吞口水:“四哥,他比你美。” 林长夕呼吸一滞:“娘们才说长的美,男人叫做英俊。” 林楚盯着他,恍然若思:“大哥是真英俊,你就是个娘们。” 咔吧,林长夕手中的折扇脆生生断为两截。 林止只瞧着林楚:“我同礼亲王告了假,来与你回合。恰遇到玄铁卫剿匪,便一同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剿匪?”林楚挑眉,颇有些玩味。 林茉云雇来这些个杀手各个骁勇,彼此配合默契。江湖中的杀手或山匪,能有这种团体作战的觉悟?况且,在林止下达格杀令的时候,他们眼底分明带着迟疑和震惊。 这些人怕是……来历不简单! “大哥来的时机刚刚好。早来片刻,主犯尚算清醒,怕是会口无遮拦。晚来片刻,从犯被连哄带吓,说不定便能说出些什么劲爆的消息呢。” 在祖宅的时候,林茉云将一切祸端都甩给了红菱,她自己也被宋太君禁足。一个禁足受罚的女子,能随随便便离开?还花这么多钱雇来这么些杀手? 只怕林茉云也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杆枪! “呵。”林长夕从不会顾忌林止的脸面,唇畔笑容里添了几分讥诮:“大哥你玩这一手黄雀在后,树立的形象不是一般的高大!” 林止眸色如霜,无所畏惧自林长夕面上扫过,瞧不出半分喜怒:“陆安,把人带过来。” 011 你在威胁我? “咣”,一只鼓囊囊的麻袋被陆安丢在众人眼前。 陆安蹲下,慢条斯理解开,笑嘻嘻朝麻袋里拱了拱手:“真对不住李将军,麻烦您给解释解释吧。” “陆安,你好大的胆子!” 麻袋中人一声怒吼如雷,成功吸引了一众目光。 “李将军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陆安挑眉,眸色似不经意朝林止挑了一挑。 李将军在瞧见林止时,周身的怒火奇迹般荡然无存:“林……林爷。” 林止只淡淡恩了一声,李将军的身子却抖了一抖。 “那个……。”他飞快侧过头去,瞧向林楚生出满目流光:“这位想必就是六少爷吧,幸会幸会。” 林楚瞧着那五大三粗汉子脸上,努力挤出的和蔼微笑只觉无语。实在……太违和,好辣眼! “李将军,时间有限。”陆安凉凉开口。 “是那个女人!”李将军敛下眸中笑意,抬手朝林茉云点去:“我们主子撞见她在夜麟阁雇了一批人打算伏击六少爷。于是暗中跟随,打算在必要时给六少爷提供一些帮助。中途碰见了林爷,就……轮不到我们出手了。” 李将军笑的憨厚,耳后生出一抹嫣红。 林楚抿唇,林茉云的杀手被击杀时,眼底分明带着震惊。足见与玄铁卫关系匪浅! 这什么将军说的……不是实话! “我嫌他们太慢,就借了他们的兵马直接出手。”林止的言论,让林楚眸色更深了几分。 李将军呵呵,不敢辩驳。 “借兵的时候我答应她,要引荐与你。无论你有什么疑问,等见到她时,自可向她询问。” 他手指一勾,玄铁卫队形忽变,蓦地成分立两列,将林楚与林长夕隔绝开来。 “陆安,好生将四少爷送到驿站去。”他眸色微凝,仿若沾染了夜色寒凉:“请吧!”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林长夕皱眉大喝,不肯就范。 林止瞧的勾唇一笑,刹那花开:“若四弟不肯听话,那就是了。” 他的笑容明润,观之可亲。眼眸半垂,烟波流淌似柔波漫卷,带着对万事万物的悲悯。 这样的人,周身上下皆透着亲近。而当你靠近他三尺之内却能生出无边冷意,再无法上前。便若与那人之前隔了无形透明的一道屏障,若不慎逾越雷池,便是对那人的亵渎。 “那个,林首辅鞠躬尽瘁为国为民,林氏子弟理应受到尊重,而非遭受杀戮。”李将军蓦然开口,低垂的眼眸不经意扫过林茉云,卷过几分悲悯:“至于包藏祸心的不肖子孙……理该受罚。” “不必,我来!”林止眸色幽暗,淡然开口。 他将手臂一挥,玄色袍袖舒朗的经纬带出柔曼而瑰丽的黑暗。 噗…… 昏死的林茉云竟被人割了舌头! 鲜红的舌头被垃圾一般随意丢在地面,林茉云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即便深度昏迷,剜舌的疼痛还是精准的传入到她的大脑中。 林长夕眉峰一挑,侧目瞧见淡然如水的林止和林楚,生生压下了不满。 “六弟,走吧。”林止展臂邀请,似并不曾瞧见当下血腥。周身都是油泼不进的平和。 “……好。”林楚点头应允。 眼前的男人纵使她两世为人,还是叫她瞧不透。他这么做不是因为鲁莽和残忍,而是在挽救林茉云! 事到如今,傻子也瞧得出李将军一伙与今日截杀之事有些关联。若想保住玄铁卫的声誉,林茉云必死! 林止先一步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彻底变作了一招费棋。 至于郡主身后的势力他全不在意,甚至连林首辅的仕途前程也全不在意。 这样的人,何其强大? 林止任由林楚将他上下打量,与她并驾齐驱,再由一半玄铁卫殿后朝着夜色笼罩下的密林走去。 马队踏入密林,三转五转来至一开阔地带。 “你们留下警戒。”林止驻足,随意朝李将军吩咐一声。 “谁要见我?”林楚凝眉瞧向林止,不觉添了几分气势。 012 傻人有傻福 “人呢?” “在树冠上。”李将军笑容可掬躬身答言:“主子说,那里景色好,安全。” “走吧。” 林楚正思讨他这话什么意思,林止毫无征兆欺身向前。玄色衣袍在夜风里激荡成硕大一朵墨色莲花,玉白手掌似墨莲里嫩白的藕,陡然到了她眼前。下一刻手臂自她腰间穿过,沁凉的木莲之香迎头盖脸袭来。 林楚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待到警醒,已叫那人拦腰抱着腾空而起。那人身躯如风,似夜空里翱翔的鹰,只眨眼功夫,便带着她稳稳落与树冠之上。 此一处,竟是林子里最高的所在。能将他们方才厮杀之地尽收眼底,头顶星河灿若灯海,月光似银皎洁如洗。夜风将二人发丝衣袂卷起,半空里轻轻触碰交缠。 倒是难得一见的绝佳景致。 可是…… 林止眸色陡然一凝:“出事了!” 他周身的平和里仿若插进了一根针。初时不过留下沙子般细小的空洞,却在顷刻龟裂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碎崩塌。 林楚对林止眼底陡然生出的肃杀并不觉害怕,反倒生出几分好奇。 那样淡然诡诈如狐的一个人,天下间竟还有事情能够叫他动容? “影一!” 男人一声低喝,天地间似有舒爽一阵清风拂过。树冠上陡然多了条人影,无声跪倒在二人面前。 “人呢?”林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走了。”影一是个面容忠厚的汉子,长的庄稼汉一般老实巴交。回答问题从没有过多花哨的技巧。 林止蹙眉:“原因?” 影一摇头:“不知。” 林止抿唇,眼底破出一抹幽寒,翻滚出波谲云诡的幽暗。 “一刻钟前,她自己带了留下的亲卫骑马走了。原因不明。”影一垂首,声音中有几分忐忑。 林止眸色越发幽暗:“为何不跟上?” “……”影一呼吸凝了半瞬:“没有爷的命令,属下不敢妄动!”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无半点犹豫。 林止侧目:“你可真听话!” 影一勾唇,呵呵憨笑:“谢主子夸奖。” 林止深呼吸,静默不语。 林楚冷眼瞧着,在心里给影一点了个赞。林止刚才的话一定不是夸奖,有时候……傻也是一种福气! “影一。”林止眸色微沉,语声淡然无波:“自去刑堂领罚。” “是!” 只留下一个字,影一便将足尖在树冠上一点,腾空而起。 “干什么去?” 男人阴恻恻的声音将影一硬生生拉回树冠。 “领罚去?”影一眨眼,满目不解:“尊爷的命令!” 林止柔曼的面庞爬上一丝裂痕:“先去附近查探出郡主下落,若郡主有个闪失,两罪并罚!” “是!”影一身躯如风,似一道残影掠过,数个起落便消失与天地间。 林楚眨眼,难怪林止会将这脑子迟钝的莽汉留在身边。这人的轻功堪称一绝,即便是在天域,也绝对能排的上号。 林止身边,没有善类! “咱们下去吧。” 话音未落,二人便回至地面。 “林爷,我主子……。” “我已经派了人去各处寻访。有消息自会与你联络。”林止垂眸瞧向林楚:“天就要亮了,到驿站后只管好生歇息,旁的事情不必在意。” “林爷!”李将军将双臂一展拦住二人去路:“您别……就不管了。主子若是有个三张两短,我们所有人都得交代了。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我……” 林止挑眉:“与我何干?” 李将军苦了脸,目光扫过林楚时亮了一亮:“皇上和皇后娘娘把我主子当作心肝肉,她的诉求无不应允。即便她遭遇不幸,也定会成全她一段美满姻缘。到时……可能就要劳烦六少爷去给她殉葬了!” 林止眸色一暗,却见林楚抢先一步走至李将军面前。明润的眼眸似揉碎了漫天星光,笑嘻嘻瞧着李将军:“你要杀了我殉葬?” 013 这位将军,你是不是傻 李将军气息一凝,自脊背处生出彻骨的冷。 眼前少年巧笑倩兮,满目温和。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喉咙似正被人给狠狠扼住,叫他半个字也说不出,连喘息都觉困难。 “我在,谁敢!”林止语声清淡,落地却重若千钧。 李将军莫名觉得双膝打颤,险些跌倒。却被霜白纤细的一双手掌自他肋下穿过,将他高大身躯给牢牢扶住了。 “大哥。”她回首,微笑瞧向身后:“我的事情,让我自己解决。” 林止抿唇,眼底生出探究不再开口。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六弟不简单,之后种种越发叫他震惊。他也很想知道,六弟的本事究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位将军,你要杀我殉葬么?” 李将军喉头发干:“不敢。” “别怕,我就好奇问问。”林楚笑嘻嘻抬手在他肩头拍一拍,一副推心置腹的真诚:“殉葬什么的,在咱们西楚早就被废了。你主子有这翻云覆雨的本事,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荣敏郡主吧。” 李将军咳咳,抬手摸鼻子:“我刚才就是胡说,郡主才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呵。”林楚一拳捣在李将军胸口:“郡主威名整个西楚哪个不知?所以,你是不是傻!” 林楚勃然变色,霜白面颊生出毫不掩饰的冷厉。 “你明知郡主身份贵重,便该在她身边留下能人,更要让人寸步不离跟着!她要上树你为什么不上?你自己不懂运筹帷幄,护丢了人,还有脸哭?” 李将军真傻了,这人……怎么忽然变脸? “你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有这功夫耍弄你的心眼,还不麻溜找人去?”林楚侧目:“平日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六……。” “六什么六?叫楚爷!”林楚朝他翻个白眼,回身朝林止微笑。 “大哥,你先回吧。我和他们找我媳妇去。” 林止抿唇,凝神瞧着林楚一瞬不瞬。眼底暗沉似有波谲云诡的暗流翻卷。 见那人容色坚定,林止侧目瞧向李将军:“你们送六少爷去驿站,我会带郡主与你们会和。” “我不去驿站。”林楚摇头:“我得去救人。” “我不是去游山玩水!”林止声音淡漠,容色间悲悯疏离。 “我也没心情跟你游山玩水!”林楚寸步不让:“只有我才能找到郡主!” “我们也不走。”李将军陡然生出万丈豪情,挺着胸膛瞧向林止:“玄铁卫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与二位小爷一起去!” 林止眸色轻柔,蜻蜓点水般在众人面上扫过:“玄铁卫人数众多过于招摇。礼亲王殿下遇袭一事尚未定论,你们立刻赶往灵郡驿站,保护殿下安危要紧。” 男人语气平和,一字一句似梵音佛唱,仿若拥有神奇魔力。立刻便将众人心中焦躁熨帖的妥妥当当,再生不出半分波澜。 “是!”玄铁卫领命。 “你若不走,就一起来吧。”林止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瞧着林楚。见她眼底坚毅,无半分退让妥协:“给她留下一匹马。” 马蹄轰鸣,玄铁卫风一般离开树林。林止瞧着林楚上马,动作娴熟而优美。眼底神色不由更深了几分。 “六弟初来乍到,尚未在林家站稳脚跟。锋芒太漏怕是不妥。” “有大哥照顾,我怕什么。还是说,大哥连我都护不住?” 一个轻笑娇俏而软糯,却听得林止心头火气,闭唇不言。 这些年他早对万事波澜不惊,怎么总能被这乡下来的弟弟撩拨的火冒三丈,恨不能掰断了她的脖子?! “前方危险重重,你既然执意跟随,希望不要成了负累。我不会因为你白耽误了功夫!” “呵。”林楚淡笑,清眸却朝着四下里飞快打量,并不着急前行。 “怕了?”林止瞧她动也不动:“现在走还来得及。” “别吵!”林楚冷声喝止他的言语,缓缓抬头朝他郑重瞧了几眼。明润清眸里生出几分笑意,清浅笑容在唇畔边荡漾开来。 林止皱眉。不知是否疑心过重,他总觉得六弟这笑容,大有深意。 瞧着有些……诡异。 “站着别动。” 女子一声轻喝后指尖朝向他猛然一点。月色里,但见一点红芒如火直奔林止面颊而去。 014 六弟实在不一般 啪。 那玩意速度极快,林止只瞧见红光一闪,便觉额心冰凉,贴上了件粘腻的玩意…… 他能清晰觉出那玩意贴上之后,迅速朝着面颊滑下,扯出一路湿腻的水痕。 它竟是……活的! 林止从不惧怕任何事物,唯幼年时的经历,让他对如眼下诡异的触感厌恶到极致。心里似翻江倒海,抿唇与指尖灌注内力,两根如玉长指顷刻变做碧玉般青脆。毫不犹豫朝面上滑腻的源头点去。 然而,那玩意油滑的很。似能提前感知他的意图,早在他指尖探来时,悄无声息滑到别处去了。 林止蹙眉,撤手端坐,将双目微合。眼看着碧玉般青脆色泽一分分自脖颈爬上面颊。 “你若想找到端木言,就给我忍着!”林楚的声音,让林止呼吸一滞。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男人坐于马上,一瞬不瞬盯着林楚。林楚便也瞪着他,夜色里,那人一双眸子竟比暗夜还要深沉,隐隐透着几分深浓的蓝。 林楚从不曾瞧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眸,唇齿中却扯出沁凉讥讽:“收起你的幻术,对于这种术法我比你在行。” 林止眸色一凝,眼底深蓝顷刻散尽。眸色竟比深夜黑的还要纯粹,瞧向林楚时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会害你。”林楚慢条斯理开口:“你身上那个是精细虫,它擅长追踪。你与端木言有过接触,身上会沾染她的气味。只要让精细虫分辨出她的气味,普天之下,那人再无处藏身!” 林止半眯着眼眸不再动弹,任由精细虫在他肌肤游走。那个触感并不叫人愉悦,但这与他从前遭遇过的事情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那人的乖觉让林楚有些意外,却也不过多瞧了他两眼,全副心思便都放在了精细虫身上。 只过了短短数息,林止勃颈处有红芒闪过,落入到林楚掌心去了。 “成了!”林楚朝掌心处略一打量,眼底生出几分喜悦。 林止侧目去瞧,见她掌心里躺着小指甲盖大小一只肉虫子,状如菜青虫只浑身红艳似火。两角六足圆头圆脑。 “怕么?”林楚瞧一眼林止,见他神色严峻如临大敌,暗暗撇嘴:“这玩意统共不足二两肉,你个上百斤的人还怕它?” 林止冷哼别开眼去,神色如圣域雪莲高洁清冷。怕是不怕,就是有些……恶心! “郡主在哪?”男人声音幽冷,较之夜色更为森寒。六弟是老爹在意的人,为了老爹……他什么都能忍!哪怕是……虫子! “急什么?这就去。”言罢,林楚自颈间摸了截紫玉短哨入口。以食指遮掩住半侧哨口,吹出低沉而单调一个音节。 功夫不大,便听沙沙声在身侧林中响起。速度极快,似有什么贴着地皮飞快游走。 “到我身后来!”林止神色骤冷:“这般动静,怕是有巨蟒来……袭。” 最后一个袭字尚含在唇齿中呢喃,却见纤细瘦弱的少年淡定收了短哨,盯着眼前某处,露出满面温柔的笑容。 那,是碗口粗一只大蟒。蛇头足有成人两拳相握大小,身上青黑的斑纹在月光下翻绞出令人头晕眼花的光晕。 林楚就站在它眼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颅。亲昵而和善。 林止眯了眯眼。他绝不会看错,那是一只蟒,不是路边的猫狗。弱不禁风的六弟竟对它竟毫无惧意?还朋友一般的亲近? 这人实在……很不一般! “走吧。”林楚翻身上马,朝林止招手:“咱们去找端木言!” 015 这是什么玩意 林止凝眸:“去哪?” 林楚唇线略松:“自然跟着向导。” 林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便只剩下一只蟒。林楚口中的向导再不做他想。林止眉峰微蹙,狭长凤眸里破出一抹幽寒。 “可靠么?”这世上连人都靠不住,何况是这么个……畜生? 林楚淡笑:“精细虫可比你们这些人靠谱的多!它说端木言领人去了西南,只管往西南去。若有岔路,精细虫自会替我们开道。” 林止对精细虫三个字有些震惊:“你方才说,精细虫是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虫子。” “一直都是。”林楚瞧一眼大蟒:“这是精细虫的座驾,我让精细虫进入了蟒蛇的大脑,控制了它的行动和思维。你不会希望跟着它的六条小短腿去寻人。” “原来如此。” 虫子的……座驾?这个词汇新鲜的近似荒谬,林止却无半点震惊,点头称是。 他与眼前少年相见不过两日,匪夷所思接踵而来。林楚便是天地间最大的异数,在她面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两人两马一蛇正要开路,忽见一人疾如闪电,自大道上打马飞来:“六弟,找到郡主的下落了!” 说话的林长夕。那人鬓发散乱,顾不得整理:“在西南方落霞山寻到了郡主一只鞋子,影一继续追踪,我来……我……擦那是什么玩意?!” 林长夕脸上的淡定在瞧见大蟒时彻底龟裂成了碎片,拔剑便朝林楚冲去:“六弟,躲到四哥身后!” “退下。”林止淡淡开口:“这是向导精细虫,你不是去了灵郡?” 林止指尖在林长夕剑锋上只一弹,便将那人震开了去。林长夕举着剑半晌不能回神。什么向导……什么虫? 那明明是条蛇! “四哥不用怕,这是我朋友。”林楚拍拍蛇头,大蟒乖顺的猫儿一般,绿豆大的眼睛凝视着林长夕满是委屈。 林长夕风中凌乱,画面就……挺诡异的。 “你为什么没有去灵郡?” 林止冷冽的声音让林长夕回神:“六弟有危险,我得帮忙。” 林止轻呵:“就你?” 轻飘飘两个字,让林长夕炸了:“我怎么了?我对六弟真心实意,不像你自小就两面三刀,一肚子坏水。谁知道你支开所有人,会不会暗地里对六弟下黑手,你……六弟救我!” 眼瞧着对面矜贵男人一双狭长凤眸似刀锋般锐利,林长夕秒怂,毫不犹豫躲在林楚身后。 林楚无奈挑眉:“四哥你伤的不轻,大哥是在关心你。” “我男子汉大丈夫,受点皮外伤算什么?不打紧。”林长夕将胸脯拍的山响:“反正,我不能离开六弟。老大想悄悄将你卖给荣敏郡主,门都没有!” “陆安呢?”林楚好奇。 林止从没想过让林长夕跟随,他的手下这么好说话? 林长夕眨眨眼,一时诡诈如狐:“被我打晕了,在路边睡着呢。” “陆安身手这么不济?”林楚越发好奇。 “我是主子。”林长夕满目骄傲:“他不敢还手。” 林止冷哼:“不会再有下一次,走!” 男人手指不知在大蟒身上哪里点了一点,大蟒竟头也不回游走而去。林长夕瞧的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扯唇:“意思就是,你以后见了大哥手底下的人得小心。跟上,精细虫速度可快。” 大蟒带着众人一路狂奔,直奔落霞山谷。谷口与守候的影一会和。 这里是一条极深的大峡谷,峡谷两边是鬼斧神工般的绝壁,中间只一条窄道通行。走在其间,隐约能瞧见头顶一线黑沉沉的天幕。 大蟒一入了山便显得异常兴奋,游走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四下里山风呼啸,刀削一般割的人生疼。 “跟紧些,怕是就要到了。”林楚将衣衫裹紧,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警惕,一切太过顺利! 再往前去,山路越发狭窄,骑马已然无法前行。三人将马交给影一看管,随着大蟒继续深入。 “停!”林止展臂拦住林楚去路。狭长眼眸半眯着,朝四下里扫过:“不大对劲。” 林楚抿唇不语,她早知不对劲。 端木言不过是个深闺弱女,落霞山谷这样阴森的地方,断然不是她那种勋贵女子感兴趣的地方。 “这地方,我们来过!”林长夕扬声惊呼:“山崖上的松柏,我方才瞧见过!” 016 林长夕中招 林楚顺着林长夕所指瞧去,见离地三丈处有一颗歪脖的苍翠古柏。 “继续走!”林楚不为所动:“精细虫的嗅觉不会出错。” 林楚的自信惹的林长夕侧目,到底没有反驳。三人一蛇继续前行,山雾渐浓,四下里一切皆笼罩在纱帐中一般,模糊不可分辨。 “我们又回来了!”林长夕声音发冷。 崖边离地半尺处,一颗歪脖柏树郁郁葱葱。林楚专注瞧了半晌,清眸深处荡出一片星芒。 “此处与方才不同。”她抬手朝那松柏点去:“那棵树,方才脖子歪在右边,这一次歪的是左边!” 林长夕挠挠头:“还真是!” 林止瞧一眼松柏,蓦然转向林楚。午夜山霭中的女子,身躯直立如松,一双眼眸耀眼过天上星辰。在那一刻,这人竟比日月还要令人瞩目。 山崖松柏相差无几,要何等刚毅沉稳才能看出当中细微差别?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淡然如斯? “你说的对。”林止缓缓开口:“精细虫很可靠!” 林楚瞧着他,有些意外。冷冰冰的大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讨厌,不由将唇角一勾:“跟着它走,便可破阵!” 落霞山谷中被人布下迷踪阵,天下无人能破。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只靠嗅觉行动的精细虫,注定了功亏一篑! 雾霭渐薄,前方地势陡然开阔,林楚悄然松了口气。 在夜色浓郁的狭窄山路中前行并不叫人欢喜,雾气粘腻的触感沾身,总能让人生出难言的烦闷和压抑。能走出这片迷阵,再好不过! “小心!” 哪知,才踏出峡谷,便有劲风袭来。沾染着血腥气的杀意排山倒海般朝三人迎面劈开。 林楚只专注瞧着大蟒走向,冷不防便被雷鸣般男子声音震的耳膜生疼。只见刀锋如青雷电霜一般到了眼前。 轰。 千钧一发时,大蟒气势如虹,将巨尾一摆,直直迎上雪亮刀剑。只一瞬,血雨飞溅,大蟒身躯轰隆倒地。 与此同时,有黑影霍呼而至,林楚只觉一双手臂拦腰穿过。 一人,宛若神明,将她打横抱起。自急雨般剑阵里飞出,稳稳落与三丈外。 抬眼望,恍惚中只瞧见那人黑衣如鬼魅,整张面目皆仿若罩在冰雪寒霜之下,惊心动魄的美。 那人来去如风,神仙一般腾飞至半空里。眼看便要逃出生天,却忽听脚下传出一声闷哼,似有人体坠地。 林楚心中一荡,便觉身躯沉了一沉,二人自半空落地。 深褐冰冷的地面上,林长夕倒地呻吟。他本容色倾城,如今唇色绯红娇艳,面颊灿若红云,魅惑如妖。 “你……。” 噗。 林止如玉长指在林长夕身上大穴拂过,男人呻吟声顿住,眉峰却颦的越发紧了。 “离他远些。”林止眼底生出几分嫌弃:“待出去以后,让陆安将他扔去翠红楼。一夜七个,够了。” 林楚侧目,一夜七个?会死人吧! “他中了媚药。” 林止:“恩。” “药效有些霸道,必须尽数发泄。” “恩。” “他鞭伤未愈,怕是顶不住如此霸道的媚药。” “那就两夜。” 林楚唇角一抽,传闻中林家三房不合瞧起来是真的。她却……不能眼睁睁瞧着林长夕死在自己眼前。 她绕过林止,将一双素手按在男人前心。春日衫薄下,能清晰觉出对方蓬勃的心跳。 “媚药入体足有一个时辰,再不救他会爆体而亡!” 林楚皱眉,算算时间林长夕被人下药该在长街遇袭时。是谁? 017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去享! “不是林茉云。” “我知道。”林楚眸色渐深。 林茉云一心只想叫她死,犯不上再使用媚药。更不会用在林长夕身上。 “有人来了!”林止声音微冷。 林楚深呼吸,耳边有风声呼啸,十多个黑衣黑裤的蒙面人迅速围拢。 “呵。”为首那人眼底生出讥笑:“想不到今日竟能将堂堂夔州林氏的两位公子一并解决了,真是个好日子!” 林楚心中一凛,眼下情况紧急。林长夕体内媚药不除危在旦夕,但大敌当前…… 救?不救? “哥几个,咱们这一趟可没有白来。等回去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男人们的哄笑,让林楚皱了眉头!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去享! “喂。”她将唇瓣贴在林止耳边:“四哥等不得了,你来做我的双手!” 林止恩一声挑眉。夜风里束手而立,清贵如仙,眼底略带了惊愕。 不能等了! 林楚抿唇。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她并不能将希望放在不熟悉的林止身上。在林长夕彻底崩溃前,解决一切! 她运指如风,在林长夕周身大穴游走。 “我胸前有跟红绳,下面拴着虫哨。你帮我拿出来,塞到我嘴巴里!” 林止眸色一凝,似有不满。 “想活命就必须听我的!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援,得速战速决!” 男人果断抬手,修长指尖在她脖颈红绳上一挑。将绳子连翠玉虫哨给林楚塞了满口。 林楚含了虫哨,灌了内力吹响。哨声细如丝,几不可闻。 男人半眯着眼眸,瞧向林楚时又多了几分意外。 蒙面杀手还在嬉笑,四下陡然砂砾滚动,荡起在半空里如薄雾。