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公主罗裙装不下》》 第一章问月(H) “啊啊......公主,奴受不住了......”通体白皙体态修长的美貌男人躺在床上,双腿大张。 他的脸上媚态横生,眼中湿漉漉的挂着泪珠,玉雕般的手在胸前无意识得挥动,一个身材匀称有力的女子正骑在他的身上上下动作。 女子紧致的花穴死死绞住粗实的性器,男人疼得双腿抽搐,又受不住同时袭来的快意,头脑昏沉无法思考,桃花眼上翻,猩红的舌尖从薄唇中探出。 女子不满的啧了一声,原是这不中用的东西就这么射了,她抽身而起,不着片缕地推开了内室的门,新来的守门小仆红着脸低下头去。 程玉见他眉目秀丽,便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名问月。”小仆年岁不大,声音也清泠泠的,颇为悦耳。 “倒是个好名字,”程玉的红唇贴近他的耳边,一手探向他的下腹,同时用气音呢喃,“你可是个干净的?” 问月的脸红的像檐下的灯笼,动作却大胆放荡的像是换了个人,他覆上程玉的手,身上的一根已然悄悄翘起,搁着几层布料也能感觉到那驴样的本钱,他摆着一张羞怯无辜的脸,缓缓开口:“奴家教甚严,不曾碰过女子......也未曾自渎过......” 听完他的话,程玉兴致更浓,一下就把他拽进内室,用脚踹上了门。屋内挂着许多艳红纱帐,光影暧昧,情事遗留的云雨气味也还未消散,拔步床上还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程玉微微用力,问月就顺从地躺倒在地毯之上,她指尖翻动几下,褪了他的衣物,只留一件轻薄的亵裤松垮地挂在胯部,被高高翘起的阳具戳出明显的弧度。 他难耐地扭了一下身子,两点淡粉的乳首竟也不知羞地胀起,程玉整个人俯趴在他的身上,修长的右手沿着乳晕打转,只见那精巧的一颗肿得更加明显,像粒熟透的樱桃,程玉垂下头,用舌尖裹住樱桃含进嘴中。 “啊啊......”问月呻吟出声,前胸又挺得高了些,像是为了方便她采撷。 “呵,小贱货。”程玉捏着他左侧茱萸,牙齿研磨着右侧一颗,她忽然恶意涌起,猛地咬了一口,那可怜的小东西眼看着就肿成了两倍大。 问月惨痛出声,可身上的孽根却翘得更高,竟顶住了程玉的后臀。 程玉站起来走了两步,双腿跨站在问月的脸颊两侧,他不禁瞪大了一双杏眼,程玉没给他什么适应的时间,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脸上。 “嗯......啊......”问月挣扎几下,勉强能够顺畅呼吸。 听程玉命令道:“舔。” 问月便乖巧地张开朱唇,软糯的舌头在花蒂舔弄几下,又包住花瓣认真吮吸,传出细微的水声。 他动作娴熟,全然不像一个生涩的处子,程玉凤眸半敛,目光幽深。 问月试探着将舌头钻进花穴,学着交媾一般进进出出,程玉下腹起伏,穴中猛地泄出一股热液。 问月被呛得咳嗽不止,想要偏过头去,却被程玉的大腿困住,任那透明粘稠的液体流了他满嘴满脸。 程玉得了舒爽,就更有心思挑逗他的理智,她把他的亵裤褪至膝弯,粗长的阴茎弹动几下,贴上他的下腹。 这一根器物生得得天独厚,非但形状粗长,颜色与他的乳首相近,如同赤红的果实。 且他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方还是天生如此,身子如珠似玉,一点杂乱的毛发都没有,饶是程玉见多识广,也不得内心感叹一句“尤物”。 她伸手握住问月的阳具,茎身又热又硬,血脉贲张,不过装得再顶天立地,贱骨头还是贱骨头,她只撸动几下,龟头上的小孔便“噗咕”一声,流出一股清液。 “啊......啊......”问月情不自禁地喘息着,他嗓音微哑,哀求道:“公主、公主......奴求您了......” 程玉用指尖堵住翕张的小孔,看它像一张小口一样吸吮着她的指腹,她漫不经心道:“求我什么?你又如何求我?” 问月顿了顿,忽然站了起来,程玉半支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他想做些什么。 只见他缓缓跪倒在程玉脚边,低下模样姣好的头,虔诚又讨好地吻上程玉的脚背,他见程玉没有拒绝,细白的手指托起那只脚,顺着脚面细碎地吻过小腿,他的阳物抵在下腹,若即若离地擦过程玉的脚趾,程玉轻晃脚掌踩了几下,问月如同破了功,他的腰像发情的野犬一般前后摆动,蝶翼一般的睫毛下垂,十分惹人怜爱地说道:“公主,求您怜奴。” 程玉这才直起身来,一把推倒他骑了上去,腰肢摇摆,就听问月张口浪叫,“啊、啊......奴要死了、奴要死了。” 程玉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身下动作不停,“你怎么能死呢?本宫还没有玩够呢。” 问月剧烈地喘息着,神智看似已不清醒,他断断续续地回道:“那、那奴不死,要公主玩够奴、把奴玩烂......” 程玉听罢轻笑一声,扇打几下他刚才被她腰伤的右侧乳首,问月险些弹跳起来,用力地挺着腰,阴茎抽动几下,看着是要泄了,他嘴里无意识地乱叫:“啊......啊......求公主玩烂奴......奴要做公主的性奴......” 程玉冷眼看着他的淫态,退出身体一把攥住他的根部。 问月本就快要射了,被这样一拦异常难忍,他不禁弓起身子,像得了癫症一般浑身颤抖,可程玉力气很大,偏就不让他得到满足。 问月啊啊的乱叫几声,身体像濒死的鱼一般甩动,那粗硬的阴茎忽然软下,没能射出的液体慢慢的流了出来,他的脸乱糟糟的,泪水和口涎混作一团,已然失去意识。 程玉披上一件外衣,拍拍手掌,一行下人面色不改地抬水进侧室,对一地狼藉见怪不怪。 等到程玉沐浴结束,屋内的两个男人不见踪影,阳光夹杂着桃花香气透过窗子照进室内,贴身侍女红枭上前擦拭她滴水的长发。 “公主,那个人是......”红枭略带忧心。 “嗯,既他替我备下这份好礼,那便好好享用就是。”程玉看着铜镜微微一笑,那镜中女子高鼻红唇一双凤眼,笑得明艳,饱含野心。 第二章於笙(H) 如今天下二分,庆国与珩国征战不休。 这两国本为一家,十数年前,珩国右将军病故,其妻姜瑶执掌兵权,替夫出征。待外敌平定,珩国皇帝欲收回兵权,下指命姜氏改嫁皇室,姜瑶抗旨不接,皇帝怒斥姜瑶牝鸡司晨,捉了她一家老小扔进天牢。姜瑶与夫君生有叁子一女,其二子自幼体弱多病,竟在天牢里活活病死,姜瑶怒极恨极,令亲兵暗中埋伏劫了天牢救回家人,又率领亲兵东渡,立国为庆,姜瑶为庆武帝。 程玉便是庆国的大公主,姜瑶的长女,也是庆国人尽皆知的浪荡公主。 程玉今春将到二十六岁生辰,她十二岁时母亲自立为帝,她便摇身一变,从珩国将军之女成为庆国唯一的公主,十七岁时嫁给母亲的亲部孟锦臣为妻,她多年无子,孟锦臣在四年多前带回一名有身孕的女子赵氏,纳进驸马府。 程玉自请和离,孟锦臣不愿,母皇武帝出于种种考虑,也劝她隐忍。程玉大醉叁天,其后逐渐沉迷酒色,广纳裙下之臣,孟锦臣气得双目赤红,竟还是不愿和离,武帝觉得对女儿有愧,便由着她去了。 自此,庆国人都知晓大公主为人放荡,府中面首无数,整日寻欢作乐。 是夜,叁皇子府。 “你所说的句句当真?”叁皇子程祎端坐主位,一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属下不敢瞒报,”下面的人身穿一身黑衣,单膝跪地深低着头,“大公主的确一心流连风月,整日与府中面首寻欢作乐,光是这月就又新收用了叁人。” 程祎沉默着往前探了一探,那张脸跟当今女皇八分相似,在幽幽灯火下美得雌雄莫辨。 “她可碰了你?” “......是。”黑衣男子伏地叩首,“属下得到机会混入查探,公主与他人在行云雨之事,可那面首昏了过去,公主便......”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边说着边打量上位之人的神色。 “够了......” 叁皇子捏捏额角,朝他挥手,“你回去吧,继续盯好她。” “是。”那人行过礼,站起身来,身影一闪后消失不见。 屋内沉寂片刻,就听一声碎瓷落地。 叁皇子面色沉沉地摔了手边的茶杯。 程玉从雕花大床上悠悠转醒,早就候在床边的俊美少年顺着床角爬进艳红秀被,微微分开她的双腿,十分娴熟地舔上腿间花穴。 他的舌头长且宽厚,灵活的像一条发情的蛇,在花蒂含卷吸吮几下,察觉那软肉变硬胀起,又流连着下移,用精巧的舌尖在穴口刺探,花穴得了舒爽,收缩着一张一合,少年顺势把舌头往里送了送,挺直的鼻梁撞着花蒂摩擦,湿润的舌头像性器一样来回挺动。 这样动作了不知多少下,久到他的舌头发麻快要失了知觉,那花穴剧烈颤动几下,几股清液缓缓流出。 他连忙用舌头卷着,张嘴去接,不肯漏下一滴。 待全都含入嘴里,他又不急着咽,而是手脚并用往被子上方爬去,探出头来。 程玉侧过身子,单手支着下巴,少年向着她微张薄唇,嘴里含混着一团清液。 程玉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少年眯起眼讨好地蹭蹭,才慢条斯理地把汁液吞进肚子。 而后他清清嗓子,声音清晰纯净,“听说你昨天又收用了一个下人。” 程玉没想到他一早就说这个,轻笑一声,故意道:“那小仆生得年轻貌美,且有驴大的本钱。” 听罢,少年竖起一双猫眼,一下扑倒了她,气愤道:“你看腻我了是不是!他的那根比我的好使多少?现在就来比上一比!” 说完他就一把扯掉自己的衣服,作势要脱程玉的衣服。 若是平时,程玉还有心思再逗弄他一会,可昨日母皇派人来说要她今日进宫,没有闲暇陪他折腾,于是她揽住少年的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单手按着他白皙的胸膛,“于笙,别胡闹了,那是叁皇子的人。” 她话音才落,刚才还在顽劣撒泼的少年一下正了脸色,他的手缓缓摸上程玉的背,关切道:“......那你、你无事吧?” 程玉看他一脸郑重其事,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身体颤抖不止,“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勉强牺牲身子,将他睡上一睡,坐实这浪荡公主的名号。” 听她提起这茬,于笙的脸又暗了下来,明明知晓她的艰难,可内心叫嚣的妒意横冲直撞,快要将他折磨半死,他声音发颤,两手握住程玉的腰,“你......你别再动了。” 程玉感受到后臀戳上一根硬邦邦的肉棒,她轻飘飘地看了于笙一眼,“你这根比他略小了些。” 于笙气得满面通红,但她马上就要进宫,一身欲火无处可去,只能气呼呼得用被子盖住了脸。 程玉笑闹够,便让他伺候着洗漱穿衣,进宫去了。 程玉走到正殿前,早朝尚未结束,女皇的心腹冯嬷嬷劝程玉到后殿稍候,程玉推说不用,就和几个亲兵一道站在门口,冯嬷嬷自小看她长大,知晓她是个劝不动的性子,遂不再多言。 女皇的宫殿原是珩国旧都的离宫,正殿方方正正明亮开阔,程玉探头看去,女皇高座皇位,下面乌泱泱地站着许多朝臣,男子之中还夹杂叁五女子。 珩国原是不许女子出仕的,女皇当年掌了夫君兵权,也是形势所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晓得这个道理,做将军时便有意地组建了一支女兵,里面的女子各个出类拔萃,能兵善战,新朝建立后,依次论功行赏,开了女子出仕的先例。 程玉看着骠骑将军左秋棠不知说了什么,太傅苏靖与国子祭酒陈望之向前一步,与她吵的不可开交。 与左秋棠同出女将营的几个将军出声争辩,却难敌大部分男人组成的文官队伍。 她们本就是以武建功,不善文墨,哪里说得过自小熟读政论的文官。 女皇听的疲乏,呵斥一声,殿内才重归宁静。 程玉收回视线抬头看去,一行鸿雁振翅北飞,又浅嗅一下拂面的风。 竟又到春天了。 门前守卫的一个亲兵悄悄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被程玉看个正着,她勾唇一笑,指尖勾起那亲兵的下巴,“你是在看我么?” 第三章入宫 年岁不大的亲兵一下僵了身体,仿佛跟盔甲融为一体。 程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殿内似是下朝了,官员们开始陆续退出。 见她站在门边,他们的表情十分有趣,多数故作清高眼里透着轻蔑,却依旧不得不低头向她行礼,部分面颊绯红脚步虚浮,不知心思跑到哪里去了。 骠骑将军左秋棠身高腿长,乍眼看她呆在门外,险些没收住脚撞了个满怀。 程玉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样笑出了声,左秋棠没好气地看着她摇摇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您竟然愿意进宫了?” “想念左姐姐了,便进宫瞧瞧。” 左秋棠点点她的鼻子,似乎还把程玉当成追着自己乱转的那个总角孩童,“你啊你,越发的油嘴滑舌。” 程玉像得了夸奖,越发笑得灿烂,但左秋棠忽然沉下脸来,她不解地往后一看,国子祭酒陈望之和一个男子交谈着踏出门槛。 那男子身材修长,比身侧的国子祭酒高了半头有余,生得是不可多见的貌美,眼瞳黑如点漆,眼尾微微向下似有泪将垂,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枚暗红的泪痣。 正是名满帝京的户部尚书季惊鸾。 季惊鸾今年二十有八,自从他及冠之后世人便纷纷猜测他会迎娶何人,先是看好靖远侯之女沉知楼,两人门当户对,互为世交,然沉知楼当年便嫁给了新科探花郎,后又怀疑大理寺卿之女许兰姝,两人母亲是为堂亲,结果许小姐进宫应选,做了宫中女官。 就这么众说纷纭,季惊鸾时至今日仍是未曾婚配。 程玉一向喜欢美貌的人,唯独除了季惊鸾,想来季惊鸾也是如此,她们二人天差地别,一个洁身自好端方雅正,一个流连声色孟浪荒唐。 她敛了笑容,却见季惊鸾也神色淡漠地看着她,国子祭酒陈望之一捋胡子,也看了过来。 左秋棠顿时想起殿上的种种不快,恨不得扑上去与他打上一架,但此般作态只能在脑子里想上一想,两侧走过的御史就像闻到肉味儿的野犬一般,时刻准备参她一本。 她感到内心沧老许多,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她从未畏惧过,可这朝堂之下翻滚的惊涛骇浪让她时常有心无力。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程玉拍拍她的肩膀,“左姐姐快回吧,母皇该等着我了,改日去将军府找你饮酒,记得给我备上几个干净的美人。” 左秋棠知她是跟自己打趣,笑应下转身离开。 路过的官员纷纷皱眉,内心腹诽着世风日下,身为女子竟如此不知检点。 季惊鸾一道带着寒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程玉不理会,一扭身子奔着后殿去了。 程玉到后殿时,太傅正好离开,两人行过礼,擦肩而过。 冯嬷嬷正伺候着女皇宽衣,程玉忙上前去帮手,冯嬷嬷看到女皇眼色,起身出去带上了门,只留母女二人在殿内。 程玉轻声唤了一句母皇,女皇看她一眼,厉声说道:“你最近行事越发荒唐,御史台参你的折子漫天,我该对你如何是好?” 程玉知晓自家母亲,惯是嘴硬心软,但凡她开口教训,便是雷声大雨点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哪一日她不说了,才是走了绝路无处可逃。 “女儿知错了。”程玉将头靠上女皇肩膀,撒娇道。 女皇见她这副赖皮样子,语气也再硬不起来,只推开她的头,“你啊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当谨言慎行才是。” 程玉扮小女儿姿态,噘噘嘴,“女儿最近都在公主府里不曾出门,谁知道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还不是你纳的那些个面首,整日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女皇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长宁,你便留下几个知情识趣的,其余人就遣散了吧。” 程玉扶着女皇坐下,应了声是,“女儿回去便清理门户,将那些不安分的打发了。” 女皇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两人就似一对寻常母女,“长宁啊,驸马不日便要回京......” 程玉身子一顿,又快速平复下来,孟锦臣奉旨出京办案,已有两月未归,她随意说道:“回便回吧。” “自回他的驸马府去。” 女皇熟知自己这个女儿,面上任人揉扁捏圆,实际上心硬得不得了,眼里不容一粒沙子......是几个孩子里最为像她的。 “长宁,天下男子多凉薄,驸马他心中有你,这么多年只那一个妾室,安分懂事从不敢晃到你面前来......” “且你这些年如此荒唐,驸马也并未多言,长宁......” “母皇,长宁心中不怨他了......只是长宁也不再爱他信任他了,”程玉目光平静,“母皇,当初是您亲身察觉父亲在边疆与人诞下二哥......您最该懂长宁啊!” 女皇瞬时安静下来,是啊......她最能切身感受那种痛苦。 夫君离家出征,一走便是数年,她难忍相思,千里单骑,却见到心心念念的男人收了地方官员赠送的美婢,且那女子已诞下一个男孩,竟比她的女儿幼子还要大上一些。 如若她未曾走上这一趟,还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夫君见她伤心,挣扎几夜之后将美婢送走,去母留子,以求她能回心转意,同时也求她怜悯那个孩子,让她记为嫡子。 可笑......太过可笑。 她竟不知他是否真的不懂,又惊觉自己是与怎样的一人消磨半生。 程玉自觉不对,她不该提起母皇的伤心事,便扯扯女皇的袖子,伏倒在她的膝头,“娘,是女儿不对,那些事都过去了......” 女皇神色稍缓,摸摸她的头。 程玉转移话题,“放在瞧见左姐姐和太傅吵作一团,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刚说完,女皇便端坐起身子,眼眸幽深,再不是身为娘亲,而是身为人君的那张面孔了。 “此时仍需再议,你不必知晓。” 程玉不在意的笑笑,“母皇说了我也不懂,只是看左姐姐面色不虞,险些跟那陈望之打了起来,女儿就琢磨着要是真打起来了,是该劝架呢还是帮着左姐姐踩上两脚......” 女皇被她逗得险些笑出声,便催她快快离去吧。 程玉又痴缠撒娇一会,这才起身离开。 刚一踏出宫门,女子的面色倏得冷硬下来,一双乌瞳半敛,看似心思沉沉。 第四章回府(H/3P) 程玉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如应承女皇一般彻底清理了门户,将那些惹是生非的看不上眼的男子通通赶出府去。 公主府里锦衣玉食,且公主男宠众多,喜新厌旧,他们无人管束,日子太过闲适,许多人哭喊着不愿离开,更有甚者妄想扑上前吻程玉的鞋底,被红枭一脚踢开。 程玉手执茶碗,慢条斯理地看了那眉清目秀的男子一眼,“便是当牛做马,你也要做我的人?” 男子连忙跪地磕头,嘴里不住道:“奴自知身份鄙贱,不求常伴公主左右,便是做个洒扫小厮也想陪着公主。” 他一连串说得极快,生怕说慢了就没了表忠心的机会。 “好啊,”程玉拍拍手,嘱咐红枭道,“我公主府上不缺牛马,但念在你心思赤诚,红枭,让人送他去玲珑阁。” 红枭应是,一招手便进来几个护卫架住男子双手,他这才后知后觉道:“玲、玲、玲珑阁?” 玲珑阁乃是帝京一间妓馆,不同于其他女子凭栏卖笑倚门揽客的地方,玲珑阁里只有男子,只接女客,可它的客人并非想象中的贵妇小姐,而是面向一些妓女暗娼,她们被人威胁或为生计所迫不幸沦落风尘,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花魁,去挑选客人,呷妓宿娼的大多没把她们当作人看。 程玉十几岁的时候,意外见过一个染了花柳病的女子,她第一次认清妓馆是怎样的地方,她们容颜秀美,她们婀娜多姿,她们温柔小意,她们风情万种,只这一切之下,尽是染血的森然白骨。 她哭闹着去求母皇废除妓院,可女皇为混乱的朝局耗尽气力,只摸摸她的头,无奈笑笑,“长宁,你还小。” 程玉不懂什么叫作“还小”,她想问等她长大一切就会变好了吗?又不禁害怕得到答案,只是黯然离去。 及至她再大一点,略微懂得一些女皇的无奈,可心里的想法却从未变过,于是她暗中建起一座玲珑阁,只为帮衬那些女子度过黎明前最暗的时辰。 “我、我不要去玲珑阁!我不去!”方才信誓旦旦的男子剧烈挣扎起来,看来他是知道玲珑阁是怎样的地方。 程玉一把抽出护卫身侧的长剑,抵在他的下颚,“你说愿为本公主当牛做马,竟是骗我的吗?” “我平生最恨欺骗。” 说着手腕用力,那男宠的脖子便被划出一道血线。 他屏住呼吸不敢再乱动,双腿无法自控地打起摆子,裤裆逐渐洇湿,竟是吓得尿了出来。 程玉连忙掩着鼻子退后,让护卫将他拖了出去。 公主府男宠大清,最高兴的莫过于于笙,他连续邀宠好几个晚上,程玉想着最近确实冷落了他,便一一应允。 “是谁说还能再来的?”程玉看着身下剧烈喘息的男人,手指绕着半软不硬的浅红阳物滑动。 于笙遮住湿润的双眼,嘟嘟囔囔,“你就会欺负我。” 程玉轻笑一声,起身站起给自己斟了杯茶,“是你说今晚要战上十次的?这还不到七次便成了这个样子,倒要来埋怨我。” “哼。”于笙也自知没理,转过身背对程玉。 程玉看他这副姿态,忽见门外人影闪过,开口问道:“谁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一道软糯的声音才缓缓回答:“是奴,问月。” 于笙尚未见过问月,却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听他的名字立刻转过身来,程玉用指节敲敲桌面,挑眉一笑,不怀好意地向外说道:“你进来。” 于笙不敢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猫儿眼,他的心像针扎一样刺痛。 程玉看着他泛白的脸色,反到兴致更浓,她舔弄一下唇瓣,说着:“不是说要比比吗?这就给你机会。” 问月已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于笙冷眼看向他,问月懵懂地看看赤裸的程玉,一下就红了脸。 两个少年看着年岁相近,身高也相仿,于笙长得更偏清俊,而问月则眉目秀雅。 程玉张口叫脱,眉目秀雅的少年迟疑一瞬就乖巧的褪去衣裤,下身粗长的物件儿似乎预料到什么,缓缓充血勃起,在程玉的视线下抵上下腹。 于笙见问月那物确是比他粗长,暗骂一句“淫贱东西”,又安慰自己,自己那物柱头上翘,正能顶到程玉舒爽的地方,是她用惯了的。 在他这般纠结的功夫,程玉已经靠近问月,她对他胸前两点茱萸爱不释手,揉捏几下便含进嘴里,同时她自己的胸正好蹭在问月的腰腹,少年感受到那种绵软,下身性器又胀起一圈,竟有程玉手腕粗细。 这般凶器本该吓人,偏它颜色鲜嫩,看着憨头憨脑的,程玉顺手揉了两把,那物便像粘人的狗崽儿一般,追着程玉的手不放,蹭了她一手口涎。 程玉嫌弃的抹在少年胸前。 她坐上床沿张开双腿,腿心的花穴红润饱满,看了便知这一夜已经得过了趣儿。 问月双膝跪到地上,浅褐色的杏眼觑了程玉一眼,缓慢张开唇瓣,伸出红艳的舌头,可哪知他还没碰到,于笙就一把将程玉抱坐到自己腿上,用他的一条腿分开程玉的双腿。 他把头垂到程玉颈侧,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哀求,“我可以了,你让他走好不好,你摸摸,它很硬了。” 程玉摸了一把他的头,神色不改,“于笙,我们说过的,你若选这条路,便要接受这般的我。” “若你觉得太过痛苦,离开便是,我不拦你。” 于笙的心痛的几乎停止跳动,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离不开她,偏一开口就是如此决绝的话。 其实他只是想让她哄一哄自己,让他感到他在她心底有几分重量罢了...... 或许—— 太深的爱都会裹挟着恨意。 他的理智在烈焰中燃烧,第一次不顾程玉的意愿,扳过她的头重重吻了上去。 她到底还是对他残存了几分怜惜,只错愕一瞬,并没有拒绝这个吻。 他用舌尖勾勒她唇内每一处角落,同时长指用力,按压上她的花蒂,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女人的臀颤动几下,一小股热流涌了出来。 他顺势并拢两指,轻缓地探进花穴,两侧软肉瞬间裹了上来,有力地吸附着他的手指。 程玉觉得有些新鲜,就像看着自己豢养的温顺猫儿被耍弄得伸出爪子,可还没挥动出去就开始顾虑自己的指甲是否太过尖锐。 她微微抬腿,用脚尖扯落了一侧艳红的透纱床帐,金线绣成的蛟龙盘旋其上,一双利目刺向问月。 第五章目睹(H/3P) 问月后退一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肿胀的性器高高贴在下腹,纤长微垂的睫毛被烛火染上一圈浅金,睫毛遮掩下的双瞳如同漆黑的夜空,只有寥寥几点碎星。 他在程玉未注意的时候,猩红的舌尖缓慢舔过下唇,嘴角上挑,竟是在笑。 而看似陷于情欲之中程玉,忽然转过一对凤眼,那眼神与纱帐上高挂的蛟龙如出一辙,危险强大,同时又蛊惑人心。 她招了招手。 问月情不自禁地靠近。 于笙对他极度排斥,唇舌缠住程玉不放,一只手也更加用力地去挑逗,不愿留给问月任何可乘之机。 问月见他反应,似乎明白程玉想要他做些什么,与此同时他也知晓自己要如何去做。 她和他在无声中达成共识。 问月单膝跪地,趁于笙防备不及,做了件他一早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舌尖伸长,偷偷舔上程玉胸前的赤果。 于笙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想狠狠地将问月踹开,又担心会坏了程玉的安排,只得生硬地将头转向一旁,轻柔地含吮程玉的耳廓。 问月听到程玉似乎闷笑一声,往前挺了挺胸,他便更卖力气地“照料”两颗果实,湿滑的舌头打着圈地舔弄,还偷偷用齿尖磨擦几下,发出一阵阵含混的吞咽声。 于笙不甘示弱,并拢的两根长指沿着花穴滑动,指尖灵巧地夹住已经翘起的花蒂,他见程玉一只手伸向问月垂下的脑袋,几根纤长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一用力就拆散了略有些松垮的发髻,问月的发丝颜色浓郁,黑色缎子一般顺着她的指缝滑下。 于笙没好气地捏了一下程玉的花蒂,下面的花穴噗咕一声,泄出一汪花汁。 程玉皱起眉头,睨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倒,立起身来,她大剌剌坐到另一边。 乳尖自嘴里忽然拔出,未经吞咽的唾液顺着唇角溢出,问月连忙擦拭几下,却见程玉的眼睛直盯着他浅红的唇瓣,他即刻会意,又安分的跪在她胯间,张口含了上去。 他的下身已经涨得不行,清液顺着顶端自柱身滑下,显得腿间阳物水灵灵的,无端透着点可怜。 于笙知晓程玉对他刚才的行为心生不满,她的放纵永远有一个度,谁若是越过这个度,那便讨不到好。 同时他心底又生出一丝温热的痒意,她待他果真比他人多了一些纵容,之前有个下面人献上的浪蹄子,仗着有几分异域血统得了几分薄宠,夜里侍寝时没控制住力气,在程玉的颈侧留下一个牙印,便被拖下去烙花脸送了回去。 于笙也是事后才知,程玉那几分宠爱也不过是为了拉拢那名献宠的官员,偏那官员不识好歹,卖了公主府掉头便去巴结别人,程玉遂由此小惩大诫。 这个女子,对世人皆凉薄,对她自己也足够心狠,可他却偏偏被她吸引,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自愿沉沦。 于笙静坐着,看程玉眯着双眼享受问月的伺候,她的脸颊被欲望熏蒸出一抹绯红,他四肢并用打床上慢慢爬了过去,示弱地吻了一下程玉的脸颊,撒娇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同时窝起身子,像极了一只乖顺的大猫。 程玉抬起右腿,脚尖在问月白皙的胸膛点了一下,将他稍稍推开,问月不解地睁大一双眼睛,唇舌上挂着晶亮的液体。 定睛一看,程玉的右脚一下抵上于笙腿间阳物,脚趾摆动着揉搓几下,本就胀硬的肉棒剧烈地弹动着。 “啊......”于笙的呻吟脱口而出,他顾不上羞耻自己落入人眼的淫荡样子,见程玉没有反对,一只手握住她的脚,紧紧抵上自己的孽根。 程玉伸直腿,将那物踩贴上于笙的腰腹,脚下灼热的血管一突一突的涨动,她又重重踩了几下,于笙握着她脚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喘息停止不住。 问月看着程玉的脚,阳物泄出的浊液越来越多,他担心自己会就这么泄了。 好在程玉斜觑他一眼,命他躺下,他便在于笙的注视下躺倒在程玉身下。 程玉收回右腿,又令问月自己扶好肉棒,那花穴张口吞下了问月的菇头,笔直的棒身连在两人身体交合处。 问月的腰腹兴奋地快要痉挛,嫩白的腹部绷现起一道道沟壑。 程玉有很多面首男宠,这却是于笙第一次亲眼见她去幸他以外的人,一双眼睛被激的通红,只想用长枪挑了问月,自己取而代之。 问月那物粗大,能让程玉感受到一种饱胀感,她缓慢地向下滑动,感觉整个穴里都被填满。 她坐着不动,命令问月自下而上挺动腰腹,程玉身高腿长并不瘦弱,问月却是个清秀纤细的少年,却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一下一下动得颇有些韵律。 赤红的肉棒自穴间若隐若现,交合处传出肉体与体液交杂的声音,问月动了几十下,两人的交合处拍打出白沫,泥泞一片。 程玉顺着节奏收缩花穴,问月被挤弄地剧烈呻吟,“啊......啊......公主、奴要去了......” 程玉没有回应,只是越发地用力,问月的身体扭成一片,腰腹却更用力地挺起。 程玉踩实床面,自己上下动作几次,感觉体内的硬物快速地抽缩几下,于笙看得再忍不住,用床边的清水涮洗几下坚挺的肉棒,跨在问月腿上,用茎头摩擦程玉的花蒂。 程玉喜洁,除了要求男人需以处子之身入府,他们伺候前必须仔细的沐浴更衣,途中也必须几次清洁自己。 刚洗过的肉棒带着凉意,花蒂被激得更加肿胀,于笙一边用柱头的小嘴吸吮,一边揽过她的身子,弯下头去舔弄红樱。 程玉倒吸几口气,死死绞住穴内的肉棒,冲上了高潮。 她平稳下身子,唤门外守着的红枭派人送水,依次瞧了于笙和问月一眼,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两人各自竖着一根肉棒,问月侍寝次数少颇有些不明所以,而于笙见怪不怪,但并未起身穿衣,而是赤裸着往侧室走去,嘴里说着:“我来伺候你沐浴。” 程玉由着他去,便只看着问月,问月无措呢喃:“我......奴、奴......还未......” 程玉弯下腰,轻抚一下他漂亮的睫毛,嘴里说的与温柔的动作截然不同,“你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莫非你想让本宫来伺候你?” 问月连忙匍匐跪地,连道不敢。 程玉头也不回地走向侧室,问月低着头穿衣离开。 第六章庆国 程玉将自己浸泡在温水中,舒服的伸展肢体,于笙在身后用皂角为她打理长发。 “又要多个可怜人被你给伤透了心。”于笙手上动作着,话说的看似透着悲悯,细听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程玉没理睬他,合着眼安静沐浴,于笙见她不回应,顿觉无趣,于是老老实实地做事,不再多言。 泡了有一会,程玉觉得解了乏,起身出水。 于笙为她擦身,却听她忽然开口,“这几日你盯紧问月,亲自去跟他的行踪,查到什么迅速来报。” 这是准备要做些什么了? 于笙浑身一肃,再不是那副倦懒样子,整个人透出一股锐气,像一把开了刃的宝刀,他正色道:“遵命。” 程玉坐在烛灯下,一张脸明暗相间,于笙已经离去,屋里是红枭在身侧侍候。 夜风透过雕花窗栏吹进些许花香,她的院子里养了一棵垂丝海棠,这几日开得正是烂漫。 这棵海棠是母皇在她成婚那年寻人送来的,因她成婚之时,外祖家里也送了一棵陪嫁,母皇就把它种在将军府的院子中,程玉幼时最喜折腾那棵树,一不留神就隐匿在枝桠间。 回忆有些漫长,程玉也不记得自己是喜欢这海棠树,还是喜欢看母亲父亲在花团里寻到她时露出的那种笑容。 而后父亲做出那事后意外身死魂消,母亲自此不再纵情展颜,她也再未爬上过府里那棵树。 程玉亲眼见母亲从珩国走到庆国。 珩国女子地位卑下,被要求贞洁端庄,须以处子之身嫁人,和离改嫁皆为不易。而珩国男子则叁妻四妾自诩风流,哪怕有人寻花问柳私置外室,只要他在家宅给了正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假相,竟也算得佳偶良婿。 至于庆国—— 女皇靠丈夫旧部夺位,新朝初建,局势不稳,各方势力彼此消磨,旧礼不通,新法难寻。 曾有礼官上谏女皇采选后宫,朝中以太师苏靖为首的官员大呼不可,一女多嫁已为人不齿,又怎可同时纳入多位男妃,而以左秋棠为首的女将们直言庆国并非珩国,无须守那些狗屁规矩,两方吵得不可开交,户部尚书季惊鸾陈言,女皇不可与一般女子一概而论,先是人君,再谈女身。 程玉甫一听到他这说法,狂笑不止,彼时红枭不解。 程玉只是说了句“虚伪”。 何为“先是人君,再是女子”? 不过是将女皇与天下女子割席,深恐上行下效,女子们便翻了天。 选妃一事后来不了了之,因女皇说朝堂未平心不在此,又提及自己已有一女二子,并无生育意愿。 程玉不知这是母皇的本心,亦或她选择妥协。 可众臣未曾料到,女皇是个清正勤奋的好皇帝,偏偏生了个不尊伦常的女儿。 想到长宁公主出降,与驸马也做了几年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自打驸马眷养妾室,公主便像换了一个人。 众臣都说,男人纳妾本是常事,虽身为驸马但那孟锦臣毕竟也是个男人,公主闹过吵过便罢了。 然长宁公主仗着女皇宠爱,实在无法无天,先是宣称要与驸马和离,驸马坚持不愿,在女皇殿外长跪不起,一边是心尖上的女儿,一边是为国献身的亡臣独子,女皇两相为难。 此场闹剧愈演愈烈,御史纷纷上书参劾长宁公主言语无状,不堪为天下女子典范。女皇迫于压力,未允女儿心愿。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不日街头巷尾又传出公主府选纳面首男宠多人,各个姿容不凡见之忘俗,其势堪比皇子选妃。 据说驸马孟锦臣气得吐了血,前去公主府寻人,却被公主命侍卫赶了出来,有人正巧路过,瞥见驸马浑身颤抖,而那站在侍卫正中的女子眼神冰冷,她一挥手,两道朱门便骤然闭紧,分割出墙里墙外两方世界。 府中几日无事,程玉也安逸闲适,白日里读书练字,夜里又招了几个新入府的男宠,只觉都不合心意,这个生得粗壮,那个皮肤粗糙,长相上挑不出岔子的话语粗俗,被程玉命人掌了五十下嘴,让红枭带回去全都扔出府。 于笙忙着跟踪问月,这几日也都未露头,程玉独自睡了几日,倒也颇为自在。 这日一大早,她便唤来红枭。 “准备下,我们今日去玲珑阁。” 红枭听罢,点头应是,上前为程玉梳妆,不一会儿,原本略显锋芒的气质就彻底柔和下来,镜中女子色如春晓,娇柔妩媚,眼角自带叁分情意,美则美矣,是可以握在掌心调教侍弄的柔嫩花朵,程玉缓缓一笑,红唇染血,目光似刃,花朵一下子长满荆棘。 低矮的马车穿过街巷,缓缓停在花街尽头一座不起眼的楼阁门前。这座楼伫立在内河旁边,可以清晰地看清对岸的烟火人家。 车夫吁的一声将马车停稳,放下脚蹬,车里缓缓下来一个身姿玲珑的女子,她该是带有些胡人血统,皮肤白皙,发丝微卷,白日的花街人并不多,这些男人都不自觉地凝住视线,或坦然或偷偷地看着女子,那女子不以为意,朝车上伸手,那车上又走下一个身形高挑容貌艳丽的女子。 两人相携着进了楼门,众人一抬头,不仅纷纷皱眉,他们长期混迹在花街,自是知道这玲珑阁是个什么地方,感慨那般美貌的女子竟也自轻自贱,却丝毫没有想起自己白日就出现在花街的由头。 高挑女子正是程玉,她身边的貌美女子即是红枭。 两人一露头,玲珑阁里冒出一个瘦小少年便习以为常地领着她们上楼,一边走一边说着,“楼主这会才刚醒不久,您前些日子送来的几人实在难管,又哭又闹,蛮不讲理。楼主这几日跟他们废了不少心思,连常用的鞭子都断了一根......” 程玉见他虎头虎脑地为主子邀功,不觉失笑,“那我待会可得多谢谢楼主。” 小少年不住点头,嘴里一本正经,“没错没错,您自是该好好谢谢楼主,若是能记得平日多来几次,多与他待上一会就更好了......” 他又偷瞥红枭一眼,小声嘀咕,“别带着她,自己来最好......” 程玉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正要询问,便见楼上飞出粒核桃,一下砸在少年头上。 “胡桃,休要胡言乱语。”楼上传来一道山涧溪谷一样温和润泽的男声。 第七章紫荆 少年“哎呦”一声,抱住脑袋,稍一用力,长巾掉在地上,发丝垂落肩际。 仔细看去,五官清秀,分明是个小少女,她揉着脑袋,撅起嘴巴,“就算我叫胡桃,你也不能总用它丢我呀......” 程玉笑出声来,连常年面无表情的红枭都挂上一丝笑意。 程玉看一眼红枭,红枭会意,掏出一袋路上刚买的点心果子递给胡桃,程玉摸摸她的头顶,没有起包,“这些都是你的,算我替他向你赔罪,若他再犯,你偷偷告诉我,我便命人绑了他给你当箭靶子。” 听着她的话,胡桃不禁想像了一下那副画面,激动地攥紧一对小肉拳,而后又想到自己的箭法—— 算啦算啦,他倒也罪不至死。 便谢绝了程玉的提议,抱着点心美滋滋地跑开了。 “我可都听到了。” 紫衣男子凭栏斜倚,一头泼墨长发左右两侧各挑起一缕,于身后用发带轻巧地挽成一束,发带上玲珑小巧的玉石顺着柔滑的发丝垂坠向下。 他似有种不识人间烟火的气质,偏偏生就一双多情眼,九天上的仙子便成了志怪中的狐精,只是站着即可勾魂摄魄。 程玉叁两步走过楼梯,紫衣男子顺势拉住她的手,引她向内走去。 到了屋内,程玉坐在窗边,侧头还能看到窗外河景。 男子递予她一杯茶,跟红枭相互行过礼,这才笑着说道:“上次你分明说近日不会过来了,怎么今日又食言了?” 程玉也对着他笑笑,低头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紫荆楼主泡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紫荆坐到她的身侧,一身纱制的衣服描摹出紧致的腰身,他身上还有种不知名的异香,像他的人一样饱含诱惑。 程玉又喝下几口茶,指尖摩搓着杯沿,“近日可探听到什么叁皇子府上的消息?” 紫荆从她手里拿过茶杯,又倒上一杯,低垂的眼眸被水雾遮挡,“倒是不曾探听到有何异动,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程玉再端起茶杯,眼睛向窗外看去,“他给我身边送了个人。” 一时室内无人说话,紫荆沉默片刻,音色微凉,“是个如何的人?” 程玉咳了两下,清清喉咙,正要开口,便听红枭不带感情的说道:“是个貌美的少年。” 紫荆闻言,沉思一会,便又问道:“你收用了?” 这次还没等程玉回答,红枭就又接了过去,“叁皇子派人查探所为何事,你我并非不知。” 紫荆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那张脸美得不可直视,眼瞳深处透着苍蓝,像是积着经年的浮冰,他浅浅一笑,“紫荆知晓。” “叁皇子近日并无甚动作,不过传言他府里确实有个美貌的暗卫,名字叫做十五。” 十五......月圆。 程玉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几乎确定了就是问月,不过还是追问道:“可有画像?” 紫荆摇摇头,走到程玉身侧,“此人行事隐秘,我们埋下的探子此前也不过查到一个名字,是叁皇子府上一个侍女说有几次见到个美貌的生面孔从书房离开,与旁人交流时被我们探到,可惜还未了解更多,那侍女再未出现过。” 听罢他说,程玉沉思片刻,换了话题,“最近朝中局势有何变化?前几日我入宫见母皇,太傅与左将军争执不下......” “母皇却不愿我多加了解。” “太傅与左将军的吵闹多半是因为京郊大营。” 程玉抬眼,示意紫荆继续说。 “传言左将军想再练几支女兵,可以在营内驻守,或许也能送入禁卫军。” “太傅一派坚持女子为兵乃是乱世之不得已,如今四方求和,战火平息,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紫荆说完便沉默下去,这些年过去,他亲自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步步埋棋结网,原本以为她仅是为了自保,到如今终于隐隐察觉她所图谋的远比他想到的更多更大。 练女兵......姑且是件好事,可左姐姐还是想得浅了些,太傅有一句话说的着实不错—— 如今四方求和,战火平息......武将难以再建功业,争斗也都将转移到朝堂,泥腿子难以斗过笔杆子呀...... 程玉用手捏了下眉心,紫色的衣袂划过,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两侧,轻柔地按着。 窗外有些喧闹,河面波光粼粼,河对岸的路侧聚集起许多百姓,伸着头张望什么。 程玉的目光随着他们看去,一队人纵马自城门处来,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雪色骏马,一身玄色骑装猎猎生风,隔着河面看不清长相,不过他的长相已烂熟在程玉脑中,每多看一眼便心生厌烦。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胡桃探进了半张脸,她不敢大声说话,“原得了消息驸马今日回京......” 抬头见程玉正看向窗外,这报与不报也都相差不大了。 驸马名唤孟锦臣,乃是跟随女皇的老将孟忠之子,孟家本是珩国的武将世家,祖辈大多战死沙场,孟忠的父兄死在边疆,孟忠为护女皇东渡死在渌水河岸,膝下仅有一对孪生姐弟,姐姐名孟仙娥,同时在渌水河畔失踪,弟弟便是孟锦臣。 女皇怜悯亡臣之子,待他如同亲子,更是将唯一的公主嫁他为妻,本想促成一段姻缘,未想到弄巧成拙,世上又多一对怨偶。 程玉其实说不清自己最初对孟锦臣是何感情,她嫁给他也并非出自心悦,实是情势所逼...... 大婚当夜,孟锦臣宴毕宾客,回房掀她盖头,竟激动地流下清泪。 她当时还心生惶恐,担忧他真心爱慕自己,恐要负了他一片深情。 也是由此,婚后几年她尽力地与他扮作一对世俗夫妻,一时竟被许多京中女子艳羡,纷纷盼着寻一个良人,从此朝朝暮暮。 程玉还担心过,若日后被她毁了幻想,这帮姑娘又该如何难过。 却没想到,先亮了匕首的竟是她的驸马。 第八章孟锦臣 程玉婚后数年无子,头些年是未曾怀上,后来她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当下孕育子嗣不是个好选择,便嘱托紫荆给她寻来秘药,偷偷下到孟锦臣的饭食中,那药无色无味,仅有些许微弱的的毒性,却可让男子几年内都不能使女子受孕。 乃是一队奴隶贩子从外族带回的秘方,紫荆买来给玲珑阁中红倌们服用。 奈何这世上本无绝对的事,何况是药。程玉这厢确实得到了想要的,没料到孟锦臣私下置了外室,那女子大了肚子,或许担忧孩子出身,孟锦臣领着外室赵氏进了驸马府。 帝京众人一片哗然,闺阁小姐们哭坏了半城香帕。 局中人程玉起初是十分茫然,虽她对孟锦臣本无情意,但人非草木,多年的相处也让她对他有了一丝信任。 她逐渐感到愤怒,心底像被暗火焚烧,秀雅平和的外表下,她却是高傲至极的。 她给予别人叁分,就要亲自收回七分甚至十分......哪怕是一厢情愿分出去的信任,也绝不容许有人践踏! 她本想杀了孟锦臣,将赵氏接进府里,让她将孩子养大,也算是没断了他的血脉。 可她不好估量孟锦臣在母皇心里的分量,若母皇下令严查,彼时的她太过弱小,无法保证绝对不留蛛丝马迹。 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与红枭商量之后,她选了另一条路,扮作一个为情所伤的荒唐公主,韬光养晦,以期来日。 亲自向母皇请求和离时,程玉难得产生后怕,庆幸没有冲动地杀了孟锦臣。她低估了孟锦臣在女皇心里的地位—— 也高估了她自己。 母皇竟未允她和离。 还好在她的计划里,和离与否并非关键。 她在帝京最显眼的酒楼大醉叁天,孟锦臣来接她数次,被她用酒盏砸破了额角。 过往百姓议论四起,她觉得闹得够大了,遂打开公主府大门,放声招纳面首男宠,母皇正是对她愧意最浓的时候,果然未多加阻拦,还压下了许多御史弹劾她的折子。 恍然一看,事情竟过了四年有余。这四年间,她与孟锦臣相见寥寥,偶尔几次多是进宫赴宴。 到如今,她那点被背叛的不甘早就烟消云散,只要他不招惹到她的眼前,便可相安无事。 紫荆见程玉面色平静,便将备来开解她的话咽了回去,只一心为她按捏额角。 程玉不再看孟锦臣,这才见他的马后还跟着一个骑马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头戴幞头。 她眼前一亮,站起身子,这一动偏开了紫荆落下的手。 紫荆睫毛微垂,不动声色地退到门口。 胡桃正守在门边无所事事,她个子娇小,正巧看到他手攥成拳,青筋骤起,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她不解地看去,只见程玉趴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遥遥望向河对面......像极了在看驸马。 胡桃眼珠滴溜溜绕着紫荆程玉转了几圈,无奈叹了口气。 屋里发生的事程玉都不曾察觉,她现在心里只有马上的青衣男子。 那男子名叫谢元朗,官任大理寺少卿,此次多半是陪孟锦臣一同出去办案。 谢元朗不是关键,程玉是透过他想到了另一人,那人名叫谢元清,是谢元朗胞姐,曾也是名满帝京的才女,几年前不知何故,说是到庙里做了个姑子。 但程玉却知道此事真相并非如此。 谢元清自小聪慧,颇得父母疼宠,又凭借自身才华名满帝京,颇有些恃才傲物,行事不羁。 她在几年前未嫁先孕,竟怀了个孩子。谢府为遮家丑,将她送到乡下庄子关了起来。 程玉看着骄阳高悬,万里无云,胸中的郁气散了个干净。 她不在乎谢元清是否成婚是否生育,她只在乎她的学识与才能。 得想个法子跟谢府走动走动......或许,是时候见见孟锦臣了。 程玉和红枭离了玲珑阁就直接回到公主府,傍晚时分红枭报予程玉说驸马来了。 果不其然,跟以往一样,孟锦臣总会在出门返京的当日前来公主府,只以前程玉会命人赶了他去,今日她又要事待办,遂命下人带他到院内方亭。 程玉到时,孟锦臣正站在亭外看湖,岸边的桃花开得将败,湖边之上一片芳菲,偶尔可见有锦鲤在花瓣下穿梭。 他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沉默着转过身。 他比上次见消瘦了些,衣衫包裹下的腰肢更显劲窄,许是这次的差事办的不易。 程玉边想着,自顾自地坐到亭里,她招手示意一下,孟锦臣便稳稳坐到她的对面。 “最近可安好?”程玉笑着客套道。 孟锦臣许久未见过她如此温和的笑颜,此前她们相见进宫的时候,她多半是不言不语,视他如无物,远比恶言相向更令他难受,他不舍得移开视线,颇有些怔愣地点点头。 本就不善言辞,看程玉不再言语,他心理极度紧张,唯恐一梦醒来,恍然发觉自己依旧被拦在公主府的门外,她这一生都不打算再多见他。 湖里的一条锦鲤忽然跳出水面,一个摆尾溅起水花一片,亭中的两人都闻声看去。 连一条注定只能活在水中的鱼儿,都想挣得片刻自由,若是让笼中鸟重归于林,这鸟是否已经忘却了一双羽翼的用处,亦或更加珍惜这高墙之外的生活呢? 程玉想着,夜色般幽黑的眼睛扫了孟锦臣一眼,后者暗自绷直了身体,她慢条斯理地拈起一朵吹落到大红裙摆上的桃花,置于眼前细细打对他的量,嘴里和心里却全然在意着旁的事情,“那年你带赵氏入府......” 宛如一阵刺骨春风扫过,孟锦臣原就白皙的脸霎时失了血色,他惨白着一张脸,唇瓣抿成一线。 程玉不想跟他扯旧账,但也更没闲暇去做个“大度”的贤妻,她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道:“......曾说过愿为我做任何事,只要不同你和离。” 当年孟锦臣领着赵氏过了明路,为求程玉原谅,在她的房门前跪了一夜,苦苦哀求她不要和离,愿为她做任何事......此生再不负她。 难得他“情真意切”,程玉第二日还是动身进宫,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 “为我做任何事?不负我?就凭你?” 第九章谢元朗 不过此后种种,皆不如她意,二人终究还是没有和离。 除了一些事关底线的原则,程玉自认为不是什么有气节的人,譬如曾经她对孟锦臣那般说,今日需要用他,她也可以面色不改,理所应当。 她对于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只看结果,不择手段。 孟锦臣听她一席话,知晓原来她仍旧不想见他,只是有事用他,但即使这样,他也贪恋这一段平和的时光。 他浓黑的睫毛下敛,忽然单膝跪地,对她行了个表示忠诚的臣下礼,“我对你,从无虚言。” 程玉并不扶他,相反,她十分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不无恶意地说:“我要你安排我与谢元朗一见。” 听到“谢元朗”的名字,孟锦臣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她,实不明白为何她要见他。 程玉不打算如实对他坦白自己的打算,她早就想好了现成的借口,并不去看孟锦臣的脸,莞尔一笑—— “我今日瞧见了你们今日返京。” “谢元朗生得颇得我心。” “我要他。” 孟锦臣听罢,本就玉一样的脸霎时间褪去血色,他直起身疾走几步,待到真的靠近程玉身边,却连她的衣角都不敢触碰。 程玉眼睛一转扫到他身上,滴墨一般的瞳孔平静到显得有些冰冷,里面映着一个狼狈无措的男人。 她缓缓站起身子,身上的环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遮住了孟锦臣骤然剧烈的心跳,她抬起头,目光如炬,“若你办不到,便是再次失言与我......” “就此生也别再进我公主府的大门了罢。” 说完,程玉嗤笑一声向外走去,守在不远处的红枭面无表情地请他出府。 孟锦臣恍若未闻,直盯着程玉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回廊,再看不见。 他如同来时一般,又环视一周相熟的景色,终是下定决心一般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他对红枭开口道:“转告长宁,孟锦臣言出必行,只一点,谢兄为人刚直,望她......” “望她......若是谢兄不愿,不要强求。” “公主从不勉强于人,更不会强留任何人,从来便只有别人求她垂怜,”红枭对他行了一礼,“请您随我出府吧。” 孟锦臣听完红枭的话,一时陷入沉默,她确实不曾纠缠于任何人,只是他还不愿放手,也绝不会放手...... 即使有那么多男人在痴缠贪恋着她,他们也休想得到这驸马之位。 孟锦臣对红枭还礼,让她留步不必多送,便自行离开。 程玉转过两道长廊,夜色从天幕落下,一弯清月悄然高悬,府里掌灯的小丫鬟们忙碌着点起一盏盏明灯。 她正看得起兴,檐下忽得落下一道黑影,灵巧地落在她的正前,若是别人看见定要扯一嗓子“抓贼”,可程玉对这“祸首”太熟。 那人一身玄衣,头戴面纱,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阴阳怪气道:“公主真是好手段,不但要赐给驸马绿头巾,还得是他心甘情愿去自己戴上。” 不知他是真替驸马委屈还是为了自己,程玉没理会他这一茬,直接切入重点,“跟到了?查到了什么?” “哼,”于笙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纱,不满道,“都这么多天没见到我,上来就问这个。” 程玉此刻心情颇为不错,有闲暇陪他演上一出,柔和下语气说道:“几日不见,确有些想你。若此件差事办的好,重重有赏。” 听到一个“赏”字,于笙一下子瞪圆了眼,而后又眯起卷翘纤长的眼睫,双手试探性地穿过程玉腰侧,将她虚揽在怀中,不安分的爪子在她的背后轻轻点弄,慢慢下滑到臀上。 程玉深吸口气,坦然感受他点的火在体内游弋汇聚,一双手也自然地搭上他紧实的腰侧,稍一用力,两人的身体猛地贴到一起。 于笙没忍住呻吟一声,程玉感受到他的下身已经顶出一片饱胀的形状。 她用手若有若无地抚弄两下,于笙情不自禁地挺动腰胯,他明明不想这样,可是身体在剧烈渴求着她,头脑开始混乱,只想求她狠狠地骑他。 而后他听到她浅笑一声,那声音里也是夹了情欲的,她也因为他或是他的身体而情动,他宛如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正想抱起她快点回去房里。 却见程玉拍了拍于笙挺翘的屁股,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轻轻捏了几下,“抱我回去可以,你想的事情也可以,但要先把该交代的说完了。” 于笙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整个人就是一棵霜打了的茄子,遍身欲火退了一半,偏他又不敢反驳她,只好报复性地双手一个用力将程玉抱进怀里,脚尖一点越上瓦檐,地上有路他不走,看样子是非要踩碎几片她的瓦不可。 程玉乐于省了力气,几块陶瓦而已由着他去便是。 于笙的身法极佳,没几下就到了程玉的院落,他照旧跟她窗外的海棠过不去,带着她顺着海棠枝杈蹿下,这下饶是他轻功一流,两人身上也都挂满了落花。 红枭已经先她们一步在屋里侯着,见到二人也不大惊小怪,熟练地帮程玉清掉发髻裙衫上的海棠花瓣。 程玉由着她伺候,对于笙示意一下,纵使还是不快,他也不敢在正事上有所耽搁,正正神色开口道:“那问月确是叁皇子的人。” 程玉点点头,并不意外,这颗石子丢进来的时候,她已瞧见了周围浅波,只不知除了她猜想的,还是否有其他目的。 于笙继续说:“此人十分警觉,追踪不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安排了几人故意暴露给他,自己藏于别处。果不其然,他马上意识到有人跟踪,却装作未曾发觉,几日都只在院子活动。这般跟了他几日,直到今日他见你出府,方才行动起来,一路扎进了叁皇子府。” 见身上看不到花瓣了,程玉便坐到桌旁,手指在桌边点了点,示意红枭和于笙都坐下,红枭从不跟她平坐,又了解程玉说一不二的脾气,自顾自的坐到了床边脚凳上。于笙跟红枭全不一样,他恨不得时刻粘着程玉,立刻坐到她的身边,只是说出的话并不轻快,“我们埋在叁皇子府上的人被清理了大半,内院只剩下一个云雀。” 第十章三皇子(H) 程玉顿顿,对红枭说:“按例照顾她们的家人,若有踪迹,全力寻人。” 红枭点头应是。 于笙这才继续说:“问月应是叁皇子私藏的暗卫,被称作十五。这支暗卫大多人来路不明,云雀也没探到问月的底细。我跟着问月,见他进了叁皇子的书房,二人十分谨慎,我不敢贸然靠近,并没探听到更多。” 他深知程玉公私分明,于私不管对他何其纵容,若是公事办不好,也休想得了好去,不如自行坦白。 程玉于此并未多言,若皇子府能让所有人来去自如,怕是江山也该改名易姓。能得知问月的来历,这一趟也算有所收获,她示意于笙继续 。 “叁皇子妃似是有孕,尚不足叁月。”于笙说完,有些心忧地看向程玉。 程玉捏紧了手边的茶碗。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同母同父的亲生弟弟,从来不能让她“省心”。 世人多为叁皇子姝丽的容貌所惑,误以为他仅想做个风花雪月的闲散王爷,程玉却明悉,这个弟弟的内里如同野火燎原,他毫不在意伦理纲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果真与她血浓于水。 程玉忽然大笑起来,原是皇子妃有孕—— 守江山最重要的便是“稳”之一字,皇家人的血脉尤甚。 女皇子嗣不丰,如今膝下只有叁人,除去程玉这位公主,皇子更是只有两人。大皇子程玙叁皇子程珂看起来皆不关心政事,一个沉迷修禅,一个寄情山水。 从珩国一路走来的官员常常扼腕叹息,说女皇最优秀的儿子偏偏年岁不寿,若是二皇子还在该有多好...... 殊不知他这话才是对女皇剜心刮骨。 二皇子程祎并非女皇亲子,纵自小体弱,当真是聪慧过人世间罕有。 清瘦俊秀的人影在程玉脑中一闪而过,她凝眸止笑。 不过,那又如何?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皇子无法和活着的争权,而无子嗣的皇子也要逊于有子嗣的皇子,且不说大皇子一心修禅早就为百官不满,何况如今年已廿九还未娶亲,若是叁皇子妃确实有孕,这空悬的太子之位怕是别无他选。 程玉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腹,纤长的手指缓缓覆了上去,她极有耐心地摸着,绸缎绫罗之下是一片平坦。 于笙跪到她的身前,虚贴上程玉大腿,轻声道:“若是你不愿这个孩子出世,我定不让他活着落地......” “若是......若是你也需要一个孩子,我......” 一根手指点上他红润的唇中,他被迫停下未说完的话语。 “为何不愿?马上就要做姑母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程玉又道:“孩子于我有何用?公主的子嗣与皇子的子嗣怎么相提并论。如今这般境况若我诞下孩子,先不去管百官的议论,怕就是母皇也并不乐见。” 程玉揉捏着于笙玉白柔软的脸颊,笑意未达眼底,“我的孩子不必为此牺牲,倘若来日她真的出世......也必不会有个生父。” 她两指并拢,抬起于笙的下巴,与他双目对视,慢声问道:“你可懂我的意思?” 她的话像是穿过于笙的身子,紧紧缚住他的心脏,过于痛苦反倒麻木到近乎释然,他用脸颊蹭蹭她的手掌,作点头状。 她的孩子不会属于他,也不会属于任何其他人。 他闭上双眸,长睫微颤,启唇把程玉的指尖含进嘴里,猩红的舌头灵活的吮吸几下。 红枭见事情当是说得差不多,安静地带好房门,并嘱咐门前候着的下人仔细里面传唤。 程玉挑起一根手指,在于笙灼热湿润的嘴里搅动几下,安静的室内响起稍显暧昧的水声,一缕清涎顺着他的唇角划过精致的下巴。 湿漉漉的眼睛泛起雾气,眼尾染上薄红,于笙几个动作就钻到了程玉的罗裙下。 他俯趴在地,用牙齿衔住她的衬裤边缘,稍稍用力扯落下去,迫不及待地用舌头探入程玉腿中缝隙。 她自来是享受惯了的,没有太多矜持,微张开腿,用小腿摩擦着他的腰侧,一下一下,像是敲击在他的心上,心跳得越发躁动。 于笙往更深处探进,用两手微微推动程玉的腿,充血的花瓣探了出来,他低垂着眼眸,将软肉含入嘴里,游鱼一般的舌头在花瓣间来回摆动,溅起小片水花。 感受到程玉的大腿开始向内收拢,巧舌往下寻去,从舌尖开始,待发的春笋一般,整条钻入穴口。 一张漂亮的脸贴得更近,他故意用直挺的鼻尖顶弄穴口上方的凸起,同时,舌尖搔弄着记忆中程玉最易动情的地方。 程玉的呼吸加深,隔着几层罗绮摸上于笙的头,于笙熟悉她的举动,这是在告知他做得不错,于是他越发卖力,舌根像性器一样进进出出,而舌尖在一小块软肉上反复弹动。 穴口快速翕张,于笙忽然停了下来,程玉被迫从快感中剥离,微皱起眉瞧向他。 于笙内心十分忐忑,水色淡红的唇里还在吞咽着她溢出的花液,甚至连睫毛都挂上几滴,衬得他色如春晓楚楚可怜,程玉对待美貌的男子往往更多一丝耐心,遂问他何意。 于笙还是难以忍住欲望堆迭,他缓缓褪下衣物,赤条条的戳着一根弧度上翘的肉棍,那物件此时也并不好受,小孔开合着流出浊液。 他略弯下身架起程玉的腰,见她没有翻脸的意思,才敢将她抱起身往床边走。 程玉并不老实,她从来不会乖乖接受他人的摆弄,她弯起两条长腿,从左右圈起于笙,于笙怕将她摔落在地,连忙托住她的臀。 只这么一动,他便僵了身子,身下的阳根只隔一层薄纱贴在她的穴口,因为两腿分开,她的花穴也是微微敞开,黏滑的液体还在往外漫溢。 于笙的腰不自觉地挺了一下,柱头顶上程玉胀起的花蒂,而后就着水液下滑,抵在穴口,程玉似是还嫌他理智过多,故意收缩两下。 于笙停住脚步,半敛眼眸,靠近程玉的耳边说了句:“差事的赏不要了,之后随你打骂。” 便一把将程玉的罗裙撩起,孽根朝着穴口挺动,程玉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配合地下沉身体,瞬息功夫,两人便水乳相融。 第十一章真心(H) 于笙再克制不住自己,他一步也不愿再走,站在原地长腿微岔,双手托住程玉的臀,就那么大开大合地抽动起来,尽管拔步床就在几步之外。 纵使理智近失,他也不曾弄疼程玉,动作幅度乍看夸张,习武之人对力道掌控地极佳,何况他对程玉身体的熟悉甚至超过自己,程玉没有丝毫不适,颇有些如坐轻舟放楫江上的舒爽。 于笙不是她的第一个男宠,却是所有男人中伴她最长久的,不仅因为他由她亲自雕琢培养,更多是他从来都只以她为重,哪怕只做一道她背后的影子。竭尽全力去满足她的愿与欲,为了她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程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固然所有男宠都不敢冒犯,但自愿与被迫,尝起来总归不是一个味道。她从不遮掩自己的凉薄,从不知何时起已经习惯了利用感情,而偏有那么一个人,明明清楚太过靠近会被拆食入腹,仍然虔诚地捧上一颗真心。 如此令人动容,她也不禁对他多了悲悯。 于笙的皮肤泛起一层薄汗,柔软的发丝像洇开的水墨铺展在光洁的皮肤,程玉勾起一缕搔弄他小巧的乳首,那小东西瞬间充血,红艳艳的挺立着。 于笙被快意催逼着动作几十下,最后一入进得极深,根部紧贴穴口,不留一丝缝隙。二人不约而同地绷起身子,程玉将头靠近于笙白里透红的脸颊,浅浅咬了一口。 “嗯啊......”这一口要将于笙推到了顶峰,担心弄脏程玉的衣裙,他快走几步将她放上床,连忙抽出性器,二人交缠太紧发出“啵”的一声,那艳红色的阳物摇晃几下,抽搐着射了他自己一下腹的白浊。 程玉侧躺在拔步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于笙。 真是面若芙蓉,眉眼含春。 他不是她见过最貌美的男人,但偏偏处处都长得合她心意,十八九岁的年纪,摆着张清纯无辜的脸做着淫乱荒唐的事,时刻像狸奴一样蛊惑人心。 于笙察觉程玉一直看着他的羞耻之态,不自觉红了耳边,又担心她没得够舒爽,草草清理过浊液,便爬上床脚由她的小腿一路吻上,再而轻推程玉的膝弯,程玉平躺下去。 于笙托着她的小腿抬高,嫩滑的舌头舔过大腿内侧,再次给程玉带起一股痒意,他吮上她充血胀起的花瓣,这次不再像之前一般卖弄技巧,直奔她的敏感点,要将她送上云端。 程玉本就在迸发边缘,当他将花蒂再次卷进嘴中,用舌头挤压磨磋的时候,她的腰起伏几下,穴口剧烈收缩,一小股清液缓缓流出。于笙用唇舌吻住穴口,将汁水一丝不落的吞进腹中。 月挂高空,夜里还起了些凉风,守夜的下人终于听到里面唤水的呼声。 沐浴结束,两人躺在拔步床上,层层纱幔被夜风吹地浅浅摆动。 于笙挑起程玉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摆弄,程玉今夜舒爽几次略有惫懒,懒得去管束他,只扯了锦被便想睡去。于笙见状不再去招惹她,侧过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明日事明日再说,今夜此时只他二人同眠。 —————— 次日一早,到了程玉平时该起的时辰,红枭端着水进来叫起,于笙还想缠着程玉胡闹,程玉惦记还有正事要做,没有理会他,于笙只好硬着鼓囊的下身,不甘不愿地爬起来伺候她穿衣。 待两人洗漱完毕,红枭已经传上一桌早膳,说是一桌,不过也就小菜四碟,加上些点心粥米。 程玉出生在珩国,跟着女皇经过战乱纷争,动乱时候民不聊生,更有甚者易子而食,虽如她们这般人不至于饥不果腹,但对口腹之欲也只讲究个吃饱就好。 于笙给她盛上一碗粥放到面前,程玉不缓不慢地用了几口,将勺子放在盘边,缓缓张口道:“问月那边,再观察一阵子,如无特殊的,便处理了罢。” 于笙听她说这,虽然极力控制眼底还是不自觉带上笑意,连忙又给她夹了几筷子小菜,嘴里酸言酸语,“还当你不舍得那小妖精呢,毕竟也是身怀绝物......” 程玉吃下他送到嘴边的饭菜,接过红枭递过的布帛擦了擦嘴,唇角带笑,故意回道:“也不是没有道理,那般物件确实罕见,何况还有一张不俗的脸。不然便毒傻了脑袋,囚在府里当个禁脔吧。” “你......哼!”于笙明知她在逗弄自己,偏按不下胸中恶气,府里来来回回数不清的美人,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独独对问月恨之入骨,似乎不只因为他是个探子,“你就别想了,我这就去盯他,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便一剑了结了他。” 说完,就放下碗筷风也一样离开。 久久程玉才敛起笑意,红枭适时说道:“已经派人去追查咱们派到叁皇子府内几人的下落,她们的家人先遣人去安置了。” 程玉点点头。 前朝不稳,女皇难以分权,几个子女手上皆无实权,仅仅每人赐予一只暗卫。然而太子多年未立,女皇心思难以揣摩,这几只暗卫也被她们用作了普通护卫,也是得益于女皇分身乏术,如她如叁皇子早就开始暗中积蓄力量,都有几支见不得光的护卫,真正要紧的事自是打发自己人去做。 程玉手下作为耳目的暗探多为女子,女子生来较男子心思聪敏,且责任心强做事细致,可惜世道层层压迫,大多女子深居内宅寥寥此生,培养起这样一批手下实属不易,哪怕失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程玉深呼口气,冷声道:“这几日注意些孟锦臣的动作,若他事办不成,我们也不能守株待兔。” “是。” —————— 荒草丛生的一处院落,几个妇人面色匆匆地寻着什么,角落里有一个倒放的箩筐,细瞧上去能看出透着一抹鹅黄,可那妇人并不专注,草草扫上一眼便抱怨着离去。 “这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还做着世家大小姐的美梦呢!”一个妇人骂骂咧咧地跺跺脚,她的下巴上长了一颗偌大的黑痣。 闻言,站在她身旁竹竿一样细瘦的女子低声说道:“我看京里早忘了她们娘俩了,要不也不至于往这一丢,几年了从不过问。”黑痣妇人左右张望见附近没有他人,她一招手,细竹竿立刻贴了过去,“你知道什么啊,谢家这位大小姐是谢老爷先头妻子的孩子,那夫人头两年病得不成,弥留之际求谢老爷饶过她的女儿,岂料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也没能让谢老爷心软,他怪这位......” 说着她努努嘴,指指远处,见细竹竿会意,便又沉声说道:“怪这位......毁了他谢家......毁了他谢家什么来着?” 妇人长于乡野,只识饭香未闻书香,冥思苦想其他人复述的原话,忽然一拍巴掌,“百年清名!对对对!毁了他谢家百年清名!属实是要关她到死......” 她激动地忘记这是在妄议主子,忙又四周环视,见周围无人才放下心。 细竹竿刚来不久,头一回听说有这内情,愣了一愣,才细声问:“那夫人去世也没见着女儿?” 黑痣妇人耸着眉点点头,“且那谢老爷第二年春又再娶了一位续弦,先夫人除了此女还有一子,新夫人如今又生了个少爷,为了儿子的前途在谢老爷面前乖得猫儿一样,那大小姐的弟弟倒是时不时提起接回嫡姐,跟亲爹吵得不可开交,越发不得谢老爷欢心。” 细竹竿听完,看了一圈这破落的不比她自家好上多少的宅院,又想起门前看守的一排排悍仆,竟然有点唏嘘。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黑痣妇人是这宅院的老人,早已看惯了这些高门大户内里的腌臜,每回来了新人她都忍不住跟人家显摆下自己得知的内情,此刻被细竹竿的情绪带动,也不禁在心里嘀咕着: 男人多为负心汉,她们这些泥腿子是不明白,那劳什子的清名,就比活生生的亲女儿重要了? 虎毒尚不食子。可这人,有时候比虎可毒多喽。 二人正唏嘘着,隐隐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之声,转头一看,从刚查探过的荒院里跑出一个不高的鹅黄团子,梳着双髻,两侧各绑一条红缎。 团子没想到这二人竟还没走远,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瞪圆了的大眼,不过她反应很快,连忙往妇人的反方向跑去。 黑痣妇人和细竹竿这才想起二人目的,可不就是捉这个淘气包回去么!思及要被扣掉的月例,也顾不上什么怜悯同情伤春悲秋,拔开腿纵身就追。 第十二章团子 团子还是太小了些,小短腿捯饬再快也跑不过成人,没几下就被抓到,被提在半空她也不甚安分,小腿踢踢打打,粉嫩的小拳也装模作样地胡乱挥舞,可她仍旧牢记娘亲的教导,这几个看守她们的妇人算不得恶人,也不过是普天下的苦命人罢了。 