而这薄雾之中挟裹着难以言表的腥臭。 “蝎子!”一人惊叫:“是蝎子!” “还有蜈蚣!” “怎么……这么多……。” 林止瞧着林楚:“你都招来了什么?” “谁知道?”林楚撇嘴:“我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这附近都是些什么毒物?知不知道不重要,有用就行! 毒虫被虫哨相引,速度快的惊人。须臾到了眼前,毫不犹豫朝着黑衣杀手爬去。 这些杀手虽训练有素,面对数量庞大的毒虫却完全无计可施。只消盏茶之间,便见那十多人七孔流血,尽皆身亡。 “搞定了。”林楚呼了口气。 “并没有!”林止声音幽冷:“毒虫还在。” 山间毒虫皆因虫哨吸引相聚与此地,虽能快速治敌却也后患无穷。 毒虫畜生没有灵智,只知一味相争,胜者为王。若再沾了血,性子便会愈加狂躁,不死不休。在往日,蛊师会用安虫香牵引,将它们收在练蛊瓮中。 瓮中的蛊虫相互残杀,直到一只独活。那一只便是这一批蛊虫之王,拥有入瓮蛊虫所有的毒性和战斗力。自此成了蛊者万千蛊虫之一。 这种练蛊的法子最简单却也最不入流。林楚幼年时便弃之不用,如今危难之际,却也唯有仰仗虫哨。 但,她身边却没有安虫香,更没有练蛊瓮。 那些被虫哨招来,又被鲜血激出了狂性的毒虫能去哪? “对不住。”林楚瞧一眼林止:“怕是要连累你!” 018 是个狠人 说这话时,林楚内心并不十分在意。她有的是法子对付蛊虫,但如今双手不得空,多少会受些限制。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林止。 然而瞧他万年寡淡的面庞不惊不恼,瞬间觉得无趣。 虫潮飞快,刹那而至。林楚正欲吩咐林止做事,却见那人将手掌在杀手刀锋上一擦,一抹鲜血如泉朝地面挥洒。 下一刻,天地骤变。虫潮顿了一顿,飞速自众人身边穿过,眨眼没入到青山中,再瞧不见半点痕迹。 这是…… 林楚深深吸了口:“你到过南疆?” 她瞧得清楚,毒虫之所以疯狂逃窜,是因为惧怕林止的鲜血。南疆蛊民多以鲜血饲蛊,他们的血是蛊虫的粮食也是利器,能令某些特定的蛊虫避让退缩。 但……如林止这般,让所有蛊虫都避如蛇蝎的血,她还是头回见。 林止会蛊术?还养了那么一支神秘的暗卫,连玄铁卫都对他俯首帖耳。这个大哥有些……不简单! “恩。”林止淡淡应一声,并不解释:“带上老四,走。” 林楚挑眉,她依稀听出林止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再朝他瞧去,那人如玉面颊上不知何时生出薄薄红晕,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你……。”林楚丢下林长夕,单手按住林止脉搏,眉峰豁然颦的紧了:“竟然是炽火蛛毒?这可有些不好办!” “陈年旧患。”林止蹙眉,拂开林楚手指:“无足挂齿。” 林楚抿唇。 在南疆,有两种蛊虫令人谈之色变。一个是炼制不易的金蚕蛊,一个就是炽火蛛。 然而,金蚕蛊偶有现世,炽火蛛却是连林楚都只瞧见过一次的稀罕物。 那玩意的毒性刁钻残忍,据说中了炽火蛛毒的人,通常活不过三日。并不是因为毒性剧烈,而是因为忍受不住毒发时蚀骨焚心的痛,最终自动放弃生命。 林止却说……炽火蛛毒无足挂齿?是个狠人! “的确无足挂齿。”林楚淡笑:“因为你遇见了我。” “你能治?”林止眸色微凝,略有些疑惑。 炽火蛛毒自他幼年起便每每折磨的他死去活来。这些年,他踏遍四国,寻访了多少名医,只得了些压制之法。人人皆言,此毒无药可解。 眼前这瘦弱纤细的少年居然说自己能治?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过就是个蛛毒,能有多难?”林楚脑中飞快思索着可用之物。 林止抿了抿唇:“我这蛛毒不知经了多少名医之手,终是徒劳。” “呵。”林楚扯唇:“你中的是毒,该找解毒圣手,找治病的郎中有用?” 她略思索片刻,朝林止摆摆手钻入一旁密林中去。须臾出来时,掌心里拖着只手指大小的冰锥送在林止眼前。 “吃了。”她说。 林止挑眉:“你是解毒圣手?” “并不是。”林楚摇头:“你敢吃么?” 她微侧头颅,唇畔笑容邪肆带了一抹玩味,满是挑衅。 林止颦眉,捏起冰晶一口吞了:“接下来做什么?” “脱衣服!” 019 了不起的娘亲 林止挑眉:“不行!” 邪冷少年清丽眼眸朝林止周身打量。便宜大哥身量长相都不错,身材么……该是挺有看头。但这么扭捏就……无趣的很! 林楚的眼神过于丰富,激的林止眼底破出一抹幽寒,杀机顿现。 “你想不想解毒?”林楚收起玩味,眸色冷了半瞬:“我要给你施针拔毒,你不脱了衣裳叫我扎哪里去?治不治给个痛快话,眼下楚爷一堆事情要忙,没功夫陪你磨叽!” 林止脸黑了,到底不曾多言。动手脱了衣衫,露出肌理分明珠玉般明润的上半身出来。 林楚意念微动,飞快取了冰灵蛊捏紧,绷直成细长的针。熟稔的刺入林止头颅及四肢各处大穴。 “会有些痛,忍着!” 少年声音微冷沉静,手中施针如风。 林止眸色一动。他体内真气时有阻滞,每隔一阵,真气便会逆行,游走于奇经八脉使他痛楚难当。 此刻,体内那些阻滞似被重锤敲击,荡出一波波难耐剧痛。而每一下剧痛消散后,便有真气如连绵不绝的江海,渐渐通畅,遍体皆生出久违的温暖。 他郑重瞧向林楚,小山村里接来的这个六弟……总能叫人震惊! 一盏茶后,林楚收回冰灵蛊,竟再不理会他。几步跨在昏迷中的林长夕身边,手捏长针,看也不看狠狠刺入他下腹某处。 即便林止剧痛难当,瞧见她一番作为依旧吸了口冷气。那个位置,那么长的针。林长夕这辈子怕是……废了吧! 六弟是真的狠! 林止心中的震惊,冲淡了体肤之痛。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玉色晶莹。 “成了。”林楚瞧他一眼:“炽火蛛毒短期内不会再困扰你。” 林止皱眉:“你方才说,可以治。” 短期内不再困扰?所以方才他忍耐了许久也不过是尝试了另一种压制之法?他唇角微勾,笑容微凉讥讽。 他果真不该对痊愈抱有任何期待。 他早接受了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断言。六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年少轻狂时候。他怎么就相信了她的话! “炽火蛛毒非比寻常,想要根除时机未到。待万事俱备,拔除只在朝夕。” 林止心中震惊,眼前少年深色淡漠不似作伪。她……是认真的?! “你……真的只在井水村长大,哪里都没有去过?” 林止不愿怀疑林楚,影部递来的资料里,关于林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但……那一个在封闭小山村里长大的孩子,这么本事? 林楚无惧迎上林止目光,唇齿轻勾,笑容痞冷:“大哥是不是忘记了,我有个了不起的娘。” 林止抿唇,眸色深了一深。 林楚的母亲楚南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在这一片大陆上,有两大势力最令人畏惧。分别是天域和九天药局。 世人对天域的畏惧是因为它的神秘和无孔不入,而对九天药局则是尊敬。 九天药局的楚老尊主医术出神入化,被四国君主待若上宾。不但面圣时被免了跪礼,连皇子公主和后妃见到他,都要行礼问好。而他性子谦和温顺,责令门下弟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因此,也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楚南青,就是楚老尊主的独生女儿! 020 不跟傻子计较 楚南青初入红尘,也曾惊艳天下。却在某一日销声匿迹,谁也想不到,她竟藏在了井水村那样的地方,独自带着林楚,艰难度日。 作为楚南青唯一的女儿,能承袭她的医术,合情合理。 林止抿了抿唇,眸色依旧讳莫如深。合情合理的事情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啊!疼!” 突兀的叫嚷打破了二人之间汹涌的暗潮,林长夕呼天抢地的强势进入二人视线。 “哪个杀千刀的暗算老子。”林长夕盯着被刺入下方的长针,哭的声泪俱下:“六弟,四哥废了。” 林楚唇角一抽:“吵死了,你小弟弟上的针是我扎的。” 林长夕的哭声戛然而止,继而愤怒瞧向林止:“定是你这个阴狠的玩意嫉妒我比你长得英俊,所以挑唆六弟对我下这种毒手?” 林止呵一声别开眼,不跟傻子计较。 “林止,我跟你没完!”林长夕才要起身,冷不防一个趔趄,便又朝着地面重新倒去。 林楚抬眼瞧向林长夕:“你太吵了,不利于伤口愈合。长针上沾了醉人蜂毒,有强烈麻醉性。你好生休息阵子,保准能生龙活虎。” 林长夕瘪嘴:“六弟,四哥没有得罪过你吧。” “你被人下了媚药,唯有此法方可解毒,或者你更喜欢被送到翠红楼去?”林楚斜睨着林老四,满目兴味。 “那不成!”林长夕死命摇头:“我如今尚未婚配,岂可让那些青楼女子染指了本公子的清白身子?” 林楚呵呵,一脚踏向林长夕小腹,运指如风,拔出刺入林长夕肌理的长针。 男人的聒噪有一瞬间的静止,之后便如虾子一般弓了身躯:“疼!六弟你真狠,我是活不成了!” “啊主子,你们在干什么?!” 一人声若洪钟,震得三人耳膜发疼。侧目瞧去,陆安牵着马立于不远处,满目震惊,已然呆了。影一面颊绯红,将眸子垂的极低。 陆安的内心崩溃了。 皓月当空,星河璀璨。 纤细的六爷一脚踏着四爷小腹,将手指缓缓从……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收回。他的身侧,自己矜贵如神祇的主子赤裸着上半身,将手腕送在六爷另一只手里。 这个画面就……挺诡异的。 “你来做什么?”林止语声冰冷,整理衣衫的动作缓慢优雅,却难掩空气里浮动的隐约杀意。 陆安打了个哆嗦:“属下无能,半道上被四爷打晕了。醒来找不见人,便想着赶紧来寻主子汇报。不成想……。” “自去刑堂领罚。” “是!”陆安垂头丧气不敢辩驳。 “先去找辆马车,把林长夕送走!” 林止态度坚决,不容置疑。陆安忙不迭点头答应。 “我不走!”林长夕横眉冷对:“我要留下帮忙!” 林止斜睨着他,目露不屑:“你不先将裤子穿好?” 林长夕抿唇,眼底赤红,猛揪着裤带。媚毒发作时的高热还依稀留在记忆里,怎么偏被那讨厌的男人瞧见了自己的窘态? “带走。”林止语气淡淡:“郡主下落不明,无谓节外生枝。” 林长夕手指一缩。所以,他就是那根节外生出来的多余枝? 林止长身玉立对他浑不在意。周身都沾染了夜色寒凉,杀气弥漫:“影一随我出发,寻找郡主!” 021 丛林之王 “我也去,别想丢下我!”林长夕咬牙,豪气干云。不蒸包子争口气! 林止侧目瞧他:“此地没有马车。 他目光微冷,扫过林长夕挡下,意味不明。 林长夕冷哼:“不用马车,我骑马。” 林止呵一声:“你确定?” 林楚方才那下扎的可不轻! “骑马!”林止咬牙:“就骑马!” 陆安忐忑,凑近林止:“爷,您看这……。” “随他。”林止别开了眼,并不在意:“急行军,不必对他过多照顾。” “呵。今夜可真没白来!”男人粗鄙沙哑的笑声响起在午夜里,鬼魅一般,叫人顿时生出周身的冷意。 彼时林长夕绷着面颊正要上马,那人话音才落,手中缰绳陡然绷紧。下一刻,胯下战马嘶鸣,前蹄高扬。死命挣脱了他的钳制,瞬间跑的不见踪影。 林楚遥遥瞧着战马成了个看不见的黑点,恍惚中觉出几分欣慰。这回好,林长夕不用骑马了! “你们能找到这里也算有几分本事。可惜今夜遇到我,便不必再瞧见明天的太阳了。”男人狞笑高亢,声音残忍而兴奋。 林楚挑眉瞧了只一眼便狠狠吸了口气。 那是……狮子么?! 月光里,一人年近半百,白衣白冠,长发如雪,周身皮肤也似雪苍白。他身侧,侧卧着通体金黄,鬃毛油亮的一头雄狮! 雄狮半眯着眼眸,隐约可见眸色腥红。颈间狼牙钉项圈闪过青雷电霜,与手指粗的铁链相连,被那老人紧紧攥着。 林楚抿了唇,狮子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地方,绝对是个稀罕物。也难怪连久经沙场的战马都被吓跑。那玩意是比老虎狼都要凶悍百倍的存在。 当之无愧的丛林之王! “嘟。” 正思讨间间,忽听半空里有突兀而高亢一道声线响起。那声音尖锐的紧,落在人的耳朵里只觉一颗心被紧紧纠起。 林楚心中一凛,猛然盯向那老者。这个声音…… 老者将唇角一勾,眼底生出腥红一抹光晕出来。探手,月光下,指尖竟黑如墨染。 “去吧。”他声音低沉,粗鄙而尖锐:“将他们撕成碎片!” “嗷呜!” 雄狮一鸣,山野震荡。草叶纷飞里,飞鸟扑簌而起。 林楚蹙眉,南疆巫蛊一道,博大精深。驭兽一脉危险重重,这老者是个中翘楚! 今夜最大的杀招……到了! “白无常。”林止眉目如霜,容色清淡无痕半点惧意也无:“你可知今夜一战,你对上的是整个西楚!” 白无常扯唇,桀桀怪笑:“你们死了,有谁知道?” 他将嘴唇一抿,陡然自唇中拔出个高音。金狮后肢一矮,猛然朝众人扑去。 林止一掌横出,林楚只觉身躯被一股大力挟裹着,朝着一丈外斜斜荡开了去。 “影一,陆安,护好他们!”他说。 “爷是男人,不用叫人护着!”林长夕皱眉,对林止的用词表示出极大愤慨。 “四哥,你最好听话。”林楚侧头瞧他一眼,眸中嬉笑全无:“不然,我只能把你打晕了扔在一边。” 林长夕:“……。”他这么遭人嫌弃? 林楚抿唇,目光中慎重而深沉。 在西楚,世人熟知的猛兽无非虎狼。然而,狮子的速度胜与狼,力量又远超猛虎。林楚对林止的处境并不觉乐观,何况是重伤未愈的林长夕? 她不能在才踏出井水村的时候,就让林家遭受重创! 022 被活活吓死 林止赤手空拳,来去如风。一掌拍出似挟裹着千钧力道,速度之快令人无法想象。金狮虽猛,一时半刻却也无法沾身。 白无常蹙眉,口中哨音变得尖细绵长,似一把锋利的刀,朝敌人当头劈下。 金狮身躯朝半空里弹起,尖利的爪子月光下划出森然寒光。林止屏息凝视严阵以待,却在金狮即将当头扑下时忽然将身躯一拧。人便毫无征兆朝着白无常掠去。 “啊!” 白无常猝不及防,被林止摸到近前,急急后退。口中哨声陡然变得急促。金狮嗷呜一声,折返身躯追击林止。 “你站住!”林楚莲步轻移,展臂拦与金狮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金狮眯眼,神色中生出几分怔忪,连带着眼底的腥红都似淡了几分。林楚眯了眯眼,唇齿中渐渐扯出几分淡笑。 “擒贼擒王,速战速决!” 林楚陡然出手,一把攥住狮子颈间鬃毛。足尖在地面上一点,身躯腾空而起,竟翻身跃在金狮背上。提拳朝它耳根重重击下。 “你做什么?”林止被她举动吓了一跳,回首间险些被白无常掌风削断头发。 “各个击破,共同进退。” 林楚清眸如水,改拳为刃,砍向金狮后颈。她骨骼纤细,周身形销骨立。在那手掌探出时,却陡然生出脉脉水色流光,似一汪清鸿,将金狮周身笼罩。 眼看着金狮雄伟身躯一颤,猛然仰头一声怒吼。之后体如筛糠,满目痛苦,陡然癫狂。林楚瘦弱身躯便似飘萍,几度被它甩入半空里。却始终无法挣脱她一双素手的钳制。 “该死!”白无常身躯一荡,舍弃林止朝着林楚冲去。 “站住!”林止肃然而立,鬼魅般贴上,神色如佛陀安详清贵:“你业障深重,该还了!” 白无常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发现在那人目光笼罩之下,他的双腿竟生不出半分气力。整个人恹恹的,昏昏欲睡。 “呵呵。”白无常裂唇,笑声如哭:“幻术在我南疆才是正宗!班门弄斧!” “是么?”林止微笑,静谧柔和。一只手掌却硬生生自白无常胸膛穿过,眼看着那人掌心里握着鲜红一枚心脏。静谧里,仿若能听到心脏跳动如鼓。 “心?”白无常神色怔忪。 “原来,恶人心也这般鲜红。”男人声音似梵音佛唱,内容却诡异至极。 “我的心?”白无常面色更白:“我没了心!” 林止微眯了双眸,眼底荡出深邃幽蓝:“告诉我郡主的下落,我还你心来。” 男人声音柔缓似梵音佛唱,闻之,令人心安。 噗一口鲜血喷溅,鬼魅般老者身躯栽倒,当场气绝。 林楚摇头叹息,好歹一个驭兽大家,竟被魅术幻像活活吓死。 窝囊!废物!! 那一头,失了指令的金狮,眼底红芒顿了一顿,下一刻却愈发狂躁。林楚出手如电,指缝中夹杂着的冰针细密如雨,眨眼没入金狮厚实的皮毛之中。 下一刻指尖一弹,一道白光消失与金狮鼻腔。 023 我必助你,重回巅峰 女子双腿一荡,自金狮背上跃下,静静伫立于月下。清眸含笑,一瞬不瞬瞧着足足比她高出半个头颅的庞然大物。 那畜生周身均弥漫着狂躁的气息,瞪着铜铃般大眼一声怒吼。猛然朝着她纤细身躯撞了去。 林楚却不动不言,只静静盯着它瞧。林止回首,正瞧见这一幕惊心动魄。 “闪开!”他正欲上前,却见林楚几不可见摆了摆手。 “嗷呜!” 兽吼如雷,金狮眨眼冲在林楚面前。之后……忽将身躯一矮,硕大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探向林楚腋窝。 蹭了一蹭。 “喵呜。”软糯的声音自狰狞的嘴脸中发出,震碎人的三观。 众人嘴角一抽,丛林之王,百兽之主。这么……萌? “六弟真乃神人也!”林长夕身法诡异,暗夜里悄然接近,啧啧称叹。 林止侧目:“你不是滚了?” 林长夕轻呵:“我自然要与六弟共进退。” 他眸色微转,桃花眼中荡出潋滟光华:“六弟英明神武,任何敌人在你面前皆不值一提。灭敌只在弹指一挥,四哥的实力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难怪要让我在一旁休息。” 林长夕口沫横飞,眉飞色舞。林止清冽的眉目里生出嫌弃。 那一侧,林楚伸手,轻抚金狮颈间绒毛:“乖。” 金狮垂首,额头触地。女子清眸落与它颅顶正中,眸子陡然一眯。 那一处有细竹般大小一处旧患。创口并不平整,探出皮肉半截手指高度,呈现残次不齐的乳白色断口。 林楚手指在断口处轻轻擦过,触感坚硬,不似寻常皮肉。金狮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面划出两道浅痕。它姿态恭顺,眼底却生出浅淡一抹红晕。林楚能瞧出它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心浮气躁。 就因为她触碰了它头颅顶端的旧患?这个位置形状触感……是角! 林楚心中一颤,狮子没有角!她垂首猛然直视金狮双眸,今天居然捡了宝! “你来历不凡,本该傲世天下。却被奸人所害,失了神智和自由。只要你跟着我,我会还你尊严锻你体魄,使你成为群兽之首,让四方臣服!” 月光倾泻而下,流泉一般将她周身笼罩。那青黄的肌肤上竟恍惚生出几分莹润的冷光,仙子般圣洁。 陆安瞧的瞠目结舌:“六爷是……傻了吧!” 跟个畜生讲道理,畜生听得懂么? “当然,你若不愿我不强求。白无常下的禁制我已替你接触,自此后,还你自由。” 女子声音清淡如泉,却仿若拥有神奇的魔力,让人四肢百骸里忽然间生出无穷力量出来。 陆安叹息,林氏一族传言,六少爷林楚是个傻子。果真不假。 金狮抬首,眼眸晶亮。瞧着她只半瞬,猛然将头颅低垂,连带着四肢皆匐与地面,将脊背彻底坦露与林楚面前。它脊背宽阔混实,真心臣服。 林楚微勾了唇角,莲步轻移,竟毫不犹豫跨坐在金狮背上。 金狮起身,嗷呜一声巨吼,令山河色变。 林楚淡笑:“我必助你,重回巅峰!” 024 她的风采,无人能及 林楚眸光闪耀如星,夜风将她乌发卷起,衣袍激荡出猎猎声响。在那个瞬间,她纤细的双肩竟如钢铁一般的可靠和坚硬。 众人吸气,只觉心血亦随着女子言语澎湃而激荡。 “六弟还……真是疯狂。”林长夕唏嘘:“可是……。” 可是,却能叫野兽都心悦诚服,真心归顺。她的风采,无人能及! 林止瞧了她一眼,心底渐渐沉重。六弟如此不凡,怕是连西楚上京都无法遮掩她半分风华。井水村能养育出这样不凡的人物? “得给你起个名字。”林楚轻抚着金狮柔顺的皮毛沉吟:“就叫……四不像吧。” 狮身,马蹄,鹿角,肋下隐有双翅。这个面相,很像前世传说里瞧见过的灵兽隐鹿神狮,但它头上却只有一根独角,而且翅膀处……也只有两个细小的肉芽。严格来说,实在什么都不像! “你们两个。”女子端坐于四不像之上,居高临下瞧着其余人:“跟我一起,迎接荣敏郡主回家吧!” “白无常已死,被他藏匿的人,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寻。”林止眸色微闪,并不乐观。 “是么?”林楚勾唇,不置可否:“既然无人能寻,那么从今日起我便是神!” 她将手指一卷一舒,唇齿含笑,清晰清冷的声音和着山风激荡:“去吧,好好带路。” 但见红芒一闪,白无常形销骨立的身躯轰然起身。死鱼般一双眼眸朝着众人瞟了一瞟,忽将头颅一偏。露出诡异阴森一抹怪笑。 乌云遮月,雾霭山岚,天上地下陡然添了几分冷意。 “我……擦!”林长夕吸了口冷气,被白无常的笑惊得完全不能淡定:“这老鬼没有死?!” “是精细虫。” 林止眸色微闪,侧目瞧向林楚。她掌心处那一点红芒他见过一次,自此再不会忘。万万想不到,那不起眼的虫子不但能控制毒虫猛兽,竟连死人也能玩弄与鼓掌? 他神色渐渐有几分复杂。让这鬼魅般的男子回到上京,是福是祸? “这丑鬼新丧,神识在脑中尚未消散干净。只要他还有神识,精细虫便能从中捕捉出重要信息。他既是绑架端木言的元凶,自然能寻到她的下落。” 云开雾散,纤细女子端坐于雄狮之上,批了满身月光帛。耀眼如星辰。 “你说……啥?”林长夕表示完全听不懂。 然而,目色四顾。身侧四人一狮,目光灼灼均盯着肢体僵硬诡异的白无常,并没有人搭理他。林长夕吞了吞口水。所以,他这是问了个寂寞? 那一侧,白无常并未走远。缓慢走至正东一颗数人合抱的大树下立定,眸色一瞬不瞬盯着大树,竟再不曾动弹半分。 “就是这里。”林楚眸色冷凝,语气渐渐变得沉重。眼底生出几分不善。 林长夕挑眉:“这是一棵树!” 荣敏郡主貌似是个人。 “树下泥土色泽比别处深,是新土。”林止面色凝重。 林楚深深吸了口气:“挖吧,快!” 林止瞧向陆安影一:“动手!” “是!” 新土,郡主……众人不敢怠慢。眼前一切,能够让人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 夜风袭来,林楚忽觉周身都生出了难言的冷意。连牙齿都忍不住轻颤,不由将双拳紧握。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她从不曾如此刻这般紧张过。 白无常伫立之处,必然是端木言藏身之所。树下翻新的泥土尚带着几分湿润,无不表明…… 白无常将人给……埋了! 025 惊现万血咒 端木言被埋了!在土里!过了这么久…… 林楚不敢去想后果,如果端木言死了,林家怎么办?老爹……会死吧! “有个人!” 那一头,影一和陆安已将新土掘开。垂首朝土坑里瞧了只一眼便是一声叫嚷。 林楚心中一颤,忽然就失了力气。只觉头顶一暗,不知林止何时立于身侧。凤眸如水,在她周身流淌。 “你莫动,我去瞧瞧。” 男人言罢,迈开两条长腿,三两步走至土坑边。 影一已将坑中之人打横抱出,夜风里林楚瞧见鹅黄色纱裙的衣角激荡如旗。林止抿了抿唇,陡然回眸与她目光撞个正着,眼底悲凉。 林楚脑中轰的一声,通体冰冷。 夜色凄迷,山谷里静谧无声,只余刺鼻血腥味在半空里荡开四散。 众人无语,连带着四不像亦情绪低迷。驮着端木言,半垂着头颅,雄风不再。 林楚眉峰紧颦。端木言出走是因为她,寻人的也是她,如今……将尸身带回的还是她。 皇帝震怒,她终难逃大祸。 身边不知何时张开了一张巨网,将她吞噬。如今的她不过是井水村名不见经传的外室子,冲她?有些小题大做。 她眸色渐深,是她天域的身份暴露了?还是……林家碍了什么人的眼? 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得任由事态脱缰而去。 “将郡主带回,交给皇上吧。” 这一次,林长夕没有跟林止抬杠。端木言的死亡,让所有人心头沉重。 五人一兽眼看就要出了山谷,四不像陡然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将端木言尸身狠狠甩在地上。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林楚身前,不许她上前半步。 “你这畜生,干什么?”林长夕吓了一跳,烦闷的内心里生出忐忑。 四不像勇猛无敌,若它忽然发狂……怕是会有些麻烦。 “别吵!”林楚眉心一蹙,猛然瞧向地面上的端木言。 此刻,月色褪尽,朝阳初升。天地万物挣脱黑暗,沐浴光明。在柔和的旭日阳光里,焕发出勃勃生机。 除了端木言! 阳光下,众人瞧见端木言的身躯陡然散发出刺目的红芒,浓烈似血,鲜艳却让人不安。下一刻,她的肌理皮肉,竟在耀眼的红芒里一分分消退,溃散,成了点点虚无的光。眼看,便要被风给吹的……散了。 “迅速聚拢!”林楚急声高喝:“不要让阳光照在她身上!” “照他说的做!”林止上前,将双臂舒展,遮去端木言头顶阳光。 见他如此,众人不敢犹豫,聚拢来将端木言周身围得风雨不透。阳光才退,便见她尸身红芒褪尽,恢复正常形态。 “怎么回事!”林长夕深深吸口气,他从未瞧见过如眼前这般诡异的情况。 “是万血咒!”林止半眯着眼眸,周身激荡起阴郁的血腥:“好一个白无常!” 林长夕愕然:“那是什么?” “取活人鲜血布阵,将中咒者生魂永远禁锢在阵法中的恶毒巫术。中咒者一旦离阵,将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林楚声音微冷,眼风飞快在林止面上扫过。 万血咒这般阴诡的咒术,他……竟也知道? 026 新的生机 巫蛊之道,毁誉参半。林楚前世,巫与蛊分道扬镳泾渭分明。巫者,以术法害人谋求私利。蛊者,豢养生灵,取药制蛊。杀人救人全在一念。 林楚前世体质特殊,能将巫蛊两道融会贯通,并修习大成。自此横扫异者界,特立独行,却也被两派不容。终遭亲友背叛,死于巫术反噬。 她厌恶巫术,骨子里刻意对其选择遗忘。但前世刻入骨髓的记忆,还是让她一眼识破万血咒。林止竟能将这这稀罕的禁术一语道破,就……挺意外的。 在这个世界,巫蛊之术以南疆独尊。南疆西楚关系并不融洽,他怎对南疆术术如此了解? “万血?白老鬼去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生魂血?”