不过她觉得她们每天都凶神恶煞,不给娘亲和她饭吃,更不让她们出去,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大声哭闹着,“你们放我下去!我要出去!” 细竹竿生得瘦弱,本来提着她就很吃力,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妮儿还想出去?你都出不了这个山头,就要被豺狼叼去啃了肚肠!” 鹅黄团子骤然一僵,她只听娘亲说过以前秋猎时会打些狼啊鹿的,她从没见过狼,它怎么会如此凶残,竟然要啃她的小肚皮呢? 她的小肚皮圆鼓鼓软乎乎的,摔一下都要疼很久她想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惨状,大眼睛不自觉飘上泪花,却还是倔强道:“我、我会喊救命的,等下了山就好了!” 黑痣妇人年岁大了些,平时在村里就喜欢逗弄孩子,见她大眼含泪,也故意附和细竹竿道:“下了山,那拐子看到你这么个小人,一麻袋就给你绑了去,卖到妓卖到别人宅子里当丫鬟,这辈子你也别想再见你娘了!” 没想到下了山也不太平,那她要怎么去到城里找大夫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娃再忍不住,一张嘴号啕大哭起来,吵得两个妇人的耳朵生痛。 “哇啊那我娘怎么办啊呜呜,她要病、病死了哇” 听她只言片语,妇人这才察觉不对,她们平日只将饭菜送到便守在外院,与她们母女接触算不上多,这几日那女子也确实的出现了,便没察觉到异样。 二人对视一眼,黑痣妇人把团子从细竹竿手里接过,急匆匆赶向女人所住的院子。 那院子并不比刚才的荒院好上许多,只不过荒草都已除尽,园子里种了些许小菜,一顶没编完的箩筐倒在门边。 妇人推开木门,吱呀一声,浮尘在光线下乱舞,团子挣扎两下落了地,径直往里屋跑去。 两人紧跟其后,只见那平时便不多言的女子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仅盖着一条遍是补丁的青灰旧被,陈旧些的补丁针脚杂乱无章,看得出技艺生疏,而略新的一些已经是紧密柔和,女娃身上一身不新不旧的鹅黄裙衫,针脚密实,全是女子自己缝制。 原本只用来执笔研墨的一双手,关节粗大,生了许多茧子。 女子面色灰白,应该是病了多日,细竹竿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鼻下,拿不定主意,“她这额头滚烫,鼻息也微弱,这该如何?我去门口让他们送个大夫进来吧!” 说着她就要往外跑,被黑痣妇人一把拦下,细竹竿十分着急,一脸不解。 “你不知他们不会放人的,只怕还会派人进来盯守。” “谢老爷本就要关她到死至于怎么死何时死,但凡不是为他谢家所杀,其他还有什么在意的”黑痣妇人摇了摇头。 细竹竿听罢,想起黑痣妇人之前所言,急得额头冒汗,“那、那咱们怎么办啊!就这么看她去死么这可是一个人啊!” 又喃喃自语:“我从小从小连鸡鸭都没亲手杀过啊!” 黑痣妇人略一思考,看看头脑不清的细竹竿,又看看扑在被导航哭天抹泪的女娃,这哪里有一个能够主事的人呢? 她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若是你命该如此,也莫怪我胡二娘无情。” 原来她名唤“胡二娘”。 胡二娘指使细竹竿,“你去给她衣物都褪了,用冷水擦身,我去去就来。” 细竹竿迟疑,“她都烧得不省人事了,还褪衣服,那不更严重了么?” 胡二娘啐了一口,骂道:“让你做你就做,废恁多话!” 细竹竿名叫田小小,在家里是老幺,本就没甚主心骨,被她一骂,立刻认怂去办。 胡二娘这才离开,没出去多久,手里掐了一把青绿的野草进来。 细竹竿也在山中长大,勉强认出其中几样,试探道:“你竟会些医术么?” 胡二娘捞过桌上的陶碗,也不洗洗那草,就垫上一块布帛,一股脑的用碗边揉捻,“大字不识一个,懂个屁的医术,只以前跟我娘喂猪,那猪病得不行的时候,我娘便这么去喂。” 田小小顿时愣住,她不禁觉得不对,犹豫道:“那,医人和治猪能一样吗?” 胡二娘手下忙活着,也不抬头,“都到这方境地了,人和猪又有什么区别” 听完,田小小不再多言。 也是这般啊,人和猪又有什么区别呢?死到临头,命都不归自己管了。 一直等胡二娘掐着女子的下巴灌下浓绿的药汁,二人这才意识到一旁安静的小娃。 她静悄悄地看了全程,只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细声细语,“我娘亲她会好么?” 若这女子没挺过去,这个娃娃又该落得什么境地 胡二娘看看昏黄的天色,“不晓得,全看她熬不熬得过去了。” 小娃闻言也不吵闹,从被子里捞出女子细瘦的手,能看出本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现在遍布厚茧,前几日被竹筐割除的伤痕还结痂未消,女娃不嫌粗糙,将脸贴上去蹭着,“娘亲,崝儿还没见过母亲所说的风筝和大马,你答应过若我读书用功,以后会带我去放风筝骑大马” “娘亲还要亲自看崝儿去考个女状元回来” 田小小在一旁听着,不觉湿了眼眶,她虽已来这宅院数月,却只知这女子未婚先孕败坏门风,由此被囚禁在这。原来她们不只是别人口舌里的一段谈资,更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她见过山林里带崽的母兽,从未有人因它们无夫产子而多说什么,说到底,女人又有何不同,为何未婚产女就罪无可赦? —————— 程玉在府中等了几日,手下人终于传信回来,说是谢府关人的庄子找到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在这次东风来的还算及时,红枭拿着孟锦臣的字迹给她过目,上面寥寥几字—— “明日,酉时,山水楼。” 次日天光大好,程玉整日里都面带笑意。 约定的时候将近,她特意换了一身曳地长裙,这才带着红枭登上马车,一路直奔山水楼。 第十三章山水楼 山水楼名字取得诗情画意,实际上是一家饭庄,内里布景雅致,雅间也可留宿,倒是京里世家子弟偏爱的调性。 红枭跟掌柜的表明身份,那掌柜人精一样,自是通晓长宁公主的滔天富贵,原还怕得罪谢家,但见红枭一脸坦然,只暗自惊叹这长宁公主竟连那冷面刚硬的大理寺少卿都笼络了去,遂亲自领着马车从后院进入。 程玉自偏梯上楼,谢元朗已经黑着张脸候在屋内,不知孟锦臣与他如何说的,他一见程玉进来便五体投地,连磕叁头,嘴里冷硬道:“承蒙公主爱戴,只怕谢某受不起此般福气,也不愿与友人共侍一妻,还请公主体谅。” 他这贬损的话一出口,红枭立刻冷下一张脸,正要开口教训,程玉一手拦住她,笑语晏晏,“红枭,你守在门口。” 红枭虽不愿,还是照令退了出去,临走前狠狠剜了谢元朗几个眼刀。 程玉站到谢元朗的面前,鲜红裙琚滑过他的鞋面,他略不安定地缩了缩脚。 “孟锦臣如何与你说的?”她问。 谢元朗惊愕至极,似在质问她竟还敢问,恶狠狠道:“孟兄私养外室属实不对,可他待公主一片真心,那外室也不敢欺凌与你,你不谅便罢,放浪形骸,行事荒唐,身为公主却难为天下女子表率!” 程玉见他愤慨激昂,全不在意,她早就听说过这位大理寺卿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性子,她轻轻落座,还为自己斟了杯茶。 谢元朗见状更怒,“如今、如今,你却还叫正头夫君来为你暗中牵线,若非孟兄以多年交情哀求,谢某绝不会踏入此间半步!” 程玉饮了半盏茶,又倒上一杯,推到桌边,对谢元朗眨眨眼,“大理寺谢郎君一张利口,长宁今日也算识得几分,只说了这么多,谢郎君不会口干舌燥么?” “不必!”谢元朗还是跪在原地,腰板挺得极直,一双星目充满嫌恶,似是连她倒的茶都嫌脏污。 想到这谢家姐弟俩,还真是颇为有趣,姐姐不守陈规逍遥散漫,弟弟却一板一眼,行事像尺规一般板正,程玉浅笑一声,“谢郎君觉得我脏吗?” 谢元朗闻言皱眉,虽他确实对她不喜,家教甚严的他也不愿用这种市井之言来描述她人。 程玉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接到,“女子只是同男子一般叁夫四侍,便被你们看作不贞不洁,男子却自古娇妻美眷知己红颜,谢大人的继母听说也是年少貌美......” “世家男子多在婚前便有通房伺候,女子未婚先孕却要失了自由,孤苦一生......” 说着,她似笑未笑地看向谢元朗。 听完她最后的话,谢元朗刷得直起身来,像是被刀戳进心尖,俊脸血色全无,“你、你为何——” 程玉依旧不缓不慢,点点对面的椅子,“谢郎君还是先喝茶吧。” 谢元朗只好麻木地坐下,上好的茶水如同饮牛,囫囵吞了个精光。 程玉单手支着下颚,又给他续上一杯,“谢郎君不必回答,我也知晓你看不起我。那你的胞姐——谢元清呢?” “我知道你几次叁番求你父亲放人,但这是为了谢元清着想,还是仅为了亡母遗愿?” 谢元朗从来理智的头脑,被她叁言两语拨乱,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元朗,你救救你姐姐......她不该、不该如此啊......” 说完便撒手人寰,母亲自幼疼宠姐姐,便是到了弥留之际,仍无一句对他的挂念,就如同多年以前,谢元清才华惊人,艳惊四方,而他空占嫡子之位,永远隐于阴影。 谢元清做下错事,声名狼藉,他真的只有担忧不曾庆幸吗?如今他屡次顶撞父亲,到底是想要救出她,还是为了自己,不愿放过这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去救赎她的机会? 见他面色愈加难看,程玉不依不饶,“你可知晓,在我眼里,如你这般的男子才是——” “不贞不净,肮脏至极。” 她站起身,趁谢元朗崩溃之际,单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女子只不过是如同男子般行事,你们便心生惧怕,全不利用这份恐惧去反省自己,只想着掰断她们的羽翼,利用层层枷锁,将她们囚禁起来,或是深闺,或是后宅。” 谢元朗唇边“我”了许久,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因他难以否认自己毫无所想,或许,他果真就是程玉口中的那类人。 程玉就像对待一个迷惘的孩童一般,将他拥入怀中,她的胸口柔软,谢元朗忘了男女有别,忘了她是“友人之妻”,只怔愣地感受着来自她的热度。 从他幼时以后,再没有与人如此贴近过。 “如果我说,我找到了谢元清所在之处呢?” 谢元朗清醒几分,连忙从她怀中起身,程玉也顺势坐回原处。 他颤声问:“你所说为真?” 程玉抬起双眼,凤眸摄人,“自是当真。”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想要什么?” 谢元朗终于冷静下来,变回以往理智谨慎的大理寺少卿。 程玉看看敞开的窗户,楼下灯火璀璨,山水楼离国子监不远,学子打扮的人陆续进入楼内。 “我想要谢元清的才学为我所用——” 程玉开口说。 “我想要女子同男子一般读书科举——” “我想要这世上女子皆可自立,不受他人胁迫——” 她在心里补充着。 谢元朗知晓现在女皇在位,能保她荣华一时,可她与两位兄弟都不亲近,若是来日太子确立,以她的声名怕是落不下好,也难免现在开始未雨绸缪。 他自认为所思在理,思索片刻开口问道:“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程玉转过头,掷地有声。 “我想你——” “送她去死。” 谢元朗一愣,觉得程玉故意戏耍于他,一气之下就想离开。 程玉也不阻拦,“都说谢郎君断案如神,才思敏捷,原也不过如此。” 谢元朗定住脚步,再叁思考她的话,方说:“为何一定要她‘死’”? “因为你父亲要她死,她不死便无法顺利脱身,”程玉见谢元朗面色稍缓,继续说,“也无需你做许多,我的人会让她假死将她带走,你不过要将她视作真的“死”了,让你父亲信服。” “若是如此,为何要知会于我,你明明已找到她之所在......”谢元朗反问。 程玉便猜到他会出此一问,笑着回道:“若不告知你,你定会出手探查,我的人虽好,却也怕经不住大理寺审查的手段呀!” 灯光下,女子的脸清秀大方,一身金丝曳地红裙明艳异常。 ———————— 看了评论,谢谢好多宝的支持╰(*′︶`*)╯ 大家对驸马怨念好大hhh,可是后面他还有用不能踢出去,不过这几章他会暂时下线。 剧透一下,要上新菜了(?˙▽˙?) 第十四章醉酒 谢元朗终于定下神,俯身朝程玉行了一礼,“谢某答应,此事算是我欠公主一次。” 程玉挑挑眉正要逗弄他,就听他死板道:“只盼公主莫说些以身相许的浑话,这一点谢某难以苟同。” 程玉大呼无趣,出口叫了红枭进来,来都来了定是要尝尝山水楼的菜色。 谢元朗见状,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推说告辞。 程玉心思已不在他身上,让他自便。 谢元朗这才转身离开,待到跨出门口,又回头瞧了一眼,正跟红枭讨论点些什么菜的程玉对他笑笑。 她的视线像蜿蜒又尖锐的钩子,能轻轻松松刺破他人的心防。 不由得想起她若即若离地拥抱,谢元朗逃也似的离开。 心跳与脚步一般错乱。 不留神撞上正上楼的一人。 来人一身锦衣,带着些不明显的暗香。 他连忙低头致歉。 一道清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大人怎么如此慌张?” 谢元朗闻声抬头,入目是名满帝京的一张美人面,单侧眼角缀一颗血色泪痣,正是户部尚书季惊鸾。饶他身为男子,也时常为他容色所摄。 谢元朗收回错愕,再俯身行礼,“季大人。” 季惊鸾扶谢元朗起身,见他面颊耳廓泛红,身上却无丝毫酒气饭香,微微不解。 季谢两家皆为名门,互为世交。但他生来冷性,与谢元朗仅仅君子之交,对别人的私事不愿探寻,遂只想了一瞬,便将疑虑抛之脑后。 不过他眼神太好,瞧见不远处一道红色身影,分明是程玉的贴身侍女红枭。 那雅间正是谢元朗来的方向。 谢元朗背对红枭,并不知晓。 原想与季惊鸾再客套几句,不明白为何眼前人一下就冷了脸色,分明不愿与他多谈。 他知道这季大人容貌双绝,家世显赫,性情也尤为难以捉摸。 谢元朗也不是什么圆滑的性子,心中又惦记别事,说声告辞回府去了。 季惊鸾并未多言。 他的贴身小厮桐墨打点好掌柜,从楼下上来,见季惊鸾还站在栏边,不解道:“主子看到什么了?怎么不进屋呀?” 季惊鸾这才回神,看桐墨一眼,开口道:“你把掌柜找来。” 桐墨更加不解,只他这主子不是一两日行事无常,他早已习以为然,只得老实照办。 掌柜的四十多岁,脸上是刀刻一般不消的笑意,额头却不住地冒着汗豆子。 诚然他这买卖习惯了和达官显贵打交道,可也没有几日像今天这般难做,送走一座大佛转眼又来一座。 季惊鸾抬头看他一眼,略浅的瞳色如覆霜雪,桐墨狐假虎威,吊高了嗓子,“我们主子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什么,也不会故意刁难你。” 掌柜掏出随身带的绢布擦擦汗珠,连连点头,“瞧您这话说的,季大人有事直说便是,咱们、咱们何至于这般阵仗......” 桐墨眼一斜,“废话。” 掌柜的赶紧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季家这位郎君才貌双全,年纪轻轻位居高位,倒是没听说过有何恶行,但这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又怎么能只看表象,真小人也怕伪君子。 掌柜内心忐忑,实在怕得罪了他。 季惊鸾虽一向冷若冰霜,但也没有过用强权胁迫百姓的时候,今日果真是失了分寸,他瞪了桐墨一眼,桐墨缩缩脖子,不敢继续演了。 季惊鸾这才看向掌柜,淡声说:“我所问的,你只需答是或否,难以开口的,不答便是。” 掌柜的眼珠一转,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季惊鸾在给他庇佑,若贵人怪罪下来,他的过错也算不得大。 总归今日是跑不掉了...... 他答道:“是是是,小的定知无不言。” *** 程玉点了一桌酒菜,若是于笙陪她还好,红枭太守陈规,从不跟她同桌而食,自己独食,再好的美食也没滋没味。于是她吃了没几筷子,就只顾着饮酒去了。 喝的是山水楼自酿的酒水,名字一如楼名般,全是为了迎合文人雅士,唤作“沉月”。 入口微甜,后口也不辛辣,还带些兰桂香气,程玉喜欢得不得了,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喝完了几壶。 这酒尝着不烈,酒劲却是十足,红枭劝了几次,奈何程玉只笑不听,已有七分醉态。 她还挥着袖子,催促红枭,“再去要上两壶。” 红枭欲开口劝说,程玉难得孩子气地将手指抵在唇中,“嘘”了一声,“我不喝了,要带回去的......” 红枭实比程玉年长两岁,平日里寡言少语,对程玉比起下人照顾主子,更多像姐姐看顾妹妹。 心思成熟缜密的人装作孩子一般痴缠,只是为了向她讨几壶酒喝,唇边一抹清淡的笑意,摇着头下楼去了。 程玉喝干杯中最后一点,脑子里又蹦出于笙的脸,他同她一样喜欢甜口的酒,打算告诉红枭多要几壶,却发现她人已不在房中。 她只好起身追了出去。 身子一动,酒劲彻底地窜上了头,眼前黑黑白白,地面打着圈似的高低不平,每踏出去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曳地长裙绊了她一脚,如不是今日要抓住先机,拔高气势,程玉很少穿这貌美却麻烦的衣物。 她扶住手边木栏,原来已经到了楼梯前,好在程玉还有两分理智,晓得自己这状态不便下楼,只想靠站一会,等脚步稳上一些,就回去房间。 身后长廊响起“吱呀”一声,程玉晕乎乎闻声转头,只见一个好一个美人站在走廊深处。 她觉得自己属实喝多了,分不清春梦与现实。 只朝那美人浅浅一笑。 季惊鸾已有多年未见过程玉对他展颜,她这些年一见他就是一张冷面,若不然就是讽刺的笑鄙弃的笑...... 此刻她白净的面上飞霞,一双凤眼微微下垂,眼神湿润略显迷茫,分明是喝醉了。 季惊鸾微愣片刻,大步向她走去,他犹豫一会,还是问道:“你怎么样?” 而程玉感慨这梦太过逼真,她对欲望向来坦诚,梦里更没必要压抑自己。 她一张手揽住男人,笑着开口道:“我头有点昏,走不顺畅,郎君可以送我回房么?” 季惊鸾明白过来,她是没认出自己。 又难以拒绝她伸出的双手,俯身用力,红裙翻飞,他将程玉整个抱了起来。 程玉惊讶地揽住他的脖子,她本意是让他扶下自己,看来梦境多有夸张,算了算了,由他去罢。 季惊鸾知晓她的房间在何处,却将她抱回了自己的雅间,桐墨正坐在凳子上张望,一看他主子抱了个女子进来,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待他看清女子的脸,更是说不出连贯的话,“主、主子,你怎么把公......公主给......” “出去。”季惊鸾冷声命令。 桐墨脑子发昏,怕自己主子办下错事,又不敢声张,低声道:“主子,那可是公主啊。” 不知季惊鸾理解没有,他俯身将程玉放到床上,从她手中抽出被抓住的一缕长发,背对桐墨,“你先回府吧。” ———————— 哇,过一百个收藏了,感谢宝们的支持(?˙▽˙?)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写作者的话,感觉一把作品跟作者联系起来,沉浸感会大大减少,读小说的乐趣也就随之减少了。 今天太高兴了,破例一下,再次感谢大家! 第十五章季惊鸾(H) 听他说完,桐墨不再多言,他打小就跟着季惊鸾,季惊鸾名满帝京,年已廿八还未娶妻,即使不是很懂,这些年他也有几分猜测...... 遂想着:算了算了,我们主子一个黄花大少爷,就算发生什么,公主也不算吃亏,女皇不至于掀了季家吧...... 程玉躺在锦被中,被酒气熏蒸得有些湿热,她忽得坐起来,褪掉了外袍。 季惊鸾坐在床边,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见她露出双臂,连忙又把被子给她捂了回去。 程玉这方想起,这是自己的一个春梦呀,床边坐着她的美人。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扯下被子,一下揽住季惊鸾的身子,将他带倒在床上。 夜色虽浓,酒楼里并不静谧,隐隐还能听到楼下堂中食客的谈笑声,让季惊鸾顿觉羞耻。 程玉俯趴在季惊鸾身子上方,外袍被她踢下床去,露出骨肉匀称的肩颈双臂。 她的发髻也有些散了,散落的发丝垂坠而下,与季惊鸾铺陈身下的长发交织一起。 季惊鸾拢起一束二人同样如墨的发丝。 结发...... 为夫妻。 他的心底漫上一股渴望,贯穿他整个少年时期的梦,又糅合进无数深夜里的嫉恨与相思,他的泪痣鲜红,一字一顿说道:“程玉,你不要后悔。” 程玉脑子昏胀,只觉得身下的人透着一股清爽的凉意,贴上去正好解了她的火,只恨层层衣物碍人,她伸手去扒,却不知他这衣服是怎么穿的,扯了半天不过领口微敞。 季惊鸾一抬手扯落床帐,又微坐起来解了腰带,他握起程玉的手指,顺着自己的领口一路滑下,两侧衣物缓缓分开,露出冷玉一般的胸膛。 程玉暗笑着贴了上去,怪道她这梦怎么这般欲求不满。 季家世代从文,然君子六艺,样样不落,季惊鸾体态修长,肌理分明。 程玉两只手划弄着他的胸膛腹部,手下的微凉逐渐变得温热。 季惊鸾侧过头去,呼吸沉重,面色发红。 程玉是喜欢看美人情不自禁的,又使坏拨正了他的头,季惊鸾知道,她是偏要让他亲眼看自己的羞态,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这些年有所收敛,一旦醉了就故态重萌。 程玉见他不再躲闪了,便觉无趣,又觉得还是灼热难忍,一抬手脱掉了抹胸襦裙,露出一对圆润的胸乳。 季惊鸾第一次见到女子的胸乳,明知道于礼该闭上双眼,可理智失控,他错不开眼。 程玉再次俯身趴下,胸乳悬在季惊鸾面上向他靠近,季惊鸾羽睫震颤,想转过头,却听程玉呢喃一句:“原这梦中美人是个花瓶,还不如于笙灵醒......” 季惊鸾闻声皱眉,她竟以为这不过一场春梦,纵他不知那“于笙”是谁,代入此情此景,也心生不快,顾及不到此生所学的圣人言语,薄唇微启将面前红果含了进去。 程玉舒服地哼了一声。 季惊鸾红着脸,也不知是何缘故,明明第一次做这事,却觉得越发熟练。 他单手环过程玉的腰,将她困在胸前,檀口微张,来回含吮着左右茱萸,胯下的孽根已然顶起一个帐篷。 程玉感到后臀顶着一根热胀的肉棍,向后伸手摸了一把,却见季惊鸾细腰挺起,张口喘息,口中的乳首滑落出来。 程玉喜欢美人,但不是所有美人的那物也算“美人”,面前男人的物件虽然分量够足,却不知长得如何,她不顾他的阻拦,伸手褪下他的裤子。 季惊鸾的性器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只见那物色如浅桃,茎身粗直,菇头泛着润泽的水光。 当真是场美梦。 季惊鸾见她此般细致地打量自己的下身,又羞又怒,不知说何是好,他自己都不曾这般仔细地瞧过那物。 程玉在他下腹摸了一把,惊奇道:“你竟天生无毛?” 她向来讨厌男子下身丛生的荒草,府中的男宠们都要定期修剪甚至剃光那处毛发,可是剃得再净,也难免留下些许,除非像于笙一般用秘药去除,不然总是能摸出来。 身下这副躯体,下腹白皙干净,触手光洁滑润,竟是一根毛发也无。 季惊鸾略知晓些,像他这般的男子确实少见,没想到竟然能迎合她的喜好。 可程玉心思一转,又黑了脸去,还在他的柱头弹了一下,“为何天底下的美事都生在这个梦中......你这物用过没有,我可从不捡别人的旧物去用......” 季惊鸾忍着痛意,心中气急,她自小便离经叛道,如今说出的话越发离经叛道,他一个翻身把程玉压在身下,闭上双眼堵住了她的嘴。 这份感受太过久远,很久没有人敢凌驾在程玉身上,她充满不适,伸手要将他推开。 季惊鸾感受到她的挣扎,微抬起头,却听他从未有过地软下声音,“别动,求你。” 季惊鸾生涩地吻过她的唇瓣耳侧,烛光从床帐交错的缝隙透进来,映在他高挺的鼻梁,呈现一抹珠玉般的光泽。 程玉微闭上眼,双手将他的头压低,加深这个生涩的吻,软滑的舌头勾着他的舌头,季惊鸾从未经历情事,只能被动地随着她的掌控。 虽年已廿八,家中曾试探着为他安排通房妾室,可他早已心有所属,若就此顺从,生儿育女,既对不起要同他牺牲一世的无辜女子,也亵渎了自己私藏的切切情丝。 程玉的手也不闲着,将季惊鸾的衣衫剥落,顺着他的脊背蜻蜓点水一般若即若离地触碰,季惊鸾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紧张到僵住,偏程玉玩心大起,不知轻重地在他挺翘的臀上打了两巴掌。 声音清脆响亮。 端方雅正的季大人哪里受过这个,一张脸赤白交错,又羞又怒。 他看向身下的程玉,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报复似的再叼住她胸前红果,程玉吃惯了珍馐美食,他这种清粥小菜哪里够看。 有力的大腿张开,略一用力把季惊鸾的腰胯束缚住,他腿间的长物一下就贴上了她的腿心。 世家夫妻讲究相敬如宾,他所受到的教导全是不可重欲,即使贪欢如他的父亲,遍身欲望也只能交予妾室,跟正头夫妻恪守礼法。 这一瞬,他感受程玉腿心在吸吮收缩,学了二十余年的规矩全都抛之脑后,跪坐在床,扶着早已高高翘起的阳物抵在穴口。 ———————— 一百收藏应该加更庆祝的,可是我码字真的超级慢,等一百珠珠一起好不好(? ? ? ? )?? 新的男配出现啦,先吃一顿后面要走几章剧情啦~ 有宝说喜欢作者碎碎念,我就又发了一些,如果你们烦,记得告诉我闭嘴,我其实挺话痨的(?﹏?) 第十六章美梦(H) 那花穴如同牡丹垂露,一张一合地摇曳,季惊鸾闭上眼,明知这是绝路,可他也难以考虑更多,他微挺身子,性器便一点一点地被她吞下,两人紧紧地交合在一起。 季惊鸾的这根够粗够长,程玉有一种充实的饱胀感,她坦然地享受欲望,故意绞紧几下,季惊鸾舒服到头脑发空。 她是他偷藏在心底的一方执念,而他本以为此生无望的念想,如今竟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实现,情欲与肉欲催逼的他双眼泛红,像发情的野兽一般拼命地挺动腰胯,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衫凌乱地丢在地上,他此时只想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躺着不动能够省些力气,可程玉惯来掌控欲极强,她不疾不徐抬起腿,脚尖抵上季惊鸾起伏的胸膛,随着她的动作,他湿漉漉的硬物滑出几分,带出一股粘稠的浊液。 程玉脚掌用力,季惊鸾顺从地躺倒在艳红绣被,他的皮肤细腻,像上了釉的白瓷,软绸一般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恰有几丝挂在红润的唇角,两根纤长的手指勾起这缕发丝,同时他高耸的性器再次与她紧密相连。 程玉上下舞动身子,全心全意地让自己舒适,季惊鸾下腹的皮肤细腻,没一会就被她的大腿拍出片片红痕。 季惊鸾双眼迷离,他在少年时最荒唐的梦境里也没感受过如今这种满足与疯狂,她远比他想象的更自在恣意,更肆无忌惮,她的技巧纯熟,每动一下都给他带来镌骨铭心的快意,明知不该去想,不愿去想,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去嫉妒那些她拥有的男人—— 他们是否都见过她的这副面孔? 他们多少次与她共枕同眠? 他平生第一次庆幸,他生了副能让她动欲的皮囊,却又意志消沉地想起,她的身边从不缺美人,何况在她清醒的时候是那么厌恶自己 一面是红鸾春梦,一面是冷寂世间。 他惶恐着梦醒时分,不知该如何让一切留驻。 季惊鸾揽紧程玉的腰,将她扣在怀里,轻启双唇在她的肩膀浅浅咬了一口。 可他哪里知道程玉平日从不让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即使是醉了酒,本能依旧存在,她用手摸了下肩膀,睫毛半遮双眼,看不清神色。 而后高抬身子,用手环住粗硬的根部,狠狠一握,同时报复性地往季惊鸾胸口咬去。 季惊鸾忙侧过头,单手抚住唇瓣,堵住将出的一声呻吟,下身痛意传来,可是漫过泪痣的几滴晶莹泄露了他花遮柳隐的情欲,他身下的性器剧烈地收张,汩汩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程玉也到了顶峰,穴内一颤一颤地跳动,她卸去力气,趴在季惊鸾的身上昏昏欲睡,手指还拢在她亲口咬出的伤口上。 季惊鸾胸前的齿印宛如一轮血月,饱满的边缘渗出一道道血丝,他将手也覆于伤口之上,刺痛中带着未知的痒,顺着皮肤渗进心脏。 俄尔,他浅笑一下,如同千花同放,迷了人眼。 一粒丸药从微敞的花窗射入,青色的烟气缭绕,门前响了几声,两道身影推门而入。 这厢两人云雨初歇,那厢红枭可是险些急疯。 她下楼买个酒的功夫,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偏程玉说过此次行事不宜太过高调,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去找人,先是在房间等了一会,又顾及程玉并非清醒,若遇到歹人该当如何 百般思虑之后,用了轻易不能动用的暗探,威胁掌柜的说出今晚都有何人前来,里面竟然牵扯出一个季惊鸾,季家是文人世家,此时正得女皇青睐,季惊鸾自身的才名也极佳,即使程玉自来对他不喜,也不能轻易动他。 红枭只好另做他想,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她命暗探到玲珑阁取来一些迷药,却没想到紫荆叁言两语就套出了事情大致,自己带着药赶来。 本是担心季惊鸾对程玉不利,却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 程玉面色红润躺在床中,季惊鸾侧过身子将她一揽在怀,二人鸳鸯交颈,宛如夫妻。 紫荆不见了常见的笑意,忽然一把扼住了季惊鸾的脖子,红枭忙拽过他,她撂下床帘冷静说道:“此事如何该有公主决断,你我不可冲动行事。” 浓黑的眼眸里面是经年积压的寒冰,紫荆怒极反笑,“名动帝京的季大人竟是此般小人,何必留他让公主脏手?” “我说了,一切由公主自己决断,”红枭挡在紫荆面前,屹然不动,“杀他到底是为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听红枭说完,紫荆久久无言,他无法反驳红枭,因他自己也不知晓心里汹涌着的是不是嫉妒。 红枭与紫荆相识已久,她不愿见他执迷不悟,轻叹口气,独自靠近床前。 她缓缓掀起被子,将程玉剥了出来,没有仔细去瞧,叁两下整理好程玉的衣衫,正要将她抱起,紫荆一俯身,将人拦腰抱走。 红枭见状没有多言,一行人顺着后门匆匆离开。 公主府内鱼龙混杂,虽有程玉麾下精锐,也故意放养了一些各方的眼线,红枭不愿再生波折,便让紫荆带程玉回玲珑阁照顾,等程玉清醒再做打算,而她则先行回府安排事项。 紫荆并无异议,两辆马车在漆黑寂静的巷口分道扬镳。 玲珑阁与山水楼相隔不远,车夫一揽缰绳,马车慢慢停下,紫荆拿起一件斗篷遮住了程玉的脸和身体,一步一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房里。 玲珑阁夜里正是热闹,前楼明媚吵嚷,倒是掩盖了后院不起眼的动静。 紫荆刚将程玉放下,胡桃圆咕隆咚的脑袋探进门来,紫荆看她一眼,叫她派人送水来。 胡桃没多做停留,点点头立刻去办,不一会下人们便抬了水来,水倒好了紫荆就让他们退下,也顺带赶走了想要帮忙的胡桃。 程玉还在面目平静地昏睡,紫荆一点一点解开她松散的衣衫,细腻的皮肤上竟有着几道红痕,他曾听他们说过,程玉从不允许男宠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痕迹。 他越是想要转移视线,那红痕就越是扎眼,像是刻进了他的眼瞳里,鲜血一般的红。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十七章季家 紫荆一寸寸地抚摸过程玉的肌肤,贪恋她身体透来的暖意。他微卷的长发扫过她的手臂,似是觉得痒了,程玉动了一下。 她这一动让紫荆如梦初醒,他疾步走到桌前猛灌了一杯凉茶,而后惨然一笑,笑自己可悲可怜! 明知是镜花水月,也不觉自甘沉沦。 净室放着的水由沸转温,紫荆不再多想,仔细地为程玉擦洗过身体。 翌日,天光大好。 程玉从雕花架子床上醒来,她半坐起身微微揉了揉额角。 一只素白的手递过一盅清水,程玉浅抿着漱了漱口,而后她看向不发一言的紫荆,“说罢,昨夜出了什么事?” 经过半宿,紫荆已经压制住大半外露的情绪,可他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昨日夜喝了许多酒并未多食,还是先用个早膳吧。” 见他如此,程玉也不多言,紫荆一拍手,门外侯着的胡桃立刻蹦了进来,险些砸了端在手里的热粥。 平日里紫荆定会贬损她几句,今日却只接过粥叫她出去,程玉诧异地看向胡桃,胡桃偏过头皱着眉给了她一个怪模怪样的表情。 程玉愈发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何事,她这一觉醒来,人从山水楼到了玲珑阁,身上的衣衫全都换过,还有一种纵欲后的倦懒,怕不是意外睡了个男人。 她边回想着,食不知味地吃完了紫荆喂到嘴边的粥。 紫荆用丝帕给她擦擦嘴角,又亲手沏了一杯茶递予她,程玉挥挥手,示意他先放在一旁,一双乌黑的眼睛再看向他。 “昨日红枭为你下楼买酒,回房时你却没了踪影,不得已动用了埋在附近的暗卫。” 程玉点点头,紫荆继续说道:“而后我们发现,季惊鸾也在山水楼......” 程玉微屏呼吸。 季惊鸾?怎么偏偏是他...... “......你就在他的房间,当是与他......”紫荆微顿了顿,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与他行了鱼水之欢。” 程玉料到了昨夜酒后乱性,却惊诧于乱性的“对象”。 季惊鸾出身名门季家,又与程玉年岁相仿,二人年少时互有耳闻,也于各处宴席见过数面,程玉自小便喜欢美人,本对季惊鸾这位幼时变名满帝京的美人胚子充满好奇,但二人秉性实在相差甚远,他要做他的高山白雪,守他的伦理纲常。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如此便罢,可能是气场不和,程玉此后见他越发不待见,他果真应了世人所言的“出类拔萃”,成为少有的被程玉厌恶的美人。 