林长夕咂舌,百思不得其解。 陆安影一则齐齐噤声,眼底讳莫如深。 “若没有猜错,荣敏郡主的府兵和暗卫该是都……折损与此。”林楚语声沉重,取多人性命,只为禁锢一魂。 多大仇怨? 林长夕打个冷战,打死他也做不出如此阴损的事情。他盯向地面,端木言双目微合,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浓的暗影,恬静美好。除了面色苍白如纸,似睡着了一般。 林楚蹲在她身侧,两指按在她颈间,眼底陡然闪过细碎星芒:“还有救!” 什么? 众人愕然,端木言中了禁术,又被埋在土里那么久,不是早就死透了? “救回来又如何?”林止敛眉:“万血咒见光即死,凭她的性子不会甘心一辈子活在暗影里。” 荣敏郡主端木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拥有光芒万丈的人生。要她余生永远龟缩在黑暗里,或许不如就这样死去。 “既然要救,自然要救到底?”林楚起身,逆光而战,暗影中一双眼眸胜过天上星辰:“血咒以血为引,便得以血来破。” 林止抿唇,才要开口。林楚却朝他勾唇一笑,语声清冽悠扬:“你得活着,这一次我来。” 三言两语,林止听懂了。 他的炽火蛛毒正在发作期,方才为了对付毒虫又大量失血。若再采血,会危及生命。 “我的血液与旁人不同。”他眉头微蹙,不擅长同人解释。 林楚并未答言,拔了端木言头上一只珠钗,锋利的钗尾迅雷般刺向手指。一点殷红如豆与指尖绽放,被她随意涂抹在端木言额心正中,绘出个奇诡的图案。 再以簪子在她额心处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待到鲜血渗出时。端木言额心处的图案亮了一亮,陡然消失不见。 “嘶。”林长夕吸了口气,只觉今日种种超出了认知极限。 “陆安,扶四爷到一旁树下休息。”林止容色清淡,语调轻缓。 “不去。”林长夕拒绝的很干脆。 林止眼底生出讥笑,似早料到他的反应:“希望你能一贯坚强。” 林长夕拧眉,狐疑瞧向林止。这话说的就……大有深意! “四哥还是到一旁歇歇吧。”林楚侧目瞧着林长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利于你伤情的痊愈!” 027 万血咒破 林长夕桃花眼中绽出潋滟流光,抬手揉了揉林楚头发:“好。” 多余的废话半个字也无,乖觉走至山脚下的大树旁坐下。 林止:“……。”莫非他方才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反应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金疮药拿来。”林楚朝影一摊开手。 影一是个闷葫芦,将整瓶的金疮药都递给了林楚。那人拔了瓶塞将金疮药一股脑倒了出去。 “六爷!”影一惊得眼皮子一跳:“这药……可贵。” 林楚将指腹鲜血涂在瓶口,挑眉看向影一似笑非笑:“有意见?” 影一垂首:“不敢。” 林楚别开眼,将涂了鲜血的药瓶子在端木言额心伤口处晃了一晃。猛然扔在五尺之外。 “这……。” 纵使影一见惯了风浪,还是被眼前瞧见的一切惊得险些飞起。 端木言的脖颈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能清晰瞧见皮肤掩盖下青紫的血管。 如今,那些血管中生出密密麻麻芝麻粒大小的黑点。而那些黑点竟是活的,正以迅雷之势,争先恐后朝着端木言额心的伤口蜂拥而去。 眨眼间,她一张姣好面庞上的玉白肤色,便因黑点的踊跃映衬的成了扭曲的黑。 轰! 影一正瞧的头皮发麻,端木言额心处伤口陡然扩大成了个不规则的圆。之后,黑点倾泻而出,朝着五丈外的瓶子冲去。 直到这时影一才瞧清,黑点竟是长腿细脚的古怪虫子。若非亲眼所见,他永远都无法相信,毫不起眼的虫子凑在一起竟也能势如奔雷的壮观。 然而,这种壮观并不让人震撼,只觉……恶心! 林止容色清淡,并不似影一一般几近崩溃。狭长凤眸盯着林楚一瞬不瞬,眸色继而掀起云诡波谲的幽深。 林楚则只专注瞧着端木言,待她肤色恢复正常的一瞬。陡然奔直五尺外的瓷瓶,迅速将瓶塞合上。丢进一侧落叶堆叠的缝隙里,拿了火折子一把点燃。 瓶子在烈火中震颤,不时有雷鸣般阴诡的声音传出。 端木言的身躯则随着瓶中声音的高低,时而弹起,时而扭动如柳。直到火焰中声音消失,双方同时归于死寂。 “成了。”林楚抬手摸了把额角汗水,长长舒了口气:“影一,去把火灭了吧。” “万血咒……破了?”林止挑眉,将问句说的斩钉截铁。 “恩。”林楚抬眸,眼底流光璀璨如星河:“白老鬼行事匆忙,弑杀生魂血不足万数。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她。” 看这个意思,白无常原本并不打算对端木言使用万血咒。仓促间难以成事,明知不成依然强用。 为什么? “回到上京后,若非必要,莫要将你诸多南疆秘术展露人前。” 林楚正满腹心事,忽听男人悠扬而悲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愕然抬头,瞧见林止目光如炬,眼底有暗夜涌动。 那人分明立于阳光里,周身却皆是油泼不进的黑暗。 “朝野上下对南疆人,颇为忌惮。”他说。 林楚唇角轻勾:“你自己,不也通宵南疆术术?” 催眠,咒术。这些玩意作为土生土长的西楚人,不该闻所未闻? 林止抿唇,唇齿中似带着笑,却未及眼底半分。瞧上去竟叫人觉出难言的悲凉:“我与你……不同。” 028 什么人,好大胆 影一回首,面孔肃然而郑重:“我与主子和陆安,都是在南疆修罗鬼域里拼死活下来的人。” “影一!”林止语声陡然变得犀利,眼底生出毫不掩饰的浓郁杀气:“闭嘴!” 修罗鬼域?! 林楚眉峰狠狠一颦。 天域势力遍布天下,对修罗鬼域的资料却少的可怜。即便她身为天域少主,却也只知道那是个遍布血腥并不叫人愉快的地方。 林止……不是西楚权贵世家子?怎会与南疆那种黑暗腌臜之地扯上关系? “咱们回驿站吧。”林楚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荣敏郡主需要休息。” “也好。”林止侧目朝树下扫过:“去雇辆马车。” 树下,林长夕面色苍白如纸,若非陆安搀扶,几乎站立不起。 万血蛊虫的存在,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与林止等人不同,并不曾与修罗鬼域那种诡谲的地方有过牵扯。瞧见方才那一出,没有昏过去已经算是坚强。 “让我缓缓。”林长夕声音虚浮却坚决:“我能骑马。” 可惜,他的声音太过低微,才一出口就被风给吹的散了。最终,只能不甘不愿的同昏睡中的端木言一起上了马车。 待诸事安定,林楚的四不像早跑的不见了踪迹。 一路无话,才到了灵郡驿站门口。便听院内一声女子尖喝,高亢刺耳:“把那穷酸乡巴佬的东西,统统给我扔出去!” “贵人,您不能啊!”杂乱的脚步声里,老人卑微的声音里添了几分颤抖。 “西楚天下,还没什么是我不能做的!”女人的声音张狂得意。 “这些都是对我们少……小楚很重要的东西。求您高抬贵手行行好,都留下吧。” “滚开!”女人很是不耐:“柳絮,连那老不死给我一起打!” 器物的碎裂声里,夹杂着老人的闷哼。 林楚挑眉,眼底生出细碎红芒。素手在四不像背上轻轻一拍,四不像划过一道金光,跨过院墙,稳稳落在院子正中。 “嗷呜”一声巨吼,令山河色变。院中飞鸟扑簌簌掠起,顷刻间四散奔逃。 “都给我住手!” 金灿灿雄狮背上,纤细瘦弱少年束手而立。她的身后,日光为衬,清风相合。一声轻鸣如鹤啼,清眸如水,耀眼似星。周身都激荡着凌冽森寒的杀气。 “小楚?”头发花白,衣着粗鄙的老人眼底生出璀璨华光。紧紧抱着怀中包袱,向林楚奔去。 林楚认出是那日送他回夔州的张叔,不由蹙了眉头:“你怎么……” “你是什么人?” 四不像脚边,衣着华丽的女人们齐齐色变,早在雄狮一声怒吼时,便骨酥筋软的险些扑倒。 问话被人打断,林楚微侧了头颅,瞧向与她近在咫尺的青衣侍女。那人年岁不大,眼睛却异常明亮,掌心处生着厚厚的茧子。竟是个内力雄厚的女侍卫! 林楚瞧着她,饶有兴味。那人眼底难掩对四不像的恐惧,却能将话说周全。 有几分胆量。 “你叫柳絮?”林楚居高临下瞧着她,容色清寒:“就是你要打张叔?” 029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何止。”张叔撅着嘴,将脊背挺得笔直:“小楚你走的匆忙,好多东西忘了带。大家伙帮你收拾好以后,就让我送来给你。哪知他们……” 张叔吸鼻子,眼眶滚烫发红:“他们说您的东西粗鄙不堪,不配沾染他们尊贵的地面。嚷嚷着要扔了砸了,我想护着,就要连我也一起打。我就想不通,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娃,说话做事怎么能这么歹毒?她们都不要脸面的么?” 张叔声情并茂的控诉,让院中女人们咬牙切齿,连带着对四不像的恐惧都冲淡了几分,面色铁青。 “咦。”张叔瞧向四不像,猛然转了话锋:“这是什么?好威风。” “是吧。”林楚歪头瞧着他,张叔有见识! “当然。”张叔眼底生出狂热:“这虽比不上我的宝贝牛,吓唬人妥妥的。” 林楚嘴角抽了抽。拿活物与机关兽比较,有可比性么? 二人的互动,彻底将院中衣着华贵的女人们无视。女人们心底的怒火终究压抑不住,蓬勃燃烧。 “原来你就是那个穷酸乡巴佬林楚!”尖刻凉薄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彻夜未归,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西楚上京,怎能容下你这等粗鄙无礼的贱货?” 女子冷哼,满目倨傲:“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只要你自己滚回乡下,并跪下发誓永远不攀扯林家。我便饶恕你们顶撞我的罪过!” “你算个什么东西?” 妆容精致的女人正说的兴起,却被森然声线打断。满腔愤怒正要发作,一抬首却瞧见眼前少年冷厉目光当头劈来。恍惚中似被一只毒蛇盯着,让她生出通体的冷意出来。 一时间不能言语。 “林楚!”柳絮急声喝道:“这是礼亲王府的康侧妃,你说话规矩些!” 林楚呵一声,斜睨康侧妃,轻蔑冷淡。亲王侧妃又如何?在她想要招惹张叔的时候,就已然是个死人! “小楚,你小心些。她们可凶的很?”张叔瘪嘴满是委屈。 林楚眯眼,眼眸深处翻卷出浅浅猩红:“康侧妃是么?你很喜欢讲道理?我便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道理!” 嘭! 众人惊楞中,只见邪冷少年身躯如风,毫无征兆掠至柳絮面前。将她脑后头发一把揪住,猛然砸向地面。 “啊!” 柳絮猝不及防,一颗头颅被林楚狠狠砸在地面,整个面颊皆深深镶入到泥土中去。一声惊呼,消散于腥臭的泥土深处。 下一刻,少年粗糙的草鞋重重踏上柳絮骨节完好的右手:“心若不正,我就诛心。手若不善,我便废手!” “这就是我的道理!” 清晰的骨裂声回荡与天地,深褐色的土地皲裂出蛛网般道道深痕。 少年声音如冷凝的冰锥,一字一句刺入人心。阳光分明在她周身流淌,却仿若无法刺破她眼中森寒。 林止等人驾车赶到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在众人惊悚的目光里,林楚一把攥住柳絮的头发,将她的头颅扯离地面。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平齐。 “我问你,对我的人动手,是你的主意么?”她说。 030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陆安身躯一抖,飞快瞧向林止:“管不管?” 马上男人声音淡然无波:“朋友之间互相讲道理,不必在意。” 陆安吞了吞口水,那是在……讲道理? 柳絮的额角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水合着泥土自她面庞蜿蜒而下,如细小的蛇。她的眼睛红肿如桃,只余一线光明。却也被鲜血氤氲,只能模模糊糊瞧见邪冷一张面孔近在迟尺。地狱修罗一般的森寒。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林楚,本妃是礼亲王府中的康侧妃,本妃的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柳絮是本妃的侍女,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番作为简直大逆不道!” 林楚回眸,瞧着面色惨白却依旧端着高人一等姿态的康侧妃淡然一笑:“我跟你说话了么?” 康侧妃呼吸一滞,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但愤怒终究战胜了恐惧:“你大胆!” 她一声怒喝,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恶狠狠点向林楚:“你不要仰仗着林首辅就敢几次三番对本妃不敬,你不过是个外室生的下贱东西,你……。” “原来……”康侧妃正骂的起劲,却被陡然而起的清冷声线打断:“原来你的奴才对我的相亲不敬,是仰仗着你这个王府的小妾!” 康侧妃气结,什么小妾?她是上了皇家玉牒堂堂的王府侧妃! “你大胆!”康侧妃浑身颤抖,目光渐渐扭曲。 “你闭嘴!”林楚淡淡瞥她一眼:“除了大胆你不会说别的?聒噪的很!” 康侧妃再度哑然,她从不曾瞧见过那样的目光,那纤细少年瞧着她时便似瞧着个没有生气的死人。 只一眼,便让她通体皆冷。 “既然你这么衷心护主,我便成全了你。” 林楚勾唇,朝柳絮灿然一笑,端方而温雅。下一刻却猛然将她的头颅再度磕向地面。 嘭一声闷响中,只有少年冷硬如锥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既然脑子这么不管用,那就不要了吧!” 林楚攥着柳絮的头发,将她头颅提起再按下。砰砰的闷响声擂鼓一般,吓得康侧妃双腿一软,彻底变了颜色。 “快。”她飞快瞧向一旁侍女:“快走,这人是个疯子!” 林楚眯了眯眼,将柳絮软绵绵的身躯抛向四不像:“看住了她!” 四不像抬起前爪狠狠按在柳絮腰间,将硕大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凑在柳絮眼前,嗷呜一声。失了人样的柳絮连疼带吓,眼睛一翻彻底昏厥。 那一侧,林楚展臂拦在康侧妃一行人身前,清眸里尽是翻滚的浓云:“我许你离开了么?” “你……你想干什么?”康侧妃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我是王府侧妃!” 林楚淡笑:“王府侧妃不怕死?” 康侧妃哑然。 “你趁着驿站无人,带着一帮人上门打砸私人物品。唆使侍女对我西楚良善百姓行凶,这笔账不需要清算?” “你敢!” 康侧妃吸口气,四肢百骸皆生出出深深的恐惧。 礼亲王遇袭,林家长房被叫去训话。她的确是瞧着林长夕也迟迟不曾回转,才命人扣下了驿丞想着来给林楚一个下马威。她的打算,怎就被这陌生少年一语道破? 她是个鬼么? 031 戏精张叔上线 “不要跟我说废话!”林楚面无表情:“既然你喜欢讲道理,我们就来讲道理。你去给张叔道歉!只要你跪下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张叔肯原谅你,今天的账就一笔勾销。” “你休想。”康侧妃高昂着头颅:“本妃是堂堂亲王侧妃,让我给你们这些下贱穷酸磕头认罪,想都别想!” 她眼底生出深沉的恨,眸色激愤:“你一个外室生的贱人就是阴沟里的污泥,凭什么在本妃面前耀武扬威?” “本妃让侍女教你们规矩就是给你们脸了,即便今日打杀了你们,又能耐我何?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胚子!” “亲王府的康侧妃,真真好大的威风!” 康侧妃慷慨激昂的言论,终结于阴沉肃然的男子声线里:“礼亲王殿下,我父亲往日与你似乎并仇怨。今天的事情,劳烦给个交代吧!” 康侧妃白了脸,什么世道,怎么谁谁都能来打断她说话? 她双目赤红,猛然扭过头去。满面的怒气在瞧见来人时,陡然化作春日灿烂的暖阳。 “王爷。”康侧妃娇滴滴唤了一声,在眼底氤氲出脉脉水气。女子肤色惨白如纸,唇色艳若玫瑰,周身轻颤睁着雾气迷蒙的眼。端是我见犹怜的让人心疼。 “王爷。”她以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飞扑入居中而站,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怀中,语声含混低弱:“那人杀了柳絮,还要殴打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她半仰着面颊,腮边滚下将落未落一滴清泪,阳光里水晶般闪着七彩的光:“臣妾已经告诉她臣妾的身份,她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俨然全不曾将您放在眼里呢!” 软玉温香满怀,柔弱无骨。礼亲王眼底渐渐生出几分心疼,抬手便要去揽康侧妃柔软的腰肢。 “殿下!您的侧妃方才辱骂我家六弟,莫非是我来才匆忙听错了?”林止语声铿锵,冷眼旁观。礼亲王安抚美人的大手颤了颤,颓然下垂。 “亲王殿下。”张叔瞧见一行来人陡然瘪了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噗通一声跪在礼亲王脚边,将他小腿一把抱住,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这时候来给小楚送东西。更不该出生在乡野间,污了侧妃娘娘的眼睛。她叫人打我,骂我,杀我都是应该的。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低呜着诉说,软绵绵的身子筛糠一般颤抖。饱经风霜的面颊上,被滚烫的热泪冲刷过每一条岁月沟壑。瞧的人只觉心酸。 “小人从不曾瞧见过这么美丽高贵的娘子,瞧着便是个良善之人。小人初来乍到,便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驿站的人。哪知她上来就辱骂小人,还让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打我。小人如果做错了事,骂我就好,为什么要骂小楚?小楚和这位美丽的贵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那一头,康侧妃面色铁青,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你这贱……。” “贵人又骂我了!”张叔局促垂首,周身颤抖的与不成调:“饶命啊!” 032 命比面子更重要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眸色暗沉如海。 张叔半个脏字也无,便把康侧妃蛇蝎心肠,骄横跋扈的面具彻底撕开了来。 戏真好,泪真足!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张叔,不得把人气得半死? 林止唇线紧绷,眼底冷若冰霜:“我西楚百姓原来这么入不礼亲王府的眼?” 张叔的卑微和恐惧让礼亲王面色涨红,林止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的礼亲王成了一头愤怒的雄狮。 “漱儿,道歉!”礼亲王到底顾着爱妾颜面,只蹙眉低语暗带了警告。 康侧妃紧咬着下唇。 当贱人两个字到唇边时,她已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个貌不惊人的穷酸老头给算计了!他是故意激怒她,让她口不择言当众出丑。 该死! 她半垂了眼眸,不叫人瞧见她眸中厉色:“我方才是无心之言,还请林大公子见谅。” “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何需跟我道歉?”林止容色清淡如水。 康侧妃抬头,满面不可置信:“你……你让我给那两个贱……人道歉?” 怎么可能?!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那两个算什么东西? “不行么?”林止凤眸深处破出一抹幽寒:“给你们郑重介绍一下。” 他抬手指向林楚:“林楚,是我父林首辅与其正妻楚南青所出唯一嫡子。是我林止嫡亲的弟弟,没有之一!他来历清晰,身份清白。不知康侧妃娘娘和礼亲王殿下可听清楚了?” 康王笑容略带了几分尴尬:“六公子,幸会。” “正妻?”康侧妃却尖声嚷道:“首辅大人的正妻不是江夏柳氏的小姐么?本妃与柳家小姐交情匪浅,怎么从没听说过林府有位姓楚的夫人?” “虽然林首辅至今不曾迎娶柳小姐,但早定下的名分任谁也不能推翻了。本妃身为为柳夫人的好姐妹,万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们林家大房枉顾礼法,宠妾灭妻。不对,她林楚只是个外室生子,她娘连个妾都算不上!” 康侧妃语声尖刻激昂,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只觉吐出了胸中一口怒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漱儿住口。”礼亲王佯装愤怒的呵斥了一句,略带歉意瞧向林止:“漱儿素来嫉恶如仇,一时义愤填膺说了这么些,实在抱歉的紧。到底是你们的家事,我们本不该置喙。” 林楚皱眉,森冷的目光如刃,扫向康侧妃和礼亲王:“既然知道自己是外人,就管好你们的嘴巴!” 康侧妃瞠目结舌,一时忘记哭泣。方才说话的人是礼亲王吧,那可是当朝皇帝的亲叔叔! 一个穷酸外室子居然叫他闭嘴?!找死! “王爷。”康侧妃面容凄楚,心中却难掩狂喜:“他们也太不给您面子了!” 只管嚣张吧,藐视皇亲,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林止冷哼,语声淡淡:“命比面子更重要。” “太不像话了!”良久,在康侧妃的殷殷期待中,礼亲王终于开了腔。 他掀了掀唇角,将臂膀搭在林止肩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本王到底是亲王,你们说话总要给几分面子。” 康侧妃愣了,就……这? 033 我六弟不要面子么 康侧妃想不通。 被人藐视了,不是该嚣张霸气指使皇家侍卫将人拿下问罪?您这软绵绵讨好的调调是……闹哪样? “面子?”林止斜睨着他:“只你要面子?我六弟不要面子?我爹不要面子?” “那自然得要。”礼亲王呵呵笑,摸了摸鼻子:“林首辅为了西楚数度出生入死,谁敢不给他面子?” 他笑嘻嘻走向林楚:“这就是六世侄吧,长的可真好看。” 林楚颦眉。大叔您这么和颜悦色,没瞧见自己媳妇快气歪了鼻子? 礼亲王满面正色:“我方才瞧世侄打人时,下手干净利索,骂人中气充沛,坐骑……” 礼亲王打了个哆嗦,狮子什么的长得……就挺吓人! “坐骑威风凛凛,虎父无犬子!将来定是上京城里最光彩夺目的世家子弟,本王真真相见恨晚!” “多谢王爷夸奖,王爷您慧眼独具,宅心仁厚。瞧您龙行虎步,气色红润,定然能长命百岁,永祥安泰。” “世侄声音说话周全,大方得体。本王越瞧越喜欢。” “王爷您慈祥和善,是个受人爱戴的长辈。” 天地间冷风嗖嗖,康侧妃风中凌乱。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礼亲王不是该痛打那小贱人替自己报仇么?怎么……忽然就互夸上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林止冷眼瞧着,眼底的冰霜有片刻松动。 “这个就是世侄的乡亲吧,真是个谦和善良的老人。”礼亲王笑容可掬瞧向张叔,抬手在他瘦削的肩头拍了一拍。 “今天真是叫你受委屈了,实在对不住!” “不委屈。”张叔抬眼一瞬不瞬盯着康亲王。眼底感动流光才起,却瞬间化作了暗淡的夜:“小人……就想来送点东西。可她们都说小人是烂泥,脏。小人带来的东西同小楚一样,都是垃圾!呜呜……” 张叔眼里噙着泪,局促瞧一眼林楚:“我们,都不配站在西楚地界上。” 林楚屏息凝视,这老头……真真泡得一手好绿茶! 礼亲王皱眉:“谁敢这么说?” “她……。”张叔飞快扫一眼康侧妃,身躯恰到好处颤抖:“她们都这么说……。” 憨厚老人眼底将落未落的泪刺痛了礼亲王的心:“漱儿,过来道歉!” “凭什么?! 康侧妃怒了,受欺辱的不是她么?为什么要她去道歉! “不用。”张叔颤巍巍摆手:“我……我不配,她……她好凶。” 礼亲王眸色一凝,陡然生出森寒:“本王的话没有听到?” 康侧妃惊呆了。 她在西楚的和平年月嫁入礼亲王府,从不曾经历过以往那些血雨腥风,日日都被礼亲王捧在手心里宠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快!”礼亲王皱眉,眼底掠过一抹猩红:“莫要让本王动手!” 康侧妃害怕了,日日亲昵的爱人其实是个吃人魔鬼,这个觉悟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敢接触礼亲王的眼眸,万分不愿的迈开了腿,慢悠悠朝张叔和林楚走去。 泪水在她漂亮的眼眸中打转,恨意早刻入骨髓。贱人,不过仗着林首辅的面子作威作福。你总不能让林家护一辈子,等你落单那一日……哼! “林……。” “道歉就不必了,赔钱吧。” 034 道歉不必了,赔钱吧 康侧妃才张了张嘴,便被清冷淡漠的少年打断。 众人:“……。” 唯有张叔难掩兴奋,井水村的基建又可以如火如荼搞起来! “砸坏了我的东西不需要赔钱?”林楚眼眸灿若星辰,说的理直气壮:“张叔疗伤不需要赔钱?不过么,我的东西的确粗鄙,随随便便赔个三五万两银子也就行了。至于张叔……” “听说皇上对亲王殿下十分亲厚,赏赐了不少珍惜仙品灵草。就把那大还魂丹拿个十颗八颗来也就可以了。” 康侧妃撇嘴,险些气的呕出一口血。 银子也就罢了,还魂丹那可是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你当市井里的大白菜,张嘴就要十颗八颗? 怎么不去抢! “他似乎……没有受伤。”礼亲王嘴角抽了抽,笑容略有些扭曲。 “心理伤害不算伤?”林楚翻白眼:“张叔做的是拉人运客的买卖。心智受损必耻于见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还说没受伤?” “咳咳。”张叔掩唇低咳,岣嵝了身躯:“小人的心好痛!” 林楚摊手,看吧我没说错。 众人:“……。”这操作就……挺不要脸! “姓林的,你要不要脸!”康侧妃咬牙,面容扭曲。 “康侧妃要亲自还钱?” 康侧妃心里咯噔一声,所有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对面少年一双戏谑眼眸如刀,轻飘飘将她凌迟。她哪有那么多钱? “礼亲王殿下,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在剑拔弩张时,院外忽有阴柔而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来。 众人侧目,但见院外一个白发如雪,眼眸如鹰的朱衣宦官施施然进了院子。日色苍茫,照在他银白发丝上,衬得面色亦白如霜雪。一时间竟瞧不出到底多大年岁。 林长夕与他并肩而行,妖孽如画的眉目柔曼而亲切,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悲悯和兴味。 再往后,是玄铁卫。 康侧妃悄然松了口气。白发的宦官是护国公主府的大总管李宗泰,在护国大长公主去世以后,专司负责荣敏郡主的起居。 他的眼里只有荣敏郡主,才不会在意她道不道歉这种小事? 于是,她悄然往人群里缩去。全不曾留意到,耀眼如星一双眸子早一瞬不瞬盯上了她。 “李公公,你怎么来了?”礼亲王陪着笑脸瞧向李宗泰。 那一壁,李宗泰霜白面孔上生出一抹淡淡红晕。有耀眼的星光自眼底生出,爬上整张面庞。布满老茧的大掌,不由分说便将林楚细嫩一双手指紧紧攥住。 “哎呀喂,恩人啊,你可真真救了老奴一命!” 恩人?! 众人愕然,什么情况? 李宗泰猛然侧首,朝身后玄铁卫喝道:“就这么杵着?不知道谢恩?” 噗通数声,铁骨铮铮的玄铁卫在李将军的带领下齐齐跪在林楚脚边:“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暮色四合,清风徐来。康侧妃只觉眼前一幕让人……彻骨的冷! 035 康侧妃之死 “还有你。”李宗泰阴恻恻盯着礼亲王:“就要你那么点子东西,半晌连句话都没有。你原先的爽利都到哪里去了?临到老还叫个娘们给管制的死死的。你丢不丢人!” 礼亲王面色涨红,狠狠瞪一眼康侧妃:“公公误会了,我可从没说过不赔钱。只不过……。” 他声音略略滞了半分:“只不过大还丹……我也……不多啊!” “这倒是实话。”李宗泰略一沉吟:“那便分一颗给六少爷吧。” 礼亲王心疼的嘴角直抽,康侧妃却早按捺不住:“凭什么?” “凭什么?”李宗泰冷哼:“凭她救了郡主的命!这个理由够不够?” 众人:“……。” “她……她……救了郡主?哪个郡主?”康侧妃被狠狠惊着了。 李宗泰瞥她一眼,如同瞧着个傻子:“礼亲王呐。” 他抬手在身侧石化般的男人肩头用力拍了拍:“要满足六少爷的所有要求,实际上是郡主的意思。我们郡主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大恩?” “还有。”他眸色如刃扫过康侧妃:“没脑子的人就不要让她出来丢人现眼,折损的终究是你礼亲王府的颜面!” “李公公,你不能这么这么对我!”康侧妃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和羞辱吞噬了理智:“我是堂堂户部尚书府的千金!” “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我是上了玉牒的王妃。她林楚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阉人,凭……” 噗! 话说完只觉心口一凉,低头便瞧见一截铁剑如青雷电霜,自她胸前穿过。艰难回首,是礼亲王嗜血通红的双眸。长剑抽出,鲜红血雨惊现,死尸倒地。 至死……不曾合目。 礼亲王瞧了眼剑上滴落如泉的血珠颇为嫌弃,随手将剑丢给身后的侍卫。抬眸的瞬间,云淡风轻。 “这个女人,唆使侍女打杀西楚百姓,理该伏法!” 男人声音悠扬平和,合着四散的血腥飘荡在半空里,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楚眸色幽深,礼亲王……是个狠人! 礼亲王急于斩杀康侧妃,是因为她对李宗泰出言不逊。李宗泰这么惹不得? “怎么……怎么就把人给杀了?”好端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转眼成了冰冷的死尸。李宗泰砸了咂舌,似有些惋惜。 礼亲王一步步走向林楚,眸色凝重庄严:“西楚律法严明,斩杀百姓者,偿命。康漱儿仗势欺压百姓,若非六少爷和李公公来的及时。我西楚无辜百姓便要遭受连累,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我不过秉公处断而已,不足挂齿。” 林楚眨了眨眼,对礼亲王的人品多了一重认知。 “虽然漱儿是我的爱妾。”礼亲王抬手擦了擦眼睛,眼底的悲凉陡然化作一片虚无。 “但这女人,该杀!”他说。 “礼亲王深明大义。”林止淡笑,似有刹那花开,熨帖人心:“难怪能成为寻获郡主第一功臣!” 036 宝宝心里苦 礼亲王愣了,愕然瞧向林止。又瞧一眼满目兴味的林楚……这话是认真的么? 林家兄弟两个可不会凭白将寻获郡主的功劳让给他!郡主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这是要拖人下水,人家心里好苦!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太监李宗泰自打方才便始终一言不发,直到瞧见礼亲王吞了黄连般的震惊,才慢悠悠开口:“杂家听说救下郡主的是林家这个小子,怎的这中间还有礼亲王的功劳?” “有。”林楚郑重点头,多余的字半个没有。 李宗泰等了半晌,那人始终没有声息,只半眯着眼眸瞧向礼亲王:“殿下说呢?” 礼亲王抬眸望天,眸色平和:“就是这么回事。” 他……能否认么?不能! 李宗泰周身戾气顿消,换做一副笑脸:“那真是皆大欢喜,殿下这次回京又是一场泼天富贵。死一个侧妃不打紧,还有千万个侧妃等着您。” 礼亲王呵呵干笑,嘴角不可遏制的抽搐。千万个侧妃……一点不觉得开心! 李宗泰唇齿含笑,朝林楚颔首:“请六少爷借一步说话?” 日色如金,落在瘦弱纤细少年身躯之上。使她霜白肌肤上纤毫毕现,珠玉般晶莹。一双眼眸,沉如暗夜,耀眼过天上星辰。 李宗泰瞧的恍惚,他在京中早瞧惯了绝色。此刻却被林楚独特的气质惊艳,一时挪不开眼。 “李公公若是无事,我要与六弟歇息了。” 林止蹙眉,不着痕迹挡在二人身前。牵起林楚便走。 “慢。”李宗泰回神:“郡主有令,请六少爷与她同车,立刻启程回京。” “不去。”少年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李宗泰瞧她一眼,唇畔扯出一品宦官的倨傲:“六少爷该知道我们郡主是什么样的身份,她的命令在上京无人能够违背。” 林止蹙眉,才要开口,却见林楚身姿挺拔而矫健,一步步走至李宗泰身前一尺处。 “无人能违背么?那便从今天开始吧。”她清眸如水,清瘦身躯在那一刻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夕阳下瞧起来高大巍然:“她的命令我拒绝。我不会与她同车,更不会此刻启程!” 李宗泰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他这一生先在皇宫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又跟着护国大长公主冲锋陷阵。提着脑袋历经两朝,经历过最为血腥的黑暗。却从不曾想到,居然会被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所震慑。 她坚毅,强悍,绝不退让! “世侄。”礼亲王哈哈笑着打圆场:“郡主到底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这么生硬的拒绝人家,不好。” 四下寂静,只余礼亲王单调的笑声回荡,略显出几分尴尬。 李宗泰眯眼:“六少爷是决意不肯听话了?” 林楚轻呵:“我拒绝,是为了顾全郡主的颜面。” 李宗泰抿唇,莫要把人当傻子! 林楚忽然凑近李宗泰,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同车出发的命令,真的是郡主下的么?” 李宗泰面上的坚定倨傲顷刻崩塌,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楚,喉结滚动半晌连声音都艰涩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037 放屁的从长计议 “字面的意思。”林楚语声悠扬,笑容邪冷:“郡主离京时遭奸人陷害,暗卫府兵全军覆没。我在机缘巧合下勉强将她救回,她的伤势如何公公以为我心里没有数?” “她如今依旧昏-迷-不-醒。” 李宗泰扭了扭身子,略有不安:“你怎知……。” “郡主性子跳脱,若她已醒转,早在我四哥下车时便该露面。” 端木言那么张狂,瞧见院子里这么热闹,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李宗泰蹙眉:“郡主……。” “公公若是在这么一味与我为难,郡主大约就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李宗泰身躯一颤,瞧着林楚狠狠咬了咬牙:“你给郡主下了什么毒?我就说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皮肤嘴唇竟能黑的发紫?原来是你!” 林楚轻呵,这话等于承认了端木言真的没有醒转。 “她精气损耗过甚,这本就是必然之像。半个时辰后,她必发高热,若今夜不能好好伺候,让她高热消退,怕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林楚语声清淡,半分息怒也无。 李宗泰狠狠吸了口冷气:“怎会……如此?” “你最好依着我六弟的吩咐行事。”林止眸色幽陈如海:“这事……与南疆白无常有关。” 礼亲王吸了口气:“居然牵扯到南疆?他们仗着巫蛊之术横行天下,若真要与我西楚为敌,如何是好?” 林止敛眸:“我与白无常交过手,但此事是否真牵扯南疆尚不能定论。个中细节需从长计议,但以郡主如今的状态来看,此刻的确不宜移动。” “放屁的从长计议!”李宗泰冷笑出声:“白无常在哪?带杂家瞧瞧去,巫蛊了不起么?敢碰郡主一根手指头,老子剁了他喂狗!” 林楚侧目,想不到李宗泰竟是这么个火爆脾气。说要去找白无常算账,揪着林止就要走。直到林止将影一搬出来,才得以脱身。 刺杀郡主,至府兵暗卫无一生还,是相当严重的指控。何况当中涉及南疆? 礼亲王是个热心肠,也不知是真的挂心南疆细作的事情,还是怕瞧见香消玉殒的侧妃伤心。竟也不顾伤痛,屁颠屁颠的一起跟着去了。 驿站里一时间寂静,林楚将烂摊子丢给了林止,自己悠哉哉带着张叔回房去了。 身后,康侧妃的尸首撒了石灰装棺,我见犹怜的亲王侧妃,横死他乡,死后只得一口薄皮棺材安身。柳絮伤势过重,被人直接抬去柴房自生自灭去了。 对这一切林楚并不在意,也生不出半分怜悯。 可怜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今日的凄惨,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张叔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那瘦弱纤细的身躯斜靠在椅背上,将两条腿都搭在桌案上假寐。 他放下带来的东西,才要悄然退出。却被青霜般眸光笼罩,竟寸步难行。 “少主。”他艰难回头,声音有几分心虚的颤抖:“您醒了?” 林楚半眯着眼眸:“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给个解释?” 038 林家就是虎狼窝 “少主别为难张叔,我来解释。”婉言自房梁跃下,恭恭敬敬行礼。 张叔一脸劫后余生的雀跃,朝婉言拱了拱手。林楚侧目瞧着二人,朝硕大的包裹努了努嘴:“都带了些什么?” “必需品。” “这一小包是对付蛊虫的,这一包是些顶级的常备药材,这一包是……。” 瞧着张叔变戏法一般从包裹里将掏出的物品在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林楚的嘴角便不可遏制抽了一抽。 “林家是龙潭虎穴么?” 包裹里面随便哪样东西拿出来都能叫人惊掉了下巴,件件皆称得上杀人于无形,毁尸灭迹坑人不偿命的法宝。这……实在太夸张! “尊主说,林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婉言冷着一张脸:“只一个三房的小丫头,就敢勾结江湖杀手兴风作浪。” 林楚挑眉:“林茉云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林茉云比不知道灵郡驿站中的谈话,若是知道了怕是能气的发疯。她费尽心思痛恨的人却只将她当做尘埃,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自然不能。”婉言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郑重回答:“但哪怕她是个蛆虫,但将这样的蛆虫积攒的多了,难免恶心。少主不得不防。” “所以你们就把我在井水村的半个药庐都给搬来了?”林楚眼底生出细碎的冷芒:“你们就没有想过,地处偏僻的井水村里一个车夫,怎么就能精准的找到身处灵郡的我的方位?毕竟,井水村离灵郡可不近!” “这个不怕。”张叔笑嘻嘻说道:“来时我先去了夔州祖宅,从那里得了消息。面子活做足了。” 林楚眯眼:“真做足了?” 张叔笑容戛然而止,被眼前邪冷少年淡然目光瞧出了满身冷意:“做……足了……吧。” “普天下的牛,能日行千里?” 张叔:“……。” 林楚叹口气:“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能有法子,左右那些也……不是外人。” 她眸色幽幽,脑中想到了林止。那人是这天下为数不多叫她捉摸不透的,井水村这些个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只希望他是真心要接纳这个六弟,不然……那将是最叫人头疼的敌人! “少主,暗夜阁在夔州的分部一夜之间消失。” “……恩?” 这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怔然瞧着婉言:“确定?” “是。”婉言说道:“随林茉云设伏截杀的人皆来自暗夜阁,我便想潜入暗夜阁查探。哪知赶到的时候,暗夜阁已经人去楼空,连院子……都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林楚摩挲着下颚,这就……很有意思。 林长夕的媚毒中的蹊跷,长街杀手与玄铁卫又似乎存在着联系。她早晚一定会调查暗夜阁,这么巧就……消失了? “少主,您才露面就遭遇连番的截杀,足见林家就是龙潭虎穴,不如咱们回天域吧。” 林楚瞟一眼婉言:“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婉言狠狠颦眉,终究只低低道了声是。 “敌人越强大,生活才能越有趣,不是么?”如豆灯盏之下,女子一张面容笑靥如花,眼底仿若驻进了星光。 砰砰。 屋门乍响,幽冷淡漠的男子声音响起。 “六弟睡了么?” 039 深藏不漏的大哥 林楚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 婉言低眉敛目,语速飞快:“尊主让提醒少主,要提防南疆黑巫。他们怕是有大动作,多半会冲着您来。” 说罢,她穿窗而出不曾溅起半点尘埃。 张叔笑吟吟上前开门请林止进来,忙不迭打千作揖道了告辞,牵着木牛回井水村去了。 林楚没有工夫去思考南疆黑巫的事情,林止已经进了屋。 “大哥折腾了一天不累么?”林楚将双腿交叠搭在桌上,惬意慵懒。 林止目光在占了班长桌子的古怪玩意上顿了一顿,眸色渐渐幽深。 “大哥瞧上哪个?我送你。” 林楚的大方叫林止有些意外:“林楚,父亲为国事操劳半生,如今身子并不十分好。请你不要为他添麻烦!” 林楚挑眉浑不在意:“大哥若是为了教训我才来,那便请回吧。” 林止气息凝了半瞬,半张面目浸在温润的烛光下,珠玉般的肌肤散发出略带金芒的柔光。另一半面目处在黑暗里,眸色是最深沉的夜。柔与暗本不兼容,在他身上却无半分违和。只余目眩神迷的……好看。 “若你有法子,就尽快调理好荣敏郡主的身子吧。” 林楚挑眉:“听说,大哥与荣敏的感情并不融洽。看来,世间传言不足为信。” 林止眉峰紧颦,眼底生出几分恼怒:“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若荣敏郡主遭遇不测,会生出难以估量的祸端!” “公主府中侍者上千,她一路行来,经过六座州府,农庄乡村不计其数。天子一怒,将是尸横遍野!” 林楚眯了眯眼。 “白无常出自南疆巫族,此事将会成为挑起两国争端的引子。两国开战,生灵涂炭。必死伤无数,何其悲哀!” “若郡主安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男人的声音如梵音佛唱,眼神柔曼悲悯,似语重心长的长者对不听话的后生晚辈循循善诱。 林楚挑眉:“关我什么事?” 林止是个心怀天下,善良温柔的男人?呵呵! 林楚伸了伸拦腰:“天也不早了,我这人愚笨,不善猜谜更不爱看人脸色。大哥若是没有别的话,请回吧,我累了。” 林止脸黑了,眼底喷薄的怒火险些喷涌。却在转眼化作浪静风平。 “昭敏郡主若是死了,所有参与寻人之人皆会获罪。林家必首当其冲!” 林楚淡淡瞧着他:“你凭什么以为以我会在意旁人生死?” “呵。”林止轻笑:“如今天下尽人皆知,你林楚是父亲的儿子。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能逃得了?包括你在意的井水村!” 林楚手指一缩,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你在威胁我?” “自打你上了我的马车,便注定要与林家共存亡!你如今能做的,只有想尽法子保林家太平安康,你自己才能活得自在!” 林楚抿唇。 “你也不必太忧心,此地离上京天长水远。这一路上只要你能与李宗泰多接触,总能培养些感情出来。他对你颇为赏识。” “嗯。” 林楚微合着眼眸,耳边林止的声音唱曲一般绵软悠扬,她含混的应了一声猛然惊醒。方才……是不是无意中……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她蓦然回首,瞧向林止:“你说让我与李宗泰多接触是……什么意思?” 040 李公公,咱们来做个交易 “郡主邀请你与她同乘,我答应了。” “我拒绝!” “长兄如父,这事情我说了算。” 林楚:“……。” 就……挺无耻的!偏偏无法反驳! “我问你!”林楚起身,攥了林止衣领,周身都生出了冰寒:“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你的算计?!” 影一寻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才要提刀上前,却见自己主子的手指几不可见摆了一摆。影一二话不说飞身上树,将自己藏在树冠中去了。 才站定,便见陆安笑嘻嘻递来了一把瓜子。影一惊得险些跌下树冠,陆安一把将他抓稳,竖起只手指在唇畔,再指一指屋里。 别说话,看戏! 院外瞬间安静了。 屋中,林止将如玉长指探出,轻轻推开林楚的手:“我只是个商人。” 他站直身躯,慢悠悠整理衣襟:“一切皆是临时起意。” 林楚眸光闪烁,骗鬼呢! 她与林茉云冲突,这人天降一般出现解围。之后便在落霞山谷发现了端木言的尸体。再之后李宗泰出现,解决了作死的康侧妃。 这当中,哪一件没有他林止的影子? 林楚的疑问并没有能够得到答案,被李宗泰风风火火冲进来打断了。 如她所料,端木言果真起了高热。一身黑紫的皮肤顷刻间烧的成了通红。林楚对端木言生死不感兴趣,随便捡了几样药材丢给李宗泰。在那人杀人的目光里,又交代了几句用法,便强势关门送客了。 一夜无话,待到日上三竿时,林楚被窗外的争吵声惊醒。侧目瞧去,阳光自窗楞的缝隙射入,留下斑驳飞舞的光斑。 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窗外吵闹依旧,夹杂着男人鬼哭狼嚎般凄惨的嚎叫。林楚被吵得心虚烦躁,推开窗高声喝到:“林长夕,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么?!” 她这一声宛若河东狮吼,院中嘈杂瞬间寂静。 万众瞩目里,一清瘦少年木着张霜白面孔,顶着乱蓬蓬一头乌发,光着两只脚怒瞪着所有人。 林长夕正抱着颗树嚎的惊天动地,瞧见林楚选择秒怂。忙不迭丢开了树干,一路小跑到林楚身边。 “六弟,这么冷的天怎的也不穿双鞋?” “要哭到别的地方哭去,为什么吵我睡觉!”林楚横眉冷对,满腔愤怒。 林长夕苦了脸,如吞了黄连。他貌似是哥哥吧,被小好几岁的弟弟指着鼻子骂,他不要面子的么? “六弟,你要替我做主。”林长夕瞪着潋滟一双凤眸,委屈巴巴盯着林楚:“他们要将咱们分开!我伤还没好透,他们要我只身回京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林楚抿唇无语,只一步步坚定走向李宗泰。目光如刃,无半分情感。 礼亲王正吩咐人收拾行囊,瞧见院中情形,生生打了个哆嗦:“都是自己人,何必一大早就闹得剑拔弩张叫人看了笑话。” 他吊着只胳膊,哈哈笑着上前去打圆场。眼看着林楚冷漠脸从他身边……擦过。 “李公公,我们来做个交易!”林楚在李宗泰面前站定,眸色清明如水。 041 大哥的马甲 “我替你调理好郡主的身体,你得派出一支精锐,护送我四哥回京。” “……什么?” 李宗泰尚未说话,林长夕先炸了毛:“你……怎么也要我同你分开?” “郡主身子不好,难免会拖慢行程。你背上的伤却禁不起折腾,早日回京便于早些调养痊愈。” 林楚声音清冷而坚决。从夔州府一路行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坚信接下来的行程不会太平。她并不想牵连到不相干的人。 “大哥不如……。” “我与你一起。”林止气息微冷,不容置疑。 林楚盯着他略一沉吟:“行吧。” 林止那人她不大琢磨的透,但那人不是个肯听旁人意见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怕是无人能够更改。 “公公意下如何?”林楚瞧向李宗泰。 老太监眸色微闪,心思百转千回,半晌没有出声。 “公公最好答应。”林止淡淡开口:“礼亲王殿下遇袭,郡主遭人行刺,两桩公案至今毫无头绪。幕后操控者必大有来头,只怕还有后招。唯有兵分两路,将敌人分散削弱其力量,才能保证郡主安然回京。” “至于你。”他微勾了唇角瞧向林长夕:“替六弟引走一部分敌人,也算做了件有用的事。” 那人唇齿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林楚瞧着他,只觉这人柔曼疏离的笑容里藏着绵软的针。他每一字句都似刀剑,看准了敌人要害下手,让人避无可避。 他深知各人心思,便利用他们最在意之事,逼人就范。 众人却……只能妥协! 无疑,兵分两路是最好的选择。 林止眸光如炬:“我想,你们不会拒绝。” “既然是为了六弟,我自万死不辞。” 林长夕答应的痛快,李宗泰却犹豫不决:“只四少爷一个,怕是无法牵制敌人视线。” “那便请礼亲王殿下与林长夕一路,王府依仗声势浩大,不怕人不信。” 礼亲王嘴角抽了一抽,就……这么替人决定好了,真的没有问题? “今天的话,我是用另一重身份在与公公言讲。李公公不会忘记我这身份所包含的分量!”林止唇畔笑容飘忽,眼底幽暗冰蓝的光芒一轮,似沉沦的海。 李宗泰眯了眼,林止提起另一重身份时,他的眸光变的郑重:“杂家,领命!” 林楚多少有些意外,这么瞧起来,便宜大哥似乎有个了不起的马甲呢! “南疆巫族折损了白无常,必不肯善罢甘休。若巫族入京,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唯有将他们消灭与荒野,才是最上乘的法子。所以,我需要六弟的帮助!” “我同意。”林楚淡淡开口,眼底波澜不惊:“我同意和你一起,引开敌人。” 林止浅浅抿着唇,眼底擒着丝笑。