程玉胸口发堵,若是个寻常的男子,纳进府里或是随意打发了便是,偏偏这个季惊鸾一直是母皇悉心培养的臣子,她现在还动他不得。 又不知昨夜实情如何,似他那般的世家子弟多半都见不惯她明目张胆地放纵,长久上书弹劾她骄奢淫逸,不守妇德。 殊不知,她才惯是嫌他们肮脏,叁妻四妾尚嫌不够,倚红偎绿眠花宿柳,而今她只不过如同天下男子一般行事,便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可叹,又可笑。 虽季惊鸾尚未成婚,也不见叁两红粉知己,程玉还是通身不适。 只盼他步步高升,可千万别有一日青云直坠,若到那时—— 她自会去雪中送“炭”。 季惊鸾一夜未归,次日清晨才匆匆回府,着实惊动了季老爷和季夫人,恰好正逢休沐,二人待季惊鸾稍作休整,便将他唤了过去。 季老爷年逾五旬,双眼清明全无浑浊,他坐于主位,面色沉沉。 他身旁的妇人面貌姝丽,气质云遮雾绕,总似缠着轻愁。季惊鸾的样貌当是随了母亲,可那气质并不肖其父母。 女皇登基之后,庆国对待女子不比此前苛刻,一些新进官员为博清名,只娶一妻不再纳妾,但季家是几朝世家,极其看重子嗣血脉,季老爷共有一妻九妾,其中最小的妾室年方二十,比季惊鸾尚且小了八岁。季夫人只有季惊鸾一个亲子,庶子女足足十叁人。 季夫人见季惊鸾站定,忙指着让他坐下,季老爷哼了一声,道:“你昨晚彻夜未归是因何事?” 季惊鸾对父母各行一礼,只不愿多言。 季老爷见状,双眼勾紧,他越发看不透自己这个儿子,年少时不爱言语,及冠后拒不娶亲,几个弟妹陆续成婚,他却还是孑然一身,如今年近叁旬,官拜户部侍郎,于政事上无可指摘,可他竟破天荒地开始夜不归宿,不知该喜该愁。 季夫人不如季老爷想得复杂,几个年长的庶子都有了孩子,而她的亲生儿子至今尚未成婚,她原也想着或是他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可每次询问都得不到答复,于是便想指派几个通房丫头先去让他知晓人事,男人嘛,心里惦念着不耽误身体忙活着,偏生他这儿子不知哪里不对,破天荒地发了老大的脾气,把几个丫头都给送了回来,还让她平日无聊便去听曲看戏,不用她操心房内之事。 瞧瞧,这叫什么话? 哪家的娘不操心儿子的房中事,哪家的主母不关心子嗣? 她甫一听说儿子夜不归宿,先想到的竟是这多年的木头终于开窍了,只是忧心外面的女子终究不如家里知根知底的干净,偶尔尝次新鲜便罢了,万不可被她们勾了神去,坏了身子。 好在刚破了身的男人最容易食髓知味,季夫人见季惊鸾还直溜溜地站着,扯了一把身侧的大丫鬟,“棉连,整日净会傻站着,看不见公子还站着吗?过去扶他坐下!” 名叫“棉连”的丫鬟五官明丽,虽不像季家母子一般貌美,但一把子身段玲珑有致,季老爷明里暗里跟季夫人讨要许久,季夫人也没舍得予他做那第十房妾。 棉连是苦出身,年方十八,没有别的法子才卖身进季府做了家奴,她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攒够银钱给自己赎身出去,从没想过给某个男人做个妾室,不管是季老爷,还是季少爷。 她憋红了半张脸,支支吾吾地挪不动脚,季夫人恨铁不成钢,狠狠剜了她一眼。 ———————— 一百珠珠加更,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更~ 谢谢各位宝投珠收藏留评~ 第十八章海棠 棉连被迫向前,脚上的绣鞋似是重如千斤,拖拽着她迈不动步子。 季惊鸾不去看她,向着季夫人俯身一拜,目光泛凉,“儿子还有事要办,就先回去了。” 棉连闻言大松口气,悄悄擦去手心冒出的虚汗,她庆幸季惊鸾不似许多勋贵子弟,对外宣称清冷自肃,暗地里走马章台风流成性。 随着女皇执政,庆国女子活得比曾经自在许多,但这世间到底被男子掌握太久,男子极少同女子一般被苛待规训。 可这季家声名在外的户部尚书有些奇离古怪,无妻无妾,也无通房,连院子里伺候的都没有一个丫鬟,身为男子却一副为谁守贞的烈夫姿态。 季夫人如同许多大家主母一样,也早早给公子们备下了晓事的通房,其他几个少爷整日里道貌岸然,一见到美人当前,眼神游移面色窜红,表面的矜持都难以为继,当日就搂着佳人被翻红浪。 偏生这个夫人亲生的少爷,将自己的贞操守得严实,听府里的老人窃窃说,他十几岁时夫人特意遣了当时手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给他,那丫鬟生得不可多见的貌美,兼顾心思玲珑,未料到这如琢如磨的少年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发那么大火,先是将那丫鬟送出了府不知所踪,再是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换了小厮,季夫人得知后被气得险些病倒。 棉连不识字,更没读过什么书,起初她只觉得大约是这位大宅里的少爷书读的太多,行事匪夷所思。 到如今她还是不明白季惊鸾所做为何,却不再将他看作世间另类。这世上女子失贞为人贬毁,为何男子守贞却反遭质疑? 女子贞洁端庄是规矩,男子叁妻四妾是常态,向来如此便就是对的么?如今皇位上坐的都成了女子,而且当今那位长宁公主,不都像男子一般叁夫四侍,夜夜换新郎了吗? 虽然旁人提起这位公主都要加上几句“不守妇道”“德行有损”,棉连却对她并无反感,她只是格外好奇,像男子一样活着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不羡慕如花美眷,只是内心焦灼又急切地等候一个答案,女子是否也能靠自己生存下去,不必依仗归顺于任何一个男人。 见棉连呆愣着一动不动,季夫人嫌弃她心思愚钝不会笼络人心,眼瞧着念想又一次落空,本想再多说几句,看到儿子霜雪般冷淡的眉眼,嘴张了几次没发出声。 属实是心有余悸。 他这个儿子虽自小不苟言笑,但也算得上沉静内敛恭顺忠孝,不过坏就坏在了一条筋认死理,别人的怒是漫天大火,熄灭了不耽误来年春生,而他是高岭堆雪,不动则淡泊静美,一动便地崩山倾。 季夫人自己胆怯,想让当爹的季老爷再多劝劝,转头却看到他流连在棉连腰臀的目光,一张美貌的脸瞬时发青,再无暇顾及其他。 季惊鸾自顾自地离开。 季家历经多朝,虽非皇亲国戚,也是显贵异常,季府更是修葺得极清极贵,世人多笑言,女皇的皇宫都难比季家的大宅。 季惊鸾的院子隐在庭院深处,走过亭台水榭,明亮的日光从交错的白杜叶片间穿出,青石小路上光影斑驳,季惊鸾一路踏着碎光,青石路的尽头,一片白杜中突兀地出现两棵垂丝海棠,是由季惊鸾亲手栽下。 他在海棠树下停驻,海棠花期快到了尽头,盛放过的花瓣一触即落,他用指尖取下一朵还未彻底凋零的花朵置于鼻下,浅嗅着残留的香气。 季家以文传家,教导族中子弟如松如竹,他也未料到自己会钟情此花,恰如他也不自知会深陷一份苦恋。 季惊鸾初见程玉,她正在海棠树间熟睡,被他误以为是精怪化了形,彼时她还不是如今的长宁大公主,而是右将军府上一个狡黠灵动的少女。 她被迷路的他扰了清梦,从花丛中一跃而下,笑看他落花满头。 季惊鸾有许多姐妹兄弟,也见过许多年岁相仿的少年少女,却从未有人如此鲜明地闯进他的眼中。 他少时孤僻冷漠,世人多为他的皮相所迷,不知他内里无趣至极。 可那个少女却轻易看穿,她曾紧贴着他的胸膛,“季惊鸾,你好似一棵虫蛀的枯木,里面是空心的呢。” 她也时常质问:“季惊鸾,你行事只有规矩,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可他确实蠢笨,一次次令她失望难过,“季惊鸾,你只是一具精致巧妙的傀儡吧?”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是经不起持久的消磨的,她终是难以忍受,推开了他,“季惊鸾,你不懂人的感情。” 她看向他的目光彻底失去光芒,他内心迷惘,想要否认又难以否认,因为他从不关心别人的感情,他唯一尝试去理解的人,只有她一个。 当时他太过年少,也太过幼稚,以至于意识不到有些话一时不说,或许这辈子都再没机会去说。 “季惊鸾,我们不必再见了。” 他在人间寻到的唯一一抹亮色再不愿让他靠近,起初她对他只是漠视,随着他一次次不甘心地试图靠近,这份漠视变成了厌恶。 他难以直面她眼瞳里地抗拒,再一次封闭自己躲藏起来,以至于眼睁睁地见她嫁予他人,他似从半空跌落,狼狈地摔进泥泞,连神魂都染上污浊,他无法坦然地接受她姻缘美满,恶意随着时间滋长,无数个深夜他都在假想着去夺回她,藏起来,再也不让别人觊觎。 可当晨辉降临,他又会猛然惊醒,她那么厌恶他,又怎会愿意随他离开。 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本想着就算了吧,那孟锦臣却办下错事,明知那个倔强要强的女子会因此受伤,他的内心还是不堪地雀跃起来。 她从将军独女成为长宁公主,再到被天下儒生口诛笔伐的荒唐妇人。 他无法不去在意公主府的风风雨雨,内心难以控制地嫉妒那些能够接近她的低贱男子 多年的折磨敲断了他的脊梁,他死死抓住这一次机会,终于能够拥她入怀。 同时他也不禁自嘲,待她醒来定是要恨他入骨。 季惊鸾靠上海棠树干,风声簌簌,花落成雨,美人一笑连春花都要逊色几分。 恨便恨罢。 便是恨他,也胜过彻底遗忘他。 ———————— 于笙的地位目前还是稳的,其余的男人战斗力不太行,不是被嫌弃就是被嫌弃hhh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十九章病故 前几日春来日暖,韶光淑气,昨夜里忽然回寒,稀稀落落下起小雨。 破败的屋子四处漏风,加上下雨返潮,不比院子里暖和几分。 胡二娘掀开似是渗着水汽的棉被,床上静躺的女子年岁不大,看骨相应是个出挑的样貌,数年饥苦与连日重病让她像一盏熬干了的油灯,皮囊之下仅存一息。 “当啷”一声,寒风裹挟着点点细密雨丝,一股脑涌进屋子,田小小护着手里一碗热汤,用腰跨将门顶上。 “哎呀哎呀,冻死我了,外边的雨又大了,”她把汤碗放上方桌,用袖子抹了把脸,趁着汤碗的余热还在,揉揉冰凉的双颊,“守门的那几个实在不讲道理,好说歹说也只给了一碗稀汤寡水......” 门前的看守平日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作威作福惯了,个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叁,以往就经常扣下谢家母女的吃食,其实哪里有什么好菜。 又想起推搡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几只脏手,田小小暗骂一声,狗仗人势的腌臜东西! 胡二娘脑子里装着事儿,没功夫陪她一起骂上几句。 田小小见无人回应,自己收了声,问胡二娘:“......人还成么?” 声音缓慢滞涩。 闻言,一直跪趴在床侧,紧握女子手指的瘦小团子肩膀一缩,也紧张地抬头。 一大一小,两人忐忑的视线都集中在胡二娘身上。 她不过一个普通妇人,并非什么隐世的神医,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误打误撞让女人多喘了几天气。 眼看是阎王非要收人,她又有什么能耐? 胡二娘不愿意去看地上孩童,高抬着头深闭上眼,久久,她摇了摇头。 田小小低下头叹口气,她对这个结果倒没有什么意外,人若是有起色,面上是该看出来的,可那女子面色灰败,不似久寿。 她踢了几下脚下的地面,鞋底的泥水软烂污浊,却是大多人最终的归处。 团子并没有像胡二娘预料中一般哭闹,她依旧静静地趴在床边,将娘亲的手贴在颊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四周发红,大颗的泪珠挂在睫毛,倔强地不落下去。 胡二娘没有多言,嘱咐田小小在屋里守着,一人走进雨里。 死人是留不住的。 可活人并不比死人轻松。 她得将事情报出去,只盼着谢家尚存一丝人性,给小娃一条活路。 按常理来说,护院守卫本该看家护宅,这庄子连齐整些的砖头瓦块都难寻,只需守着妇孺几人,差事清闲的很。 男人们都聚在檐下眉飞色舞地闲扯,听胡二娘说完,呆愣许久,似是难以理解。 还是新来不久对情况不甚熟悉的一个年轻男子张口道:“你是说,那谢家小姐不成了?”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抓住重点,全都瞠目皱眉,尤其是守了多年的老人,脑子昏胀: 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 虽说隐隐明白上头的意思,真到了这一天,还是难免惶恐。 守卫中的头子嘱咐旁人几句,蓑衣都来不及穿,冒雨下山去了。 胡二娘知道院中女子出身京城谢府,而她们所在之地,即使马不停蹄,到京城也需几日。不过听闻山下镇子有谢家一脉旁系,也不清楚那守卫是否去了那里。 夜里雨未停歇,反而越下越大,夹杂狂风呼啸,如同万鬼同哭。 两个妇人夜里原不必留守,没人相信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稚儿能够跑出荒山,何况外院门前还有守卫。这些天顾虑女子病情,胡二娘和田小小就歇在了此院,二人交换着看护,困了就在小榻上对付一会。 将入夜时,女子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二人谁都不敢睡下,也没人去劝小娃去睡。 下山的守卫迟迟未归,该如何办谁也没个决断,胡二娘内心祈祷着女子能多撑一会,好歹上路前也听一听谢家如何安置她的孩子。 等了一个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谢家人都没出现,胡二娘和田小小熬了这些日子,累亏了身底子,在昏黄油灯下半眯半醒。 忽听小娃一声颤音,如同杜鹃夜啼,惊了风雨。 胡二娘猛然醒来,心道一声坏了。 一旁的田小小疾走两步,到床前又犹豫不前,胡二娘从后赶上,一把将她推开,俯身下探。 女子没了鼻息。 装作坚强的娃娃到底不足五岁,就算早慧又怎么能轻易接受母亲故去,忍了多日的泪水满溢而出,扑簌扑簌滑落眼眶。 院门这才传来动静,一队下人提灯而入,身后是一个容长脸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他也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急,前脚刚接到消息,后脚人就归了西。先是扫了一眼两个妇人,二人方反应过来,躬身行礼,他挥手叫她们起身,问了几句情况。 田小小胆小嘴拙,故而基本是胡二娘一人回答,她隐去了这几日对女子的照料,只推说今日才知女子生病,立刻去告知了院中看守,却没想到女子病入膏肓,去得如此之快。 他又打量几眼床边哭得不省人事的稚嫩孩童,止步沉思。 来的男人是谢家旁支,与本家并不亲近,苦于无处巴结,谁料嫡支这位大小姐闹了这么一桩丑事,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殷切地接下了看管的任务。 他那个位高权重的族兄果真残酷无情,多年来未曾过问一句这个亲生女儿,连妻子亡故都无动于衷,倒是将对她死后的安排布置了个详细。 ——母,不入祖坟。 ——子,随葬。 男人不禁背脊发凉。 可又想到本家答应予他的功名前途—— 莫怪我。 谢家嫡女,本是玉叶金柯,偏你不顾礼法纲常,离经叛道。 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当怪你自己—— 怪就怪,你生为一个女子。 男人在心里将所有罪责都归因于女子身份,自己的负罪感去了个干净,微抬下颚,狠下心来。 他一招手,门外候着的下人蜂拥而入。 这些下人面色沉沉,一脸凶相,有些竟手持兵戎,胡二娘多在世间跌爬了几年,马上看出他们神色不对。 只听容长脸一声令下,“动手!” 下人们扑向屋内各人,昏黄油灯难减冷硬刀光,田小小惊惧地双眼突起,一个恶仆对床边小娃高举长刀,胡二娘尖叫着飞身去拦—— “扑哧——” 是快刀穿割骨肉。 鲜红的血线溅上青砖。 人血的腥气被雨雾遮掩。 ———————— 这章有点虐,不过相信我,马上就好了??? 第二十章血夜 胡二娘跌倒在地,容长脸男人匆忙后退。 床前持刀的男子僵直倒下,心口处穿过一柄窄刃长刀。 立在他身后的黑衣女子以同样颜色的布帛遮面,利落地一收手臂,长刀抽出,大片的鲜血蔓延开来。 她仔细瞧瞧自己的爱刀,嫌弃男子的血液不洁,用力一甩,血滴飞坠,刀面光亮如镜,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事情发生的太快,没有人知道她从何来,敞开的窗牗微微摇荡。 谢家男子胆战心惊,被雨淋湿的长衫泛着寒意,直往他骨髓里钻。 他纵不知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他腹中翻江倒海,来者不善,一目了然。 他错步藏到仆从身后,声音发抖,“快!抓住这个女贼!抓住她!” 女子头发高束脑后,额前发丝湿成一缕一缕,雨水滑过眼睫,其后的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专注、锐利......冰冷,随时都准备着,对敌人一击必杀。 谢家男子见惯了宅院里的明争暗斗,那些手段如同裹了蜜糖的砒霜,总讲究个诱敌深入,他何时经历过此般扑面而来的凶险,直接了当,不讲道理,仿佛下一秒就要人首分离。 栗栗危惧。 他慌张改口,大声呼喊着下令,“不,不要抓她......杀了她!直接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将她们全都杀了!” 倒在床边的男子血都未凉,悍仆们全都忘了自己片刻前的张狂,一时无人动作。 胡二娘见四周无人注意,拽着田小小的袖子,二人趁机躲到角落。 不管来人是敌是友,她只知道若是落到了谢家人手里,她们凶多吉少,不禁忧心黑衣女子双拳难敌四手。 见女子只站着不动,男人们恐惧褪去,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怎么敌得过他们这些大男人! 他们紧握手中兵刃,从四周逼近女子。 “找死。”女子挥臂一振,刀横胸前,狭长的双眸聚敛,声如其人,冷肃平静。 男人们被她的话刺激到双目发红,区区一个女子竟敢口出狂言,彼此对视几眼,张牙舞爪地向前冲去。 旁观的胡二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女子足尖一点,翻身而起,如同飞鸿踏雪。 同时长刀挥舞,快得看不清刀之所向,唯有熠熠刀光闪过。 风声,雨声,刀啸声—— 人却无声。 漆黑的衣摆拂落,她一刀斩断床帐,扯落半空,挡下漫天血雨,青灰色的料子开出血色花团。 田小小摸下脸颊一滴温热,泛着腥气的赤红染红指尖,她倒吸一口气,大叫着往门口逃去。 胡二娘想要拦她,奈何田小小被吓得失去神志,横冲直撞,胡二娘被推撞到桌角,头晕眼花,倒在地上起不来身。 同样慌不择路的还有谢姓男子,因为要按照安排料理了母女二人,随他前来的仆从都是身强力壮的护院,哪想到全都一刀毙命,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与从角落冲出的田小小撞做一团,摔个倒仰。 黑色布靴落于他的脸侧,他自下向上迎上女子视线,虚张声势,“你可知我是谢家族人!不知何人派你前来,但、但,得罪了谢家你可要考虑下场!” 女子目光沉沉,长刀抬起。 男人汗毛炸起,腿间传出一股热意,裤裆被尿洇湿,他牙关颤抖,断断续续道:“女、女侠......我也是身不由己,平日里从不作恶,求、求您......”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自己正伸手欲抱住女子小腿。 “多话。”女子冷声收刀。 一颗头颅扑通落地,正滚落田小小面前。 她双眼一黑,晕了过去,就要倒在女子身上,女子一只手揽住她,双眉皱起,像是思考该怎么处理她。 胡二娘担心她一个不顺眼,也砍瓜切菜一般削了田小小的脑袋,急促道:“女、女侠,您将她放到地上就好。” 女子依言将田小小放好,屋外传来一串水花溅落的声音,她并无意外地推开门。 白衫白裙,一柄青花竹伞,雨水聚落成珠,于边缘坠落成帘,半掩来人似水如月的容颜。 她步履轻盈地进门,折好竹伞,单手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轻叹道:“就知道你又要胡来,等等我又何妨?” 如同预料一般无人回应,她倒也不生气,将身后背着的木箱放到桌上,蹲下身牵起田小小的手腕,两指轻触。 “惊惧过度......需要静养几天,倒是没什么大碍,”她对黑衣女子摇摇头,微带责备,“定是被你吓得。” 于筝不看她,站到窗边擦拭长刀,“胆子太小。” 白杜对她无可奈何,又款步走到胡二娘身旁,在她腰间看了几眼,柔声问道:“左腿能动吗?” 胡二娘按她说的动了下左腿,虽然剧痛难忍,确是可以动的。 白杜又捏了几下她的膝弯,“伤得不算严重,腰间会肿些时日,在床上躺些时日,不要随意走动。” 胡二娘连连点头。 查探过两个妇人的伤势,白杜这才走向床边,遍地鲜血实在难以落脚,她想起红枭临行前再叁嘱咐,公主要此事低调完成。 可惜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那位祖宗,想到艰难的善后任务,再平和的人也难免生出几分怨气。 下次再来找她拿药,一定多加点子黄连! 抱怨归抱怨,正事也不敢耽误,只可惜了新做的镜花绫鞋子,染了一鞋底污浊的血,看样子是不能要了。 床边幼女呼吸平稳,只是悲伤过度,晕厥过去。而年长的女子既无呼吸,也无脉搏,皮肤冰冷还未僵硬,一副逝去不久的样子。 白杜探了她身上几处穴道,低头沉思片刻,问寡言少语的于筝,“你确实将我给你的药投在饭菜里了?” “她并不怎么食用,我往水里也放了些。”于筝回道。 白杜点点头,谢元清目前身子很弱,可见平日里食用的并不见好,于筝往水里一并投上,能让这假死药快些生效。 是药叁分毒,她身子太弱,一时半刻毒清不完,还得调理一阵,另做打算。 思及此,白杜从药箱拿出一个红色药瓶,往谢元清嘴里倒了两颗。 ———————— 于筝:多话就杀了 白杜: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于筝:......她好烦但不能杀 元清跟团子准备归队。 第二十一章买花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春风带了暖意。 帝京街头人声鼎沸,来来往往,沿路摊贩或有叁两女子面庞,这在珩国都是极难见的。 珩国礼教甚严,良家女子安守内宅,贱籍女子也少有抛头露面。 庆国女皇登基之后,废了许多严苛礼法,女子不必再足不出户,也可上街做些生意。 许是被管束的时间太久,先前众人都在观望,世家大族自不必说,小门小户也少有人践行。 唯有快活不下去的孤女孀妇,狠下心赌上一赌,预想的豺狼虎豹并未出现,只看到一方远比院内更为开阔宽广的天地。 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庆国街头有了女子欢笑。 “红枭。” “是。” “你去给我买上几支花。”程玉往窗外一指,卖糖人的男子身旁站了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竹篮里满满新摘的杏花,略显局促地四处张望,不敢喊出一声吆喝。 红枭点头应是,马车缓缓停下。 程玉将车帘留一道缝,余光正能看见女孩红着面庞,递予红枭几支杏花,红枭生得美,手持杏花如同哪路仙娥,过路的旁人见状,也不禁探头往女孩篮中看去,纷纷开口问询。 红枭功成身退,不需程玉开口,将杏花插进马车里的细口宝瓶,程玉浅笑一声,马车继续行进,到了宫门方停。 今日,女皇宣程玉进宫,不知为了何事。 程玉走下马车,红枭帮她理了理衣裙,欲言又止。 “无事的,不要担心。宫内走动多有不便,你且在宫外等我便是。” 之前数年除非大宴鲜少进宫,这些时日屡屡召见,上次回来大张旗鼓清理门户,却不知这次又该作何。 红枭有些担忧,总觉得要变天了。 总归程玉心里也有打算,红枭不多话,站在车旁看她孤身进了宫门。 日近晌午,这次没赶上朝会,冯嬷嬷引程玉往后殿去,嘴里解释道:“圣人与几位大人在偏殿议事。” 按道理下人们不能随意谈论主子,可冯嬷嬷自小看女皇长大,如同照顾半个亲女,跟程玉念叨着,“最近政事繁忙,吃的不多,休息也少有安稳......公主待会还是多劝劝圣人......” 程玉听罢,心中一紧,她所知的是近来朝中并无大事,女皇殚精竭虑,到底所为何事? 又或是,朝中确实有事发生,只是她被瞒下,不曾探知分毫。 她嘴里同冯嬷嬷继续交谈,脑子开始盘算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朝中局势千变万化,就算她手伸得不足够深,也不至于被瞒在鼓里。 “哎呀,时间赶得刚好,您瞧他们谈完了。” 两人路过偏殿,程玉抬头看去,偏殿门开,太傅苏靖走到最前,身后紧跟国子祭酒陈望之,而后是同他们亲近的几位朝臣。 接着出来一个生面孔,程玉问冯嬷嬷那是何人,冯嬷嬷也并无隐瞒,回答道:“是近日归京的石鸣之石大人。” 这么一提,程玉恍然大悟,这个石大人名叫石鸣之,是瑞成六年的探花郎。 若只是这样,程玉也记不住他,只因他娶了靖远侯之女沉知楼,此女才情绝艳,常与谢元清一同被人提及。 靖远侯府与季家较好,沉知楼与季惊鸾年岁相近,本以为两家欲结姻亲,谁也没料到她竟被骑马游街的探花郎迷了心,十里红妆嫁给石郎。 石鸣之在帝京不到两年,便下放去湘洲历练,直到近日任满回京,等候差遣。 这些男子倒是节节高升,可惜了曾经的帝京双秀,一个被囚禁看管,另一个也是鱼沉雁杳。 程玉沉下面色,此时又一人自门内而出,他一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程玉,脚步一顿。 他身后的同僚不解发问:“怎么了,季大人?” 程玉也看到了季惊鸾,想起之前混乱,胸中有口郁气,漠然转过头去,冯嬷嬷方想起正事,带她往后殿走去。 那厢季惊鸾心中发苦,果然如他所料,一夜的露水情缘并不能改变什么,倒显得他色欲熏心自轻自贱,她怕是都不屑于恨他,只觉得脏了自己的身子。 与同僚客套道别,他怅然若失地登上马车。 桐墨见他面色苍白,急忙问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季惊鸾不欲多言,挥手示意无碍,复又一动不动地静坐。 桐墨总觉得主子大有不对,又不敢去烦扰他,只先按住马夫,不叫他动,等大人好点再说。 季惊鸾满心都是程玉冷漠的那一眼,翻来覆去地自我折磨,半天才察觉马车寸步未行。 见桐墨一脸关切,这才压下思绪,叹口气道:“只是见到了公主。” 见到公主? 桐墨猛地醒悟,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做什么偏要揪着不放。 自己这么多年是看着主子一往情深,可人家公主不知道啊,在公主心里,估计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趁人醉酒和人睡觉! “呸呸呸!”桐墨连忙打住,这话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他低声喃喃,“公子就是一张白纸,别说行事了,就是春宫都没看过,多半还得是公主主动......” “可这一醒了,怎么就不认账了呢......”他直直看着季惊鸾一张醉玉颓山的脸,实在不能理解,又不禁往下看去,“难道是......太差了?” 季惊鸾不知他想些什么,只是那眼神让他产生不适,一挥袖遮住打量,淡声开口,“回府吧。” 正要动起,光车骏马疾驰而过,裹挟的风掀起季惊鸾身侧的车帘。 他侧目看去—— 对方一双玉手也正掀起珠帘。 车中人男生女相,与女皇八分相似,女皇本是珩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因不敢妄议圣人,民间才少有讨论。 况来人年华正好,翦水秋瞳芙蓉面,尽显眉目如画。 每天直面季惊鸾美貌的桐墨也不由看得痴迷。 那人微勾唇角,似笑未笑,红唇如同血染,黑黝黝的眸子透着诡谲。 华美的车舆走远,桐墨猛地清醒,背后冒出冷汗。 季惊鸾思绪再乱。 “叁皇子......” ———————— 发现如果用了emoji,表情后面的文字就会全部消失...... 求宝子们投珠评论跟我互动,满意不满意的都可以说呀⊙ω⊙,摊子越铺越大,最近剧情章比较多。 第二十二章程珂 程玉到后殿不久,女皇便也归来。她对女皇福身行礼,转眼就是一副娇憨的女儿模样。 “长宁上次听了母皇的话,回去就料理了府内不安分的东西,近些日子安分守己,御史台若是又上书参我,长宁实在委屈,母皇一定要帮长宁。” 说着,豆蔻少女一般挽住女皇的手,弯头靠上她的肩膀。 女皇摇头叹气,拉过程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惯常是个惹祸精,母皇召你进宫难道就只能是训诫吗?” 看来朝中果然有事发生。 程玉还欲借机在女皇面前撒娇弄痴,亲近一会,却听菱花窗外传来一道男声。 “皇姐今日是怎么了?如何一副小女儿姿态?” 声如金石丝竹,尾音上扬,夹杂些许绵柔的气音,如同情人夜语,惹人心里发痒。 说话间,男子打外面进来。 刺眼的日光给他的暗红云纹锦袍描了一圈金边,逆光中玉似的脸,眉眼深深。 程玉从女皇肩侧抬头,视线自上而下瞧过男子,微弯的眼角随之展平。 像,太像了。 他这个弟弟自小男生女相,模样如同母皇的复刻,如今二十一二的年纪,像极了她记忆中还在将军府时的娘亲。 若她都如此惊诧......程玉看向身侧的女皇。 女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面庞,程玉的手腕一松,原是女皇全无所知地放了手。 叁皇子程珂深居简出,极少现身人前,女皇近日来也少有见他,自一生下这个儿子便常有人说子肖其母,此子乃是几个孩子中样貌最像她的。 随着他年岁日增,每每连她自己都觉得触目惊心,除去他略挺拔些的个子,简直是在对镜自照。 她不自觉地抚上脸颊,指尖刚好摸到眼角的些许沟壑,忽然哼笑一声。 像,却也不像。 她老了呀...... 叁皇子看了程玉许久,察觉到女皇的注视,俯身行过礼,走到女皇另一侧,女皇像方才对程玉一般,也拉过了他的手。 那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不似他的长相,是一双属于男子的手了。 女皇张口叫坐,程珂顺势坐到女皇左侧下首,程玉往后退了退,坐到右侧首位。 宫人们送上茶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她们叁人,大皇子日前说是去何处观禅,不在京中。 女皇这才说起正事, “近日朝中文武官员多有争执,你们可曾听说?” 女皇这话说的其实不算准确,起了争执的不是文武官员,而是男女官员。宫内女官不少,但大多都在后宫司管琐事,能够上朝议事的仅有几名有从龙之功的女将,而朝中文官皆是男子,这才成了女皇口中的“文武”之争。 骁骑将军将军左秋棠想在京郊大营加征女兵,遭到太傅一党竭力反对,声称女子从军,本是事急之时的权宜之计,现在战火渐渐平息,寻常武将都难以建功立业,何况女子。 言外之意,若非左秋棠等人是女皇一手带出的战将,最好也早早解甲嫁人,相夫教子去罢。 此出延续多日的争吵最终被女皇喝止,不了了之。 太傅一党依言止声,女将们虽不善鉴貌辨色,也明了女皇对此事的态度,遂不再提。 程玉了解此事来龙去脉,装作一知半解,问道:“上次入宫时见到左姐姐与太傅在朝上相争,却不知具体发生何事?”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君王尤甚。 纵使女皇亲和,与她像是一对寻常母女,但君心难测。 便真是一个毫无威胁的荒唐公主,也要时刻提心免招猜忌。 “母皇是知道的,儿子向来对外面的事兴趣寥寥,”程珂自然与程玉一般说道不知,“这几日刚入手几幅前朝名画,一心扑在此事。” 又有谁敢承认将眼线埋在宫中,埋到女皇的眼皮底下。 “你们啊......”女皇点点两名儿女,似乎指责二人身为天家儿女,却不关心朝堂局势。 而后眼神一变,细细与他们说来经过,程玉听完,与她所知并无不同。 等二人思考一会,女皇继续道:“你们可知我为何不允骁骑将军的提议?” 程珂坐得近,先迎上女皇的视线,他略作停顿,回道:“或是因为与珩国的战事将尽,朝堂需要休整,军需粮草开销甚大,国库钱粮......” 他说着,单手抵住下唇,展颜一笑,“母皇真是问错了人,若是名曲名画,儿子还能不自矜地品鉴一下,哪里懂得这些国事政事?” 程珂这话说得夸张,他是女皇几个孩子中年岁最小的,开蒙不久便有大儒亲身教导,一国皇子当学的知识从未落下。 女皇也知道他故意打趣,笑骂一声“顽皮”,又转头看向程玉。 程玉瞟了眼程珂,眼底雾涌云蒸,也笑道:“若叁皇弟只晓得名曲名画,女儿便只懂得欣赏美人了......” 被提及的程珂望向程玉,黑眸如同陈墨,抵在下颚的手缓缓划过冷白的颈子,交领中衣微微敞开。 女皇只顾用目光谴责程玉,对此一无所觉。 程玉接着道:“便是说错了,母皇也不可笑我。” 女皇示意她继续说。 程玉浅吸口气,“母皇不允左姐姐,是因为女子无法说话。” 程珂静静地看着她。 女皇追问:“何为女子无法说话?” 程玉所说的“无法说话”定不是说女子生有残疾。 “朝堂议事不像市井吵架,官员们若非科举出身,便是世家名门,一支笔胜过千言万语。而左姐姐等人内心赤诚,出身草莽,在这太平年间,无论如何也胜不过文官的笔墨。” “若太傅极力反对,母皇就算应允,左姐姐怕也是寸步难行......”言尽于此,程玉不再多言,文臣结党,太傅一手遮天,这些朝中局势女皇看得远比自己清楚。 见女皇略带欣慰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这话是说对了。 藏拙也好,韬光也好,凡事都需有个度,不经意地展现一下,别人才知你是块璞石,若是过了这个度,真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便是适得其反。 女皇端起茶瓯浅啜,水汽萦绕,眉如远山,静谧空远,后殿倏然松弛下来,程玉与程珂也都各自饮下几口茶。 久久,女皇思索一会,复开口道:“若是让女子能够张口说话呢?” 第二十三章阿姐 程珂收起漫不经心地笑意,不敢置信地看向女皇。而程玉—— 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震碎平静的表象。 