仿若早知如此。 林楚侧首瞧向李宗泰:“我会竭力护郡主周全,敢问公公可能保证调拨的军队必属精锐,能护佑我四哥平安无事抵达京城?” 林长夕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生出温暖。在西楚,荣敏郡主是无人敢惹的特殊存在,她手下的心腹也从不曾将旁人放在眼里。李宗泰何时在意过旁人生死? 六弟一再触碰他的底线,只为自己安康。 林止凝眉:“回答她!” 042 你敢发誓么 “我……保证。”李宗泰声音有些微虚浮。 “我要你发誓。”林楚指尖一抬,指端仿若牵出一条无形的丝,自李宗泰前襟没入:“发誓你真心维护我四哥,若你食言!” 她眸色一冷,手指放下时,指端丝线已荡然无存:“若你食言,将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天地悠悠,起了阵幽冷的风,激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万虫噬心?这也……太狠了! 李宗泰皱眉,眼底凝聚起狂怒的风暴:“你……。” “你敢发誓么?”女子眼眸明亮如星,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一瞬不瞬迎上李宗泰,半分惧色也无。 “你若包藏祸心,那……我可能会因为担心四哥心绪难宁。继而脑子混沌,想不起该如何救治郡主……。” “我发誓。”李宗泰凝眉开口,心中不快。可恶的小子,又拿郡主威胁他! 林楚唇齿中笑容微冷:“盯着我的眼睛说,发誓什么?” 李宗泰抬眸:“我发誓,必派出真正精锐,真心护佑四少爷和礼亲王殿下。如若食言,必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林楚眸色涌动:“好!” 她手指微挑,指尖有血红色丝线一闪而入。继而微勾了唇角,心血法咒已成,林长夕这一路上该不会再用她担忧。  “小子,你真当蛊术就能万无一失?”林止唇齿含笑,忽然将唇畔凑近林楚耳边,阳光下一改往日的柔曼疏离,显出几分邪肆狷狂:“听说,种术者死亡,咒术全消。不知是真是假?” 林楚眯了眯眼,近在迟尺那一张面容分明还是同样的眉眼。在这一刻瞧起来竟仿若从九幽地狱走出的浴血修罗,勾一勾手指,就能灭了人的神魂。 她将唇线略松,笑容未达眼底:“大哥不妨试试?” 林止容色略略一僵,别开了眼,再不与她交谈。 驿站外,战马一声嘶鸣,传来林止淡漠疏离的声音:“启程!” 荣敏郡主的仪仗,豪华的另人咋舌。 七鸾金鼎的马车在玄铁卫的重重防护中,醒目的惊人。四不像被装在个大号的铁笼子里,四周被碧纱橱遮挡的严严实实,以免惊扰了战马。 陆安牵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笑着同林楚说道:“六爷,我主子带着人马先行探路去了,临走特意吩咐给您备了这匹马。” 林楚瞧了一眼,那是匹母马,眸色纯澈如宝石,始终低垂着头颅不骄不躁。是个温顺的好脾气。 陆安举着缰绳,等林楚来接。却忽见七鸾金鼎马车里探出李宗泰的头颅。 “六少爷,我们郡主醒了。请你上车一叙。” 陆安身子一抖如临大敌:“六爷,那人……不好伺候,还是离远些吧。” “无妨。”林楚淡然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走向七鸾金鼎马车。 李宗泰早在车旁等候,瞧见她过来笑吟吟替她开了车门,退到后面的马车中去了。 金鼎马车内极其宽敞,端木言正半倚在车中柔软的小榻上。暮色四合,斜坠的夕阳自车窗的缝隙里射入,将她半边身子笼罩在光影之中。整个人仿若珠玉一般盈盈带了光。 这是林楚第一次正眼打量端木言,小姑娘年纪不大尚未及笄。长得是真不错,只那一双眼睛太过尖利,不大讨人喜欢。 “你执意要我同行,究竟什么目的。”林楚大马金刀端坐于车中小几上,清眸一瞬不瞬盯着端木言。 043 作死的端木言 “你就是林楚?”美人眉心轻蹙,大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楚。继而眉峰越发颦的紧了:“我听说,是你将我从落霞山谷中救回来的?” 林楚扯了扯唇,这小丫头,说话是真不客气。 “我告诉你。”端木言颐指气使高昂着头颅:“你不要以为救了我一次,我就是会感激喜欢你。在我眼里,整个西楚唯有止哥哥是真男儿。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你……。” 她撇了撇嘴,眼底的嫌弃不言而喻。 林楚:“……。” 感情她特意将自己叫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大哥与郡主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恩。”端木言哼了一声,将唇角勾了一勾:“你能有这个认知我很高兴。回京以后,我会让皇帝舅舅多给你赐些东西,至于大婚的事情么……你就不要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不会瞧上你。” “您实在英明。”林楚对她的提议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瞧她识趣,端木言眼底生出几分满意。然而,笑容尚未尽数绽放,却戛然而止。下一刻眸色如刃,恶狠狠瞪向林楚:“你什么意思?我说让你不要肖想我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反对?你这么快就答应,是看不起我么?” 林楚暗暗翻白眼,这人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当全天下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哪来那么大魅力? 谁给你的自信! “郡主,我……。” “六爷,咱们进山了!” 她并不想招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正欲解释。马车压过一粒碎石,陆安在车外高喊。 林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夕阳坠落,残月初升。天上地下,彻底陷入到黑暗之中。车内明珠璀璨,一时亮如白昼。 “你放心,我绝不会成为你追求林止道路上的绊脚石。”林楚挑眉。 话音方落,车内夜明珠的光辉陡然变暗。她身后,有白色细碎的粉末自车顶簌簌坠落。 端木言挑眉,眼底生出几分嫌恶。快速拍打衣衫,抖落沾身的白色粉末。 嘭! 车顶镶嵌的小巧明珠灯笼毫无征兆粉碎,一分分坠落。 林楚心中一颤,这个情况……不正常! “快下车!” 她抬手抓向端木言手腕,想要拉她离开。 可惜……晚了! 端木言忽然抬手,自枕头下摸出锋利的短剑,狠狠刺向林楚。林楚猝不及,呼吸一滞身躯向马车一侧滚去。 窗外车轮滚滚,再压过一粒碎石。林楚只觉车身微微一震,车顶上最后一点子珍珠粉便掉了个干干净净。 林楚眼底掀起惊涛骇浪:“端木言,你干什么?!” 端木言并不回答,只勾唇一笑。美艳面孔上的笑容扭曲而残忍。 “若不是你,我怎会离京,怎会遭遇这诸多祸患?”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那人说罢,足尖踢向小榻前案几一角。 格拉一声,小榻陡然收缩,露出黑黝黝的洞口。端木言想也不想跳了下去,洞口顷刻合拢。那人娇弱的身躯,踪迹不见。 044 端木言,你个傻叉 “端木言,你个傻叉!”林楚咬牙,熊孩子,真欠打! 轰隆! 忽听一声巨响,半空里炸裂开来。同一时间,战马嘶鸣马车震动。 林楚推开车窗,欲要朝外观瞧,身子却陡然一沉。马车轰一声急速下陷! 林楚身躯狠狠撞向车板又被迅速弹起,尚不及应对,身子便被下坠的力道拉扯着,死死按在马车底。混乱中听见耳边传来叮当作响,同一时间天昏地暗。 她半眯了眼眸,抓住固定在车底的软榻,大力踹向车窗。然而……一切徒然,车窗纹丝不动。 窗户的缝隙中隐约能瞧见一线铁器冷光。林楚心头一沉,车窗居然…… 被铁条给封死了?! 她运足力道踢向车门,震的双腿发麻。林楚闭了闭眼,她从不惧怕死亡。但,母亲的秘密尚不及探访就……莫名其妙死在马车里,实在……憋屈! “呜呜!”寂静里,车厢中传出细碎低唔。 哐哐。 似有人在奋力敲打车窗。 林楚眸色一凝,侧耳倾听,眸子狠狠一缩。身躯如风,手指朝着端木言消失之处拍去。 啪! 纷飞的木屑里,林楚眼底当初细碎红芒。微勾的唇角绽出嗜血冷厉的杀意。 “端木言,给我滚出来受死!” 嘭,女子身躯被重重丢向车板,如鱼一般蜷缩。林楚毫不怜惜揪住她衣领,让一张惊慌失措的如花粉面与自己对了个正着:“端木言,你做了什么?” “你放手!”端木言凝眉怒道:“我是堂堂郡主,你怎么敢对我不敬!” 林楚凝眉,这怕不是个傻子。到了现在还端着郡主的架子,谁在乎? 端木言只当林楚怕了,眼底显出几分倨傲:“本郡主最讨厌瞧见你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小村子出来的穷酸,装什么勋贵公子?茉云那么可爱的女孩,你居然割了她的舌头?” 她冷冷哼了一声:“你是个混蛋,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林楚听的额角青筋暴起:“闭嘴!” 吵死了! 呼,嘭! 震耳欲聋一声巨响,疾行的马车猛然间一顿,止了下坠力道。在不上不下的半空里荡了那么几下缓缓停止。 “谁在外面!”林楚一声大喝,四下里寂静无声。 少年纤细身躯被黑暗吞噬,一张面目晦暗不明,只一双眼眸腥红。 端木言忽然被她冷厉的神情吓到,呼吸凝了半瞬,心底却越发不甘:“你以为今天这点动静就算完了?本郡主告诉你,你要是不肯跪下给茉云磕头认错,我就……。” “傻叉!” “你说……什么?”端木言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楚,你的面色发白:“你……你骂我?” “尊贵的荣敏郡主殿下,如今的马车深深陷入地下,车外被铁条包裹无法靠气力破开。你以为在这样的坏境之下,遇到任何袭击,是能跑了我,还是能跑了你?” 端木言脸色骤变,眼底生出恐惧:“难怪……难怪车下机关打不开。原本……我该是早就在外面了,但……。” “你是说。”她惊惧的瞧向林楚:“你是说,他们要连我一起杀了?他们怎么敢!” 045 脑子是个好东西 “呵。”林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严重怀疑端木言的智商:“敢问郡主,你被人刺杀是第一次么?” 当白无常的万血咒是一场梦? 端木言面色垮了,一张面孔如雪苍白:“怎么办?林楚,你快想想办法。” “嘭!” 车外似有重物击来,撞得马车颤动不止。下一刻,马车以迅雷之势向地面升去。 端木言吓得尖叫,八爪鱼一般将林楚死死缠住:“怎么办?我不想死!” 林楚皱眉:“不做死就不会死!” 她试图将端木言推出去,无奈那人下了死力气,便如长在她身上般。 “放手!” “我不。”端木言眼底泪光点点:“你快想法子救救我!” 林楚吸口气,娇小姐什么的……烦的要死! “你招了什么人过来?” “我……我不知道。”端木言哭的惨兮兮:“是他们找上的我,说仰慕我,能替我教训你。” 林楚:“……。”脑子是个好东西! “想活命,就松手!” 端木言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你不能丢下我!” 林楚凝眉,立掌如刃毫不犹豫砍向端木言脖颈。女子的更咽含在喉咙中,软软倒地。 黑暗中没人瞧见,林楚双眸殷红如血,周身皆荡出血雾般气浪。嘶嘶的气流涌动声音淹没在万箭齐发的簌簌声里。 雪亮箭矢如暴雨梨花,自四面八方同时朝着被铁链吊在半空里的马车疾驰而来。箭尾有火焰跳动,由远及近流星一般坠落。 然而,来势汹汹的箭雨在触到马车的瞬间却……莫名掉转了方向。 “咔嚓嚓,嘭!” 残月,亮箭,火雨的辉煌里。奢华的七鸾金顶马车整个被耀眼的血芒覆盖,手腕粗的铁条竟被清瘦少年霜白手指生生掰开。俏生生一条身影穿窗而出,足尖在车顶只一点,飞身而起。 “嗷呜!” 兽吼如雷,划过赤金残影,将少年身躯稳稳接住。 天幕之上,便如无数寒鸦掠起,天上地下雪白冷光乍现。若你抬头仰望,三更半夜里,天上好似多了许多月亮。 噗,圆月入体,夜色中血雨惊现。哀鸿遍野,黛色山头在夜幕中突然生出一抹亮色,如秋日里红叶满天。 终究毁灭在冲天一场大火之中。 清冷少年双眸赤红,立于绚烂山火之前,怒吼雄壮的金色雄狮之上,乌黑的发丝随着气浪激荡。 “龟孙子们,给老子滚出来!” “嗷呜!” 狮吼震天,四不像眼底倒映着山火,只觉一腔子热血也被点燃。吼得酣畅淋漓,连日来被窝在囚笼里的憋屈,一扫而光。 它是痛快了,却苦了四下里呈围拢之势的战马。在它喷薄的鼻息里,战马嘶鸣,不可遏制腿软。 几乎在眨眼之间,人仰马翻。 林楚踏足金狮束手而立,衣袂发丝在夜风里翻飞如旗。赤红双眸里翻滚出惊涛骇浪,居高临下盯着倒伏与地的人马。似睥睨天下的君王,冷冽杀伐。 没有林止! 林楚挑眉,瞧见一众黑衣的人群里,只一人着云纹白衣,手中青锋三尺如霜。在战马倒下的瞬间飞掠而起,连人带剑,挽起剑花如雪,霍呼而至。 046 残月如弓杀人夜 残月如弓,林楚不言不动,静静盯着闪电般掠至眼前的剑花。剑气如冰,逼至肌肤,卷起血腥杀气森寒。林楚忽将头颅一侧,整个身躯向后仰倒。抬脚踢向那人持剑的手腕。 来人吃了一惊,扯手收剑。不成想脚踢为虚,林楚的杀招在手上。他的脚踝被纤细少年一双素手攥住,一拉一扯。 噗通,男人沉重身躯坠落。残月下,少年纤细身躯纵身跃起,流星一般屈膝撞向男子小腹。 “唔!” 男人一声闷哼,被少年生生撞入地面三寸。四下陡然寂静,谁也不曾想到那样瘦弱的少年竟能拥有这样恐怖而强大的力道。 烈风卷起,众人呆愣愣瞧见,少年素手叼住男子手腕猛然一折。骨裂声响,淹没在男子的惨呼声里,长剑当啷坠地。 “说,谁派你来的?”林楚攥住男人衣襟,将他头颅扯起,迫使他的眼眸与自己对视。 女子眼中印出一抹残月如血,暗无天日的诡异。男人身躯颤了一颤,生出遍体的冰冷。少年瞧人的目光,全无生气! “别想让我开口!”男人梗着脖子,闭唇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跟我耍花招?”林楚眯着眼,眼底有血色光芒悄然闪过:“很好!” 嘭! 男人头颅被她一拳砸向地面。苦难并未结束,少年拳风如雨,带出鲜血如珠。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原来……男人也可以叫的……这么酣畅! 良久,少年起身斜睨众人,四不像默默伫立与她身前。一人一狮,宛若地狱修罗。 “你们的主将已经阵亡,可还要负隅顽抗?”少年声音清冷,刀锋霜箭一般。 强大的气场之下,众人只觉惊悚,无人答言。 “很好。”林楚垂首,手指轻抚四不像颈间绒毛,眸色一时温柔如水:“这一世,我本不欲多造杀孽。奈何你们杀人的手段实在……叫我讨厌。我……。” 她声音略顿了一顿猛然抬头,眼底红芒大盛:“我很生气!” 嘟。 尖锐哨声突响。林楚纵身跳与四不像脊背之上,手中虫哨吹奏出高低起伏不同的乐章。 蛊虫自她腰间飞跃而出。天地乎暗,似有乌云遮月,翻绞起诡异腥红的光芒。 “啊!” “什么东西!” 乌云退散,露出残月清华。照在倒伏与地,不断翻滚的杀手躯体之上。 惨呼迭起,血雨惊现,顷刻将大地浸染。血肉之躯,完全不可与蛊虫抗衡。 残月如血,天上地下成了人间炼狱。 “林楚!你不得好死!” 诅咒渐渐化为虚无,无一生还。 林楚收了虫哨,缓缓注视着下方尸横遍野,赤红眼眸深处有几分震惊。义父命人送来这批蛊虫的威力,大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今日用的不过是些最低阶的蛊虫。她抬手摸一摸自己小腹,眼底渐渐生出几分悲凉。 蛊师都有一只本命蛊护体。她前世的本命蛊为了护她粉身碎骨。失了本命蛊的蛊师,等同于失了魂魄。她能够重生于此,却不知是否还能与本命蛊重逢。 “六弟,你又违背了与我的约定!” 047 六爷急了会咬人 “为什么又用蛊术?” 男人淡漠却悠扬的声音陡然在天地回荡。血月苍穹的黑暗,被璀璨灯火驱散,光芒大盛。 林楚抬头,赤红双眸盯着眼前男人瞧了只一瞬。便毫不犹豫伸手,恶狠狠向他面庞打去。 “林止!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少年声音嗜血,脖颈处毫无征兆浮出火焰般鲜红如血的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面颊。同一时刻,眼中红芒大盛,周身皆荡出血雾般肉眼可见的气流。 “你!” 林止眸色一凝,黝黑的瞳眸里陡然翻滚起惊涛骇浪。竟避也不避,直直迎上林楚掌风。 啪。 林楚一掌重重拍在林止面颊之上,残月下显出个清晰的掌印。而她的手腕也被林止死死扣住,也不知怎的,任她使劲浑身解数,始终挣脱不得。 “你安静些。”男人声音不再疏离,平和里带着几分难以想象的温柔。 林楚瞧着他,莫名勾唇,神态平静。 “你听我说,我……嘶。” 林止瞪大眼,眼睁睁瞧着林楚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雪白的牙齿边缘,顷刻渗出鲜红的血珠子。 咕咚。 林楚将入口的鲜血吞下,微蹙了眉头。好苦! 人血怎会是……苦的? 男人叹息声低不可闻。 林止探出食指,指尖一点荧光碧玉般点向林楚额心。林楚只觉一点沁凉入体,驱开脑中血雾,瞬间清明。却在下一刻被疲倦笼罩,身躯一软,陡然陷入到黑暗中去了。 残月冷光投下,照着纤细少年半边面颊,她咬着林止手腕睡的安详。浓密长睫羽扇一般低垂,些微抖动如蝶翼。退了往日的凌厉,柔弱的叫人莫名心疼。 “主子已经……啊!”影一跑了来,刚要开口,冷不丁瞧见眼前情景。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怀里抱着的刀噗通就坠了地。 “属下该死,叫人近身伤了主子,请主子责罚!”影一跪倒请罪,满目沉痛。 “出了什么事?”陆安凑近来瞧了只一眼,眼睛都直了:“这……这六爷……属狗的么?怎么还咬人呢?” “快来个人,把她拉开。速速给主子上药疗伤!”他扯着嗓子一声嚎,四野震动。 “不必。”林止缓缓开口,手指在林楚下颚处一捏,她便松了口。他慢悠悠将手腕抽出,盯着圆月般齿痕处,薄薄一层粘腻的红。 完全不同于他体温的沁凉,带着些微别样的暖。 这个感觉……很鲜活。 属下护主不利!”影一瞧向林止腕上伤痕,狠狠颦眉:“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四野寂静,半晌无人答言。林止依旧垂着眼眸,盯着手腕观瞧。眉目间淡然平和,诡异的……安详。 影一瞧的心惊,他追随林止十多年,对他何其熟悉? 自己这个主子可断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如今受了伤却这般安静,莫非…… “糟了,莫不是六爷在给李公公下蛊的时候,将主子您也给算计了?”陆安一拍脑门,嚷道:“主子方才说,杀了蛊主,蛊毒不攻自破。您别急,我这就杀了他去!” 048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陆安自诩是个人精。 这些年再没人能伤了主子,能伤他的人都已乘风归去。主子的愤怒,只有鲜血才能浇灭,不管用谁的血,只要不是自己的血就好! “站住!”林止抬眸瞧他一眼,凤眸深处似暗夜幽深:“将六爷送回到后面马车里去,着素问速速跟过去。” “罢了。”他声音只一滞,便又继续说道:“叫素问到这里来给她诊治……顺便也瞧瞧郡主。” “山上抓住的那些人质呢?”陆安眨了眨眼睛,他与影一这会子凑过来,本就是因这个事情来讨个示下。 林止浅抿了唇瓣,周身气息一冷。血色浸染的玄色衣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如墨青丝随风飞舞。月色中瞧起来绝美如妖,却又冷然似魔。 那人,是无间地狱中嗜血的妖魔! “不必留了,赶回到山里去。这座山……。”他微敛了眼眸,眼底带着些许厌恶:“烧了吧。” 陆安身躯颤了一颤。 放火烧山寸草不留,何况是人?自此后,再也无人能够窥探出这片山头曾经发生的故事。 陆安躬身低低道了声是,扯着影一传令,夜色里悄然松了口气。 半月梦魇终于过去,真正的主子……回来了! …… “公子!” 离着这里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群客人。 老和尚正烧水给客人沏茶,滚烫的水注入粗瓷碗里,暗褐色的茶叶在水中打着旋翻了个身。禅房的门便叫人咣当一声推开了。 身量高大粗壮的黑衣男子破门而入,难掩眉目中焦急。 “公子,那边起火了!咱们的人也……” 禅房中,锦衣华服的男子背对着房门,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止了壮汉话头。下一刻便听到悠扬如琴的男子声音慢悠悠响起。 “大师,金刚经言万事皆如梦幻泡影,人生到头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既如此,何故还要劝世人研习佛法放下执念?你们强迫世人放下执念,岂不是也犯了执念?” 老和尚瞧着杯中茶水渐渐泛出浅棕如蜜色泽,才将杯盖盖上,把茶杯捧至男子面前:“公子觉得这茶好喝么?” 男子掀开杯盖瞧了只一眼,浅抿入口,良久方才勾唇:“尚可。” 老和并未答言,转身取了另一罐茶叶重新沏了茶。这一次却递给了黑衣壮汉:“这位施主来尝尝,这盏茶滋味如何?” 壮汉哪有心思品茶,皱着眉瞧向自己主子。华服男子朝他几不可见点了点头,他才接过一口喝干。却呸的一声:“什么玩意?真难喝!” 老和尚微笑:“公子觉得茶好,这位施主却觉得不好。实际上,两盏茶用的是同一种茶叶同一种水。” 这话一出口,黑衣壮汉立刻红了眼,眼底竟生出难掩的恐惧出来。双目猩红,指着老和尚怒道:“你这秃驴,何故害我?公子,属下错了,这茶好喝的很。公子饶命啊!” 说着话,左右开弓狠狠甩向自己面颊。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静谧的禅房里,毛骨悚然的清晰。 049 夺命金 华服男子轻抬了指尖,一点寒芒如星,自壮汉嗓子眼没入。 噗通。 壮汉沉重身躯倒地,巴掌声顿止。三息之后,才有鲜血汩汩自他嗓子眼的血洞中淌出,至死不曾瞑目。身躯仍旧维持着掌掴的姿态,渐渐僵硬。 血腥气弥漫开来。然而,无论是华服男子还是老和尚都各自品着手中茶水,似全没瞧见方才的变故。 男子眼风温和,瞧着不动如山的老和尚:“我分明在向老师父请教佛理,您怎的只顾谈论茶经?” “阿弥陀佛!佛理也好,茶水也罢,原本就是相同的道理。”老和尚淡笑,眉目中光芒睿智而通透:“世间一切皆在人心。我才是万物之根源。” 男子声音顿了一顿,将他说的话细细品味一番才点了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公子无须客气。”老和尚缓缓合了眼眸:“天命如此,一切皆有定数!” 男子眸色微闪,只觉他这话大有深意。不由抬眼盯着他瞧,老和尚却只一派云淡风轻。 “在下有一事不解,我来了许多日,怎的都不曾瞧见庙里旁的弟子?”男子微笑开口。 “公子来的不巧,前些日子老衲的弟子都下山化缘去了,还不曾归来。” 男子没有再说话,细长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着。声音单调没有规律。老和尚面颊依旧带着浅浅微笑,不为所动。 良久,他将手指一顿慢悠悠起身:“打扰了老师父数日着实愧疚,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施主慢走。”老和尚双手合十并不挽留。 男子伸手入怀取了明晃晃一锭足金出来,恭恭敬敬递给了老和尚:“叨扰数日,这些便当做给寺庙修葺的费用吧。” “多谢施主。”老和尚并不拒绝,伸手接过金子。客客气气将华服男子一行送出了山门。 待人去的远了,才道了声佛号,转身掩门。 嗖。 破空一道历响,雪亮电光将夜空划破。鲜艳刺目的血珠子雨一般喷洒,老和尚倒在血泊中。双目紧闭,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咕噜噜滚落了满身的泥泞。 嗖。 另一只沾了桐油的火箭霍呼而至,老和尚倒地瞬间便在周身燃起了冲天烈焰。下一刻,点点飞火流星般箭矢自四面八方射来,千年古刹瞬间毁于一旦,火光冲天。 此情此景,竟是与另一座遥远山头上的情景一般无二。 方丈身死,古刹毁于天火,人与物了然无痕。足金二十两并非用作修葺古寺,而是要重新再立一座新庙。 不多不少! 半山腰的凉亭中,男子遥望着亮如白昼的山头,不疾不徐开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漆黑的眼底深处,有冰冷而残忍的光芒悄然而至:“老和尚,你莫要怪我!若有不甘,便祝我旗开得胜。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定为你塑金身永享香火膜拜!”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凉亭里,黑衣人悄然而至。 男子沉思片刻勾唇一笑:“这一次,我亲自去会会她!” 050 神农药局 古刹中发生的事情林楚并不知道。那日之后,林止将她安排在另一辆马车里,同行的还有个青衣美艳的姑娘。 姑娘自称叫做素问,是林止指派给她的侍女。 这一日,车队停在一处驿站。 驿站所在的地方是个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热闹干净。 西楚马队在这里一停数日。自打他们来了之后,镇子里药铺的生意瞬间火了。止血疗伤的药材被马队抢购一空,顷刻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行脚商人不知从哪里得了这个信,大量游医涌入小镇开始兜售金疮药。 这些日子以来,林楚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日浑浑噩噩梦魇不断。 梦里隐约瞧见稚嫩幼童掩面哭泣,却一忽坠入万丈深渊万箭穿心,鲜血如雾铺陈。 而,每在万劫不复时,总会有一道红芒破开云雾照进将她拖住,救赎她与万丈深渊之中。在那红雾缭绕中,似乎有矮胖笨拙身影隐与重重雾霭之后瞧不清样貌。 但,他身边那一抹似花非花的涩然冷香却真实可辨,叫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瞧瞧,那伸出双手将她救赎的神祇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林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到彻底清醒时,已然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周身绵软,使不上半分力气。 耳边传出嘤嘤哭声:“林楚,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可要我怎么活!” 林楚吃了一惊,侧目瞧去,看到张让她惊惧的面孔。 “端木言?怎么是你?!” “楚哥哥,你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端木言憋着嘴,泪眼朦胧。 “我……。” “你不要赶我走。” 林楚才说了一个字,便被迅雷般冲来的女子撞得险些再度昏厥。盯着扑在自己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少女,林楚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起来。”林楚下意识举起双手:“我可没有碰你。” 哭得这么惨,别想赖上我! “不起来。”端木言声音闷闷的,险些将满脸的鼻涕眼泪糊在林楚身上:“我这辈子都要跟楚哥哥在一起!” 林楚只觉得脑子里似被一道惊雷兜头劈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是睡得傻了,以致……神志不清出现幻觉了么? “六少爷这一次瞧着,像是大好了。”女子声音温柔如水,略带了几分傲骨天然。 “素问,你来干什么?”端木言的哭声顿止,斜着眼睛瞧向窈窕冷艳的女子:“现在不是用药的时辰,你出去!” 素问美眸微沉,冷艳面孔上无半分表情,却也瞧不出对端木言的惧怕:“奴婢这就去禀报主子,六少爷醒了。” “你什么态度!”端木言凝眉:“本郡主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 “抱歉。”素问颔首垂眸:“奴婢的主子是大公子。” 林楚眯了眯眼,林止的人,相当可以!顶撞起京城小魔女端木言来,丝毫不犹豫。这姿态,完美的无可挑剔,说的话就能把人气死。 端木言气的彻底忘了哭泣,咬牙切齿瞪向素问:“你……。” “郡主,我有话要问她。” 051 你离我远一点 “好的。” 林楚话音才落,端木言立刻扯起唇角,笑吟吟瞧向素问:“楚哥哥要问你话你就留下吧,你得乖乖回答哦。” 素问滞了一下,这个是传闻中动不动就杀人的荣敏郡主么?差距变化之大……就挺让人意外。 林楚掩唇低咳,多瞧了端木言几眼。这人……又做得什么妖? “楚哥哥,你不舒服么?为什么一直咳?脸色也这么差!”端木言拧了眉头,抬手去轻拍着林楚后背:“你渴不渴?哪里难受跟我说,你再忍耐些日子。等到了上京,我立刻派人把最好的药材和医师都送到你府上去。” 林楚面色微变,下意识侧了头颅,与端木言拉开距离。妹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有点……吓人。 “楚哥哥,你脸色怎么越发难看了?” “你……坐远一点。”瞧见那人几乎要扑到自己怀里,林楚忍着将人踢出去的冲动,咬牙低语。 “楚哥哥,我……。” “别说话,头疼!” “哦。”端木言竟毫不争辩,收手坐到一边去了。 她的诡异乖觉,又惹的素问多瞧了几眼。 “你来陪我说说话。”林楚强迫自己无视端木言的反常,将注意力都放在素问身上。 人醒了,记忆便也跟着苏醒。 那一日与端木言在马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 她盛怒之下,几乎耗尽内力,用了天域魔音,布下绝杀阵。 强行施术,身体严重透支,险些遭了反噬,后来的事情便记不大清。 但她可以肯定,端木言与人勾结欲置她于死地,无非是做了旁人手里的刀。那夜截杀,或许与长街之上伤了林长夕的是一伙人。 这笔账,总要清算。清算之前,得知己知彼! “我睡了很久?” “是。”素问颔首:“主子将您救回来那一日您昏迷不醒,若非您在昏迷前服用了灵药,只怕奴婢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妙手回春。” 林楚皱眉,灵药……是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似乎喝了什么苦苦的玩意。 “你是郎中?”林楚瞧向素问,对妙手回春四个字颇有些兴趣。 “奴婢是医者。”灵枢语气平和,眼底却生出几分骄傲:“早些年有幸入了神农药局。” 神农药局呢! 林楚心中一动。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神农药局是整个大陆医药学的最高学府,受到天下医者的绝对推崇。 她母亲楚南青便是神农药局医尊的独生女儿。 神农药局将天下学医之人分为医童,医者,医师,医圣,医魁五个级别。每个级别之间都有严格的考核晋升制度。 能够成为神农药局的认证药师,是天下所有学医人穷其一生的梦想。若能如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只因,四国皇室贵族皆对神农药局的药师,奉若上宾。 素问年纪轻轻,居然是神农药局二等医者身份,多少让林楚有些意外。这样的人肯屈居在林止手下,还心甘情愿来听他吩咐来伺候自己? 林止是真能耐!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讷讷开了口,这是最关心的问题。希望没有在林止面前,暴漏出什么不该叫他知道的底牌! 052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 “那一日……。”素问声音微滞,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奴婢本跟在车队最后的马车里研究药经,车队突然停下,四下里杀声震天。主子吩咐奴婢即刻入山,为受伤的玄铁卫兄弟疗伤。” “大约过了有两个时辰,冲杀停止。再然后,主子就命令奴婢来伺候六少爷了。” “是么。”林楚语声清淡,并不觉意外。 天域魔音的杀伤力虽然惊人,但那日敌人不知凡几。她最终能逃出生天,当中定少不了林止的功劳。自打车队出行,林止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楚实在不能不去怀疑,他跟那夜的事情有关。 但他素来行事周全,又怎会自己从他手下口中问出秘密? “不过。”素问半抬了眼眸:“奴婢后来倒是听到一些传言,许是与那日之事有关!”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有鬼魅从四面八方而出,将血腥沾染尘世。神兵自地底而生,诛妖邪除奸佞。驱逐鬼魅与无间地狱之中。” 她语速轻缓淡漠,无半分情感。一字一句分明荒诞,却说的一本正经。 林楚浅抿唇瓣,将灵枢说的每一个字在心中推敲,眼底深处陡然便掀起惊涛骇浪。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那日马车忽然陷入地下,耳边有簌簌箭矢之声不绝于耳。说的不就是这个? 敌人早有埋伏,似鬼魅横出,半路劫杀。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林止竟将自己的人马藏于地下,反将了敌人一军! 听这个意思,敌人怕是死干净了吧! “六小姐。”素问半垂着眼眸:“过去的事情何需在意?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您既然醒了,便趁热将药吃了吧。”素问垂首轻语,立时有湿润苦涩的气息在车厢中荡开了去。 林楚下意识皱眉,这个味道,好苦! “为何不凝药成丹?”林楚瞧着递在眼前的黝黑药汁,内心深处是拒绝的。 素问瞧她一眼,对她提出凝药成丹多少有些意外。却也不曾开口询问:“行军途中条件有限,不利于凝丹。” “你差什么?”林楚瞧着苦涩的汤药,眉峰紧颦:“药鼎?药材?炉火?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就能帮你找到!” “您说的这些奴婢都有,但炼药对环境要求极其严格。如今车队在高速行进当中,凝丹的稳定性会大打折扣。”素问语声轻缓,态度岁恭敬,心底实际上是鄙夷的。 同外行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她根本听不懂! “算了。”林楚垂首,将药碗端起朝她摊开手掌:“把你的药鼎借我一用,我亲自动手。” 素问挑眉,语气冷了几分:“干什么?” “炼药。”巫蛊医术本是一家,她这个天域少主如今各种风光。却没有人知道,她自幼开始经历过何种非人的训练,她自幼开始经历过何种非人的训练。 流亡途中炼制丹药是常有的事情。 如行进的马车这般安详的环境,实在没有什么难度。 她的话在素问心里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神农药局以炼药救人为己任,药鼎是药师手中工具,更是命脉所在。 林楚之于素问,是个陌生人。要她拿出药鼎,等于是让她将生命交在旁人的手上。 “六少爷,结药成丹是高级医者方才能够掌握的技术。您只需要遵医嘱,乖乖服药便是!”素问冷冷做了最后的劝说。 即便是主子的弟弟,也不能不知好歹!若她始终这么过分,她便直接离开。无论主子给她什么样的惩罚,她都打定了主意,再不理会林楚死活! 053 捅了马蜂窝 “我就说呢,不过亏损了一些力气,怎的居然昏睡了这么久才能康复。”林楚彻底无视了素问的愤怒,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原来是因为你们的炼药理念这么差劲。” “你!”素问眼底生出几点寒芒:“你说什么?” “我已经痊愈了。”林楚朝她招手:“不信你来瞧。” 素问小脸挂霜:“无稽之谈!” “你不是医者么?把脉不会?”林楚戏谑瞧向灵枢,眼底带着讥诮:“还是说,你怕诊出治了好几日不能痊愈的病,居然莫名其妙好了。会颜面扫地?” “谁说我不敢!”素问怒了,探出两指摸向林楚脉搏。 在她指尖触及那人肌肤的一瞬,忽觉出清晰的刺痛。下一刻,便失了周身力道,软绵绵倒下。 一番操作如行云流水,半点痕迹也无。端木言豁的睁大眼,生出满目璀璨流光。楚哥哥真帅,神农药局的说放倒就放倒! 素问的心情一点不好。 “你!”她一贯的淡漠龟裂,身体不能动,加重了内心的愤怒。眼底几乎喷薄出火焰。 “嘘。”林楚曲起一指,按在素问唇瓣之上:“别说话,好好看着。” “来人!” 林楚踢开房门一声大喝。之后,便将素问身躯提起,毫不怜惜的将她半个身躯自客栈二楼的栏杆处,送了出去:“不然,你们如花似玉的素问姑娘,就要被扔到楼下去了!” 端木言亦步亦趋跟着,瞧的两眼放光。 素问闭唇,气的呕血。 她这一生从不曾遇见过林楚这样的人,竟拿她去威胁别人。可恶! “你太小瞧了主子,他从不受人威胁!”素问语气冰冷,眼底翻滚出幽冷的恨。 “这可不一定。”林楚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话音未落,浩浩荡荡的玄铁卫便络绎不绝出现在大堂。 “六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了素问姑娘!” “素问姑娘人美心善,救了我们好多人的性命。你若是敢伤害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反了天了!”端木言瞧的火起,将林楚警告抛诸脑后。叉腰指着群情激昂的玄铁卫一声吼。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同楚哥哥说话?我楚哥哥要杀个下人怎么了?就算要杀了我,只要他觉得应该,我立刻把脑袋送过去。我楚哥哥那么好,说什么都对。” “统统闭嘴!” 众人:“……。” 这算……什么逻辑? 林楚听的脑袋嗡嗡疼:“郡主,你……可以了。” 端木言是有多恨她,才这么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拉仇恨? 楼下立刻噤声,端木言满意的凑向林楚:“他们不敢再造次了。楚哥哥,你继续。” 林楚在心中叹气,虽然玄铁卫们一个个不再开口,但……眼中的愤怒却只增不减。 这郡主……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好在,她原本也不在意玄铁卫是否会愤怒。 林楚唇齿含笑,遥遥瞧向素问:“美人,你很受欢迎。” 素问冷哼,只觉屈辱。 “去将她的药鼎给我搬过来。”林楚横眉冷对,淡淡开了口:“不然……就等着给你们的素问姑娘收尸去!” “谁敢!”素问怒道:“谁也不许动我的鼎!” 054 赌约达成 “将鼎取来。” 素问的怒喝湮没在淡漠悠扬的男子声线之中。 男子一张面孔绝世无双,狭长凤眸点漆般深邃却无半分笑意。 玄铁卫齐齐松了口气,讥讽的瞧向林楚。你完了,林爷对素问相当器重! “主子……。”素问盯着由远及近而来的男子,声音几不可见颤了一颤,渐渐染上悲切:“素问不能再在主子身边随侍,主子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 林止凤眸微扬,瞧一眼林楚:“六弟,玩得差不多就收手。这人留着还有大用。” 众人:“……。” 林爷您不是英雄救美来的?结果……就这? “我这可不是在玩。”林楚撇嘴:“我无非就觉得素问姑娘见识有些浅薄,提些意见她不肯接受。为了让她长知识,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胡说!”素问怒道:“自古以来,汤药绝无凝丹可能。炼药之事何其神圣,请你莫要侮辱这两个字!” “你吼什么?”林楚挑眉:“我这人胆子小的很,有理不在声高。万一被你吓着一松手,你这娇滴滴的美人就要遭殃了。” 众人嘴角一抽。能提着旁人衣裳,叫嚣着扔到楼下去的人,胆子小? “去,把药鼎搬来!”林止静静瞧着林楚,慢悠悠吩咐。 他眸光璀璨,眼底生出无奈。这个六弟……只要醒着,真是日日都不让人消停。 未来的林家,会很有趣吧、 陆安是个听话的好侍卫,别人不愿动弹,他手脚麻利的很。功夫不大,便将素问的药鼎给搬了来。 咣当一声闷响坠地,素问彻底变了脸色:“你若是敢碰我的药鼎,我一定会杀了你!” 端木言咬牙:“好大的口气,你敢动我楚哥哥一指头试试?” 林楚挑眉:“你闭嘴。” 端木言瘪嘴,委屈巴巴:“好。” 林楚提着素问下楼,将她绵软身躯掷与地面。一步步走向药鼎。 “敢赌么?”素问气息冷凝,眼底如同淬了毒。 “若六少爷炼药失败,就把这条命交给我。”她说。 林楚驻足,瞧着素问生出几分兴味。这小丫头,倒是个硬骨头。 “给你脸了是不是?”端木言怒了:“想要我楚哥哥的命,你算老几?” “郡主!”林楚蹙眉,这人……话这么多? “楚哥哥,叫我言儿。” “……恩?” “言儿喜欢的亲人,都这么叫我。”女子半垂粉面,无限娇羞。 林楚身子一抖没眼看。 妹子,你喜欢的不是我大哥么?当着正主的面对别的男人暗送秋波,是多嫌弃我死的不够快? “你呢?”她侧目瞧向素问:“既然要赌,便得公平公正,双方下注。我的命押在这里,你敢么?” “我跟你赌!”素问咬牙开口:“我赌你定会出丑人前。若你成功了,我便将这条命交给你随便处置!” 众人狠狠吸了口气,唯有端木言眼眸晶亮。京城无趣的很,人人都是同样的嘴脸。 若日日都能如今天一般那就……太精彩了! “好!”林楚眸色一沉,瞧一眼素问,眼底半分情感也无:“记住你的话!” 055 死有余辜 林楚瞧一眼药鼎摇头:“这玩意太大,与药剂分量不符。不好。”言罢,上楼回屋。 “她……怎么走了?不比了?” “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怕输,所以跑了吧。” “这就跑了?呵。” “听说这位六少爷自幼在乡下长大,那地方不通教化。所以……。” 玄铁卫本就厌恶林楚,只碍于端木言的狠戾,一时忍气吞声。如今见那人不战而逃,再难遏制心中鄙夷。 “你们……。” “都别说了。” 端木言才要呵斥,素问却抢先开了口:“未定论之前,一切言论皆属不当。” 端木言哼一声别开了眼,惺惺作态! 再去看林止,那人周身皆是油泼不进的淡然,瞧不出半分喜乐。端木言在心中叹气,整个天下唯有她一人真心对待楚哥哥,简直愁死个人! 功夫不大,便见林楚端了个铜制的瑞兽香炉下了楼。将里面的香灰一股脑倒出去,再拿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便将浓黑苦涩的药汁给尽数倒了进去。 “你……。”端木言瞧的瞠目结舌:“你该不会打算……用这香炉炼药?!” 林楚微笑:“没错。” 素问不屑。无知,浅薄!上赶着出丑的人,死有余辜! 林楚浅抿着唇瓣,手指一抖,如婴儿手指般肥嫩的火红虫子懒洋洋爬了出来。 “啊虫……虫……虫。”端木言吓得面色发青。 林楚瞧她一眼:“别叫,你吓着它了。瞧它多可爱。” 端木言死死捂着嘴唇,下意识离她远了些。可爱么?拒绝承认! 林楚随手将虫子贴在香炉底部,拍了拍手:“好了。” “你在做什么!”素问忍无可忍,怒了:“炼药需要合适的药鼎和炉火。你这般儿戏也敢妄称炼药?简直狂妄无知!”素问声音冰冷,眼底生出浓浓的厌恶。 然而……她话音未落,空气里忽有淡淡药香生出,渐渐荡开了去。林楚将早就攥在手中的瓷瓶拔了软赛,里面晶莹的液体尽数倾倒在香炉中去了。 下一刻便听见林楚打了个响指,眼底灿若星辰。 “成了。”她说。 眼看着她自香炉中取出三粒丹药,递在素问眼前:“你瞧瞧。” 端木言立刻凑近了去,但见少年霜白掌心里拖着三粒通体碧绿的丹药。药色青翠,上面蒙了层晶莹剔透的蜜色外壳,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这是药丹?”端木言吸了口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言罢身手去拿,林楚侧身躲开:“药可不能乱吃,再好吃也不行。烦请素问姑娘鉴定一下吧。” 素问伸手接过丹药,再瞧林楚时已是满目震惊:“竟……竟然将汤药的药效提升了两成?!” 众人:“……。”这……怎么可能? “惭愧的很。”林楚淡淡说道:“汤药早过了最佳炼制的时辰,个别药材的处理方式也不够恰当。只能勉强提升两成而已。” 众人嘴角抽了一抽。用个香炉,在没有炉火的情况下,将一碗汤药迅速凝丹,并提高了两成药性还……仅仅是而已? 做人这么猖狂真的没有问题? “你怎么做到的?”素问的心情有些复杂。今日瞧见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056 我输了 “在你的认知里,什么是炼制丹药不可或缺的条件?” “时机,坏境,药材缺一不可。” “呵。”林楚淡笑:“若一人濒临死亡急需用药,你当如何?” 素问眸色一凝,眼底生出几分迷茫。 “你一味强调,炼药需要严苛合适的环境。若在尖刻的条件下,你凭什么能拿出合适的丹药,治病救人?” “生死一线,千钧一发。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不分场合。” 林楚的目光缓缓滑过素问的药鼎,眼底生出几分讥诮:“如此笨重的药鼎,还需得配以精挑细选的火种,又有多少药师能够随身携带?” “莫非还要人坚持到时机,条件成熟的时候才许生病?这样的炼药理念简直迂腐,浅薄,无知!” “世间万物皆可用!化腐朽为神奇,才是真正的医者大道!” 四下肃然,寂静无声。唯有少年清冷声音一字一句回荡,震颤人心。 素问呼吸凝了半瞬,眼底的厌恶不屑,终化作震惊。良久,她垂下头颅,重重叹息。 “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我……输了。” 她抬起头,阳光下勾唇一笑,艳若春花。瞧向林楚时,只余心悦诚服。 女子素手一抹,拔下头上发簪,以迅雷之势朝自己咽喉猛然刺下。 “愿赌服输,我这条命。给你!” 素问是个狠人,出手就下了死力气。 众人吓了一跳,不及应对。然而,素问的手腕却被人斜刺里给紧紧攥住了,她只觉手腕似陡然压了千钧重担,再也抬不起来。 “你……。”素问瞧着林楚,神色有些复杂。 “医者大道在于治病救人,不该染上无辜者的鲜血。” 素问挑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楚唇齿含笑,仿若并未瞧见素问眼底狐疑:“连日来赶路闷得慌,一时无聊便与姑娘开个玩笑,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当了真吧。” 少年清眸灿如星,清如水。语声坦荡,掷地有声。素问狠狠吸了口气,莫非方才口口声声要以命相搏的人,是她? “天下处处皆学问,医学一道亦是如此。素问姑娘是神农药局的人才,我很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姑娘一起探讨医理。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林楚瞧着灵枢,唇齿间笑意盎然。 素问怔了一怔,眼底只挣扎片刻便释然一笑,灿若夏花。 “好。” 惺惺相惜,志趣相投。一个字,够了。 “既然六少爷留下了你的性命,自今日起你便跟了她吧。”林止淡淡开口,听的素问吃了一惊。 “你的命早在与六少爷打赌时,就已经不再属于你。人生天地不可言而无信,我自不能害你食言。” 说这话时林止的眼睛瞧着的却是林楚。 “这个结果,六弟满意么?”他说。 林楚心中一颤。 林止的声音似淡漠无情却极悦耳,如醇厚美酒听之叫人沉醉。他方才那样的说法,就是在暗示素问,她能活着仰仗与林楚的大度。素问此后必然会对她感恩。 林楚眉峰微挑,才要开口。眼前一花,一只胳膊便叫人给扯住了。 “楚哥哥,我不同意!” 057 教育熊孩子 端木言眉头紧颦,五官几乎拧在一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要是让她跟在你身边,以后我也得跟在你身边。有她就必须有我!” 林楚:“……。” 妹子,你抽风了?我们熟么? “大哥,你不管?”林楚挑眉,祸水东引。 “楚哥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与止哥哥没有关系。他是你的大哥,以后便也是言儿的大哥。”端木言急了,语速飞快。 “别……别闹。”林楚瞧向林止,你倒是说句话呢。你的小迷妹对别的男人诉衷肠,不管? “郡主与你有婚约。”林止浅抿一口茶水,语声不疾不徐,和缓清淡。 林楚……这么说话,可还行? “对。”端木言整个人都带了光,得意的瞧向素问:“楚哥哥是我的,你别想勾引她!” 素问垂首:“奴婢身份低微,郡主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 “若是……。”端木言瞧着素问,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丝残忍快慰的目光:“若是你现在划花了自己的脸,我就让你留下。” 众人…… 张嘴就让人家划花脸,上京小魔女,名不虚传。 “够了。”林楚面色冷凝,自端木言怀里抽出手臂。 她做了这么多保下素问,眼看大功告成,不能让这刁蛮郡主给毁了! “郡主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林楚只是不起眼的污泥。还请郡主莫要自降身份,我们不熟!” “楚哥哥……。”端木言嘴唇轻颤,带着几分凄惶:“你……你生气了?” 她咬紧下唇,晶莹大眼中泪光点点:“言儿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你千万别不理我。” 她伸手去扯林楚衣袖,小心翼翼的模样如被人抛弃的猫狗。 林楚挑眉:“若有人让你自毁容貌,你愿意么?” “谁敢?”端木言恶狠狠瞪眼:“我让皇帝舅舅抄了他的家!灭他九族!” 林楚:“……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要强加给别人?” 端木言抬眸,有些许迷茫:“我做事情只需要我愿意,并不需要别人愿意。” 林楚黑脸:“谁说的?” “皇帝舅舅,太后祖母,淑妃娘娘,丽妃娘娘,大家都这么说。” 林楚:“……。” 难怪端木言成了如今的性子,完全被养歪了。 “莫非……。”端木言眨眼:“他们说的不对。” “没有。”