她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能来的这么快! 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指节凸起,死死地攥住掌下的楠木扶手。 不要轻举妄动,要稳,要忍。 她咬紧唇线,装作若无其事,“女儿愚钝,不知母皇所言何意?” 程珂一眼扫过,也缓了神色。 女皇细细观察过一双儿女,闭上眼揉揉眉心,“明年便是瑞成十五年了......” 女皇登基,国号为庆,年号瑞成,至今已近十五年。瑞成元年,除恩荫之外,庆国推行科举,为新朝招纳人杰英才,此后每叁年一届。同历朝历代一般,这条通天路险阻艰难,其第一难,便是唯有男子才可踏足。 瑞成十五年,将是又一年秋闱。 所说背后牵扯甚大,女皇也知程玉和程珂不敢妄言,又与二人说了些旁的事情,留她们用了午膳,便让各自散了。 程玉一顿饭食不知味,跟女皇行过礼,急匆匆往宫外走,却在宫门前被拦了下来。 暗红广袖,黑色绣线云纹,精细的不知熬坏了几个绣娘的眼。 程玉止步,双眼直视宫门。 锦袖摇曳,男子缓缓收回手臂,“许久不见,皇姐怎得不看我?” 声音里带点委屈。 程玉懒得陪他唱戏,淡漠道:“你有何事?” “无事便不可与皇姐说话吗?”程珂靠近一些,几乎贴上程玉的身体,“我只是......” 他低下头,一缕鸦羽似的鬓发拂过程玉脸侧。 “我只是有些想皇姐了。” 他在她耳边说。 程玉一把推开他,“无事就让开。” 程珂退后几步,微垂纤细的颈子,本就生的美,越发我见犹怜。 美丽又诱人的东西多半有毒,人也同理。 他耸起的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程玉皱起眉头,听他突然笑出了声。 程珂一把抓住程玉的胳膊,将她半揽入怀,程玉欲挣扎,听到他“嘘”了一声,“皇姐别动,禁卫过来了。” 一队巡视的护卫早注意到他二人的动静,正要靠近,程珂示意他们止步,解释道:“日头大了点,皇姐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护卫长半信半疑,但既然贵人开口,他们也不好自作主张,躬身退下。 护卫身影渐远,程珂视线缱绻,玉雕的手指自程玉的额头抚下,指尖在唇边逗留。 程玉任他动作。 程珂停住,低头轻笑两声,“皇姐为何对弟弟如此防备......” 他的腰侧触到一处冷硬,衣袍遮蔽下,是一柄细窄的匕首。另一端握在女子手中。 程玉抬起头,“我说了,无事,就让开。” 程珂闻言不答,他的手覆上程玉的,“皇姐这刀......” 他用力一拽,锋利的刀刃擦过腰侧,刹那间,血渗了出来。 “委实是小了些。”他继续道。 程玉早知这个弟弟是个疯子。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他非但并无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皇姐,我疼,”程珂握着程玉的手触到伤口,温热粘稠的液体浸湿她的手与匕首,“阿姐......” 他的头靠上程玉肩膀。 “檀奴好疼。” 程玉猛地一顿。 檀奴,是程珂幼时乳名。她已多年没听过了。 程珂幼时,女皇替夫出征,大皇子程屿年岁最大,与母亲同赴军中,二皇子......非女皇亲子,虽女皇从未苛待于他,程珂与他也并不亲昵。长姐程玉,是他自小最亲近的人。 而程玉这头,原也是极度宠爱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可惜后来......不提也罢。 覆水难收,不必缅怀过去。 程玉甩开他的手,将手拢进袖中,平静说道:“听说叁皇子妃有了身孕......” “皇弟近日里可要多加照顾。” “我便等着做姑母了。” 程珂瞳孔颤动,乱了桃花面。许是没想到府中机密被她探知,亦或惊诧她竟然直接告知于他。 他薄唇开合,像是要解释什么,程玉没耐性听,径直出了宫门。 红枭还在等着,一见程玉露面,即刻将她迎上了车,又见她袖角沾了血迹,担忧地问:“公主这事发生了何事?” 程玉让她不要担心,回道:“不是我的血。” 红枭闻言安心下来,见她不愿多言,静静给她斟了杯茶,点了车上备着的安神香,也不着急叫车夫驾马。 程玉静坐片刻,又说道:“传令咱们在叁皇子府上的人,找机会撤出来。” 红枭对程玉唯命是从,何况事关叁皇子。她被程玉救出时,程玉已经和叁皇子形同水火,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但程玉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事到如今,叁皇子或成她们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碍,以前发生何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程玉看着安神香一点点燃落成灰,狠狠咬紧牙关,今日还是被程珂搅乱了理智,险些为了出一口气毁了长久的布置,她只是轻飘飘地说一句话,手下的人却可能因此丧命。 红枭手上有一卷手札,里面记录所有为她或因她而死的人的姓名。 她要走的必是一条血路,她做不到没有牺牲,能做的只有不让她们白白牺牲,向她们承诺,定会借由她们的身躯,努力去追逐,她们与她自己的一生所愿。 *** 程珂一回到府上,服侍的下人见他面色不虞,都纷纷低头不敢看他。 程珂习以为常,进了正堂,长随全喜忙跑过来,因衣袖遮掩,靠近才看到程珂腰侧红了一片,急道:”“哎呦喂,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招呼门前鹌鹑一样的两个下仆,骂骂咧咧:“都是瞎的吗!赶明儿剜了你们的眼珠子!还不快去叫医官!” 不等他说完,两个男仆急匆匆地离开,怕晚了一点自己的眼睛就要不保。 全喜时打小就跟在程珂身边,不如其他仆人顾忌多,医官迟迟不来,程珂也不搭理他,他自个急得绕着程珂打转,左瞧瞧右看看,见就一处伤口,心里稳当一些。 人哪有不在乎自己眼珠子的,两个仆人去得飞快,回得也快,皇子府上了年纪的医官走不快,几乎是被二人架着拖了过来,到了正堂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怕是叁皇子无甚大碍,他却要先去一步。 全喜见状,也不敢催促了,咳一声清清嗓子,指责下人,“一盘子废物点心,做不好什么事!” 声音尖利,吵了程珂的耳朵,他冷冷看了全喜一眼。 全喜立刻收声。 别看程珂在宫里笑得如春风拂面,在府里,他是不笑的。 老医官缓过来一些,也不敢再耽搁,上前查看程珂的伤口。 他伤在腰腹,须得脱下衣物,老医官提议,“殿下伤口不深,却也不可大意,可否到内室脱下衣物,容臣细看一下?” 程珂听完,直接站起身扯掉了外袍,正要褪下中衣,屋内的仆人全都低下了头,却不是因为程珂生得花容月貌,而是内心惧怕,这位主子实在阴晴不定。 屋内静寂得很。 这方听到外面响起一串轻软的脚步。 ———————— 程玉:你有胆子再往下撞一撞 程珂:......我不敢 叁皇子是有点大病在的,大家随意骂他hhh 第二十四章兵刃 程珂蹙起眉头。 来人聘聘婷婷,款步姗姗,正是叁皇子妃江姝锦。 下人去请医官的动静太大,被她院子里的丫鬟瞧见,报给了她。 江姝锦进了屋,瞧见程珂衣衫不整,连忙移开了眼。 程珂拢起外袍,披在肩上,问:“你过来做什么?” 言外之意,却是指她不该过来。 江姝锦是前任太师江承之孙女,瑞成十年,女皇下旨嫁给叁皇子为妃,至今快要五年。 听了程珂的话,她倒也不显尴尬,淡然道:“我听莺歌说您叫了医官,便过来看看,怎么伤着了?” 莺歌是她从江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程珂只回道:“没什么大碍。你回去歇着吧。” 又是在赶她。 若是一般的女子被夫君叁番两次甩脸子,怕是要心中积郁,而江姝锦面无异色,依旧浅笑着,“好,既然殿下无事,那我就回去了。我不在此,医官才好帮您诊治。” 见程珂还是没什么反应,全喜将江姝锦送出门,江姝锦叫他回去伺候,自己独自走了。 全喜走到程珂身边,面露难色,“殿下,您何必这么对皇子妃呢......” 虽江姝锦不掌管府上内务,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不薄,而且端庄温和,是个挑不出错的大家闺秀。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家,都会是个顶好的当家主母,可惜嫁到了皇家,还偏偏遇上了他们殿下...... 身为奴才,不能掰扯主子好坏,全喜还是不禁对江姝锦产生一丝怜惜,接着道:“且皇子妃还怀着身孕......” 岂料他这话正是戳进程珂心里的一根刺。 '我便等着做姑母了。' 他耳边蓦地响起她说的话。 她的眼神里可有嘲弄?又或对他的轻蔑? 如同被丢进火堆之中,无法可解的灼烧感传遍四肢百骸,他一把推下桌上的茶盏,声音结了冰,“出去!” 全喜没料想他会动这么大的怒,上次这般还是十五那小子回府的时候,连忙跪地退下。 老医官也吓得不轻,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走。 好在程珂没有难为他,叫他留下伤药,一并出去。 他闻言动作飞快,给程珂说完用法用量,飞也似地跑了,比来时不慢许多。 所有人都离开后,程珂在椅中屈起双腿,将头埋进其中,逐渐西沉的日光散落堂内,整个屋子像一幅落了尘的旧画。 “阿姐......” *** 公主府。 面貌娇美的小仆随着众人进进出出,其余人都找各自熟悉的搭伴,干活也不影响聊些闲白,唯独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他倒是没显出不自在。 一个长相还算周正的仆役偷偷瞧他两眼,他听其他熟人说过,这小儿是如何设计爬了公主的床,完事后也没捞到一个身份,眼神极其不屑,拉过身旁洒扫的同伴嘀咕一通。 他声音压得很低,自以为只他二人能听见,口中的话难免乌糟,尽是些“不要脸”“下贱种”“狐媚子”这类的市井粗话。 没想到房檐后还有一人,将他的话听个真切,他不但偷听,还配合男仆的话连连点头,心里想着:确实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屋顶的人恰是消失几日的于笙。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是他查探许久的问月。 叁皇子确实了得,给他的身份安排得滴水不漏。 小户人家出身的末子,父亲屡试不第,借酒浇愁,将几个女儿甚至妻子都卖予他人,女皇执政后,曾下令严禁逼良为贱,但遗留了千年的疮疤,怎会那么容易剜掉,哪个达官显贵敢宣称自家奴隶全都来历清白呢。 饶是这样,仍旧入不敷出,最后将幼子也卖给了大户为奴,几经周转,被公主府管事的嬷嬷买进府中。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身份罢了。 至于他真正的来历,实在难查,于笙花了几日,也无甚收获。 好在,程玉曾说过,如无特殊,便处理了罢...... 他今日,就是来取他性命。 下方的男仆骂得越发愤慨,不似问月爬了公主的床,倒像是去刨了他爹的坟。他的同伴也被带起情绪,跟他有来有回,间或狠瞪问月几眼。 于笙觉得没有先前那么舒服了,这二人哪里是怪他不该爬床,分明是恨爬床的不是自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扒下问月的脸皮,取而代之。 问月身法极好,习武之人耳朵也更为灵敏,一想到这些话全灌进他的耳朵,面上却得保持一副怯懦安静的模样,装作一无所知......于笙又愉悦起来。 公主府对下人并不苛刻,每日的活不算劳累,若没有排到守夜,酉时之后便可回房休息。 一般的仆人是四人或二人一间,问月到底是侍寝过的,管事怕公主某夜想起他来,专给他自己安排了一间屋子。 说是回房休息便也只能休息了,下人们的日子乏味得很,问月像其他人一样,用了晚饭洗漱罢,熄灯上床睡下。 于笙往他的菜饭里加了些助眠药,方便夜里动手。 之所以不用毒,一则毒药味重,他们这些人又多半受过训练,容易打草惊蛇。二则...... 他发自内心的想要亲手了结他。 明知除他之外,程玉收用过许多男子,他却独独对问月恨之入骨。 若问缘由,他也不甚清楚,或许是因为,只有他,曾在自己面前与程玉颠鸾倒凤,但又似乎不仅如此。 想不明白也无妨,只要杀了他,就无需再想。 于笙推开房门,背对月光,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他借着月光仔细审视问月的脸。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十七八岁的年纪,睡着时自带一股惑人的纯真。 碍眼。 他抽出长刀,刀身闪过星芒。 本应睡着的人猛地睁开一双杏眼,迅速从床褥边缘抽出一柄铁扇,挡下这一刀。 于笙被震得后退一步,问月趁机翻身而起。 兵刃相接,问月自知身份暴露,性命攸关,也不敢藏头露尾,果然一身高超武艺。 ———————— 不会黑叁皇子妃(^ω^) 问月要倒霉。 第二十五章不敌 短短片刻,于笙与问月已过了百余招。 于笙用刀,在狭小的屋内不好施展,问月身法诡谲,身子灵活的像条水蛇,于笙一时落于下风。 且他又担心闹得太久,惊动院中旁人,出招越发狠辣,刀刀致命。 问月并不如看来那般轻松,他的功夫练的是速度,是灵巧,并不以力量见长,于笙的刀却力道十足,频繁阻挡震得他手腕发麻,险些将兵器脱落。 两人年岁相近,武艺也难分高下,势均力敌,战得十分胶着,难分难解。 问月躲过一刀,似是被床脚绊到,身形一晃跌坐床上。 于笙不错过机会,当即举刀就劈,由于太过刀转得生硬,刀尖砍进了床架。 却见问月嗤笑一声,从他身侧一晃,转眼就到了窗边。 坏了! 于笙得知中计,直接抛开兵器,空手去抓。 问月身法灵敏,出了这个屋子,就再难追上! 于笙反应不慢,但高手过招,差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他的指尖只够到问月衣边,眼见他翻窗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 问月脚还没稳,银光一闪,院落里忽又冒出一柄长刀,直刺他的面门。 他仓皇躲过,一个黑衣女子不知打哪出现,手持长刀拦了他的去路。她眉眼与于笙有些相似,更成熟些,也更犀利。 道了声不妙,往另一侧逃去,那女子脚步更快,再次截住他的去路。无法,他只好手持扇骨,与她交战。 对手叁招,问月顿觉凶多吉少,这女子的刀用得出神入化,远在于笙之上。 他也难敌。 又走了几招,手腕剧痛难忍,铁扇终是脱手而出,女子的长刀从半空刺下。 一刀贯穿问月左胸。 于笙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内心升起不甘。 他还是太弱了。 于筝拔出刀,问月的血蔓延一地,她不去看他,一心擦拭刀身。 等她终于觉得干净,倒地的问月已然一动不动。 于笙向她靠近,低声叫了句“阿姐”。 于筝点点头,不带感情地说道:“你最近疏于练刀。” 她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并不说些训斥威吓的话,可就这么短短一句,也让于笙无地自容。 他本知道姐弟二人背负着什么。 于笙陷在自责中,有人轻轻捏了捏他的右臂,他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白杜姐姐。” 白杜笑着应了一声,说道:“小于笙近日是不是偶觉右臂酸痛?” 于笙点头。 “最近不可再逼迫自己,”白杜指指于笙,“你无需同她比较。” 她又指指于筝。 “她是个武痴,就是个为刀而生的狂人。” 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于笙在心里补充道。 白杜不管他心里想些什么,正正脸色,“若是你想用一辈子刀,最好听我的话。” 她从不是危言耸听的人,于笙也清楚自己的身体,遂点头应下。 女子笑开来,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于笙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手落了个空。 白杜是医女,诊治疾病被她触碰在所难免,但摸头这个行为过于亲密了,他已不再是个垂髫小儿。 白杜怔愣看向落空的手,于笙有些局促,毕竟是自己看作姐姐一般的人。 见他忐忑,神仙娘子一般的女子,笑得前俯后仰。 “小于笙长大了啊,这是在给公主守贞吗?” 于笙面色乍红,却不否认。 “好好好,那我下次不碰你便是。” 说着,白杜抹去笑出的泪花,往问月身边走去,走两步还要停下来揉揉笑酸的肚子。 见她并无恼意,于笙松一口气。 “做的不错。” 不知何时,于筝也靠近了他。 她本就不爱笑,并不像白杜一般笑闹他,面色透着认真。 “既做了公主的人,便该有些自觉。” “公主对我们有大恩,你绝不可得意忘形。”她说。 “弟弟了解。”即便她不提醒,他也不会做下任何愧对程玉的事情。 已经几日没见过她,心里漫上丝丝缕缕难忍的痒意,恨不得立刻去到她的身边。 白杜没注意姐弟二人的交谈,她忙着琢磨其他的事。 她半蹲下身,单手托着下颚,啧啧称奇,“这个小子,他没死呀” 于笙闻声转头,连于筝都看了过去。 被于筝一刀穿心,怎么可能不死? 白杜自己也不敢相信,可天底下没有新鲜事,问月的脉搏虽弱,却绝对是存在的。 她喃喃自语:“真是件稀罕事,他的心脏或许生错了位置。” *** 程玉的马车刚停下,候在门口的丫鬟便对红枭耳语几句,红枭听完,告知程玉于筝白杜已经回府,此时正在书房等她。 程玉暂时放下心中思绪,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中,不止于筝白杜二人,于笙也在。 见程玉进来,他难以自控地迎了上去,帮她脱下华丽却并不舒适的外衫,换上一件常服。 白杜目不转睛地看他动作,眼底升起笑意,对程玉说:“公主真是令人羡慕。” 程玉整理好衣衫,回道:“后院干净的男子,任你挑选。若不嫌弃,侍寝过的也随意取用。” “那我可记下公主所言啦。”白杜笑。 站在她身侧的于筝上前一步,一撩下摆,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阿姐”于笙想要求情,被于筝用眼神阻止。 程玉捏捏眉心,红枭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她半闭着眼,“早与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跪,起身说话。” 于筝听话起身。 程玉问:“可是谢元清没救出来?” 嫌弃于筝嘴笨,白杜主动接口道:“母女二人都已救出,大的那个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几日,将她们安置在京郊的庄子上了。” 程玉表示知晓,又道:“事情办得不错,按理当赏,何来怪罪一说?” 白杜摇摇头,深吸口气,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说她们按计划一般给谢元清下了药,那药也确实起了作用,却没料到谢家人心狠手辣,大的刚咽气就要送小的一起上路。再说怪她没看住,于筝意气用事,将那些人杀了个干净。 她坦白如实说来,并没有偏倚于筝与自己,全都交由程玉自己决断。 ———————— 程玉(指着半死不活的问月):你完了 问月:有点怕,怎么办 于笙:赶紧死 第二十六章催情(H) 于筝武力过人,办事不喜拐弯抹角,向来直来直去。但白杜...... 貌如芙蓉,气质高洁,行事却诡诞不经,八面玲珑。这也是程玉惯爱让她二人配合的原因。 她看向白杜,平静道:“说吧。把事情说完。” 见状,白杜浅笑着说了下去。 程玉命她们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救走谢元清,原是要等她假死,用她们备下的女尸换出,看谢府如何安排她的女儿,寻个机会再偷走孩子,免得母女同时去世,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没料到于筝将来人杀了干净,白杜只好让于筝进山,用药催逼狼群发狂,再将它们引来荒宅,做出凶兽食人的假象。 可这种安排太过荒诞,不知能让谢府信上几分。 好一个堂堂谢家,竟连稚童也不放过。 程玉思索片刻,依次看过白杜于筝,启唇道:“无须担心谢家。” 她确信,谢家不会让谢元朗知晓对谢元清母女的安排,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纵然此事疑点重重,定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探查,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她又何须担忧? 至于谢元朗那边......不过是个傻子。但傻子自然也有傻子的用处。 此件事了,她又问于笙,“将人处理了?” 于笙欲言又止。 白杜叹一口气,这姐弟二人实在让她操心! “人还活着。”她说。 这却是程玉没想到的。 白杜将问月心脏生反方向一事告知程玉。 心长在右侧确实罕见,但也不是从未听说过,再补上一刀便是,可她们却留他一命,程玉不做反应,等着白杜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纯属是白杜从医的私心,她从没亲眼见过心脏生错位置的人,希望留他几日,研究一遍。 她如此想便如此说,到也不强求,若程玉不允,随意指一个人再去砍他一刀就是。 今日离宫之后,程玉的心一直不静,女皇出言试探,恐是有大动作。而程珂那边,险些被她亲手毁了布置...... “罢了,你留下他。”既然没能死成,也是命中注定,但活着可不一定比死舒服。 她决定亲自审审他。 “将他救活,关进地牢。” 程玉又嘱咐过白杜务必给谢元清养好身子,不必过分拘着她,便让她们都退下了。 果不其然,有一人没动。 程玉一招手,于笙立刻靠过来,单膝跪地,双手抱住她的腰。 “我真没用。”他低声说。 问月那刀是于筝刺的,程玉听到了。 她也不宽慰他,技不如人是事实,武艺再练就是。 她素了多日,有些欲动,也想借此放松下纷乱的头脑。若他情绪低落,行事也不爽快,于是程玉弯下头,贴近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有时还是有用的。”她意有所指。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于笙闻弦知意,他从她腿上抬头,瞧了眼她的唇瓣,浅浅吻了上去。 程玉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启唇加深这个吻,于笙欲念骤起,单手自她腰侧挽过,另一手穿过膝弯,将她从椅子上抱到内室。 程玉靠在他胸前,忽觉被异物硌了一下,伸手进于笙的衣物一摸,掏出一个瓷瓶。 于笙身体瞬间僵住。 程玉看他一眼,打开瓶塞。 于笙忙道:“别闻——” 却是晚了。 程玉将瓷瓶置于鼻下,闻到一股微甜的香气,像是熟透的果香。 香气从瓶口飘散到屋内,于笙也闻到了那股香味。 丝丝暖流从体内升起,聚集到他已经翘起的性器。 “白杜给你的?”程玉问。 于笙不敢瞒她,只好点头。 “倒真是对你疼爱有加。”程玉的额角冒出薄汗,她感觉花穴在不断抽搐,似乎有水液流出。 于笙也觉得下身硬胀难忍,额头突突鼓动。 '小于笙,公主身边那么多美人,你的日子不好过吧。姐姐心善,就帮帮你吧。' 白杜说完就将这个瓶子抛给了他,并未告知他药性如此强烈。不过白杜也不至于害他,多半于身体无碍,就是欲念迫人了些。 程玉不欲在此事跟他多做纠缠,再次将手伸进他的衣物,狠狠揪了一下胸前突起。 于笙又痛又爽,险些交待出来。 她拨开他颈边发丝,将脸靠了过去,柔声说:“到床上去。” 于笙快走几步,拥她爬上床,挥袖扯落了床帐。 屋外日头未落,帐中春意融融。 于笙的头埋在程玉胸乳,殷红的舌头卷起蓓蕾,由浅入深加重吮吸。 同时手指划过腰腹,探进丘壑中抚弄凸起的软肉,常年习武,他的指肚有些薄茧,刮弄地刺刺痒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程玉的手也没闲着,抚弄着于笙滑嫩的肩背,每逢舒爽得紧了,就要掐上一把,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了一片红梅。 于笙食指继续揉弄花蒂,中指往花穴探去,程玉原就是乐于情事的身体,白杜的药效果也好,穴口湿淋淋地渗出清液。 指尖绕着穴口打转,花穴往里缩动,吐出一口暖液,于笙顺势探进两指。 手指不急着深入,只在穴口附近抽动,程玉紧攥着他的双臂,坦然享受伺候。 于笙又动作几十下,程玉的大腿绷紧,一下拂开了他。 于笙顺从地躺到她身侧,见她翻身跨坐到他身上,身下的孽根早已按捺不住,将裤头顶出老高的弧度。 他牵过程玉的手,把她的指尖含进口中,长睫半垂,眼眸湿润,分明是在引诱与哀求。 程玉向后推下他的亵裤,充血到深红的性器弹了出来,颤微微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伸手摩挲几下,于笙难以自制地呻吟出声:“求你......” 翕张的花穴下落,一点点吞下肉根,于笙的身子细细颤抖,难以抑制地向上挺胯,他双手托住程玉的腰,上上下下的用力,上翘的柱头刮蹭过她敏感的内壁,交合处春水漓漓。 二人有段时日未经情事,加之又因催情药效,天雷勾动地火,程玉有些疲倦,便交由于笙伺候,他将她抱起又放下,在房间各处交合,贪欢的孽根迟迟不肯出来,满室都是情欲气息。 白杜的药实在太烈了一些,到最后于笙的阳物硬挺着憋成紫红色,却无法射出任何东西,通体肿胀,轻碰一下都会刺痛。药效自是也在程玉身上起了作用,她也比往日动情许多,他怕她得不够趣味,会要别人替了他去,生生忍下剧痛,缠绵的水声直到深夜方休。 ———————— 先随便垫吧一下,继续赶剧情,剧情走下去才能吃新人,宝子们理解我。 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很是受挫,文笔这个东西好难提升,我觉得自己的文字没有灵气,很生硬,所以写不出想要的效果,自己想讲述的故事也大打折扣。 贴心的宝子们不用安慰我,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我得先放下完美主义,脚踏实地去写去充实自己才能进步。希望通过写这一本,能磨炼自己的文字和心性。 我就是太急躁了,纯粹的胆汁质人士,每次看到反自己叁观但文笔很好的文都会气到睡不好,一方面质疑她们为什么要把这么精彩的文字用到写这种情节上,另一方面可能是嫉妒吧。 但质疑归质疑,希望宝子们还是多看一篇文的优点吧,大家都是一点一点觉醒的。 特别完蛋的不包括其中hhh 第二十七章变天 在白杜的看顾下,谢元清躺了叁天悠悠醒来,不愧是才思敏捷的才女,遭遇此种大变,也没惊慌失措。 白杜对她颇为欣赏,未等她开口询问,耐心跟她说明一切。 谢元清听完,沉思一阵,开口询问:“谢某谢过公主救我母女。” 她刚醒不久,声音发涩。 白杜递给她一碗浓绿的汤药,谢元清接过,一饮而尽。 不像它骇人的颜色,入口并不苦涩,细品起来还带丝甘甜,她有些诧异,微微睁大双眼,清瘦的面庞顿时鲜活起来。 白杜浅笑一声,拿回空掉的药碗,解释道:“略加了些槐花蜜,你身体太虚弱,用些甜的能快些恢复力气。” 谢元清谢过白杜,左右打量一周,“白姑娘,不知崝儿......我女儿......” 谢元清的女儿也就是团子,大名叫谢玄崝,此时正在外院,看着于筝双眼放光。 于筝有晨起练刀的习惯,寒冬酷暑,除非有任务在身,否则罕有间断。谢玄崝被带回别院的次日就苏醒过来,白杜原担心她年纪小,会惊惧哭闹,没想她镇定的不像个几岁孩童,简单解释一二,她开口询问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胡二娘与田小小的去处。 边问还偷偷观察白杜于筝的神色。 直到听她们说并未伤到二人性命,才安下心来。不过有被好好威胁了一场,这些白杜便没有跟她说了。 终于摆脱束缚,虽然还在担忧母亲,孩童被长久压抑的天性暴露出来,打从第一次看到于筝舞刀,谢玄崝便日日缠着于筝问东问西,恨不得“弃文从武”,给她做个徒弟。 谢家母女在别院安心修养,与此同时,京中局势却越发紧张。 女皇在朝会提起科举一事,群臣从荫官取仕到选纳寒门,甚至凭文章入选,侃侃而谈,口如悬河,无一人提及女子。 下朝后,女皇留叁公及六部尚书不知所说何事,当日过后,京中暗流涌动,朝臣多有偷偷会面。 公主府大门紧闭,看似对外面事情一无所知。 程玉将手中信笺点燃,星星火光映着她的眉眼,残存的墨痕勉强看出“太傅”“谢府”“季府”等字。 一片乌云掩去日光,风从东南方吹来,屋外的海棠沙沙作响。 “要变天了......”她说。 红枭站在程玉身侧,听到远处闷雷,不一会,雨水倾盆。 她喜欢下雨。 接下来的半月,一石激起千尺浪,从朝廷开始蔓延,连街头小贩都开始交头接耳,说是女皇提起要让女子参加科举。 小贩将此当成闲话谈资,科举一事离他太远,且看不透其中的利益牵扯,只是觉得此事从未听说,实在离奇。 不同于游商走贩,文人士族炸翻了天,驳斥女子科举有违礼法纲常,一时间,谴责声讨沸沸扬扬,以太傅苏靖为首的众多朝臣称病罢朝。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叩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孟锦臣?他来做什么?”程玉正站在书案前临一幅字帖,于笙在她身侧研墨。 红枭摇摇头,回答:“不知所谓何事。公主不愿见他,我便去劝他回去。”、 程玉写完未成的半个字,将笔放下,“罢了。领他进来吧。” 说到底他也算兑现了承诺,让她如愿见到了谢元朗。 于笙研磨的手一顿,几点浓黑的墨汁溅落细白的手指。 又是上次的方亭,落英换做树树浓绿,亭下一片清凉。 程玉的身影落进孟锦臣的双眼里,他一动不动地等她走近。 程玉目不斜视,擦着他的肩到凉亭坐下,身后跟着的红枭在石案摆上茶水点心,她拈起一块豌豆黄儿,就着茶水慢条斯理地尝。 红枭为孟锦臣也倒上一杯茶,无声退下。 微风徐徐。 孟锦臣静静看着程玉吃东西,此般日常的景象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有过的平和温暖,心中的惶惶有所减轻。 她自小就喜欢吃甜食。 父亲战死,姐姐失踪后,女皇将他接到宫中教养,彼时他十一,程玉只比他大了半岁,虚岁刚满十二,偏一口一个以姐姐自称,她做惯了叁皇子的姐姐,非也要做他的姐姐。 那会儿他有点烦她,很少理她,他有自己的姐姐,只是她失踪了。 中秋节女皇宫中宴请群臣,他偷偷躲在桂花树下哭,因为想起去岁中秋,他和父亲姐姐一同过节。正哭到难以自抑时,一块桂花糕砸到头顶。 他连忙抹抹眼角,看到程玉手里端着一盘桂花糕,从茂密的花枝间探出头。 她不问他为何哭,也不斥责他身为男子却轻易落泪,而是突兀问了一句,“吃点心吗?” 不知怎么,他呆愣地点点头,就要去捡掉在地上的桂花糕。 而她轻笑一声,像是笑他呆傻,“那块都脏了,我这有干净的......” 她歪着头思考一会,指指身下的桂花枝,有些顾忌地问道:“你能上来吗?” 孟家以武自立,怎么会有连树都爬不上去的儿郎。 他心中道。 踩着树干,叁两下跃上她所在的枝桠,上面地方太小,他的身子紧挨上她的,这才察觉不妥。虽然已经不是礼教森严的珩国,可男女终归有别...... 程玉却毫不在意,捏起一块糕饼塞进他嘴里,边塞边问:“这个桂花糕做的特别好,你尝尝,是不是很好吃?” 他的嘴被塞的极满,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像是被月亮眷恋的少女,莹白月光流淌过她的发丝眼眸,他只能无措的点着头。 好吃。很甜。 程玉快吃完了一盘豌豆黄儿,孟锦臣仍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又喝完一杯茶,手劲略重地将茶盏放到桌上,主动问道:“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孟锦臣从回忆中清醒,眼前的已经不是当年十二岁的少女,她本是他的妻,被他亲手推远,是他迟迟不愿放手,想到今日前来的原因,他自嘲一笑。 眉眼里的温情黯淡下去,他说:“谢兄想再与你见一面。” ———————— 你们是不是又要开始骂孟锦臣了hhh 第二十八章恶心 程玉蹙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谢兄?谢元朗?” 孟锦臣自知无法干涉她的行为,内心苦涩,仍是回答道:“是。” 略做思考之后,程玉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个谢元朗果真是个傻子。 想到两人上次见面的情形,他多半是计较规矩礼法,不愿私下去见别人的妻,偏又有事非见她不可,绞尽脑汁想出的折中法子,竟然是请她名义上的正头夫君代为引见。 程玉猜想,他自是不会将谢元清的事情告知孟锦臣,或许有对他解释过和她之间无事发生,可看孟锦臣的样子 却又不像。 这实是程玉想岔了,谢元朗忘不掉与她之间那个短暂的拥抱,无法对孟锦臣坦言二人之间清清白白,而他含糊其辞的样子,反倒令孟锦臣确信他已与程玉有染。 世上为夫纳妾者许许多多,为妻广寻面首的怕是寥寥无几,这般想到,程玉难得对孟锦臣有了几分好脸色。 落在孟锦臣眼里,却以为她是因谢元朗要见她而欣喜。 她微弯的唇角那么刺眼。 他又想到谢元朗寻他时微红的脸,他故意避开他已有多日,谢元朗天生朴直,并未察觉他的冷淡,反对他充满愧意。 明明是他用多年情谊胁迫他去赴她的约。 他不愿他对他有愧,不愿听他赔罪。从一开始,他就藏了一份私心,他以为他家风清正,为人端方,会严辞拒绝程玉,让她碰一次壁。 可他没有拒绝她。 他想扼住他的脖子,质问他问什么要答应,平日的克己复礼都是假的吗 但他没有资格。 他是这世间最没有资格这么做的人。 拼命忍下心中肆虐的恶意,他又自虐般应下他的请求,只因为,这是少有的,能见她的机会。 程玉对孟锦臣的想法毫不在意,她在想的是,现在是不是去见谢元朗的好时机。 偏头恰瞧见一只水鸟俯冲饮水,直愣愣撞上新生不久的莲叶,晕乎了片刻,才又扑扇着翅膀飞走。 