林楚摇头,虽然不是很怕皇帝,但公然指责皇帝什么的,免不了会有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 “你有没有听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能够康复全靠素问,她救了我,我自然也得报答。所以,不能让你伤害她。” “我懂了。”端木言点头:“楚哥哥的恩人,就是言儿的恩人。从此后,我不会为难素问,也不会让别人为难素问。” 林楚扯唇点头:“乖。” 忽然觉得多了个娃是怎么回事?教育熊孩子什么的,最头疼! “素问,我许你追随楚哥哥。楚哥哥。”她侧过头去,怯生生瞧着林楚,颇有些忐忑:“我美,还是她美?” “自然是你。”小姑娘该鼓励还是要鼓励的。 “真的。”端木言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带了光:“素问,我不讨厌你了。” 058 一命换一命 林止抬眸,狭长凤眸里掀起云诡波谲的兴味,唇齿笑容冷而绵长。 “六弟,你随我进屋。”他说:“郡主且先于素问熟悉下。” 端木言才皱了眉头,便听男人淡漠声音继续说道:“六弟刚醒,身子尚需要调理。凡事都得注意。” 端木言立刻眉开眼笑,挽了素问手臂:“素问我们走,你多教我些药理知识。” 林止的房间干净而简单,进了屋二人相对而坐。那人半晌静默无语,专注于桌案上一壶新茶的泡制。直到将两盏浅碧色茶水备好,方才抬眸微笑:“请。” 林楚不惧他笑意的舒朗,端起一饮而尽。之后,咣一声将杯子置于案几:“大哥有话就说吧。” “天下药师稀缺,素问性子耿直更加难得。你千方百计算计她,即便她察觉亦不会生出二心。这人可安心使用。”林止声音淡而悠扬如迷荼花开。 林楚眉峰一挑,男人一双眼眸陈如暗夜,灿若星辰。 这人分明是血海中沉沦翻滚的魔鬼,瞧上去却如同站在云端高洁清雅的佛陀。周身似总在不经意间便流淌出对世人污浊的救赎和悲悯。 比试炼药时她对素问恩威并施,的确别有用心。当她得知素问来自神农药局时,便打定主意要将她收为己用。 她或许是个突破口,能够让她窥探到娘亲与神农药局断绝关系的原因! 这点手段她从没有想过能瞒过林止,早知他顺水推舟定有后手。果然不错! “人已经归了我,你再后悔,没用!”林楚冷声说道。 “凡事总得付出代价,你想要素问得……。”林止眸色一闪:“一命换一命!” 林楚呼吸一凝。 眼前男人一身明紫长袍曳地,乌发以素白一只玉兰花簪别着。黑与白皆是极致,显出惊人的视觉冲突。只觉他乌发黑如墨染。一双眼眸,却比乌发更乌,洞若观火的明澈,叫人无所遁形。 “呵。”林楚淡笑:“可惜,我的命这么贵重。只用素问一个来换,是不是太小气了?” “我可是救了你和林氏全族,还救了你手底下上百人的性命。若欠一条还一条,大哥还的起么?!” 林楚蹙眉,眼底如凝聚了风暴,一时深如暗夜。纤细在案几上猛然一拍爆发出惊人气势,巨响中有桌角当啷坠地。 同一时刻,纤细身躯风一般荡出,攥住林止衣领,屈膝撞上他小腹,将他按在身下。 指尖陡然变作乌青,抓向他脖颈。 “有刺客!”陆安破门而入,手中软剑熠熠生辉……之后狠狠打了个哆嗦。 主子被六爷压在桌子上,就……挺诡异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止平静如常:“滚!” “收到!”陆安果断收剑,打算从哪来回哪去。 “站住!”林止凝眉:“我叫你滚!” “好咧。”陆安只略一迟疑,便愉快的躺倒,自房中一路滚了出去。到了楼梯处亦不停止,林楚听到咣当一声闷响。之后,便是陆安哎呀着一路惨叫。 林止凝眉,翻身而起。慢条斯理整理衣襟,语声轻柔:“对不住,你继续。” 059 这个男人很嚣张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豪气干云的情绪,被陆安这个奇葩给彻底的……破坏了。 她吸了口气,将面色绷紧:“那夜,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半路劫杀吧?所以你一早离开车队,为我与端木言单独相见留出机会,为的就是想要拿我当饵诱敌深入!” 那夜的惨烈让林楚生出蓬勃怒火。将眉目半敛,周身荡出肃杀之气:“玄铁卫不过摄于端木言威严表面听命,实际上却更敬服与你。她的行动早在你预料之中,你隐忍不发,不过是将计就计想将敌人一网打尽。” 林楚冷睨着林止,男人凤眸却只盯着自己如玉长指一分分变得碧玉般莹润,不置可否。 “马车陷入巨坑后停止,又被铁笼固定再被铁链吊在半空里,无疑便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万箭齐发,没有人能从密封后的马车中逃脱。” “待到敌人自以为大功告成意识松懈时,你便叫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倾巢出动,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们走的是官道,官道平整开阔,即便偶有山林树木也不适合藏身。大哥会将你的人马藏在哪里?” 林楚故作沉吟,眸色微冷:“除了地下,似乎再没有容身之处。待到敌人露面验收成果时,你的人马便从地下钻出,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一仗,玄铁卫轻松获胜!” 林楚牵起唇角,大病初愈的唇色略显苍白,眼底却带着光。清冷似剑锋锐利。 “不如叫我再来猜猜,大哥怎么就能算准端木言必会上当?只怕从你割了林茉云舌头时,你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吧!” “林茉云与端木言年纪相仿,两人相处的不错。当端木言知道林茉云与我不睦,甚至被割了舌头,必要替她出头。于是,你默视了她被有心人盯上,将我引入车上击杀。只因,一切皆在你掌控之中。” 这些事情听上去全无关联,实际上却全出自一人之手。林茉云被割舌是相当偶然的概率,林止竟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就编织出这样大一张巨网。 林止眉心微蹙:“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 林楚轻哧:“若我猜的没错,捣毁夔州暗夜阁的人是你吧。林茉云买凶杀人,事迹败漏林家声誉必受重创,你自不能允许此事发生。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早除根则必须让他们暴漏在阳光之下!” 这人的头脑心性,细思极恐! “大哥千算万算,莫非就没有想过,万一敌人仍有后手。万一你预料稍有偏差,我是否还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林楚挑眉,堂而皇之利用人,哪有这么容易! “并没有。”林止瞧着林楚,良久,却只微微点头:“我的布局,从不会出错!”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林楚抿唇,够嚣张! “既如此。”她向他探出手掌:“还钱吧!” 林止微楞,这人方才气场强大咄咄逼人,怎的忽然……这么市侩? “当初从马车里救出端木言的是我。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莫说你,整个玄铁卫都得陪葬。” “听说,福山营玄铁卫大多出身自京中勋贵,命值钱的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他们的命,给点钱不过分吧!” 060 送你一份大礼 林楚笑意盈盈,眼眸清澈,耀眼如星。在狭小斗室之中,笑靥竟难得一见的明艳照人。大哥是只冷血的狐狸,她要好好活着不能没钱! “或者,我到上京后同他们家人去要,也行。” 林楚眨眼,你敢答应我就敢做。到时候瞧丢人的是谁! “你说的不错。”林止将唇线一松,勾挑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花点银子买来一条命的确不过分。不过么……。” 柔曼语声戛然而止。 眼看着方才还离自己三尺之远的男子突然就到了眼前。有浅浅冰雪冷冽之气在鼻端萦绕,男人沉如暗夜的眼底深处,分明渐渐浮起丝淡淡猩红。 那人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如站在云端的天神睥睨着世间卑微众生:“不过,我有更好的法子。” 这话什么意思? 林楚颦眉,心中一紧。这人莫非对自己动了杀机? “杀人灭口?”林楚轻笑:“我若死了,打算打算如何向首辅爹爹和郡主交代?更何况……。” 她眸子陡然一暗:“你根本杀不了我。不信,试试!” 邪冷少年面颊上带着明润的笑,瞧上去端方温雅,满目都是浑不在意的慵懒。但若细看,眼底却悄然藏着几不可见的锋锐杀气。 “你好端端一个勋贵世家子,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林止摇头,颇有些惋惜:“不过么……倒是个有趣的人。” 林楚:“……。”聊天的节奏似乎有点清奇。 林止脊背挺直如松,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一张面孔净白如玉,满面玉润的光辉竟是连半丝毛孔都不曾见。林楚试图从他面庞上瞧出些情绪波动,终是徒然。 男人优雅尊贵如云端仙子,赏心悦目。 “你方才提醒了我一件大事。”他说。 “你固然对玄铁卫有恩,然而最该对你感恩之人却是荣敏郡主。我便将施与郡主的恩情一并偿还了吧。” 林楚挑眉,这话听起来……颇有些忐忑是怎么回事? “我拒绝。”林楚从不难为自己。 “六弟施恩不忘报实乃大善,如此为兄便替玄铁卫谢过六弟。” 林楚:“……。”所以这是买一送一的强买强卖?她若是拒绝林止的要求,那人便不打算赔钱么? 偏拒绝的话是她自己说的。 林楚咬牙:“你想做什么?”这男人,真狗! “送你个妥帖的人随身伺候。” 林楚挑眉:“你不是才给了我素问,我不缺人。” “缺。”林止薄唇微启:“素问直率不知变通。我送你这人,一人顶的上千军万马。拿整个玄铁卫的命来抵她,不吃亏。” 林楚侧目瞧着他:“你若觉得好,只管自己留着。” “不成。”林楚摇头:“她是荣敏郡主的侍女,送了你是皆大欢喜的大事。” 林楚沉吟,挖了端木言的墙角,算哪门子皆大欢喜? “陆安。”林止朗声开口:“将铁车中那个女人带过来!” 门外传来陆安响亮的一声是,便去的远了。林楚紧紧颦了眉头。 铁车又是……什么鬼? 061 铁车美人 林止的车队中有一辆铁车,跟在队伍最后,与素问原先的马车比邻。 那车四周均以铁皮包裹,只留了巴掌大一个窗口,四下有重兵把守。无不在彰显着它特殊的身份。 林楚并不是个好奇的人,即便瞧见那个玩意也从不曾想过要去窥探。 原来车里关着的是端木言的侍女?林止竟要将那侍女送给她? 一时有些……不明就里。 功夫不大,便见陆安打开房门探了颗头颅进来:“主子,人来了。” “进来吧。” 陆安退开半步,露出身后女子的真面目。林楚瞧了只一眼,便狠狠吸了口冷气。 眼前女子女子眉目如画,原本是个艳色无双的娇俏美人。却似大病初愈唇色极浅,如三月枝头浅绯的樱。低眉顺眼,孱弱而恭顺,跪在二人眼前,更增了几分娇弱病态之美。 林楚瞧的唏嘘。林止送来的女子,无论素问还是这个,都是罕见的绝色。 还真是……好福气! “花翎,你眼前这位是我六弟。荣敏郡主不肯接纳你,你若不能让她留你在身边伺候,就死在这里。”那人语声清淡,三言两语便断了旁人的生死:“你们聊聊吧。” 言罢,那人竟……走了。 就这? 林楚吸了口气,说要送人,将人带来也不管人收不收扭头就走,可还行? “花翎见过六少爷。” 那一头,娇柔的病美人已然将一个头磕在了车板上,虔诚而卑微。 “叫楚爷。” 林楚揉着眉心。 这个女人……她方才绝对没有看错,上车时目下无尘,只对林止多了几分忌惮。却忽然间眸色涌动,毫无征兆变得卑微。 是在什么时候?在林止提起端木言自己之后?她怕端木言?! “花翎不知何故惹的郡主厌烦。这一路,花翎均被关在铁车中不见天日,多亏六……楚爷搭救。自此后,花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楚爷,为您挡去所有灾祸。” “前些日子车队受到攻击,楚爷唇色苍白,显出失血过多之像。”花翎唇角轻勾,极浅淡一丝笑容将周身病态尽去,些许流转出淡淡妩媚风流韵致出来:“想来楚爷该是比谁都清楚,这一路上并不太平。花翎可为楚爷调理好身体,让您不为病体所累。” 林楚并不在意:“我已经有了素问。” 花翎微颦了眉头,眼底生出毫不掩饰的轻视和讥讽:“素问不过是神农药局的普通药师罢了,怎能与我相比?” 她眸色轻闪,显出几分倨傲:“我出身自南疆苗氏,由我近身保护,您定能够安全无虞!” 林楚抿唇,眼底平静无波,心中却狠狠颤了一颤。 普天之下,巫蛊之术以南疆为尊。而南疆巫术又以女帝苗氏一脉最为卓越。 她虽不曾见识过苗氏巫术,但她盛名在外,实力定不容小觑。 这个女子……竟是苗氏之女? 她眯了眯眼,端木言厌恶她,林止将她关在铁车中,又由素问从旁牵制。是在忌惮她的能力? 花翎见林楚沉吟,神色越发倨傲:“南疆女帝,是我的母亲。” 062 总有贱人想作死 林楚眯了眼眸,南疆女帝的……女儿?!这就……真有些意外了! 堂堂一国公主,不但被别国商贾给关在铁笼子里。还……屈尊降贵的要给人做奴才?听这个意思,若是不答应,林止竟要将她直接丢弃? 就……挺麻烦的!林楚讨厌麻烦。 “你走吧,我用不起!”林楚淡淡开了口。 花翎本满心骄傲,打算以身份压人。听她这般不留情面,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眼前这人高深莫测完全无法掌控。 她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唇瓣一咬。片刻后伸手入怀取了只通体乌黑手掌大小的锦盒出来:“这个给你!” 花翎见林楚并不打算伸手去接,便将匣子直接打开了来。里面静静躺着只体如金纸,小指粗细的虫子。 林楚瞧的心中一颤:“这是……?” “金蚕蛊!”花翎轻启唇瓣,神色再度倨傲:“你莫要以为它只是寻常虫子,这个可是我们南疆圣物!” 言罢,她便将匣子飞快盖上,颦眉递给林楚。眼底万分不舍。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可杀人于无形,今日便将它暂且押给你。若有朝一日我与楚爷缘分尽了,再请楚爷还给我。这个诚意,应该足够了。” 林楚瞧了她半瞬,见她侧着眼眸,似下一刻便要潸然泪下。她将手指在匣子上不动声色滑过,唇角几不可见一勾,攥住收下。 花翎垂眸,掩住眼底一抹阴毒算计。便也不曾瞧见林楚眼底那一丝讥诮。 金蚕蛊?呵,真当别人是傻子?! 金蚕蛊需以秘法炼制。 炼制时要将大量毒虫放在瓮中任它们互相残杀,七七四十九日后开瓮,唯一活下来那个便是金蚕蛊。到那个时候,无论活着的虫子原本是什么,都会改变了形态和颜色。变作一只通体灿金的蚕。 金蚕不宜得,多少蛊师穷其一生也无法练就一只。一生得一只足矣,看都舍不得叫人看见,能这么大方拿来送人? 盒子里这个是黄蚕蛊! 金蚕蛊的头颅似三角蛇,颜色黄中带黑。盒子里的玩意彻头彻尾就是个蚕! 黄蚕金蚕只一字不同,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金蚕是世间至宝蛊中之王,养的好了能叫万蛊臣服。黄蚕充其量也就是个毒性猛烈的蛊虫罢了。 花翎拿出黄蚕蛊诓她,分明没安好心! 黄蚕毒性大,除了养育它血脉相通的蛊主外。任何人触碰后,都会被它毒性沾染。只要叫雇主催动法决,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顷刻毙命。 即想用黄蚕来取得她的信任,还想用这个来控制她? 好个阴毒的女子! 林楚唇角一勾,伸手在黄蚕胖胖的身躯上拍了一拍,便将黑匣子收入袖带中:“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我便信你一回。” “多谢楚爷!”花翎见林楚碰了黄蚕蛊只觉大喜过望,眼底难掩狂喜。 “不必客气。” 林楚比她的心情还好。 黄蚕蛊也是难寻之物,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送礼,哪里能不收?至于毒性么……天下间还没有她少年蛊王双木解不开的蛊毒! 她很期待瞧见花翎痛悔到吐血的那一日。 “花翎有件事情……斗胆想请楚爷成全!” 063 也许只是巧合 “既然知道是斗胆,就不必求了。”林楚手指轻叩着桌面,语声清冷缓慢。 花翎眸色一僵,面庞笑意险些绷不住。 “这个给您。”她飞快掏了只烟花出来塞给林楚,语速飞快:“自打离开南疆,我已许久不曾与族人见面。母亲大约要急疯了。” 花翎眼眸低垂,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柔弱:“这个,是我族人的讯号。您将这烟花点燃了,在空旷处放掉。我的人瞧见了自会前来接应,皆时楚爷身边自然也可多一重可用力量。” 林楚指腹擦过烟花冰冷竹筒,这女人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不过……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我?”花翎眸色一暗:“西楚皇帝忌惮我族力量,郡主又瞧不起我。林大爷将我禁锢后,便一直派人看守不得自由。” “呵。”林楚淡笑:“我大哥那么谨慎,怎的就没有搜去你这满身危险之物?” 花翎容色一僵,眼底有些微尴尬一闪而逝:“这……我不知道。” “虽然我很想帮你……。”林楚容色清淡,她对眼前的女人并无好感:“但是只怕无能为力!” “你……。”花翎面色一变:“你想反悔?!” 她眼底悄然划过一道危险狠厉冷光。手指微动,将尖利的指甲刺入肌肤,便打算以鲜血催动黄蚕蛊毒。 林楚叹气起身,将手指搭在花翎肩头。花翎只觉肩头仿若压上了千钧重担,半丝不得动弹。而她指尖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消失。 须臾,只余浅浅一点白痕。 花翎心中惊骇,才要细究哪里出了问题。却听少年清冷声音在耳边幽幽荡开了来。 “你说你身边总有人盯着,我又何尝自由?我这林家六少爷的身份,不知糟了多少人记恨。” 原来是因为这个! 花翎心中一松,眼底锋锐一闪而逝。是她多心了,井水村出来的外室子,又岂能破了她的蛊术? 愚蠢的男人,活该被她玩弄于鼓掌! “楚爷无须担心。”花翎唇畔勾起一丝浅笑:“临来之时我听可靠的人说,大爷许你痊愈后出门散心去。他看重楚爷,定会派妥帖的人保护。” 林楚抿唇。花翎早知她要出门?方才唱念做打的演了那一出大戏出来,就为了让她出门去给苗氏族人传信罢了。 这人还真是……讨厌! 花翎眸色微闪,冷不防起身推门,朝屋外一声大喝:“楚爷说想要出门走走!” 这一嗓子音量大的惊人,林楚眯了眯眼。这人是有多等不得?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六少爷要出门?” 屋外,素问蹙眉询问。才开口,便瞧见眼前有黑色流光一闪,陆安笑眯眯出现在眼前。 “六少爷要去哪?” “楚爷,大人问您话呢。”花翎垂首,躬身退在林楚身后,谦卑而柔弱。 林楚眸色清冷,一瞬不瞬瞧着她。她也不惧,以细弱蚊蝇的声音飞快说着:“楚爷应该,并不希望我总在身边碍眼。” 064 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便出去走走吧。”林楚微勾着唇角,花翎的本事倒真叫她小瞧了。她不是一直被关在铁车里么?竟也能将林止的命令了解的这么精准? 既然她迫不及待让自己出门,那么就如了她的愿吧。 但愿,你可千万别后悔! 林楚缓缓抬手,舒展身躯:“这些日子总躺在床上,手脚软乏,得多活动活动。” “请六少爷稍候。” 言毕,陆安便退出屋去。功夫不大折返了来,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六少爷请吧。” “恭送楚爷。”花翎低垂头颅,不着痕迹催促林楚快去办事。 “你真不来?”林楚侧头盯着花翎,略带着几分戏谑。 花翎抬手掩唇,唇畔溢出一串细碎低咳:“我身子素来不好,见不得风。与楚爷一道出门,凭白的拖累了您。” “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休息,莫要到处乱跑。”素问板着面孔,一板一眼冷声说着。 花翎垂首道一声是。 林楚将唇角一勾,忽然心情大好:“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花翎唇齿含笑,眸底阴沉几不可见:“多谢楚爷体谅!” “恩,我还能更体谅。” 眼前少年唇齿间扯出的邪冷笑容,另花翎下意识打个冷战,心中生出几分不祥。 “你既是荣敏郡主旧仆,择主另侍自该与她禀明。现在就去吧。” 花翎下意识想要拒绝,林楚却已别开了眼去:“来个人,带她去给郡主请安!” 言罢,林楚起身朝屋外走去,眸色冷凝沉着。花翎满腹心机连她都想算计,那便总得付出些代价。既然端木言这么讨厌她,那便让她们相互折磨去吧。 “商水城有些特殊,奴婢陪六少爷一同去。”素问挺身站在林楚身侧,神色淡然似对万物不甚在意。林楚却从她紧握的双拳中瞧出了关切。 “哦?” “商水是已故敦素太后的封底,虽隶属西楚,但始终由敦素太后的母族冯氏掌管。无论体质还是经济制度都与别处不同,处处游离与皇权之外,并不受皇上管辖。” 林楚从前曾听说过西楚有个州府特立独行,原来就是商水城。瞬间对这趟出行生出几分兴趣。 她勾唇一笑:“那便走吧。” 二人出门,陆安不动声色跟随,寸步不离。 林楚挑眉,直直瞧向陆安:“你也要去?” 陆安眉峰轻挑,唇畔勾挑出愉悦弧度:“既然六少爷盛情邀请,我便一路同行吧。”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这人还真……是个奇葩! 他死皮赖脸跟着,当然是林止的主意。想要监视她?只管来! “胆子够大,就跟来吧。”只这一句,没有废话。 眼看着纤细少年昂首阔步而出,陆安屁颠颠跟上。 素问淡然自他身边擦过:“无耻!” 陆安咧嘴笑的欢畅:“多谢夸奖。” 无耻怎么了?无耻总比无命强。 素问木然自他面前踏过,奇怪的人,当远离。免得被传染! 林楚出了门,瞧一眼头顶天空碧蓝,阳光温润,只觉心旷神怡。侧过身去瞧向素问:“天气不错,咱们走走?” 065 此生,定不负卿 素问看一眼陆安备下的马车蹙了眉:“您是京城勋贵,这般抛头露面怕是不妥。”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怕人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丫头,莫要满脑子迂腐。” 说着话便扯了素问手臂,淡定自马车边迈过。 “奴婢不可与六少爷同步!”素问眉峰紧颦:“奴婢……。” “你没有名字么?”林楚站住,清眸如水:“还是奴婢那两个字特别好听?叫你心心念念的舍不得丢?” 这叫什么话? 素问愕然,她打赌时将命输给了林楚,自此后便得不遗余力的随身伺候。不该自称奴婢? “我将你从大哥手中要来,是与你脾气相投。你是药师,本该傲视天下纵横四海,万不该成了个卑躬屈膝的奴婢。卑微,不适合你!” 素问抬头,眼底生出震惊。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奴婢,然而……事实的残酷却逼的人不得不屈服。 她这一生,从不曾听到过这样的言论。让她心底里不可遏制的温暖,但是…… “奴婢的父母是获罪流放的官眷,若非主子相救,奴婢一家早就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了。奴婢生来就是……。”她咬了咬唇,眼底略有氤氲,神色却依旧木然:“奴婢生来就是贱籍,能入了神农药局已经相当幸运。不敢再奢望其他。” 林楚皱眉,这个天下并非处处皆如天域。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出身观念,还真是让人……讨厌! “不切实际的妄想叫做奢望。对于美好未来的追求,叫做理想。你有本事,有样貌,有后台,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理想。人若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即便是当今权贵,祖上数代,哪个不是出身寒门?就说咱们圣祖皇帝,逐鹿天下之前,不也只是个吃糠咽菜的佃农?人,只要自己不看轻了自己,这个天下就没有人能够看轻你!” “你是我林楚的朋友,不是奴婢!” 素问心神巨荡,直直瞧着林楚。她竟将自己……视作朋友?! 那人瘦弱纤细,面颊如玉色晶莹,一双眼眸明亮过天上星辰。这些年她跟在林止身边,瞧见过形形色色的世家子弟。林楚……比她瞧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耀眼。 她自信,张扬,豁达。 素问从前根本没有将这从山野走出的外室子放在眼里,如今却心悦诚服。 “听说六少爷的母亲是世间少有的美人,首辅大人又潇洒俊逸。” 林楚侧目,话题跳跃的是不是有点快? “所以,您本也该是人中龙凤。奴婢瞧着您实在瘦弱了些,不似府中旁的少爷健壮。” “你若信得过我,便将调理的事情交给我吧。顶多三个月,便会见效。”说这话时素问颇为忐忑,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行。”林楚想也不想点头:“到时候给你个大红包。” 素问紧绷的面色略略松弛,眼底有隐隐泪光涌动:“谢谢你。” 素问不清楚林楚底细,但瞧她炼药的手法便知道她对于医者一道该是很有些研究。调理身子这样的事情,林楚她自己完全可以胜任。