还是去罢。 这个谢元朗,为人迂腐,脑子也不灵光,见他一面免得节外生枝。 谢元朗约她叁日后在山水楼相见,孟锦臣转述。 程玉应下,而后起身便走。 忽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手腕。 她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不带起伏,“你还有何事?” 手中的皮肤温热,孟锦臣许久不能触碰她,酥麻顺着指尖一路延伸至心脏,出口的话都带着颤抖:“长宁不去好不好” “放手。”她冷声道。 孟锦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被折磨得快要疯了,或是已经疯了。她是他的妻,他们都凭什么!他用手揽过她的肩膀,作势要去吻她。 “啪——” 程玉并拢手掌,抽得孟锦臣偏过头去,她这一掌用了十成力气,白净的脸颊很快充血红肿,他鬓边的发丝被勾出几缕,遮住了眉眼。 “孟锦臣,你真让我恶心。” 如同切冰碎玉,一字字割在他的心上,他的手无力地松开,程玉转身就走,没留给他一个眼神。 淡淡的血腥气从喉中溢出,他的唇角尝到一滴凉意,透着丝咸。 *** 干渴,喉咙像是被点燃一般。 疼痛,全身都用不上力气,胸前剧痛难忍。 身边似乎有人在走动,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高高吊起。 “哎呀,你把他绑的太高了,他胸口的伤还没完全愈合,”有女子的声音,“这般笨手笨脚,我还不如随意找几个下人来办” 长睫微动,问月睁开了眼。 “你醒了呀?”面前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陌生女子,见他醒来,笑着从上至下探视,“我的医术果然了得。” 问月垂头看到被包扎起的胸口,才想起发生何事。 他竟没有死? 他想要用手触碰,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在刑架之上,四周昏暗不透光,应是哪里的地牢。 视线收回,杏眼缩聚,站在他身侧的,正是当日给他一刀的黑衣女子。 女子瞟他一眼,抱着刀看向地牢门口。 “来,啊——”白衣女子轻拍他的脸颊,手中捏着一颗漆黑的药丸,“劝你乖乖张嘴,不然” 她眼珠往黑衣女子那边一转,继续道:“不然换她来喂,可就要卸你下巴了。” 问月有自知之明,张口吞下药丸。她们既然救活了他,应不至于再立刻去毒死他。 白杜一脸欣慰,“真是个漂亮的乖孩子,可惜跟错了主子。” 她给他喂的是一颗保命药,让他不至于死在程玉的审问下,免得公主还没尽兴,他却先断了气。 哎,能活着还是活着吧,也算是她耗费精力从阎王爷那抢回的人 “公主来了。”于筝忽然开口,几步迎到门口。 须臾,果然有脚步声。 程玉孤身一人,面色不虞。 白杜同情地看一眼问月,运气不好啊,这定是被谁给气到了。 于筝还想和程玉待上一会,被白杜硬扯着拉走,“公主有正事要做,你不要在此添乱。” 程玉抬眼看向刑架之上的问月,他本就生的纤细,近日重伤又瘦了一圈,双手被高高吊起,胸前是沾有浅浅血色的白色细布,苍白的脸不显憔悴,越发我见犹怜,让人心痒难耐,产生一种施虐的欲望。 “我该叫你问月,”程玉一步步靠近,“还是该叫你十五呢?” 问月天生一双含情目,似喜未喜,“奴的名字低贱,公主随意就好。” 程玉轻笑一声,“既然还在我公主府,那就唤你问月吧。”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他的身前,一根修长的手指从他的脖子向上,缓缓滑到下颔,不明显的喉结上下微动。 “我自诩不是个死板的人,”程玉紧挨着他的右胸,另一只手落到问月腿间,“且你又生得这般好。” 手心轻揉几下,他胯下一团骤然苏醒。 “他能给你的,我未必不能给你,”程玉嘴上柔情,眸中黑不见底,“他给不了你的——” 她们都知这个“他”所指何人。 她的手又揉搓几下,感受那物颤巍巍地站起。 “我也能予你。”程玉红唇微勾,“只要你足够听话。” 问月像是被她蛊惑了心智,几乎要混沌着点头,胸前乍然刺痛,他低头笑了两声,“奴一无所知,愧对公主厚爱。” 程玉听完,依然笑着,手掌骤然发力。 问月惨叫一声,冷汗从额头冒出。 “你不听话。”她说。 ———————— 孟锦臣:我好惨 问月:求你看看我 第二十九章不再见「Рo1⒏аrt」 暮色幽幽,华灯初起。 身穿竹青色云纱对襟长袍的男子在屋里踱来踱去,他等的人已经迟了叁刻。 掌柜特意嘱咐店里最机灵的小二时刻看顾,见门又打开半扇,小二猫着腰靠过去,劝说道:“谢大人,掌柜的特意交代奴,贵人来了一定亲眼送到地方,您别着急” 谢元朗闻言,轻咳一声。 “我不急。” “就是唤你上些茶水来。” 小二躬身应下,心想您来了不到一个时辰,茶都上了叁壶。 不禁抬头偷瞧这位大人一眼,好巧不巧的,被低头的谢元朗瞧个正着。原本冷峻的脸有点红,猛地转身拍上了房门。 程玉又过了一刻才到。 谢元朗本来备下一肚子关于守时的长篇大论,被她轻飘飘地斜觑一眼,一开口忘了个干净。 程玉自顾自坐下,红枭依次看过桌上分毫未动的叁壶茶,选温热的给程玉斟了一杯。 程玉接过茶,杯中飘出清淡的茶香,她浅嗅几下,鼻尖微动。 倒是好茶。 半垂的凤眼,挺直的鼻梁,绯红的唇瓣,全都映进了谢元朗眼中。脸明明是恬淡柔和的轮廓,五官都生得张扬锋利,在外声名狼藉,暗中又似有谋划,他以往所知晓的定不是真正的她,长宁公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你找我何事?” 程玉习惯了别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一早就发现谢元朗在看她。 谢元朗回过神,贸然盯着一个女子不放,实非君子所为,他今日轻狂了。而后感到一丝烦乱,此前他谨遵谢家教诲,克己慎行,静以修身,可在她的面前,屡屡失态出丑。 他心有愧意地对程玉行礼,正正神色:“家父日前说长姐同孩子因病故去不知是否是公主” “是我的人。” 这原就是告诉他的安排,并没什么可隐瞒的,程玉观察他的神色,见谢元朗只是点点头,面上并无异色。 果然如她所料,谢父没有告知他全部事情,他并不知于笙杀了他谢家人。 谢元朗又久久不言,程玉也不着急,就安静坐在椅子上看他,大理寺卿断得了世间奇案,对家宅里面的暗潮涌动却迟钝无知,如同几岁小儿。 “我能否见见她”他终于开口。 程玉低笑一声。 谢元朗局促不安。 “不能。” “谢郎不要忘了,谢元清已经“死”了。” “可那是——” 谢元朗还要争辩,程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的身量很高,他垂目正能对上她挑起的双眼,他往后退半步,她便上前半步。 他看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明知于理不合,他却没有退开。 “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喝过孟婆汤便与前世一刀两断,再无牵扯。” “死了的谢元清和谢家还有什么关系呢?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死人也是见不到的——” 除非有朝一日,冤魂前去索命。 程玉摩搓着指尖下的皮肤,谢家人的心是冷的,皮囊却如常人般温暖、紧实、柔软,如果划开来,也会流出鲜红的血吗 谢元朗怔愣很久,他又想起谢元清被带走的那一日,半生活在云端的人跌进泥里,她哭求谢父,说自己愿削发为尼,求他放过孩子,不求把她当做谢家人抚养长大,只愿她被温饱良善的人家收养。 而父亲毫无触动,厉声让家丁将她带走,被拖出门口时,他问她是否认错,而她是如何回答的? ‘错的不是我,是谢家,是这个世间。’ 谢元朗感到荒唐,女皇登基后,对女子的约束少了许多,她对这世间竟还是不满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想再见她一面,问一句,仍是不悔吗? 可是程玉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我救她,又不是为你。” “若无事,为了清名,还是不要再寻我了吧,谢大人。”她轻巧出口。 谢元朗微微皱眉,先借由“荒唐”之名强硬与他结识的人是她,如今他不顾与孟兄的交情,厚着脸皮请求与她一见,她反倒又一副诚心的口吻,劝他不要跟她牵扯过多? 世人皆道女子善变,如他看,长宁公主更是其中佼佼。 用他时呼之即来,无用了便拂袖而去。 但于他来说,应算件好事,不是本就不愿与她纠缠却不知怎的,心里凝结一股郁气。 谢元朗有一句话算是说的极对,程玉对男人,权看“用”之一字,用的到时,她可以扮作春日艳阳,暖得叫人酥了骨头,若无用了,酷暑便至,可以折腾得对方内外皆不舒坦。 此刻,考虑到谢元朗尚还有些用处,她仍是对他留了几分薄面。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她与谢元朗拢共只相处过两次,除了谢元清的事,对他的了解都来自手下打探来的冰冷文字,实在是连寒暄都找不到话题。 她唤红枭一声,红枭得令,下楼去安排马车。而她自己看看墨蓝的天色,对谢元朗说句不早了,意思是他也可以离开了。 谢元朗看了程玉一眼,压低眼睫。 不见便不见,得偿所愿。 谢元朗行过礼,推开门的同时听见长廊有门扉掩起的声音,他并未在意,往前迈了一步。却不知何时程玉走到了身旁,一只腿伸进他的袍摆,他脚下不稳,整个人朝她倒去。 面前的女子没有一点慌张,眼角微弯,笑得静美,好似看着心爱的情郎。 谢元朗无措地瞪大了眼。 在他身子背后,她的手臂微微撑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猛地跌倒,动作放缓下来,两人的肩颈相贴,她把头靠上他的肩膀,声音平直,“别动。” 谢元朗竟真的没动。 他的心通通直跳,一低头能看见她纤长的颈项,顺着略微散开的领口延伸进去。 哪里传来一道关门声,他猛地惊醒,收回视线。 程玉也顺势推开他,笑意不达眼底,“谢郎,再会。” 而后由偏梯离去。 她走后,谢元朗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动身离开。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三十章昏倒 问月在冷水的刺激下转醒。 程玉如前几日一样,准时在戌时前来。 羽睫挂不住凝结的水珠,在幽微的烛火下闪烁一下,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像破碎的泪滴。 不过味道清冽,问月探出猩红的舌尖,舔进嘴里。 程玉站在光明处,红枭奉上一节长鞭,那鞭子看起来细细软软,极像给孩童取乐的玩意,而如今执鞭的人变成她,他就是她取乐的玩意。 程玉接过,耐心抚过鞭身,手臂一挥,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这才看向问月。 问月的脊背颤抖一下。 如何判断一个人的命好与不好,他不知晓,但他的命铁定是后者。他最喜欢钱,偏偏干着用命换钱的营生,他也惜命,所以没钱。他最怕疼,这十几年里却尝遍了各式各样的疼,瞧瞧,又有几个人受过穿心一刀,受过的人多半还未痛极就已死去,他却是硬生生地捱过,还活了下来。 不知她这节鞭子究竟是何材质,抽到身上不会皮开肉绽,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但那痛楚是实打实的,他觉得皮囊下面的肉已经烂成了水,只需轻轻一戳,就会像熟透衰败的果子一样,化成脓液。 他幼时见过落水淹死的人,被打捞起的时候,身子已经发胀,青白臃肿的散发着恶臭。 他不禁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我有发臭么? 我还活着吗? 红枭给他灌下一碗药汤,沉默地退到门外,女人的鞭子挥下。 第一鞭,抽在他的左腿,第二鞭,抽在他的右腿,他唇角溢出破碎的呻吟。 第叁鞭,抽在他的左腹,第四鞭,抽在他的右腹,呻吟中夹杂了喘息。 他腿间沉甸甸的一团哆嗦着挺立起来。 ——她们在药里加了东西,能够让他深陷欲望,神志不清的东西。 药性极烈,几日下来,他被驯化到从最怕的疼痛中都能尝到快感。 第五鞭还未落下,程玉用坚硬的把手蹭过他同样硬挺的性器,他的腰不自觉地抽搐。 “你今日,还是无话可说吗?” 她一心挑逗那驴货的顶端,似乎根本不指望他有什么令人惊诧的回应。 问月苦笑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却似七八十岁的人一般,眼底布满疲倦。 “问月能说的,前几日都已说了。” “不能说的,公主又何必强求。” 他硬撑着抬头,对上她的黑瞳,“不知公主为何对奴如此上心,日日亲来审问......” “奴是个无用的棋子,还请公主赐奴一个痛快......” “你是在求死?”程玉掐住他的下巴,不让他错开眼睛。 精致的眉眼中确实没了什么求生的欲望。 她甩开手,将鞭子丢到地上。 “若我偏不呢?我就要你活着。” “奴对公主并无用处。” “可你对他......却并不见得无用,”程玉笑着偏过头,燃烧的烛火落进她眼中,漆黑的瞳孔透着艳丽的红,“不知我这弟弟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如此死心塌地,我却以为与你也算是交情深厚......” 她扯开一些问月胸前缠绕的棉布,用手摩搓他白嫩的皮肤,这是少有的未被鞭子抽肿的地方。 “还真是有点嫉妒......” “你为什么不愿成为我的东西呢?” 问月避开她的视线,不答。 程玉叹口气,玩笑道:“哪怕你的心不属于我,身子也得属于我。” 问月不知道她这话是何意,不过本能的脊背发凉。 程玉拍拍手。 红枭送进一个锦盒,她把盒子打开,举到身前。 程玉低头拿起。 那是一块烙铁,一块光滑漆黑泛着冷光的烙铁。 她特意放慢了动作,让他亲眼瞧着烙铁变红变热。 问月紧张得快要吐了,他似乎已经闻到皮肉烧焦散发出的腥臭。 她举着赤红的铁块靠近,他才注意到,那烙铁上刻着突出的海棠花枝。 “你可千万别乱动,乱动的话,花样就会毁了。” “或是我一用力,就整面贴了上去,到时候一大片血肉模糊的......” “就太丑了。” 而后,她仔细端量过,问道:“你说我该印在哪里呢?” 问月屏住呼吸。 却见红枭匆匆进来。 “公主,女皇晕倒了!” 程玉猛然转身,问月也望向红枭。 “详情尚还不知,宫里来人接您入宫。” 程玉在原地怔住不动,她心里的母皇,柔韧又强大,如今尚在壮年,怎么会无端晕倒...... “公主......”红枭低声催促。 程玉静下呼吸,朝她挥手,“去备东西,我即刻就来。” 红枭得令先走。 程玉面上再挂不住虚假的笑意,她看着问月就想到程珂,如果母皇有所不测,她的前路恐怕更加难行。 她心中烦乱,手执的烙铁骤然贴上问月下腹,后者惨叫一声,昏倒过去。 *** 入夜的正街空无一人,宫中的马车疾驰而过,没多久就到了朱墙之下。 不等车夫放下脚凳,车上的女子自行跳了下来,她跟着宫人穿过重重楼阁,宫人到门前行礼退下,冯嬷嬷出门领程玉前往女皇寝殿。 “嬷嬷,母皇她......” “圣人方才已经醒来,正等着公主呢。” 闻言,冯嬷嬷不愿多说,程玉也不再问,总归醒来就是好事。 女皇的寝殿如同她的后宫,冷寂空旷的缺少人气,比起一位为政清明的皇帝,更像是持斋把素古寺青灯的苦行僧人。 程玉走进内室,叁皇子程珂也在其中,看到他就想到地牢里的问月,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察觉。 她一瞥而过,又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男子一身白衣,头发用木簪束起,与这寡素的宫室倒是相得益彰。 他的长相与女皇也有几分相似,气质恬淡如水,观之心静,见程玉进来,清雅一笑。 “长宁。” “皇兄,你怎会......” 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喜欢到四处修禅的大皇子程屿,不知他何时回到京中。 程屿温和地笑着,袍脚微动,给程玉让出一块地方。 女皇脸色还有些泛黄,靠坐在床上望着叁个孩子,程玉行过礼,握起女皇的手。 ———————— 程屿不是储备粮。 第三十一章女皇 女皇由着程玉亲近,不过恐是身体仍然乏力,精力不济,没有与她多说闲话,直接切入正题,点明叫她们进宫的目的。 “近日京中争端,你们当是全都知晓了罢。” 叁名皇家子女皆回答有所听闻,只因女皇欲开放女子科举一事闹得太大,连归京不久的大皇子程屿都早已得知。 女皇点点头,视线辗转而过,“你们对朕此举有何看法?” 这下叁人都不敢妄言,皆因不知女皇所谓何意。 “大郎,你说。” 女皇定定地看向程屿,其余二人心中一紧,怕是今日母皇非要他们给出一个看法来。 此举可能还意味其他。 女皇执政近十五年,叁名儿女都已成人,其中长子程屿年已廿九,最小的叁皇子也已及冠,要知道,珩国当今的皇帝及冠之时业已登基,且宫中子女绕膝。 而庆国这头,不消说太子多年未立,程玉叁人离宫开府已久,并无丁点实权,空担龙子虚名。 半路出家的和尚不好做,半路登基的皇帝也未必容易。扶持女皇立国的武臣多为其夫旧部,难忘旧主恩义,也是因此,程玉几人仍冠“程”姓。 而当时随女皇东渡的文臣诸如太傅苏靖,只因对珩国皇室早有不满,余下众人,心思各异,或许是想博个从龙之功,兴耀家门。 看似振鹭在庭,能与珩国分庭抗礼,实际不过散沙堆就的宫宇,经不起稍重的风浪。 女皇不是不能,不是不敢分权。这也是她放任子女“玩物丧志”的一层原因。 十五年了,水依然浑浊,不可见底。 可是她老了,不知是否还能坚守下一个十五年。 程屿浅浅叹息,烟拢的眼睛穿过高耸宫墙,去寻找今夜并不存在的星月。 “母皇,儿子心在方外。” 女皇的眼中闪过一抹沧桑,她眼尾的纹路愈加明显。 “你是庆国的大皇子。” 她只说了这一句,程屿收回视线,笑中带些苦涩。 正因他是庆国的大皇子...... 叁皇子程珂今夜十分安静,罕见的穿了一身素净玄衣,他坐在窗边,衣摆落地,心不在焉地看着宫中夜色。 他的侧脸落入女皇眸中。 “叁郎,你呢?” 被唤道的程珂转过头,他的目光却先停留于床侧的程玉身上,瞬息后看向女皇。、 “儿子不知,母皇为何要这般做。” “自古男子修外,女子修内,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女子只需清闲贞静,温良恭俭......” “你竟是这般想的吗?”女皇问。 “不是儿臣,”程珂敛眉,“是这世间。” “笑话,我却不知何时,皇弟便能代表了这世间!”程玉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你不能,太傅不能,这世间的男子们亦不能!” 程珂也直起身,“皇姐,你是尊贵的公主,又怎能懂得世俗凡心?” “我不懂......”程玉又逼近一步,眼神中充斥审视,她一字一顿,“你便懂吗?” 自幼锦衣玉食,与她同样离经叛道,甚至罔顾人伦! “住口!”见她二人愈演愈烈,女皇厉声喝止,“朕叫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听你们争吵!” 女皇鲜少对她们自称为“朕”,可见是真动了怒,程玉坐回床上,连声告罪,程珂也消停下来,站到程屿身侧。 等她们冷静一些,女皇深吸口气,与叁人细细说了朝中局势,而后面上带了自责,“我让你们荒废多年......” “到如今,也不管你们是否怪我......” “明日起,你们便随百官上朝听政罢。” 虽然几人都各有猜测,但果真听到时,还是略显诧异。皇子们自不必说,没想到女皇竟也有意让程玉参政。 程屿闭眼回是,程珂开口欲言,女皇未允,反问道:“叁皇子妃有孕你为何不报?” 如同一道惊雷,程珂的脸顿时失了血色,程玉心中也是一震。只有程屿置身事外,只是略显讶异。 叁皇子妃有孕一事,程珂瞒得密不透风,程玉也不过侥幸得知。可女皇语气笃定的如同早已清楚。 不怪她们内心惊惶,女皇的耳目到底将她们探知多少。 “儿子......儿子怕孩子尚不足叁月,胎心不稳......”程珂回道。 他的说辞女皇不知信了没有,只一挥衣袖,让程珂与程屿退下,仅留程玉在内。 程玉忐忑又有些兴奋。 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后,女皇伸手摸上程玉的鬓发,程玉像儿时一般蹭蹭她的手,呢喃一句“娘亲”。 ———————— 更新啦~从明天开始改成晚上十点左右更新~ 第三十二章上朝 女皇眉眼弯起,她也想起了幼时的程玉。生下程屿时,她才不过十几,自己尚算半个孩子,还没学会如何做个“母亲”,并且那孩子生来孤僻,与谁都不算亲近,及至程玉出生,她看着活泼好动的女儿躲在海棠树上唤她“娘亲”,心里初次产生为人母的暖意。 女皇合上双眼,记忆里的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得知父亲私置外室,紧握着她的手说,娘亲,长宁永远是娘亲的长宁。从何时开始呢,她的女儿虽与她依然亲近,却也能隐隐感到,她对自己有了隔阂。或许是程祎死去的那个雪夜?又或是因和离不被准许而潸然落泪的瞬间? 她的女儿啊,如今都已这般大了。 “长宁,你叁弟性子别扭偏执,对不在意的事情少有顾及,你大兄虽有颗菩提心,平等看待终生万物,但对女子来说,仅仅平等对待是不够的,你可懂得?” 前面几朝,屡屡苛待女子,庆国女子虽再无性命之忧,大多也不过是笼中鸟槛中猿,一生只活在方寸天地。 “女儿懂得。”程玉道。 女皇直视程玉的双眼,“长宁,你身为女子,应当最懂女子......” “你可愿担起科举一事?”目光如炬。 眨眼间,程玉浑身血液都躁动起来,身体燃起汹涌火苗,汗水渗入软绸里衣。 母皇这是何意?果然要放权于她?亦或是一次考验?科举一事事关重大,越过两名兄弟独选中她,当真只因她的女子身份吗? 可是,这个机会来得如此巧,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倘若放过,又要等到何时。 ——她定不愿只能躲在坑洞中日夜惶惶。 程玉俯身跪地,“女儿愿意。” *** 瑞成十四年,夏,六月初十。女皇传召,令大皇子程屿、长宁公主程玉并礼部侍郎石鸣之督管科举一事,长宁公主程玉主司女子科举,叁皇子程珂入户部理事。 帝京众人,少有没听说过长宁公主的,她与府内男宠的艳情话本屡见不鲜,可谁也无法将她和女子科举一事联系起来。声名狼藉的人,饱受争论的事,举国哗然,致使叁皇子的去向都少有人留意。 次日清晨,等候上朝的百官候在宫门前,站在惯常位置与熟悉的同僚两双眼一碰,略略点头不再言语,比往日安静太多。 谢元朗今日来的也早,站在队伍里无法静心。尽管知晓她并非只识风月,但又怎么会去协管科举呢......她救谢元清,真的是为求自保养士自谋,还是说对今日事早有预料...... 天色未明,长路那头有马车驶来,他循声看去。 车停稳,皎皎如月的男子撩开车帘,眼尾镶一颗泪痣。 附近官员的视线多落在其身,无论男女,美人自然是引人注目。 季惊鸾处之泰然。 桐墨在一旁摇头,昨夜睡得不好,今晨起的又早,早膳都未用,收拾更衣用了半个时辰,明里暗里问他可有不妥。 桐墨不忍告诉他,人家未必会给您一个眼神,只能连声称好,这也是实话,如果他们家大人的脸都不算上品,帝京里其余人都得是貌若无盐。 他想劝季惊鸾用些点心,又觉得他必然不愿,遂罢了。 季惊鸾还没走进人群,身后马蹄阵阵,一面之识的精致舆车堪堪停在身后。 季惊鸾尚算镇定,桐墨险些跳了起来,他张口要闹,季惊鸾摆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桐墨忿忿不平,看那马车越发眼熟,恍然后怕,他差点给主子招祸。 奴仆将脚蹬放好。 来人一身暗红锦袍,上绣赤金海棠。 若说季惊鸾是如雪如月,他便是繁花与火,生得极艳极媚。 群臣纷纷躬身行礼。 他一笑,叫起,而后面朝季惊鸾:“季大人,我的马可伤到了您?许是难得见到这般美貌,这马都慌了神。” 他状似关切,口中话却敷衍的紧。 且不说马儿是否会辨别人的美丑,叁皇子本身就是难得的美人,与季惊鸾不分伯仲,群臣心生猜疑,今个起就要入户部理事,若说是给身为户部尚书的季惊鸾一个下马威,也太过了些...... 叁皇子鲜少出门,未曾听说与季惊鸾有什么私人恩怨......真是不得其解。 “臣无碍,”季惊鸾微微摇头,反问,“殿下可还安好?” 季惊鸾对程珂了解不多,与他的交集多在少年时,每每偶遇程玉,程珂都会在其身旁,缠得很紧。十岁左右的少年,眉目尚未长开,起先他还以为是她的哪个妹妹,一双女儿家,举止亲密些倒也正常。后从母亲处得知,程夫人只有一个女儿,难免觉得不妥,可程玉只是笑,檀奴天生胆子小了些。 如今看来,未必如此。 不过也无甚相干,虽不知程珂做了何事,与他倒是同病相怜,都是她不愿再见的人。 程珂未答,忽然定定看向路口。 不一会,又一辆马车出现,这下群臣都混乱起来。 程玉身穿高腰石榴裙,上绣赤红凤尾,搭一件透纱短襦,一双藕臂若隐若现。 ———————— 公主要开始上班啦。 我的知识储备十分匮乏,为了找补写的架空背景,如果有对历史人文比较了解的宝欢迎在评论区科普,但对正文不要考据,考据了你可能就看不下去了hhhhhh本来这篇文开来是为了吃肉的,现在回顾一下剧情,肉真是丁点大......你们是想接着走剧情还是吃点啊? 第三十三章山中 年轻些的官员行过礼后不敢抬头,长宁公主一贯荒唐,如此着装岂不是视朝堂为儿戏。 季惊鸾在几步之外看她,青天白日的,又想起那个混乱的晚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皮肤的触感,他本不过一个下作小人,不曾反省自身,从未后悔做下的事。 程珂眼眸半敛,上前一步,恰挡在二人中间,他柔声唤了一句“皇姐”。 程玉如同未闻,擦着他走向不远处的骠骑将军左秋棠,语气是少有的愉悦。 “左姐姐,真早呀!” 附近人见叁皇子微垂下头,心道看来传言姐弟二人多有不和是真的。又不禁感叹,女皇子嗣稀少,大皇子闲云野鹤,日后最有望登基的就是面前这位,长宁公主与驸马早就闹翻,女皇总会老去,她这般做实在欠缺考虑。 如程珂一般被彻底忽视的还有一人,谢元朗眼见程玉从他面前走过,连个眼神都没落下,真似互不相识。他蹙眉,也想不去看她,偏她身上像生了钩子,目光转几圈就又不知不觉地追逐过去。 懊丧着,他觉着有人在看他。 一打量,季惊鸾不知何时也按照官位站好,正在他的右前。 谢元朗低下头,他记得在山水楼与季惊鸾的偶遇,心中忐忑,莫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而后想到程玉,心思微动。 他是想跟她再无瓜葛的,可意外被人发现了,他又能怎么办? 程玉正与左秋棠等女将聊得欢快,左秋棠以过来人的心态劝她行事之前务必叁思,朝廷各人的心思藏得太深,与当年在军中时大不一样了。 程玉谢过她,示意自己知晓。 左秋棠不知女皇此举何意,女皇的心思,她早就猜不透了。她原觉得程玉身份尊贵,嫁给别人也是为主为尊,远离朝堂避开是非,不是一件坏事。可她看人却是不准,那孟家小儿也算是眼前长大的,除了程玉看不透,包括女皇都觉得他对程玉有情,这样一个人偏偏......大抵男子的深情不过如此。 但眼见当年的小女孩要身陷诡谲朝局,仍是心有戚戚。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的。 程玉面上带笑,手指微微握紧。 左秋棠低头看,那手修长有力,略有薄茧,不是寻常中富贵闲人该有的样子。 她低笑一声,摸摸程玉的头。 是了,那孩子从来坚定,十几岁尚在闺中就敢助母杀敌,如今,她只需信她。 不一会,开了宫门,上早朝。 大皇子却仍未现身。 程屿此时正在京郊的尘落寺,手执黑子,沉思许久。 对面的僧人上了些年纪,道了句佛号,缓声道:“殿下,此局暂时无解,不若顺其自然。” 程屿闻言,放下棋子,自嘲一笑,“是我着相了。” 尘落寺落在山顶,林深树茂,香客多在前殿求佛,后院里宽阔安静,偶有飞鸟啼鸣,风声簌簌。 程屿极爱。 他深吸口气,抬头望天。 “果真无路可走了吗?” 不知是问棋,还是其他。 僧人与这座古寺,皆有一股岁月沉淀后的恬淡,他与程屿看向同一片天,“世间世事皆有机缘,殿下何必自寻烦恼,焉知此事是祸非福......命有定数,坦然视之。” 程屿久久不动。 命有定数啊。 他插手过别人命数,反害那人丢了性命。 *** 起风了。 嫩粉团子往崖边走去,被一只有力的手揪着腰带提起。 “于筝姐姐,你放下我。”她嘟起一张小嘴。 “危险。”于筝不放手。 谢玄崝圆咕隆咚的眼睛写满无奈。 “那你牵着我的手,我想亲自看看山崖,”她说,“站在山崖边才清楚山有多高呀。” 于筝母亲早亡,幼时随父亲在军中长大,见过高山白雪,长河落日,想到这个孩子从出生就被困在深宅,她依言牵住她的手,“就一会。” 谢玄崝眼都亮了,连声答应。 不远处静坐的女子露出淡淡笑意,“有劳于姑娘了。” 于筝点点头。 女子十分瘦弱,两腮都凹陷进去,不过气色很好,眼神也清润明亮。 白杜在一旁问:“你不过去看看吗?” 谢元清缓缓摇头,停顿一会道:“......少时看厌了。” 神色间有一种白杜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愉悦里裹着轻愁,而后又轻轻放下,全部释然。 她少时还在四处游历,不曾见过以前的谢元清,可听公主说,是个醉尝山巅雪醒摘人间花,顶顶风流的人物,这样的人遭遇此般磋磨,真是医人难治心。 ———————— 程珂-gt;季惊鸾-gt;谢元朗 我看看鄙视链能拉多长hhh 按着大纲,下一波肉快了,不过可能有点非寻常,到时候会提示避雷。 第三十四章石鸣之 程玉第一次上朝,谨遵多听多想少说少问的原则,倒也还算顺利。告病多日的太傅苏靖今日也露了面,许是觉得女皇心意已决,没必要在面上执拗不放,但私下里是否有什么动作,尚未可知。 今日朝上议事不多,主要是汛期前的水患防治以及各处官员遣调的事情,除此之外便是饱受争议的科举一事。前些日子能让女皇烦忧到昏倒,今日太傅不发一言,其余官员也无一出声。女皇见状,便让各自散了,没留任何人。 程玉也没多留,大皇子未现身,她自己跟上礼部侍郎石鸣之,随之前往礼部。 她前些日子远远见过一次石鸣之,仔细观察,这还是初次。 石鸣之是瑞成六年的探花郎,生得确实不俗,不过程玉见惯了美人,倒也不觉惊奇。 外放几年回京,年纪轻轻任职礼部侍郎,他的仕途走得可算一帆风顺。 转眼到了地方,石鸣之引程玉入内,礼部尚书及其余礼部官员都在其内。礼部尚书郭崇山程玉是认得的,他是珩国旧臣,与孟锦臣之父孟忠关系甚好,由此对程玉没个好脸色。他年近七旬,无儿无女,倒真是为江山社稷献出终生,念及此,程玉没与他计较,石鸣之连忙带她到内室去。 女皇说是让她推动女子科举,便真的放权不管,程玉这几日想了许多,又都一一推翻。她先得深入进去,看看究竟是何种情况,再想对策。 这个石鸣之,是女皇给她准备的帮手。 “石大人,敢问礼部对女子科举一事有何想法?”程玉问。 石鸣之看来早有准备,即刻回道:“圣上看中此事,说不可将此事视作儿戏,故臣等想,不应因女子身份而优待,当与男子一般秋闱,择优取士。” 这点程玉是认可的,女子为官不是稀奇事,但大多为内官。女皇开科举,是要选前朝官员,她们必须得在男人掌握的地方落住脚跟,秋闱不过是第一步,若连这一步无法挺过,之后的路也是难行。 石鸣之又陆陆续续说了些,全是关于科考内容选录方式,程玉听着,忽然叫停他,石鸣之不解。 程玉看着他,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石大人,令夫人可好?” 石鸣之一愣,他并未听说过妻子与长宁公主有过来往,她这一问又是何意? 眼见程玉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低下眼眸,回道:“尚好。” 他的手微微攥拳,鞋在地面小幅度碾动。 他在说谎。 为什么说谎? 见程玉不再说话,石鸣之轻咳一声,反问:“不知公主与我家娘子?” 程玉收回视线。 “靖远侯之女沉知楼是帝京有名的才女,我生来才疏学浅,早闻大名,心中向往。”她道。 石鸣之连忙躬身,说些客气话,却并未多提沉知楼一句。 程玉觉得有些意思,故意试探,“石大人可对夫人提过科举一事?” 面前的男子低下头,程玉看不清他的神色了。 “是有提过......”石鸣之探花出身,又多年为官,再不知程玉话中深意便该是个傻子了。 果然听她继续问,“来年夫人可要下场一试?” 石鸣之半弯下腰,先告罪一句,继续道:“内人已是个寻常妇人,怎敢妄想科举一事,恐是辜负公主挂念了。” “这样啊......” 见程玉并未纠缠,石鸣之长舒口气,又将话题引向别处。 户部这边,一众官员饱足眼福。 平时看看季大人,已经是十足的养眼,此时又多了个叁皇子,怕是全帝京最好的美人阁也难见到这般景色。 只不知为何,这两人的相处比君子之交更为淡漠。 先是他们季大人,一脸公事公办,将这几年的账簿都交给叁皇子,再是叁皇子沉默接过,不问一句就进了内室,季大人也未跟上,照常办自己的差事。 有人恰巧看到早朝前的一幕,心道:未来的日子难安稳喽。 近傍晚,百官散值。 红枭在宫门等候已久,程玉刚在车上坐稳,她问:“公主今日可还顺利?” 程玉回顾这一日,看似顺风顺水,无一人给她下绊子。 她问红枭,“红枭,你可知女子科举最难之处在哪?” 红枭思索片刻,“是让世人认可?” “世人怎么才算认可?”程玉追问。 “大抵是女子同男子、不、比男子做得更好?” 程玉点点头,而后闭上双眼,“若是让你为我下场,你当如何?” 红枭一愣,察觉程玉话中别有它意,但她不知,只好由衷回道:“奴自是愿意......可是奴出身低微,对科考知之甚少......” 说完,她似是明白了什么。 ———————— 作者没什么阅历,写的剧情小儿科,你们凑活看,我先提前排雷hhh 第三十五章难 程玉没有让她继续纠结,直言道:“既要让世人认可,那必须有真才实学。寻常百姓家,莫说女儿,就是儿子也大多不识文墨。小富之家,尚要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学子你说,什么样的女子能考过科举呢?” 程玉这么一说,红枭脸色逐渐凝重。 “如是这样只有世家勋贵家中的小姐尚可一试。” 勋贵家的小姐都难说,这是程玉的心里话。 庆国立国短,京中公侯多是以武建功,又有左秋棠等女官在前,家中女儿骑马舞鞭并不少见,如靖远侯之女沉知楼一般舍武从文的才是寥寥。 论才学文采,还是要看世家望族,谢元清能够名满帝京,与她出身谢家不无关系,谢家几朝氏族,族中子弟及学生遍布各处。 庆国没有第二个谢元清,但博学多才文采斐然的世家小姐并非少数。 可是难啊。 世家小姐们自小被养作家族的根,十几岁的年纪,以婚姻为线,在各个家族之间织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她们是夫家与娘家利益交换的筹码,要侍候夫君,也需心念父兄。 贵女的“贵”,一辈子都仰仗他人恩宠。 自古都是这样,为父为兄,为夫为子,到老做个儿孙绕膝的封君,就是大部分女子一生所求。 她们自己的愿求呢? 少时顾着求佳偶良缘,大约不曾想。 长大吃够苦辣酸甜,是不能想。 不想还能宽慰自己,人人皆是这般,再忍忍,会好的。 若真的醒来睁开双目,如何面对眼前的疮痍与心中荒芜。 此事难就在此。 科举固然可以推行,但若是无女子愿意下场呢? 百姓难保不会认为此乃多此一举,若这次不成,再提就更难了。 红枭也不知如何破局,主仆二人沉默着回到府上。 见她脸色凝重地沉思,无人敢打扰,于笙伺候她换衣,连饭食都是一勺一勺亲自喂下。 到睡前梳洗,程玉终于松散一些,于笙还没来得及冒出遐思,被她给支了出去,叫他亲去查石鸣之和沉知楼。 于笙不知她所做为何,还对他来说,那不重要,只要照做即可,可是听到她下一句话,少年人的脸色霎时暗了下来。 “再派几个人,盯着谢家和季家,尤其要盯住季惊鸾。”她说。 程玉与季惊鸾的事,无人特意瞒他,故他已经知晓,她对季惊鸾一惯厌恶,他未曾忧心什么,权当她阴差阳错睡了个男人,只这人恰好是季惊鸾罢了。 可是为何—— 程玉见于笙未动,低着头不知道乱想些什么,末了又补上一句,“叁皇子去了户部。” 关心才乱。 于笙不是愚钝的人,顷刻理解她的用意。 谢家和季家都是嫡系在京城的百年世家,一举一动牵扯甚大,季惊鸾供职户部,且他是季家下任家主,即便不喜他,也不能将他推向叁皇子一侧。 明了事关重大,于笙忍下心中嫉妒,微低头偷吻程玉一下,片刻就没了踪影。 红枭看于笙离开,程玉身旁无人,询问是否要挑个男宠伺候。 程玉心绪杂乱,没什么心情,说句不必,自己躺下,让红枭也下去休息。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不显的激动与隐忧爆发出来,半个时辰过去仍无睡意。 夜风起,月色下的海棠树影映在窗纸上摇晃。 程玉坐起来,披上一件轻纱外衫,让门前守夜的丫鬟递给她一盏烛灯,嘱咐道不必跟上,自己一人提灯往地牢走去。 窗边的海棠早已谢了,她要去看看问月身上的“海棠”开得如何。 *** 今夜无云,又快要十五,夜色透光。 但这与地牢无关,里面是被光抛弃的囚牢,一星火烛破不开深浓的乌黑。 门外站着两名看守,小厮刚给里面的人擦洗过,端着水闷头往外走。因白杜到庄子去了,这里还安排了一位医官,以防囚禁的人莫名死去。 程玉到时,医官正在给问月换药。 他胸口的刀伤已经愈合,只有指节长的粉色疤痕。下腹的烙痕已经结痂,暗红色的海棠纹样格外艳邪。 程玉很满意,她让医官并侍卫全都退下。 少年的脸像缺光的芙蓉,失了淡淡血色,徒剩苍白。 不过仍是美的,是一种让人想要攀折亵玩的脆弱感。 程玉弯腰放下提灯,披散的长发顺着肩头垂落,遮住朦胧的半张脸,有一种在她身上罕见的柔美。 问月微微抬头。 在他眼里,程玉一直是美的,可惜他对她的欣赏里总要掺杂其他,最初是担心暴露身份的警惕,如今—— 他对她心生畏惧。 她有许多男人,她却是他第一且唯一的女人,她给过他快感,也给了他痛。 她带给他的痛顺着伤痕刺进身体,逐渐爬满五脏六腑,融进骨髓里。 ———————— 于笙:红枭,你等着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三十六章恨(H) 他本该恨她的。 恨她狠心,恨她残忍,恨她对自己没有尽头的折磨。 可他没有。 他在她目光下颤抖,心中有一根弓弦,她每靠近一点,那弦便拉得更紧,紧到他身体都开始发热。 下腹的烙印像在燃烧,火焰在伤口处汹涌跳跃,痛到极致竟然勾起欲念,已经不需要灌药,他能感觉到那物鼓动着苏醒过来。 这让他惧怕。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连命都不由自己掌握,最后一点本心只活在残存不多的自尊里。 她却要一节一节敲断他的脊梁,让他匍匐在地,卑微又主动地献上一切,赤身裸体,再无保留。 他会变成她的所有物,那个烙印是枷锁。 他怕极了。 ——因为察觉自己在动摇。 ——因为察觉自己想屈服。 他抬头,看不到星与月,只有地牢冷硬的石墙,忽然低声问了一句,“现在是六月了?” 程玉从不在小事上为难他,回道:“今日是六月十一。” 十一啊,问月听完笑了,有点程玉初见他时,少年人自带的狡黠和灵动。 程玉没有问他为何笑,她伸手摸上他下腹镌刻的海棠,触感凹凸不平,没有看上去那么雅致。 问月往后收了收,可他四肢受困,又能躲到哪里。思及此,他不再躲,不知想了些什么,缓缓开口,“公主,奴硬了......” 程玉稍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今夜特来寻他,本就是来与他“玩耍”。 她的手下滑,附在鼓胀的硬物之外,却不动。 同时将身子贴上问月光裸的胸膛,她今日只穿了轻薄寝衣,身上还带着梳洗后的淡香。 问月浅嗅一口,难耐地蹭蹭程玉手心。 程玉仍是不动,她感受到肉根顶端已经湿润,隔着布料撞她的手。 问月一脸春色,轻哼着哀求,“公主,求您......” 程玉笑一声,问他,“你如今这是想开了?” 他不答。 程玉颊边忽然一暖,问月的舌尖尚未收回,他从她的脸颊一路吻到耳廓,极尽讨好。 手下是少年人紧实柔韧的腰腹,皮肤白而细腻,摸起来像上了顶好的釉,他身法重灵巧,没有寻常武夫一般分明的肌理,仅有薄薄一层肌肉附在皮肤之下,体态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像一树新生的垂柳,鲜嫩的带点妖娆。 程玉的指尖如同蜻蜓点水,一路挑起涟漪,水波缓缓散开,润湿了岸边的嫩柳,枝条无风自动,摇摆着渴望垂怜。 问月感觉双手一松,险些跪倒在地,他睁大湿润的眼睛,竟是程玉解开了他被束缚的双手。 她侧对他,双肩往后一错,搭在肩头的纱衣像一团烟雨朦胧的雾气,缓慢轻盈地滑过她挺直的腰背,散落到地上。 他的全身都在发痒变热,下腹上血管凸起,亵裤下是肉眼可见的粗实性器,与纤细的身形对比,显得淫猥情色。 地牢里的空气黏腻起来,他热到微张双唇,小幅度地喘息。 程玉轻轻推他一下,无力地身体靠着刑架下滑,坐到地面。她脱掉脚下的绣鞋,将赤裸的脚踩上他的膝盖,久不见光,莹白如玉。 问月知晓到她要做些什么,但他难受得太久了,配合地微张双腿,她的脚缓缓贴上腿间性器。 “呃嗯......”他难以抵御突如其来的快感,破碎的呻吟从唇角溢出。 他听到她轻笑一声,里面无疑是对他下贱姿态的嘲弄,不过那又怎样,他生来就是被人揉圆搓扁的下贱玩意。 心里爬上自毁式的快感,他拉住程玉的脚腕,主动又用力地摩擦起来,轻薄的布料皱作一团,圆润饱满的柱头弹到程玉脚底。 她低头看,少年雅黑的发丝贴在颈后,低垂的细颈以及大片白皙的背部都在她眼下,她喜欢这种掌控感,足尖微微用力,踩住他性器的根部。 问月难耐地呻吟一声,头弯的更低,腰腹向内收缩,铃口吐出一股精水,弄脏了程玉的脚。 他偷偷抬头看她,她似乎不受一点情欲的折磨,眼神平静极了,让他感到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亵玩。 汗从额头流过乌黑长睫,涣散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 带着热度的手掌摸上程玉的小腿,指尖一路向上,托在她的臀后。 单薄的裙摆被缓慢撩开,少人年以低微的姿态钻进女子裙下,细软发丝划弄的程玉有些痒,她微岔开腿,问月用指尖抚弄过阴阜,手指用力,舌头凑上去,隔着柔暖的绸布舔弄软肉。 ———————— 下章慎入,提前排雷。是不是要点亮一颗小星星了,好激动啊,12点再过来看看,够500加更啦hhh 第三十七章下贱(H) 啧啧水声,灯花爆鸣声,在夜色中引起绮思。 程玉的裙子被撑出鼓鼓一团,人影在里面晃动。 问月舔的很用心,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像极了讨主人欢心的幼犬。 他并非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而是早些年的经历自然而然带动身体,他知道什么样的动作与话语,最能挑起人的欲望。 程玉看不清脚下,许是一脚踩重了,听裙摆下的人呜咽一声,抓在她腿上的手也用了些力气,脚下那物颇有些记吃不记打,没过多会便比方才更硬更胀。 程玉小腿轻抬,用脚趾在柱头挑逗,明知问月嘴不得闲,故意问道:“踩得你可舒服?” 果不其然,没人回应。 她却不依不饶,收回脚退后一步,硬生生将少年扯开,而后整理下裙摆,笑盈盈地看他。 灯烛的光影照在少年身上,本就没穿好的外衫已经堆落在手肘,雪白皮肤染上氤氲的红,更红的是微肿的唇瓣,他眼含春水,略显无奈地回望程玉。 他有一种无形的媚态,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程玉再问:“我可让你舒服了?” “奴是舒服的” “这样啊” 程玉说着,往前走一小步,双手搭在少年清瘦的肩膀,稍一用力,问月头靠刑架,躺倒在自己铺开的发丝上。 程玉再伸出脚,这次伸到了他的颊边。 问月乖巧地张开唇瓣,艳红舌尖先在圆润的指肚勾勒,而后将脚趾含入口中,程玉一下一下在他嘴里搅动,来不及吞下的津液顺着唇角滑过下颔,顺着莹润的胸膛染湿红蕊,他的乳尖小而艳,像白玉上镶嵌了赤红玛瑙,因为不常展露人前,羞答答地挺在胸前。 程玉将脚从他口中抽出,少年吞咽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她的脚踏到他的胸前,用脚底揉搓可怜的肉珠,她每踩一下,问月的腰就要颤一下,跨间的性器直溜溜贴在腹部,顶端小口吐出的水顺着腹上沟壑滴落到地面。 “真是淫乱的身子,”程玉又重重踩了一下,问月呻吟出声,“明明不愿做我的人,却又要摇晃着腰在我脚下乞怜” 修长的小腿绷直,脚尖顶起问月潮红的脸,“你说,你是不是太淫贱了?” 他似乎被欲望摧折的没了一点血性,对她嘲弄的话不见丝毫抗拒,反而托住她的小腿,浅浅舔一下,迎上她的目光。 “奴就是生来下贱。” 程玉发出一串笑声,既然自认下贱,那便下贱到底吧。她要让他彻底跌落到泥泞中,浑身沾满淤泥,而后再向她哀求着求取怜惜。 她跨坐到少年腰上,两指捏住他的乳尖向外拉扯,另一手缓缓握住他的性器,顺着长筋从根部捋到圆润的菇头。 他的身体绷得更紧,眼睛水淋淋的,张着小口喘息。 程玉的手掌十分有力,少年胸前茱萸很快肿成原来的两倍大,也不知还能不能恢复,若是不能恢复,以后穿轻薄些的衣物怕是也要被顶出弧度,只好如女子一般穿上小衣遮掩一二,不然被别人瞧了去,定要在背后议论,明明是个少年人,身子却被玩得熟透了。 程玉也觉得这乳头凄惨了些,可谁让他的身子生来下贱呢,不禁想着,若是他再不乖巧,就将去岁得到的南珠给他镶上两颗,这小小肉珠会被拖坠的比玲珑阁最放荡的男妓还要下流吧。 另一手攥紧根部,狠狠上下撸动,胯下的身体险些弹起来,程玉双腿用力,把他定在地上,没有一丝慈悲。 她手上动作剧烈,肉根流出的浊液很快被磨成白沫,糊在她的手心。程玉喜洁,微微皱眉,大掌猛地扇向问月乳尖。 “呃啊”少年再忍不住破碎的呻吟,他的皮肤薄,胸前很快浮起一道掌印,肿大的乳尖还挂着几滴白浊。 性器上的青筋根根鼓起,原本嫩粉的色泽憋成暗红,只因程玉另一只手掐住他的根部,不让他射出精液。 她用被弄脏的手摸他嘴角,手指并拢在他口中夹他的舌头,问月眼尾泛着淡粉,长睫下水润的杏眼迷离,软舌将他自己的东西全都卷进腹中。 他这副姿态取悦了程玉,她用拇指堵住马眼,其余四指继续强硬地撸动,他那根很粗,手指圈不过来,程玉小臂发力,生生给他握紧。 问月许是痛了,腿都屈了起来,呻吟被程玉的手指堵在喉口,眼中冒出泪花。 这般柔美脆弱的少年,仍旧换不来女子一丝怜惜,她的手不知疲倦地撸动,少年腿中的精囊蓄满了无处释放的液体,他无暇顾及含在口中的指尖,充满欲念地唔哝,“呃啊公主,公主求您” 程玉装作听不见,又上下撸动不知多少下,问月慌乱地推她手臂,他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腹中有水液在晃,可是他太虚弱了,女人分毫未动。 她就是要将他逼到绝路,乌黑凤眼审视身下的他,手中动作不停,紧握的肉茎已经发紫,根部涨成儿臂粗细。 问月觉得他要死了,比预期死的更早,更加悲惨。 身下像被火灼烧,心口却生出一股寒意,冰与火往中间蔓延,五脏六腑开始绞痛。 程玉察觉他的身体快要撑爆,单手扼住细白的脖子,另一手骤然放开,连连打了那孽根叁掌。 “记住我给你的感觉。”她说。 窒息和痛楚都让他坏掉的身子产生巨大快感,问月如同濒死的鱼儿一样上下颤抖,眼神飘忽,舌尖若隐若现,大约憋了太久,精液过多过浓,已经无法射出,他双腿夹紧,龟头上的小孔翕张,一股一股地流出浊液,到最后竟然还掺杂了些许水液,细窄雪白的腰腹一片狼藉。 欲望宣泄过后,他的身体没有平静,而是更剧烈地抖动起来,程玉发现异样,敛起眉头。 他是要死了吧,发作的更早了呀。 彻底陷入黑暗前,透过昏暗的烛光,问月直勾勾看着程玉。 ——公主啊,你让我太苦太痛,孟婆汤怕是都无济于事。光是我记住你,实在太不公平,我都要死在你面前了,你不要太快忘了我,好不好问月这个名字,我还是蛮喜欢的 ——下辈子还是不掺和你们这些贵人的事了。 ———————— 问月:我就可以吃饭去了? 这章卡死我了虐问月你们不要难受。问月是干净的,他的情况后面交代,怕有宝注意细节hhh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三十八章沈知楼 服侍过石鸣之上朝,沉知楼如同往日一般,去给婆母方氏请安。方氏一张圆脸,肤色微黑,穿一身墨绿缎面交领襦衣,衬得肤色蜡黄。石鸣之长相肖父,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随了方氏。 方氏见沉知楼进来,忙免了她的礼让她坐下,她脸上笑意更浓,全然不似会磋磨媳妇的婆婆,沉知楼眉间却是散不开的郁色。 石鸣之父亲早亡,自小由母亲一手拉拔大,石父在世时是清贫的七品小官,没给母子俩留下多少傍身钱财,孤儿寡母受尽白眼,方氏在家缫丝织布,眼睛都坏了一半,节衣缩食不敢忘供子读书。石鸣之感念母恩,极其孝顺,沉知楼知晓这些事,原也对她十分敬重。 沉知楼坐在方氏身侧,对面是石鸣之的妹妹石意娘,方氏逗弄着怀中不到两岁的男童,身后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白净丫头。 孩子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嘴里啊啊呜呜地叫着,方氏将他往沉知楼这边凑,笑着教他:“这是你娘。” 男孩黑豆似的眼睛看向沉知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脸色如此苍白,他小手还没沾到女人衣袖,就被猛地甩开。 沉知楼瞳孔收缩,仿佛在看什么丑陋恐怖的妖魔,小孩的手红了一块,抽抽鼻子放声大哭,方氏脸色难看起来,身后的丫头接过孩子在怀里拍哄。 方氏看向沉知楼。 沉知楼觉得自己要在那双黑眸中窒息了,她开始分不清面前的是方氏还是石鸣之。 “娘,您动作那么突然,换我也是要被吓到,”一侧的石意娘走过来挡在沉知楼身前,她声音很柔和,一下缓和了屋内的紧张,“看看外面天多好,您快带瑞哥儿去园子里转转吧。” 今日的天确实很好,日头暖而不毒,微风徐徐。 方氏沉默片刻,叫沉知楼和石意娘散了,自己带着孩子和丫鬟往外去了。 沉知楼没等石意娘,脚步匆匆离去,她的心像是被人攥紧,她得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 她的陪嫁丫鬟春柳见她面色不对,也不多言,看沉知楼进了卧房,自己守到门外。 桌上是铺陈的宣纸,墨汁也磨好了,往常握住笔就能停下颤抖,今日不知为何没了效果,沉知楼用左手扼住手腕,依旧无济于事,擅长的簪花小楷生生写成狂草。 菱花窗没有推开,外面的光照不进屋里。 写着写着,幽暗的屋里落起了雨,一滴一滴,在纸上碎落四散,花了字痕。 沉知楼双手捂住下脸,无力地蹲到地上,泪珠止不住地外淌,很快淋湿手背。 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她连忙用袖口掩去泪水,清清嗓子,问:“何事?” 外面的人察觉到她声音微哑,过了一会才轻声说:“嫂嫂,最近我在读《中庸》,遇到几处不解......” 是石意娘。 她又补充道:“......若是嫂嫂不方便,我过会再来。” 发泄过,沉知楼冷静大半,想起还不曾谢过石意娘方才帮她解围,又用巾帕擦擦眼角,将桌上宣纸揉成一团,说道:“无碍,你进来吧。” 石意娘尚未及笄,许是幼时经历所致,没有一点骄矜任性,心思通透,善解人意。沉知楼如她这般年纪,还会因与人斗诗闹得不可开交,要爹娘哄着惯着才愿用饭。 石意娘走进屋,装作看不到沉知楼通红的眼角,只跟她讨论书里的疑惑,沉知楼与她解答着,在自己熟悉擅长的地方找回一些昔日的平静。 石意娘不光是问,她对学问也有自己的见解,两人有来有回,时间过得很快。沉知楼留石意娘用了晌午饭,下午又同她分享一些新收的诗集,石意娘见天色不早,施礼告辞。 一闲下来,沉知楼的心又空了一块,屋子恢复死水样的沉寂。 石家人晚饭是要一起用的,沉知楼想起早上的事,推说身体不适,没有过去。方氏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已经不计较什么,嘱咐春柳给沉知楼端些饭菜,劝她好好休息。 沉知楼没有胃口,早早躺下,朦胧中有人摸她的额头,她抬眼,是下值了的石鸣之。成婚多年,他的脸一如初见,明明是自己深爱着的模样,为什么却有些模糊了呢...... 沉知楼推开他的手,自己靠坐起来。 石鸣之没去在意她的疏远,柔声问:“听娘说你身子不适?” “没什么大事,就是没胃口。”沉知楼侧过头,不去看他。 “现在呢?”他挽起衣袖,端着粥坐到沉知楼身侧,“我喂你吃些,不用些东西夜里你又该难受了。” 那粥还泛着热气,是他让春柳温上的。沉知楼幼时被养得娇气,经常闹脾气不吃东西,年岁长些胃便不太好。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总是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不经意变回她曾眷恋的身影,让她无法纯粹的恨他。等她的心恢复知觉,再一次刀刀片下。 ———————— 沉知楼的剧情比较压抑。 第三十九章骗子 沉知楼咬紧牙关,拧过头 石鸣之轻叹口气,见她坚持不愿,放下粥碗,又问她:“你与长宁公主可有交情?” 怎么会提到长宁公主? 她成婚后不久就随石鸣之赴任,近些日子方才回京,对长宁公主的印象不算深刻。她父亲还不是靖远侯的时候就与季家交好,她一直将季惊鸾看作哥哥,幼时有几次随家人赴宴,碰巧看见季惊鸾的视线总是围绕一个姑娘,那人就是程玉。 后来公主嫁给了孟锦臣,季惊鸾独身到现在。沉知楼有时在想,若是当初她没有嫁给石鸣之,而是听从家里安排嫁给季惊鸾,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不过终是自嘲一笑,她根本不了解季惊鸾,且季惊鸾也没有娶到程玉,谁知他会不会是第二个孟锦臣......或石鸣之。 “只无意见过几次,”沉知楼简单回道,“发生何事了吗?” 石鸣之眸色深深,摇摇头,“无事。” “嗯。”沉知楼不再追问,石鸣之从不与她多说外面的事,尤其是官场朝廷的事。起初是怕他不快,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少言,这座宅子之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石鸣之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思考片刻,握住沉知楼的手,沉知楼想抽回来,但他握得很紧。 “母亲同我说,你与瑞哥儿不亲近......” 沉知楼猛地转头,眼中是不可置信,他怎么敢! 石鸣之眼眸半脸,下半脸都融进黑暗,他摸着沉知楼纤细的手。 “是我对不住你......” “但瑞哥儿绝不会有第二个娘亲......”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沉知楼的指尖又颤抖起来,她胃中空空,想要干呕。曾经最爱的人一点点碎裂,带着尖刺的碎片扎进她的心脏,血淋淋的味道涌上喉口。 她用力扯过自己的手,石鸣之错愕看向她,沉知楼往床内缩去。 ——他不是石鸣之。 ——他是骗子。 春柳在一旁满脸担忧,沉知楼像找到了主心骨,吐出的字音都带了颤,“我身体不舒服......春柳、春柳,你送他出去!让他走!” 被叫到的春柳不知所措,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石鸣之皱起眉头,单膝抵在床沿,作势要去抱沉知楼,“昙儿,别闹了......” 昙儿是沉知楼的小名,原本她最爱石鸣之无奈又宠溺地唤她。现在她却被这个称呼惊到,不知从哪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推了石鸣之一把,“别叫我昙儿!” 后者踉跄几步,堪堪站稳,他再抬眼,也不见了笑意。 “你病了,这几日就在房中好好静养。” 而后对被吓了一跳的春柳说:“好好照顾夫人。” 一挥袖子离开。 等到听不到脚步声,春柳叹口气,劝沉知楼,“小姐何必跟姑爷过不去呢......如今他是您唯一的指望......那瑞哥儿毕竟是......” 她未说完,一只鸳鸯绣枕砸在脚边,沉知楼厉声喝道:“你也出去!” 春柳垂下头,默默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沉知楼一人,她怔愣片刻,双手环膝,将头埋进腿中,像孩童般缩成一团。 院里也是一般空寂,春柳守在门前,呜咽声从门缝溢出,藏进微凉的夜风,隐约还夹杂几声“娘亲”。 春柳自幼跟在沉知楼身旁,心中酸涩难忍,当年沉知楼执意嫁给石鸣之,与靖远侯府闹僵,夫人已经多年没有见她。 *** 宫中,藏书阁。 两个小宫女抱着书进进出出,脸颊被日头晒得微红。 今日排了她们二人晒书,小宫女翻着书页,跟同伴闲聊,说昨日去外殿送东西,见到了入宫的公主。 公主入宫是寻常事,但平日里都是到后殿,她们近日听说,公主现在入宫是有正经差事,要跟其他大人一样上朝议事的,这么一想,公主还是那个公主,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没瞧见,昨日公主裙子上绣的凤尾,不像宫里的手艺,但是......”她努努嘴,“瞧着比宫里的手艺一点不差......” 同伴是没瞧见,全靠想象裙子上的刺绣有多栩栩如生。 “公主就穿着这身上朝了?”她忽然反应过来。 小宫女点点头,左将军等武官的朝服与男子差别不大,公主这一身襦裙,让人清楚认知,果然是女子上朝呀!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科举一事,打趣对方,也快去考个女状元,不做宫女去做官。 藏书阁门内又走出一个眉眼清冷的女子,她呵斥一句,“在宫里休要胡闹。” 小宫女们忙低下头,“我们知错了,许尚仪。” 许兰姝没再多言,巡视一圈晾晒的典籍,脚步不觉停下。 ———————— 忘了在哪看到一句话,说对于许多农村女性来说,口红代表叛逆,尽管在脱束身衣运动中,口红首当其冲。 我支持宝子们脱束身衣,但在公主目前的阶段,漂亮裙子更像是对处境的反叛吧,是我自己肤浅的理解。 再说说沉知楼的剧情,她的剧情前期就是蛮憋屈的,在我的设定里她是一个为了“爱情”不计后果的人,在尚没有达成女尊的环境下,她与家人决裂,就是把自身命运完全赌在了一个男人身上,赌赢了不一定欢喜,赌输了苦果自尝。 就连公主在羽翼未丰之前,也不敢轻易舍去女皇对她的怜爱。当然这一切与环境密切相关,庆国有在变好,但目前女子的权益仍是远远低于男子,也是公主不断努力的原因,程玉不是个悲悯博爱的人,只是因为,她生来就是女子。 我看了评论区,在反思自己这么写沉知楼,是不是受了古早虐文的影响(可能也不古早,现在这样写的也蛮多的),但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大纲写完她的故事,等这段剧情都结束,你们可以全面地发表看法,那时候我也能更客观地自我评价hhh 所以说作品一定离不开作者叁观,能感觉到我对盲目追逐“爱情”的女人贬大于褒,比起欣赏她们的勇敢,更认为她们莽撞,当然也不意味着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沉知楼的家人不是那样的,我慢慢写...... 大家都可以有不同看法,只要不吵架,你们随便在评论区探讨,每个人的经历和思想都不可能完全一样,我们和而不同。 第四十章许兰姝 许兰姝瑞成七年进宫,马上就满八个年头。前面几朝中,年满廿五且从未被圣上临幸的宫女,都可离宫归家再行婚配。庆国的主子是女人,所有宫女到二十五岁,都可选择离开或是留下。 许兰姝就到了这个抉择的时刻。 近段日子,家里频繁派人与她传信,有意无意将话引到她的婚事上,许兰姝心生厌烦,都草草敷衍几句。 她未与家中挑明,她已决定一生待在宫中。 许父官拜鸿胪寺少卿,许兰姝也是被娇养长大,锦衣玉食。虽然生来性冷,也曾有知慕少艾的时候。 但她十叁岁时,过门五年的嫂嫂生第四子时难产而亡,日前还与她温柔交谈的人转眼变成白绢下僵直的尸体。尚在孝期,哥哥就给院里的丫头收了房,许父许母虽不认可,也未多置喙,转年一出孝期,以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为由,匆忙迎娶新人。 偌大的许府,似是只有她还记得那个温柔爱笑喜食甜食的女子。 许兰姝怕极了,成夜成夜无法安睡,一闭眼就觉得有带着腥气的血从身上淌出,漫过床褥,流得越来越多,染红大片地面,她的身体都干瘪下去,脸色青白的躺在棺中。 哥哥、父母、出生不久的侄儿在棺外冷冷看她,她想要挣扎,想要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四周木板无尽的长,棺口越收越窄。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许兰姝,还是已经故去的嫂嫂,亦或成千上万同样命运的幽魂都附着她身。 悲惧催生出少有的孤勇,她半生唯一一次叛逆,便是入宫做了女官。 科举一事,她也有所耳闻。 不过在她心中,处境悲惨,也是那些女子自己选的路,生来柔弱如菟丝子般,注定受人摧折,就算能够出仕做官,又有何用。且再说前朝本就是男子的事,女皇执政以后,宫人处境可算是到了历朝巅峰,她隐隐有些怨怪长宁公主,怕她搅动风云,让平静的日子再起波澜。 *** 京中有一与山水楼齐名的雅致去处叫做庭芳园,是谢家的私人园子,但可供外借办些宴席诗会,这日由谢家小姐谢十叁娘做东,请了京中许多闺中小姐,前来游玩作诗。 谢十叁娘为人活泼热情,刚安顿好一众姐妹,园子管事便走到她身边低语,说是门前有个生面孔的女子往内窥探,他怕是小姐新结识的密友,丢了请帖不好张口,特来通告一声。 谢十叁娘不记得自己最近新交了什么朋友,以防万一,嘱咐族妹谢十六娘谢十七娘看顾一二,两个姑娘应下,谢十叁娘跟着管事往外面走。 果不其然,还未走到门前,就从景窗里看到张清秀大方的女子面孔,女子也瞧见了谢十叁娘,没有被发现的局促不安,大大方方对她笑了一下。 谢十叁娘最喜欢爽利的人,还不相识已对女子多了叁分好感,她请女子到门内角亭说话。 这姑娘自称姓白,父亲是个举人,近些日子到帝京探亲,听人说谢家的庭芳园乃是难得一见的景观,无奈没有请帖不得入内,只好从外面观赏些许。 说完,她对谢十叁娘表示歉意。 谢十叁娘观她举止文雅谈吐不俗,也应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特问她愿不愿意参加她的诗会,而后又笑笑,解释说,说是诗会,不过是想有个由头同姐妹们一起松散松散。 白姑娘似是知晓她们这些世家大族里的姑娘自小被规矩包围,格外理解谢十叁娘,还出言宽慰她许多。 谢十叁娘眼睛都要冒光,她觉得这白姑娘简直洞悉人心,一字一句都说进她的心里,越看越觉得白姑娘处处都好,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亲近,迫不及待要将她新得的“知己”介绍给众姐妹认识。 见她如此好客,白姑娘也未推拒,随谢十叁娘到了姑娘当中。 来参加诗会的都是十余岁未出阁的千金小姐,陡然来了个陌生人,都有些紧张地打量过来。 谢家十六娘与十叁娘关系最好,性情也相近,她出声打破沉默,“十叁姐出去晃上一圈,不知又将谁家的女儿拐了回来。” 谢十六娘明显在学画本子中的纨绔子弟,摇头晃脑,不太正经。她看着不足十四,没有男子那种油腻的作态,将周围的姑娘们逗得笑出了声。 年轻姑娘们除了规矩重,总归是还没受过真正的诘难,再端庄的小姐内里也有生动的那面,不似她们的母亲祖母一般沉静的像个假人。 谢十叁娘适时介绍道:“这是我新寻到的朋友,叫白、白” “白清,”女子接过谢十叁娘的话,又对四周的姑娘们微微一笑,“姊妹们叫我清娘就好。” ———————— 许兰姝想法不代表作者想法,她是个未经打磨的人,有自己的局限性。 你们能认出白清吗hhh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四十一章白清 白清说完,谢十叁娘又将在座少女依次介绍给她,先是她谢家的十六娘十七娘,在场的还有季家的九娘和十二娘,白清多看几眼季家的两个姑娘,又继续听十叁娘介绍其余小姐。 白清看着十七八岁,要比周围的姑娘都年长一些,她笑容清朗,眼睛明亮。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就像风雨之后挂在树梢的水滴,洁净又充满希望。 涉世不深的姑娘们被她成熟的气质吸引,且她也不同她们一般,仅知晓书本中描绘的空中楼阁,高山长河荒漠雪原,她似是都一步步走过,这份见多识广很快将姑娘们俘获,争相向她提问。 白清似是察觉自己喧宾夺主,又对谢十叁娘歉意一笑,谢十叁娘哪里在乎这个,她听得聚精会神,催促她继续说那些奇闻异事。 其实白清说的东西,不过是许多世家公子都曾有过的经验,但对他们的姐妹而言,这种寻常事也成了津津有味的趣闻。 她由这些少女想到了自家女儿,眼中不自觉多些怜惜。 谢十叁娘的诗会彻底成了白清的故事会,待到太阳西斜,少女们到了回府的时候,还都意犹未尽地问她家住哪里,可方便来自己园子游玩,白清笑着一一回答。 末了,她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来年的科举女子也可参与,不知妹妹们可有准备?” 她这话音刚落,雀跃的姑娘们像是都被泼了冷水,霎时间低落下去,无人言语了。 白清面露不解,谢十叁娘换了个话题,直至少女们都被接回家中,气氛也没能再热络起来。 告辞前,白清对谢十叁娘表示歉意,却仍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谢十叁娘本就直爽,又将白清当作难得的知己,心直口快,“你看我们这些人锦衣玉食富贵娇养,但又有几个做得了自己的主呢?父母在时听父母的,父母不在听兄嫂的,连夫婿都未必是自己选的,何况女子科举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又看白清一眼,眼神里多了些艳羡,“清娘,你所见识过的都是我们不敢奢求的,我见你许是有意科举,十叁娘发自内心地羡慕你” “只是,以后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谢十叁娘对科举非同一般的忌讳,白清没有再多问,与她告别后,登上街角不起眼的马车,马车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进了公主府的后门。 谢元清一进屋,女儿谢玄崝就扑进怀里,团子摸摸面前陌生的脸,惊叹道:“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谢元清发出闷笑,将女儿放到地上,用清水洗漱过,露出原本的面容。白杜姑娘的易容术巧夺天工,她在对镜自照时,也被震惊到失语。 叮嘱女儿在房内等她,谢玄崝乖巧地点头,谢元清去了程玉的书房,程玉本人也在等她。 谢元清事无巨细交代了今日所见,程玉的关注点略显清奇,她问:“你对谢十叁娘很熟悉?” 谢元清想到以前总喜欢黏在自己身旁的小丫头,眼角染上笑意,“是。” 小丫头都长得那么大了。 程玉弄清楚第一难事是少有女子会参与科举,派人将她从别院接回,请她寻机会与帝京小姐结识,她便知道有朝一日会见到谢家少女,却不曾到这么快。 谢元清觉得自己行事急躁了些,把这群少女惊到,下次怕是不好开口。 程玉劝她不要多想,事情在她料想之中,她得到消息,太傅与谢季几家人都会定期去城外布施,这些日子那粥摆的太勤快了些,怕是乞儿都要吃得撑肠拄腹。 连她都察觉了他们私下的动作,母皇会不知晓这些事吗?可她没有得到任何示警,母皇果真将这一事全权交予她了。 程玉又留谢元清交谈一会,她也如同那群少女一般,发自内心倾慕谢元清的才学。不过想到跟在谢元清身边的小团子,她也不敢留她太久,简单聊过,便让谢元清回去休息了。 她这会又想起白杜方才派人来报,说人醒了。稍坐一会,还是离开了书房。 *** 白杜手里拿着药臼与药杵,一边砸一边对躺在床上,虚弱的尚不能起身的少年说:“有病就早看,中毒也早说,你真是生来为了磨练我的医术。” “若是我来的再晚一会,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小命”她又想起那日公主派人通知她们带谢元清进府,她前脚刚落地,就被赶来救治这个总是作死的小崽子。 她又想到当时这个少年的惨状,“当然了,或许你就是想寻死” “可是,你的命就是如此,主子不想你死,就算生不如死,你也得活着。” ———————— 问月:第几次了?每次一醒过来就要受罪,还有完没完了?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四十二章国子监 程玉这次停留时间不长,白杜在外间熬一碗药的功夫,她的话就已经说完。 程玉坐在床边,问月身体还不能动,只能看到她的侧影。 白杜端着汤药进来,程玉接过,极有耐心地喂问月喝下,甚至还用贴身绣帕为他擦去唇角残渍。 