但是……她却毫不犹豫交给了自己。 这是绝对的信任! 林楚没有想到,这一声行,换来了天地间一个全新的素问。 冷漠而美丽的女子紧紧抿唇,坚定不移与林楚比肩而行,再不落后半步。 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此生,定不负卿! 066 红彤彤的虫子,多可爱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陆安在马车上等了半晌,始终不曾等到林楚上车。看二人头也不回走了,才忙不迭追上。 笑嘻嘻问道:“也说来叫我听听。咦,素问姐姐,你居然……在笑?” 陆安身子一抖,盯着素问时的神色仿若见了鬼。只觉青天白日里那青衣美艳的女子一笑,艳若桃李。瞧的他一颗心……狂跳。 素问笑容一僵,与林楚同时斜斜瞥他一眼,如同瞧着隔壁村的二傻子。 “你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林楚微笑在他眼前站定,眼底带了几分促黠:“伸出手来,我告诉你。” “好咧。”陆安不疑有他,乖觉的伸出手掌。 “素问方才问我,为何当日没有炉火只用香炉便能炼制药丹。原因就是这个……。”林楚边说着话,边将手指一抖。金红一点光芒自她指尖飞出,稳稳落入魅绝掌心中去了。 “啊!” 天地间男人一声惨呼惊天动地,陆安面孔上血色尽退:“这是什么玩意?!” “拿走,快拿走!”男人的嘶吼变了腔调,扯出绵长哭腔。眼底神色哀怨里,添了氤氲泪痕。 素问瞧的瞠目结舌,被陆安的绵软柔弱惊的花容失色。怎么都不曾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只是因为他掌心里一只……虫子? “呵。七尺昂扬一个汗子哭成这样,好看?”素问颇嫌弃。 “那只是只虫子。”素问被哭的心烦:“吃不了你。” “可是……很烫!”陆安泪眼朦胧,语声哀怨。 “那是火灵蛊。”林楚唇线略松,瞧的饶有兴趣。 “在必要的条件下,火灵蛊能够拥有奇异的温度。不输天下任何火种。” 她语声淡而懒。素问却听的呼吸一滞,眼底生出钦佩和了然。原来,那日炼药她用来升温的火种就是火灵蛊! 自比拼到今日,她输得心服口服。 “素问。”林楚抬手,将一条手臂自素问脖颈上绕过:“那日能将药丹练成,不过是在讨巧。都是仰仗了火灵蛊的功劳。” 素问勾唇,心悦诚服:“那日输给你,我不亏。” 林楚点头:“人要是钻了牛角尖,老的快。你现在这样,挺好。” 素问嘴角一抽,闷闷答一声好。若是没有理解错误,她这是被人……夸了? 林楚瞧见女子耳后生出的嫣红心情大好。喜欢害羞的小美人是真……可爱! “看这里,看这里!”陆安亦步亦趋跟着,瞪向手中虫子,内心彻底崩溃了:“倒是先将这玩意弄走呢!” 长街上,陆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彻底凌乱。 不妨身后甬道深处,乍起一阵喧闹,变故丛生。 “让开!”男子沉闷一声大喝炸响,潮水般人群眨眼到了跟前。将林楚素问和怪叫着的陆安彻底分开。 当先一骑如尘,马上端坐一虬髯大汉。大汉背上一把开了刃磨盘大的板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暗赭色的长袍荡出一骑绝尘。 “该死!”陆安皱眉,将心一横,捏着火灵蛊随手一甩。全不理会混乱人群里什么人惊呼了一声,将自己手指勾搭在腰间缎带处,纵身向林楚冲去。 067 祸从天上来 “城主府办差,闲人退散!”虬髯大汉凝眉一声呐喊如雷,长街上似荡开无形气浪。 “是城主府混世魔王冯二爷,快让开。”百姓们潮水般退开在街道两旁,唯有素问被人挤得踉跄半步,一时不及闪躲。 马匹极快,眨眼到了面前。林楚伸手一捞将素问扯在身边,瞧向车队眸色微冷,这个阵仗可真惊人! “六少爷,不宜节外生枝。”陆安摸至眼前,护着林楚和素问向道边退去:“那个是城主冯安泰的二弟。” 两行人马擦肩,冯二爷气势高昂,目不斜视打马飞驰。 四个模样周正的少年抬了只肩舆在他身后跟随。四人中三人强健,唯有最前那少年肤色苍白略显病弱,低眉顺眼衣衫褴褛行走艰难。与神采飞扬的冯二形成天渊之别。 再往后,便是刀枪明亮的护卫马队。 除了冯二,众人皆小心翼翼,时刻关注着肩舆上精工雕刻的一只白玉送子观音。阳光下,白玉观音玉质温润栩栩如生,一瞧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林楚眼风微凉自送子观音飞快扫过,这样的雕工和材质实属珍品。在西楚,做一个城主这么了不起? “哎呀!” 耳侧,惊呼骤起。 肩舆前那病弱少年走过林楚时,身躯毫无征兆倾斜。四人就此失去平衡东倒西歪,价值连城的暖玉凤凰迅速坠地,哗啦一声跌得粉碎。 “怎么回事!”冯二打马回转,巨嗓一开震彻半边天。铜铃般一双大眼瞪着地上粉碎的玉雕,荡起一丝猩红。 “啪。”马鞭带着呼啸风声,迎头盖脸朝着滚作一团的少年们甩去。 少年们不敢闪躲,被马鞭抽的哀嚎连连,披散的头发沾了满地泥泞。破开的肌理皮肉如沟渠深陷,鲜红的血顷刻在周身氤氲起朵朵血色大丽花,吓得街边百姓噤若寒蝉。 冯二尤不解恨,举鞭再抽:“不长眼的下贱东西,打碎了献给皇后娘娘的贡品。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大人饶命!”一少年忙不迭磕头:“不是小人故意打碎宝贝,要怪就怪刘成。要不是他摔了一跤,也不会连累的大家一起跌倒。” “刘成!”冯二瞪眼,凶神恶煞般瞧向那病弱少年:“是你?!” “不……。”刘成被冯二眼中血雾吓得狠了,哆哆嗦嗦辩解:“方才……方才是有人拌了小人一下,小人才……。” “谁?”冯二冷笑:“你若是找不出人来,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刘成容色苍白,面颊上的血污被汗水冲开,蜿蜒而下如同细小的蛇。 冯二狞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老实!来人,去把他家里人都给老子绑了,连同他一起押起来。等候我大哥发落!” 刘成面色大变,噗通跪倒:“方才的确有人故意将小人绊倒,小人没有说谎。那人就是……” 刘成眼眸仓皇四顾,颤巍巍的手指竟毫不犹豫朝着林楚指去:“就是她!” “没错,是她!”其余三人抬首,阳光下齐齐指向林楚。斑驳的血色里,众人目光悲切而愤怒:“公子,你好歹毒的心思!” 068 想要被我暗算,你配么? “二爷,小人方才亲眼瞧见她从我们身边走过时,抬腿拌了刘成。” “没错,小人也瞧见了!” 林楚抿唇,眸色幽冷如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人一语,足以将真相颠覆! 素问皱眉,心中有怒火升腾:“你们胡说八道!” 她这一声无疑火上浇油,语声落地便听四下议论声起,运宝队伍快速将他们围拢,群情激昂。 陆安冷哼:“怎么,想凭着人多动手?小爷可不怕你们!” 强壮少年眼中渗出斑驳泪痕:“我们都是苦命的百姓,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单等这一趟将货送到了地方换了银钱好买米下锅。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要害我们?” “瞧你们的衣裳也是有钱人家,打碎了东西又不是赔不起,何苦为难我们这些穷苦人?” “做人要有良心,你如此歹毒不怕遭了报应?!” 林楚缄默不语,眸色如冰一瞬不瞬盯着刘成。那人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群情激昂时,始终沉默。 “你们血口喷人!”素问面孔涨的通红。 “我们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哪里容得你抵赖?” “为什么观音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到了你们跟前就碎了?若不是你们捣的鬼,能这么巧?” “……” 千夫所指,群情激昂。素问身躯轻颤,容色苍白,被颠倒的黑白气的浑身发颤。 陆安周身阴冷:“废什么话,杀就完了!” “你们都说是我故意将人绊倒打碎了观音么?”天地间,少年的声音清淡如水,似一把利剑破开混沌。 四下猛然寂静! 林楚握了握素问手指,觉出她指尖冰冷。于是朝她勾唇一笑,眸色灿烂如星大步上前。伫立于最早指正她的强壮少年面前,一瞬不瞬瞧着他:“你亲眼瞧见我伸腿绊人,是么?” 少年只觉那人眼眸锋利如刃,刺的他周身冰冷。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 林楚勾唇,巧笑倩兮。却在下一刻将身躯一矮,陡然抬腿,在少年小腿上扫过。少年哎呀一声倒地,林楚抬脚重重踏在他小腿肚上。半空里有咔嚓一声脆响,少年抱腿哀嚎,几乎昏厥。 众人身躯狠狠一颤,少年的小腿竟被……这人一脚给……踩断了?! “瞧见了么?”林楚束手而立,任微风将她乌发卷起飞扬:“若要我来做,得是这个效果。想要被我暗算,你配么?!” 天地骤静,林楚一句你配么蕴含了千钧力道,狠狠砸在众人心上。事到如今,她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无耻! 冯二爷咬牙,少年的哀嚎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猛一挥手,护卫不动声色朝着林楚逼近,四下里被无形人墙围挡,密不透风。 林楚不动如山,眸色幽深如海,对冯二的举动浑不在意。只一味瞧着刘成:“你仍旧坚持,是我故意绊倒了你么?” 刘成通体冰冷,林楚的狠戾让他心惊。但事到如今,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噗通跪倒,重重朝林楚磕头:“公子,你就认了吧。我一家子老小,都会感念你的恩典!” 069 会死的热闹一些 林楚凝眸,目光冷然扫过密匝匝人群。人如冷月,杀机顿出。 懂了! 打碎贡品,罪无可赦。即便是城主冯氏怕也难辞其咎,今日这些人是定要拿她顶罪。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 “你们一起上吧。”她微抬了眼眸,修长指尖撩起额前碎发,神色中生出几分厌恶和倦怠:“会死的热闹一些!” “无知贱民,简直狂妄!”冯二狞笑轮斧,朝林楚劈头砍去。 “站住!”陆安凝眉一声冷喝,眼底有猩红锋锐杀气荡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陆安气息渐冷:“若再上前,莫要后悔!” “呵。”冯二凝眉冷笑:“打碎了东西的贼人还敢这么猖狂?当我们商水城没有王法?!” “来啊!”他将斧子攥在手里,恶狠狠点向林楚一行:“将他们抓了去见城主!” “素问,跟六少爷先走!”陆安微敛杀气,声音一时冷凝如冰。 “辛苦了。”林楚颔首应允。 危险来临时,真正聪明的猛兽并不会立刻炸毛冲锋陷阵。而是悄无声息蛰伏,只在最合适时机给敌人致命一击。 林楚话音才落,便听斜刺里尖锐一声哨响传来,冷光如电直刺面门。 “小心!”素问惊呼,展臂扑向林楚。 陆安眸色如刀,将手腕一抖。铁链碰撞声里有青幽幽一团冲在素问脑后,当啷一声。百炼精钢的飞爪将薄薄一把飞刀砸落。林楚侧目瞧去,飞刀刀锋漆黑如墨,分明啐了剧毒。 这是要一刀毙命? 林楚冷笑,真狠! “六少爷快走,我留下断后。”素问神色冷凝,玉白手指紧攥成拳。 “你断后?”素问不懂武功,林楚听的只觉好笑:“凭什么?你治病救人时的药丹么?” 素问皱眉:“还有心情调笑,说明你胜券在握。你倒说说看,我们就三个人,不逃还能怎么办?” “等!” 林楚面如寒霜,不多做解释。 今日冲突看似偶然,当中却诸多巧合,惹人怀疑。方才那一把飞刀……分明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眼下的敌人,怕不止冯二这一伙。敌暗我明,唯有以不变应外变。 等真正的敌人出现时…… 要么敌死,要么我亡! 长街之上喊杀震天。街道两旁门扉紧闭,百姓四散奔逃。除了两方对峙的人马,竟连狗吠皆不闻。 冯二是一员猛将,板斧抡圆了如同磨盘。灌着呼啸风声,落下便有龙吟虎啸,可开碑裂石。他手下护卫,亦各个勇猛,不畏生死。 陆安眼底无惧,一把软剑如金蛇狂舞。他身法奇诡灵活,陀螺般旋转,剑刃后撩,自身后袭来那人穿胸而过。 “一个!”陆安身躯一矮,剑刃横扫,两具死尸同时栽倒。 喷溅的鲜血,自他面庞滑落。陆安舔了舔唇,血腥的味道让他眼底深处生出几分兴奋:“三个!” 下一刻,便见他身法更快。人与剑合二为一,成了天幕下惊人的青雷电霜。鲜血四溅,哀鸿遍野。男人突兀的报数声显得标新立异,激的人心浮气躁。 林楚瞧的愕然,陆安竟全不知闪避,只一味砍杀。 他的剑法没有花哨的招式,唯快一字。敌人尚未出手,便已死在他的剑下。他这是拼着同归于尽的打发,舍去一副身躯,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070 孙子们,来受死 “陆安当初能从修罗鬼域活着走出来,凭的就是快和狠。”素问涩然开口,眼底无半分喜悦。 林楚颦眉,每次听到修罗鬼域,都是在遍布血腥的时候。 那里,果真不是个好地方! “这些人,不是陆安的对手!”林楚眉峰轻挑:“但是……。” 冯二千方百计要他们做替死鬼,又岂会这么窝囊?何况他的背后,另有高人! “布阵!”冯二收斧,瞪着猩红眼眸暴喝:“杀光了这些贼人,回去以后城主重重有赏!” “是!”长街上,护卫们士气如虹。 下一刻,那些人脚步一错,飞速换了位置。原本杂乱无章的人群,陡然如潮水般分裂开来,将林楚三人割裂,陷入不同的包围圈里。 “八卦阵!”林楚瞧的心头一震,郑重瞧向冯二。 这莽汉不是个草包! 八卦阵她只在天域藏书阁古籍中瞧见过一眼。纪录不全,只有个粗浅图形,却与眼前情景吻合。 这些人什么来路? “杀!”冯二端坐于人群后将手腕一抖。 “嗡。”耳边细微声响如蜜蜂振翅,黑压压一片铁器冷光乍然印入瞳仁。 “陆安,保护素问!” 杀机突至全无准备,林楚瞧不见包围在人群后的素问。一声轻喝后,纵身而起,玉指轻勾将紫玉短哨纳入口中。 嘟一声,清澈嘹亮。 “嗷呜!” 四不像冲破囚笼,飞奔行走与屋脊如踏浪。须臾而至,半空里迎向林楚。少年双足落与雄狮宽阔背脊之上,朝着街边某处遥遥点了一点。 “四不像,我们走!” 雄狮怒吼,四野震荡。 “放箭!” 唰唰。 西风起,天地哭。林楚侧首一抹,抄了只弓箭在手。 半空里铁器相击迸射的火花恍惚中如新年夜空里烟花点点,却不曾有半点火星子坠落。 一人一狮,自飞蝗流星里飞驰而去。长虹如练,银芒一闪而过。街边一客栈高楼处有闷哼乍起,噗通一声,一人身躯自窗口坠落,跌入满地尘埃之中。 那人咽喉处镶着只弓箭,箭头入肉,只余黑黝黝一截羽尾风中摇曳。 口中咕咕作响,眼底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 同一时间,四不像落地。林楚跃下,一步步逼近那人,伸手拔箭。箭头离肉,鲜血方如泉喷涌。那人手脚踢踏数下,静止不动,至死不曾瞑目。 “暗箭伤人,死不足惜!” 纤细少年伫立风中,鲜血将软缎鞋面浸透。清冷面庞紧绷没有半分笑颜,直面生死。 这样的人哪里还像个人?分明是徘徊地狱,踏着尸山血海勾人魂魄的鬼魅! “呵呵。”陆安大笑,一箭将面前的敌人贯穿:“真他娘的带劲!夔州林氏六少爷,我服气!” 他高昂着头颅,一腔热血皆被纤细清冷少年横绝的一箭点燃。眉梢眼角皆生出火焰,淡笑盯着眼前护卫:“孙子们,过来受死!” 林楚颦眉:“素问呢?” 陆安笑容戛然而止:“我……杀的太过瘾……忘了!” “你怎么不去死!”林楚语声冷淡,心中狠狠一颤。 071 狗贼,你敢! 冯二以八卦阵将林楚三人分开,打的是各个击破的主意。素问武力值弱的爆表,这么久皆不曾听到她的声音,只怕……不是好事! “您别急,我马上救人!” “哈哈哈!”男人癫狂的笑声里夹杂着气浪荡开,震的人心血荡漾:“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女人?” 冯二! 林楚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侧目瞧去。 马蹄踏过遍地血腥缓慢前行,立足于三尺之外。冯二眼底带着狰狞的笑,狠狠将手中提着的女子甩于马上。铁钳般双手紧紧箍住她的下颚,将她一张面目暴漏在阳光之下。 “素问!”陆安深深吸了口气。 那是素问,却是二人从不曾瞧见过的素问。 她一身青衣被鲜血浸染出斑驳血色,紧紧贴在身上显出衣衫下妙曼身姿。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唇畔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走!”她动了动唇,却无法发声。只余清晰一个口型,却倔强的不肯低头:“快走!” “呦,居然还能开口?”冯二面颊上肌肉抖动,眼底光芒血腥残忍。大掌攥住灵枢纤细的胳膊,咔嚓一声,清晰骨裂声响彻天地。冯二听的满面兴奋,笑容越发舒爽。 素问狠狠皱眉,紧咬下唇不曾发出半点声响。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一张苍白面色显出莹润的冷光。 我见犹怜的令人心颤。 林楚一言不发默默瞧着,清眸深处渐渐荡出浓郁的血芒。 “姓冯的,你这狗贼!”陆安狂怒:“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放了她。小爷陪你大战三百和!” “这小美人倒是个硬骨头。”冯二不理会旁人,粗糙的大掌在素问细嫩脖颈上缓缓擦过:“这么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真他娘的勾人。” “怎么样?”他侧目,居高临下盯着林楚和陆安:“扔了你们的兵器,磕头求饶。或许爷爷我心情一好,就把这小美人还给你们。不然……。” 他阴恻恻怪笑:“我手底下的兄弟,可是许久不曾尝试过这样新鲜又倔强的货色了!” 素问咬唇,满目屈辱却硬撑着始终不肯求饶。 陆安怒目圆睁:“狗贼,你敢!”提剑便要上前。 “来!”冯二陡然扼住素问脖颈:“有本事你过来,老子立刻让这小美人死在你眼前!” 陆安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冯二碎尸万段,却更担心素问。 狠狠叹了口气,从没有这么憋屈过! “走!不要理我!”素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然喊出了声:“我死了不要紧,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替我报仇!” “贱人!”冯二怒级,一巴掌甩在素问脸上:“不给你点厉害尝尝,永远学不乖!” 刺啦一声裂帛声落,素问衣衫被他一把撕开。女子浑圆细腻的肩头暴漏在青天白日里,莹润细腻,瞧的冯二狠狠吞了吞口水。 将一颗头颅凑在素问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 谁也不曾想到,素问冷不丁竟一口咬住了冯二的耳朵。 072 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素问早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此刻却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道,死死咬着冯二的耳朵不肯松口。奋力扭头一扯,男人半个耳朵生生被她咬了下来。 “你这贱人!”冯二将素问重重丢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眼底皆被暴虐的杀气浸染:“我要弄死你!” 他举起手里板斧,抡圆了朝素问砍去。素问仍旧咬着那人的耳朵,唇齿边却含着浅淡的笑,缓缓闭了眼。 一切便似弹指一挥。千钧一发时,天地间荡起道水色光芒。冯二的斧子被纤细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半晌无法落下。 冯二惊愕中望去,撞进凌厉肃然一双血眸里。 “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少年声音冰冷淡漠,无半分情感。 冯二瞧的呼吸一滞,他不明白眼前这白净纤细的少年,怎么忽然就生出山岳之般的压迫感,让他半个字也说不出。 “你找死!”冯二回神,另一手的板斧扯出呼啸风声,砍向林楚。 “小心!”陆安瞧的心惊,提剑紧赶来助阵。 哪里想到,半空里忽听咔嚓一声。薛二手中磨盘样的板斧居然……碎了…… 陆安被瞧见的景象惊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冯二的板斧碎了?被林楚给……捏碎了?他的斧头是假的吧! 四下如鬼域寂静,众人皆被眼前一切惊呆。 冯二有点懵。他的力气他自己知道,手中板斧有百斤重,灌足了力道从上劈下的重量得有千斤,连石碑都能砸碎。 却……被这小子……麻杆细的胳膊给架住了。架住也就罢了,还……碎了?! 板斧莫非不要面子的? 愣怔中,冯二另一只停在了半空里忘了落下的板斧,被林楚弹了一下,又……碎了! 我擦! 众人深呼吸,捏碎就罢了,这居然一弹就又碎一个? 是人么? 林楚不理会众人的愕然,俯身将斗篷脱下,裹住素问身躯:“你是好样的!是西楚女子的荣光!” 素问心中一暖,满腹的屈辱终化作清泪滚落。她被冯二抓住时没有哭,被他折磨时没有哭,被撕破衣服侮辱时没有哭,却因林楚一句话落泪。 她不嫌弃她脏,她说她是西楚女子的荣光。 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别哭。”林楚抬手,将她眼泪拭去:“这些畜生不值得让你流泪!你在这里歇着,看看我如何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臭小子,找死!” 那一头冯二终于回过了神,碎斧的仇恨便似燎原之火,势要将这三人碎尸万段。 “你!” 一个字尚未出口,林楚一只素拳毫无征兆砸向他胯下战马耳根。 战马吃痛,一声嘶鸣将前蹄扬起。薛二猝不及防下直直从马背跌下。不等他起身,少年染血的绸缎软鞋便踩在了他的右胳膊上,脚底一捻,咔嚓一声将他胳膊踩断。 “素问断的就是这只胳膊。” 冰冷的声音如百鬼夜哭,冯二喉头发干,呼吸都停了半瞬。 “呵。”林楚勾唇一笑,如嗜血的恶魔。手指在地面上一抹,抄了只匕首在手,噗一声刺入冯二手腕筋脉之中。 073 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就是这只手撕破了素问的衣裳?” “啊!” 冯二的惨呼声里,匕首拔出,带着妖娆血线再次刺入到他手掌中。 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一匕首下去,断了筋脉。两匕首,薛二右手臂彻底废了。 真狠! 林楚半眯着眼眸,眸色如蛇在冯二周身打量:“手贱废手,你的心却更脏,接下来……。” 放了我!”冯二骄傲尽去,眼底疼出泪水,哀求着哭嚎:“放了我,求求你,我是城主的亲弟弟。你只要肯放了我,我哥哥能给你很多好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是么?”林楚勾唇一笑,执着染血匕首笑意嫣然:“若是没有记错,你方才似乎说要让人跪下磕头求饶?” “我磕头。”冯二想也不想,语速飞快:“您只要饶了我,我愿意磕头谢罪。” 林楚半垂了眼眸。这般威武雄壮的一个汉子,竟是个软骨头。 真是……无趣啊。 她缓缓抬脚:“那么,磕头吧。” 素问深呼吸,眼底光华璀璨。林楚没有食言,拿回了属于她的荣光! “磕……。”冯二慢悠悠爬起,抹了把哭出的眼泪鼻涕,惨兮兮说着:“磕……。” 他眸色微闪,猛然抱住膝盖,就势滚了出去,远远离开了林楚的钳制。下一刻翻身而起,眼底的卑微怯懦变作愤怒和狠厉:“磕头?老子磕你娘的鬼!” “来人!”他抬起唯一完好的手掌,朝着林楚恶狠狠点了点:“给我杀了他们!碎尸万段!” “臭丫头。”他眼底荡出猩红锋芒,如狰狞恶鬼:“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他身后护卫闻言退散,与林楚三人拉开距离。半空里有沉重车轮咕噜噜压过路面,数辆木车眨眼间被推至近前。 “连弩车?!”陆安狠狠吸了口冷气:“福山营的连弩车因何会在尔等手中?” “死了以后你自己问阎王爷去吧。”冯二眼底闪烁着狂热的兴奋,仿若已经瞧见了林楚一行死无全尸的盛况。眉目中带着笑将唯一完好的手臂高高举起,用力一挥:“放! 格拉拉机簧上弦,咔吧扣动扳机。雪亮箭雨如暴雨梨花,同一时间自四面八方齐射而出。 林楚皱眉,正要吹动虫哨。陆安却挡在她身前,舔了舔唇:“这次换六少爷来护着素问,接下来也让我来风光风光。” “……行。”林楚只略一沉吟,便抱了素问,上了四不像。四不像驮着两人自暴雨梨花中穿过,飞身跃上路边一处屋脊。 “陆安你听着。”清风卷起女子发丝翻飞如浪,居高临下盯着战况,低声唤道:“连弩车的弓箭不可联连发!” 连弩车在这个时代是一种非常先进的杀伤性武器。 它将连弩与火炮相结合,一次能发出数百只弓箭,效果惊人,但它本身也存在不可忽视的缺陷。连弩车需要人力不断填充新的弓箭进去,才能保证弓箭多发的惊人威力。 若想要在连弩车中获得生机,只有填充弓箭那短短一瞬。 对于旁人来说,那空隙不过一瞬,如白驹过隙不可控。但陆安的武功以快见长,片刻的功夫足以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