白杜目不转睛。 她的公主啊,只有喂人喝毒的时候才会展露脉脉温情。 程玉喂完药,起身理顺衣衫,出门前又对问月强调,“你好好思考清楚。” 白杜没有听到他们二人交谈,不知道在打什么谜语,她手里拨弄着空碗,心想:小崽子可别再找死了,她下的毒同叁皇子给他下的类似,每月都需服用解药,若有两次未及时服药,人会像被万蚁噬心,从内脏开始,连骨头都会化成脓液。 这般想着,她不仅打个哆嗦,分不出是惧怕还是兴奋。 问月像是倦了,双眼闭起,长睫汇成一线。 女子的声音还在耳边。 ——你即使回去,程珂还敢信你么?不过是换种死法。 他无法反驳。 叁皇子生性多疑,御下凭的是掌控,而非信任,如今他的毒被解,叁皇子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最好的下场,莫过于再遭一回。 可是,她长宁公主就是好相与的吗? 他被她如此折腾,她却从未正眼看过他,总觉得胸口发堵。 罢了,睡觉! *** 早朝结束,程玉照常到礼部,自她上次询问沉知楼后,石鸣之有意无意绕着她走,可他是女皇特意指给程玉的,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程玉拦住他,唤他带她到国子监一趟,石鸣之不敢拒绝。 国子监位于帝京东北,与山水楼相隔不远,隐隐还可以看到山水楼的屋檐。 庆国的国子监承继前面几朝,在内学子多为贵族子弟,只有少许成绩优异,被举荐入学的学子。 国子祭酒陈望之不太情愿地领程玉入内,许是正赶上休憩,学子们聚集在各处交谈,也有些程玉熟悉的熟面孔,在宫中赴宴时见过几次。 勋贵家的孩子除了继承爵位的,其余多半也能混个荫官,全依仗科举一路的怕是无几,来国子监多是为了与别家子弟结识相交,在出仕前混些同窗情,能被举荐入内的寒门学子背后也离不开“贵人”指点。 国子监是庆国最高学府,本应是一方最纯粹的求学之地,但学问同做官虽系在科举两端,到底是不同的,学问永远赤诚,凭学问去做官的人却不能。在还未将所学用于社稷之前,学子们已经先一步卷进了官场倾轧。 也是由此,大多学子对走在陈望之身侧的程玉闪身回避,这样便不用对他们严词批判的女子低下头颅。 程玉毫不在意,浅笑着应对来自各处角落的窥探。她的落落大方,反衬得不敢正眼观人的学子忸怩畏缩,落了下乘。 陈望之两条长眉皱作一团,越发面色不虞,问程玉到此所为何事。 程玉却没回他,不紧不慢,就像出门闲逛一般,穿过学堂书室, 连寝舍和厨房都没落下,凭双脚将国子监走了个遍。她不光是走,还走到哪问到哪,学堂内的许多先生对她爱答不理,她也不恼,总有几个愿与她多说几句。她不光聊学问,与厨房做事的厨娘也有话说,厨娘见祭酒亲身陪同,纵不认识面前女子,也晓得是个贵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厨娘越答越觉奇怪,她在国子监做事时间不短,先生学子们讲究“君子远庖厨”,似无人在意口腹之欲,更莫提五谷轮回之事,这女子却不然,宛如炊米茶盐同四书五经一般重要,同她细问许久才离开。 快至七月,温度有些高了。 在旁随行的石鸣之不时用帕子抹去面上热汗,陈望之年岁长些便更狼狈,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脸膛黑红像烧着的炭,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程玉观察够了,心中的事初具雏形,才停下来,迟来的善解人意,“我看两位大人似是累了,那今日便先到此罢。” 话说的轻柔体贴,但走这一趟下来,她连衣角都不曾乱,石鸣之与陈望之反观自身,都觉她笑里掺着嘲讽,偏又属实没了力气,只好依她所言。 陈望之注视程玉与石鸣之登车离去,久久才收回视线,往树影下交错杂陈的屋舍走去。 程玉在车上闭目养神。 为了来年的大考,已有学子陆续从帝京返回家乡,冬日行路难,入冬前赶赴乡试的人会走的七七八八,来年秋闱之后,中举的人会再次返回帝京准备春闱。 还有时间,不要自乱阵脚,若是世家当真执意与她为难到底,她也不信寻常读书人家寻不到几个向学的女子,只要她们敢想敢做,她就愿给她们造个属于女子的读书地。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人那里,还是得拜访一次。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四十三章苏靖 太傅苏靖,出身珩国世家,官至宰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从未有人料到,有一日他会叛出珩国,女皇姜瑶也不知他到底为了什么,只觉他与自己相同,对珩国皇帝皆有恨意。 苏靖叛走后,珩皇大怒。百年苏氏,一夕倾覆,年岁大些的男子斩首,男童入宫为宦,女眷尽数流放,其中包括苏靖自己的妻儿。 女皇立庆国后,他未再娶,至今只影孤行。 太傅宅邸也如他人一般,神秘寡寂,像错杂日光间的一道暗影,夹在熙攘的闹市之中。 闻声而来的门房一脸错愕,怎会是个女子?太傅喜静,来拜访的人就不多,府上没有主母,女眷登门这还是头一回。 女子眉宇间自带气势,衣衫虽素雅,用料却十分精贵,他不敢敷衍应对,赶紧遣人去唤管家。 程玉也不催他,就等在门口,从外头观察这座府邸,灰墙青瓦,一点亮色都无,哪里像个高官宅院,倒像个巨大棺椁。 苏府没有管事主母,管家的担子极重,苏靖能做上太傅,手下人也不至于愚钝,管家来得很快,且并没寻个理由将程玉劝走,半弓着身伸手引她入内。 程玉客套谢过,随他行走,苏府里面也素淡得很,只有几棵浓绿的菩提树,最大的一棵种在书房窗前,冠幅极大,挡了光去,书房里晦暗阴凉,苏靖坐在桌边饮茶,手边是一盘未分胜负的棋局。 苏靖年近五旬,身材清瘦两鬓斑白,加上他令人唏嘘的遭遇,颇具孤臣之感。 他请程玉落座,程玉客气几句,打趣道:“苏大人好雅兴。” 苏靖没有接话,示意仆人为她斟茶,程玉谢过,同苏靖一同饮茶,室内静谧安宁,就像她今日只为登门讨杯茶喝。 一杯热茶下肚,苏靖方抬眼,眼中黑不见底,他问程玉,“公主来寻某,所谓何事?” 程玉放下茶盏,刻意对上他的视线,莞尔一笑,“我来做什么,太傅怎会不清楚。” “苏某确实不知。” 苏靖五官端正,加之年岁在那,全然一位满腹经纶的儒师,就算说的是假话也面不改色,难怪能担文臣之首。 程玉微敛下巴,像个受委屈的晚辈,“太傅作何要跟我一个小女儿为难......” 苏靖闻言,难得笑了一声,“谁敢把你长宁公主当做寻常女儿家......” 眼珠一转,目光似刃落在程玉身上。 “那怕是要死的不清不楚......” 程玉微微一愣,大笑出声。 苏靖果真看穿了她,正如她对他的了解。她早就觉得,苏靖远比母皇更了解她,更警惕她,从不对她年轻女子的身份掉以轻心,他的这种“平等”让她难以克制的兴奋,兴奋到想要更快折断这个对手强壮的羽翼。 还不是时候。 “太傅说的快要吓到长宁了,做什么要死要活的,”程玉平静下来,轻声抱怨,“母皇给的差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傅的手略微一松,让长宁能够交差就好,长宁定会感念于心......” “圣上旨意,某不敢不从。” 太傅站起身,掸平衣裳褶皱,背对程玉望着窗外菩提。 “但公主所为,某无法视而不见。世间自有规律,何苦逆天而行。”他的声音冷而平板,没有丝毫属于人的热度,就像他早已死了,不过是世间未散的一缕亡魂。 程玉并未感到被冒犯,她本就不信能凭口舌劝服他,她问:“太傅这是心意已决?” 苏靖仍是未回他,唤门外的管家送客,“时辰不早了,苏府不便留公主用饭,公主请回吧。” 话已至此,程玉也不再打扰,迈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她低语一句,“到底什么是天意呢......” 苏靖身形未动,似是未闻。 管家领她原路返回,偏房的窗子推开了一道缝,程玉侧目过去,扫过一抹银光,有人往屋内躲去。 发丝银白,身形却高挑挺拔,程玉直觉不像老人,却又不知是何人。 这太傅府上秘密太多,严密如同铜墙铁壁,她也未曾谈听到许多。 太傅此人,有意思。 她不怕他心思沉沉,她只怕他无趣。 既然他坚定地给她找乐子,不让她清闲下来,那就别怪她搅乱这池水,将边上看客都卷进来。既然世间自有规律,在他们的规律里,女子不讲道理,胡搅蛮缠,还望日后别骂她事情做得阴毒。 她可是在遵循天意。 戏,还是角儿越多越好看。 ———————— 程玉不讲武德,提前示警。 我爬上来了,提前祝宝子们节日快乐~忘了说了,明天有700珠珠的加更~六一儿童节福利没去看的可以去看看~ 第四十四章女学 见过苏靖之后,程玉一直未闲下,白日里上朝做事,晚上回了公主府,还要拉着谢元清商讨要事。 ——她决定办一所女学。 既要办学,最要紧的就是师生二事,学生从哪里找,先生又要请些何人。 前面几朝也曾有过女学,不过大多是大家族办的族学,教些女红看账的本事,给未嫁女儿抬身价,当然也有读书识字的课,只是学的浅薄。 这同程玉要办的学府相差甚远,故她并无前例可寻。 世家大族的女儿难自主,目前她还动不了世家的根基,只能从小门小户着手,尤其是清贫书生家的女儿。 谢元清却说她考虑欠妥,寻常人家的女儿八九岁便要学着操持家务,多半及笄后便嫁到别家,没有几家能愿意将适龄的女儿送来。 程玉道:“若是我给钱呢?” 谢元清听完笑了,此前她只觉得长宁公主细致成熟,这是初次看她露出天真骄奢的一面。 她说:“且不说这钱公主府是否出得起,若是只用钱买来别家的女儿,公主怎么保证她们真心求学,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稍显烦躁地走来走去,难道把心思放在寻常百姓家也不行吗? 到底是比程玉年长几岁,谢元清轻叹一声,宽慰程玉,“女子科举不是一蹴而就,公主不能急,这么多年都等得,不差这一时。至来年,时间说长却也仓促,当务之急是让世人看到有女子去考,能考,且考得好。人数并不算极其重要” “总是要有人先走出一条路,后面的人才敢接上。” 谢元清所言原与程玉想的不谋而合,只是程玉还想着更多,她回道:“我明白这个道理,但女学仍是要建。” “公主府财大气粗,不过养些许女子。”她故意轻松地说,谢元清不禁莞尔。 而后程玉神色一敛,“哪怕十中仅一,只要她们愿意下场一试,公主府自当竭尽全力。” 此刻,她的眼里像是落入了星子,漆黑夜幕燃起点点星火,谢元清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心脏流经全身,化了多年坚冰。 是啊,多予一些信任又何妨,谢元清什么时候成了瞻前怕后的人! “谢某愿为公主分忧,”谢元清对程玉躬身施礼,“不妨将课程分为两类。” 程玉扶她起身,追问:“细细说来。” *** 世人皆知谢家有个出名的庭芳园,少有见过谢府里面的百花园。据说谢老爷的续弦小谢夫人生来爱花,谢老爷为博美人一笑,迎娶她的那年建于府中,其内遍布奇花异草。 用过早膳,小谢夫人便如往日一般,前往百花园消食,不过这日她步子更急,百花园里有一颗珍贵的牡丹,打从前几日下了一场雨状态就不太好,这花谢老爷寻的艰难,她不敢不重视。 若是死了该如何办,小谢夫人心中犯愁。 身后的丫鬟都被甩了一截,小谢夫人急匆匆进了园子,却见一个生面孔女子在她的宝贝花下做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小谢夫人喝道。 女子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到地上,她额头抵着地面,嗓子都发颤,“奴婢是新入府的丫鬟自小从母亲养花,看这花名贵却要伤了根系,没忍住用了些偏方” 小谢夫人气极,若这花没了,老爷定要给她脸色看,想到这,她对女子更没好脸,“大胆奴婢,你还知这花名贵!它要是死了,用你的命来抵!” 说完才想起上前看看。 前两日打蔫的叶子挺立起来,底下的黄叶落了,上面又长出了新芽,分明是缓过来,活了。 奇了怪了,她请了几位老花农都不见起色的,真被这丫头误打误撞治好了! 心中牵挂的事没了,小谢夫人恢复了大户人家主母的做派,不过她比谢老爷的长子还要小上一些,只学到了其余妇人的皮毛,脸上不免露出尴尬,“起来吧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女子这才起身,平平无奇一张脸,扔进丫鬟堆里再难找见,额头还沾着些土,看起来有些憨直。 不过于养花一事上,或有些真才实学。 看看这巨大的花园,叁不五时就要生病的花草,小谢夫人感到心累,她身边是真的需要一个会摆弄花草的人。 她清清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不解其意,眼睛慌张地打转。 可能是方才将她吓到了,小谢夫人尽量平静下来,“你别怕,我是想让你进我的院子做事,又不会吃了你。”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低头道:“奴名云雀。” 第四十五章画眉 茶楼台子上花旦咿咿呀呀地唱,堂里喝茶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丫鬟扶着面色苍白的女子打门口进来,小二迎上去招呼,他半弯着腰,一脸歉意。 “店里客多,雅间都定了出去,夫人您看......” 进了七月,天是蹭蹭变热,尤其是刚过晌午。人们也不愿意到处走动,找叁五好友,点一壶茶,在凉快的茶楼里听戏,才是惬意。 小二眼尖,一眼看出女子衣着不俗,现如今女子出门忌讳少许多,但这些大家夫人一般也不愿意抛头露面,与人混坐,索性他先把话交代清楚。 那女子肤色苍白,应是被日头晒出不正常的红,看着有中暑的迹象,身旁的丫鬟焦急地问:“不能想法子给我们腾出一间么?银子不是问题......” 小二很难办,他们山水楼的茶水饭食都不便宜,雅间里自然都是贵人,谁又缺那几两银子,可他看女子脸色确实不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怕也是开罪不起。 正想去与掌柜商议,楼上下来个红衣女子,径直走到她们面前。 “沉夫人,若不嫌弃的话,我们公主请您到屋里歇上一歇。” 公主是谁不言而喻,庆国只有一位公主,沉知楼不知她是何意,但实在难受得紧,只好让春柳扶她跟上。 程玉一见沉知楼,立刻迎过去,免了她的礼,又让红枭同春柳一起,扶她坐下。 这雅间里还用了冰,比外面凉快许多,沉知楼缓过些许,出声道谢。 程玉亲手为她倒上一碗茶,沉知楼又道谢接过,茶碗是偏凉的,里面泡着些她从未见过的花草。 “这是我自带来的,夏日暑气重,这茶可消暑。”程玉解释道。 沉知楼浅尝一口,入口酸甜,不带一丝涩。她饮了半杯,又看向程玉。 她觉得长宁公主寻她另有所图,绝不只是无意帮她一次,又想到石鸣之之前的话,心中思绪杂乱。 程玉留意到她的视线,启唇问:“我们已有多年未见了吧?” 沉知楼不知她所说何意,点点头,“是有许多年了。” 程玉一只手撑着下颚,眼神散开,似是在回忆过去。 “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沉知楼背脊一僵,抬头对上程玉的脸,“好,都好。” 她有什么不好的呢,世间女子都是这般过的,长宁公主不也是如此......若是不好,当怪她执念太深,难以知足。 对方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拉着她聊些幼时趣事,多是她们同赴一场宴席的事情。 “......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季夫人生辰,有人送了一对画眉,长的灵巧可爱,可是还没等我们告辞回府,那鸟竟不知怎么飞丢了去......” 程玉声音婉转,沉知楼也同她一般回到了少女时候,这件事,她是知道真相的,也是从那次,她打从心里艳羡着她。 沉家自来同季家交好,她与季惊鸾算是一同长大,也隐隐察觉两家父母有意结成儿女亲家。季惊鸾当时已是帝京数一数二的少年郎,长相才学都无可挑剔,可是她对他无一丝杂念,季惊鸾应当也是如此,他对她与季家姐妹并无不同。 这个人自小就寡言少语,像个精致的空心人偶,沉知楼自认是个寻常女子,她真的能和人偶度过一生吗? 可那日季夫人生辰,她在园子里闲逛,听到有人交谈,正是程玉与她的小尾巴程珂。程珂夸季夫人的鸟漂亮。 程玉却说:“若漂亮的只能被关进牢笼,那画眉怕是宁愿生作乌鸦。” 程珂又说一句,“阿姐不高兴么......檀奴保证此生都不养鸟,阿姐不生气好不好?” 程玉没有说话,摸摸程珂的头,二人往别处走了。 沉知楼思考着,到底是生作被人圈养但暖饱的画眉好,还是自由却无依的乌鸦好,林子里却忽然出现一人,那人难得的有些慌乱。 是季惊鸾。 她想,他应该也听到了那些话。 画眉到底是怎么飞走的,沉知楼其实并不知,只不过她认定自己想象的就是真相。她也想等一个,为她放飞画眉的人。 “你说那画眉会后悔飞走吗?” 如有实质的目光投在她身上,沉知楼回过神,面前的人不再是被她羡慕的程家少女,她是庆国的长宁公主,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沉知楼。 “不思考,便不会悔。”沉知楼答。 “那你呢?你可曾后悔过嫁给石鸣之?” 第四十六章种子 沉知楼一颗心被揪着下坠,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坐在那里像一块从内部腐朽的木头。 她该后悔吗?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嫁给石鸣之,为此不惜跟父母断了来往。成婚几年,依常人看来,她有丈夫的宠爱,后院没有妾室分宠,婆母为人直爽,从不与她为难,这该算是极好的日子,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生活。 若她仍是后悔,若她仍是不快,是否该去责怪自己贪心太过? 在诘问自己的过程中,胸中的火苗燃尽成灰,逐渐平息了。 她抬起头,特意与程玉的双眼对视,回答她的同时也说服了自己。 “公主何来此问?” “我一切都好。” 程玉以袖掩面,只露出微弯的眼角。 楼下的戏一曲唱完,曲笛声戛然而止,笑声落入沉知楼耳中。 好一个都好。石鸣之做的事程玉了然于心,又怎会信沉知楼自欺欺人的说辞。 等她笑够了,偏过头,用指节轻敲手心,“你的确是命好,不像我,到现在孤家寡人的......” “还未恭喜你有子呢......” “叫什么名字?” “今年几岁?” 程玉装作寻常的成婚妇人一般,喜好与别人聊些夫君孩子的事,只不过她自己没有孩子,还早就将夫君赶出了府。 她每说一句,沉知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丫鬟春柳在红枭冰冷的视线下不敢动弹。 沉知楼几乎要在酷暑里结出寒冰。 程玉为什么这么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啊,自己出身京中,又怎么不知道,在京中这些人家面前,没有能永远瞒下的事情。 沉知楼站起身,用尽全力挺直脊背,“时候不早了,今日多谢公主,我就不多留了。” 在阴暗地待久了的人是不能立刻直视白日的,程玉懂这个道理,点到为止,不再难为沉知楼,只叫红枭送她,自己靠坐到窗边。 就见春柳扶着沉知楼出了门口,沉知楼站在街旁,春柳脚步匆匆进了不远处的书斋,过一会,一身常服的石鸣之随春柳出来,这才打道回府。 今日石鸣之休沐,难得带禁足多日的沉知楼出来逛逛,程玉接到消息,即刻从公主府动身,全为见沉知楼一面。 种子是埋下了,能不能破土而出,关键就不在她了。 *** 白日里的热到了夜间变本加厉,屋子被泡在凝滞的水汽中,艳红被面像是燃起了火,透过纤细的背部烧得少年人燥热不已,沉重的呼吸声从唇角溢出,他轻哼着把手探了下去,动作熟练地圈住饱胀的根部,这些日子他已经做惯了这事。 手指上下套弄,掌心一片黏腻,他能感觉到性器随着心脏一同跳动。可是—— 不够! 还不够! 他加大力气,近乎粗暴地撸动起来,桃粉色的脆弱物件被磨蹭到通红。 喘息声变成呻吟,甚至揉进些许难忍的哭声。 他的身体怕是被她折磨坏了,稍稍一碰便会欲望高涨,但寻常的轻柔的抚摸都无济于事。 ——他只能在疼痛中尝到快感。 就像此时,一边狠狠揉搓自己,他脑子里回想的是她不断落下的长鞭,是她狠踩下去的玉足,甚至,连这里都能让他爽到战栗。 他轻触已经愈合的烫伤,微微凸起的纹样在平坦的下腹格外明显,时刻让他铭记,他被她刻下烙印,哪怕她抛弃了他,他依然是她的所有物。 好一个高傲的、妄为的、神秘的又令他忘不掉的女人。 月色朦胧的室内,他的皮肤透出薄红,胯间肉物高高翘起,完全没有要泄出来的迹象。他翻身过去,细腰弯出月牙一样的弧度,胯部下沉,在锦被上挺动起来,粗粝的金色绣样刮过柔嫩的柱首,小孔流出的水液将布面染成暗红。 他像是一只不知羞耻的兽,被原始本能支配,头脑里只剩下情欲二字。 身下的欲望没能缓解,艳红的乳尖也又肿又硬,虽然他出身低微,没受过什么教导,可也知寻常男子鲜少在自渎时候玩弄乳首,他果真是被她玩坏了吧。 一瞬间卸了力气,他平躺在床上,忽然笑出了声。 而后裹好衣衫推开门,门外果然有人在看守。 女子面色沉静,腰侧配着长刀,那刀还饮过他的血。 “我要见她。”问月开口。 于筝目光沉沉,“公主忙得很,若是你再耽搁她的时间......不如杀了。” 她用手抚上刀柄。 问月没有理会,再次强调,“我要见她。” ———————— 程玉:叫我之前麻烦先结算一下床单清理费 这章写的特别卡,我觉得脑子空空,看着大纲都写不出来,也不晓得为啥。 第四十七章引诱(H) 程玉是孤身前来的,于筝被她安排去休息了,她确信,问月不会跑,他乖乖戴上了她给的镣铐,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主宰。 一推开门,少年赤脚站在门前,不知候了多久。 程玉指尖向后一推,门悠悠关合,她抬起双眸,对面的少年如同只在夜色中现身的精怪,披美人皮,一身媚骨。 他的唇是惑人的艳,杏眼微红,流过细碎水光。 在程玉的注视下,一寸寸解开本就松散的衣裳,柔滑的衣料水一般滑下,雪白胴体盛放一簇赤红海棠。 他是极美。 但光有皮相,可打动不了程玉。 她站着不动,唇角微勾,嘲弄道:“你找我来就为这个?” 问月知晓她阅过美人无数,自己算不得什么。 他赤身俯跪,长发垂落在地,露出一截细瘦紧窄的腰肢。 “问月愿将自己献给公主,包括所有知晓的事。” 他抬头仰视程玉,“求公主怜我。” 程玉笑了,“是个精明的,临了也不忘算计我一遭。” 一手扯了发簪,墨发倾泻。 她用鞋尖点点问月的下巴,“为我更衣。” 问月眼里含着一汪水,情意绵绵,他不忙起身,顺势托住程玉小腿,美人蛇一般攀上程玉身体,镶嵌珠玉的腰带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双手探进她的外衫,一点点褪下。 程玉看他一眼,“去床上。” 问月虽然纤细,毕竟也是习武的人,不等程玉自己动作,微微用力,将她抱到了床上。 程玉刚一坐稳,就闻到床上还未散去的情欲味道,她在问月腰侧捏了一把,“自己弄了?” 想开以后,问月可是没了禁忌,他拉着程玉的手抚上跨间鼓胀一根,嘴里委屈道:“都怪公主调教坏了奴的身子,每日都涨得难受。” 程玉在他性器扇了一巴掌,故意板着张脸,“好啊你,自己生来淫荡,到要来怪我。” 若是常人被如此对待,怕是要痛极怒极,可问月呻吟一声,那根晃悠几下,竟爽地出了水。 程玉用指尖沾起一点,抹到他下腹的海棠花上,花瓣红润晶莹,愈加鲜活。 问月见程玉只顾着戏耍他,戳着硬物蹭她的腿,还将高翘的乳尖挺到她身前,“奴就是淫荡,公主摸摸我,好不好......” 他胸上两点比一般男子要大了一圈,肉嘟嘟的倒是有些可爱,程玉夹在指缝中揉弄,不时用指甲去掐顶端小孔。 问月喘息急促,下身动作更急,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她却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性器上的血管鼓胀,不需要被触碰,他就要泄了。 程玉哪能让他这么舒服,拽落绑床帐的绸带,紧紧系在根部,又弹了下圆润的菇头,“还不行。” 她就是这么爱磋磨人,可命运就是巧,偏给她遇见一个下贱的他,越是遭揉搓越是离不开她。 问月强忍下欲望,顺着她的腿一路吻上去,用牙齿咬下轻薄的亵裤,殷红的舌头舔上花阜。 他幼时被卖进过妓馆,被迫着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尤其是床榻上的伺候人的能力。虽然程玉用他的次数不多,他自己琢磨出来,比起入进去,她更喜欢被人用唇舌伺候,且他表现得越淫乱,她的回应就越大。 于是问月刻意放慢速度,深深浅浅啜吸软肉,故意制造出响亮的水声,程玉平坦的小腹果然起伏加重,他埋在她胯间,偷偷笑了,像是为小小恶作剧而窃喜的稚儿。 他也只敢用这种方式来“叛逆”了。 双手将花唇再掰开些,他再往下一些,舌尖顶入穴口,甬道被撑开的瞬间,一股清液溢出,染湿了他的小半下脸。 他连忙将唇贴紧,全都卷进口中。 程玉的脸也略有些红,实是他这屋子热得过分,今夜无风,简直将她泡在水里一般,额上的汗都顺着鬓发滑下。 少年的皮肤却冷玉一般,她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越是天热,皮肤越凉,夏日里叫来陪睡再合适不过,可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怕是枯骨皆已成灰。 忽然心生烦躁,程玉踢了问月一脚,少年唇边还挂着清露,眸中露出不解,不明白刚刚还觉渐入佳境,怎么一瞬间她就翻了脸。 程玉哪管他怎么想,伸手将他推倒,也不解开绑在性器上的绸带,就这么缓缓坐了下去,问月的肉根极粗,穴口寸寸撑开,她得到一种饱胀感,能够不去回想旧事,只着眼于目前。 既然做了,就不后悔,一切罪罚业火,便叫她死后再偿。 ———————— 问月:混个正式编制真的好难 第四十八章铁扇(H) 夜更深了,终于起了些风,透过菱花窗将床帐吹得微微晃荡,里面的人影也自在地摆动。 程玉喜欢粗暴悠长的情事,粗暴指的是对别人,悠长是她自己在享受,她不紧不慢浅浅地磨,粗硬的性器大半都压在臀下,穴里只进去圆润的一个头,她每次都故意抬高身子,二人若即若离,被绑紧的根部之上肿成原来的二倍粗,赤红赤红的糜艳又淫乱。 问月难耐地吞咽口水,趁程玉不注意,抬起腰又入进去一截,里面的软肉吸附上来,浑身舒服到打颤,如不是孽根被紧紧绑住,他怕是要极没出息地一泄如注。 程玉发现了他明显的小动作,瞪他一眼,臀部微抬俯下身,趴在问月耳边轻吹口气,“与我做个游戏吧。” 问月本能想要拒绝,定然没有好事,可一看到她泛着笑意的眼睛,什么都没能说出。 “你不说话,我可就当是答应了。”她咬他的耳朵,手指点在他柔润的唇瓣。 “只求公主给我留个活路。” 问月眼里积蓄的情欲如丝,将程玉的手指含入口中。 这个活路怕不是那个活路。 滑头。 程玉闷声笑,“简单的很,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若你答得令我满意,你就能舒坦一点......” 她微微收紧穴口,问月轻抽一口气,羽睫都被洇湿,许是体内的水液终是要寻个出处,下面走不通,纷纷上行。 程玉拍拍他的脸,“但若你不答或是令我感到不满意......” 她的手在他眼前一晃,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精巧的铁扇。 ——正是问月惯用的武器。 问月眼神一变,上身就要抬起来,被程玉用扇柄戳住额头,压了回去。 “若你让我不满意......这扇子......”她一抖手腕,扇骨根根张开,扇面镂空的纹样隐约是个女子小像,“......结实得很,落到身上可不好受。” 她打量着问月细嫩的皮肉,多少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既然定了规矩,还是要按规矩来的。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问月怔愣片刻,思索着,他到底是谁呢?他遇到许多人,换过许多身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生身父母的脸早就模糊了,只记得,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整日借酒浇愁,本来他有叁个姐姐,每次随父亲出门就要少上一个,到最后,连沉默寡言的母亲都一起消失。 当时他还小,父亲说母亲与姐姐去享福了他便信,夜里睡不着时,还怨怪她们为何不带上自己。 ——直到有一日,父亲牵了他出门。 他换上从未穿过的精贵衣裳,吃的也比原本好上许多,看着可真是好日子,只除了每日都要学些“伺候”人的本事,若学得不好便要挨毒打。他皮相生得好,他们不能动他的脸,便想尽法子在他身上找补。这时他才明白,母亲与姐姐去了何处,那两年,他是靠对男人的恨意撑下来的。 后来机缘巧合,他被一个女盗贼带出花楼,虽每日里还是累得要死,学偷东西总比学偷人强上些。 出师后第一件事,他便去寻男人报仇,可是原本的院子破败不堪,邻居说那人半年前就死了,被酒泡穿了五脏,又没钱医治,活生生痛死了。 他听完,背负的恨无法得报,也永远无法消散,霎时间内心一片空茫,不知该往哪去,该怎么活。 承了女盗贼的衣钵,浑浑噩噩地过,入府行窃被叁皇子捉到,成了暗卫十五。 那些事都成过往,现如今,他是问月。 “奴就是问月。以后只是问月。” 他双手环过程玉,让她身体再低一些,浅浅吻上她的下唇,美貌少年献吻,本该是赏心悦目,没想到女子一把挥开,铁扇啪的一声,少年的脸红肿起来。 程玉微顿,她没想用力的,只一想到他刚吃完那处又来吻她的嘴,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问月倒是早习惯她喜怒无常,用手抚着脸上红痕,“这个回答无法让公主满意吗?” 打了就打了,她长宁公主打个男人而已。 程玉清清嗓子,也摸了下他的脸,好在没那么严重,不然实在有碍观瞻,她可不愿委屈自己,今日怕是到此为止了。 “第二个问题,这扇子可是你的?扇面上是何人?”程玉张开扇子,手指摩搓镂刻的小像,怎么看都是个利落的女子。 “公主这明明是两个问题......”问月小声嘟囔,在程玉眼刀落下之前,又接道,“这扇子原是别人的,此人......算是我的半个师傅,她是个女盗贼。” 第四十九章秘密(H) 细枝末节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出身,问月不是大家子,她早有察觉,原来一身功夫本是为做梁上君子。程珂到也是个聪明的,他那支私卫大抵都是些半路“招揽”的江湖客。 程玉没有追问更多这个女子的事情,江湖人将兵器看得极重,若是有朝一日到了别人手里,一来许是再用不到赠与有缘人,二来就是死了。 她正想问下个问题,两双细滑的手悄悄爬上腰侧。 “公主,我可是如实答了......” 问月眼里冒光,下身不老实地挺动。 程玉笑着往后靠,问月双手用力,粗长的硬物挤进半根,他还想再入,被扇柄敲了敲手背,“不许。” 她就非让他卡在这么不上不下的状态,穴口来回吞吐,每回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被情欲折磨,近乎窒息,只好张着嘴喘粗气。 “第叁个问题......” 程玉正要开口,却被问月打断,裹着浓厚的欲念,嗓子喑哑。 “奴知道叁皇子一个秘密。”他出动出击。 程玉眼睫压低,等着他说后半句。 他卷起腰腹,想吻程玉的唇,又怕被她嫌弃,退而求次,含着她的耳垂,“奴真是忍不住了,求公主赏个痛快......” 好啊,跟她讨价还价。 被鞭打那么多天,宁愿求死也不说的秘密,为了下身几两肉的舒坦,轻易做了筹码。 男人啊,可真是有意思。 程玉心理讥讽,手探下去解绑紧的结,问月要拦,可程玉手指灵巧,手腕翻动,雪绸落地。 血液终于回流的那物猛收一下,颤抖着将满溢的浊液都射进穴里,程玉的脸登时拉了下来,问月连忙抚摸她的背,讨好地哀求,“都是奴的错,奴会帮公主舔干净的......” “不过,先请公主救我。”才泄过的那物又硬起来,小心翼翼在侧壁戳弄着。 习武的人体力自是不差,天色泛白,屋里动静才消,问月贴着身旁女子,嘴巴不自在地吧唧,明明漱了五遍口,还觉得嘴里都是他自己的味。 他用目光描摹女子的面庞,趁她熟睡,才敢偷亲一口。 “你可真坏。”抱怨着合眼睡去。 *** 夜里折腾太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要起来上朝,程玉觉得这一日脑子比平时慢上许多,决心让红枭给她定个规矩,以后有人侍寝,得寻个下人提醒时辰。 下值回府略作休整,她就令人提了问月过来,于筝于笙几人早就等在书房。 “说吧。”程玉敲敲桌面。 问月眼见这一屋审视的目光,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若是不能令她们满意,怕是凶多吉少。 他深吸口气,“叁皇子有个......外室。”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程玉更是一脸错愕。 当年女皇苦口婆心,才劝成程珂迎娶正妃。敢情不甘不愿都是假的,家花总不比野花香。可皇子蓄外室只对德行有损,也算不得什么致命的秘密,问月用这来敷衍她,却是有些不够看。 问月觉得自己措辞不准,又重复一遍,“那女子被看管的极严,应不是寻常人。”他没说他就是进了这间宅子才被叁皇子捉住。 倒还有些乐趣。 按照程珂做事的缜密,这座外宅住的可不一定是外室,可他又能藏起何人呢?而且还是个女子? 这是程玉想不到的。 “你可曾见过那院中女子?”她问。 “只数年前见过一面,似是比叁皇子年长几岁,身量很高,观动作似有在习武,”问月尽可能去回忆,可毕竟年头久些,“但长相奴实在是记不得了。” 比程珂年长又习武,莫非是个江湖女子? 罢了。 程玉又问:“你可还记得那宅子在何处?” 做盗贼的,除了会认宝贝,最擅长的当是认路,问月点头。 程玉偏头看于笙,却见他瞪着问月眼里直冒火星子,红枭注意到程玉的视线,朝她摇摇头。 这是又知道了昨夜的事。 怕他二人内斗耽误事,事关叁皇子,程玉不放心让别人插手,只好再错眼看看于筝,本想让她休息一阵的。 于筝却不嫌累,她一触到程玉目光,毫无停顿开口,“我愿跟他前去查探。” 她总是能让程玉心安。 白杜在一旁躲懒,“这回我就不去了,我不会功夫,怕是要添乱。” 程玉颔首,毕竟都过了几年,或许都已人去楼空,没必要太过在意。 “那便如此。”她又交代红枭备些东西,令于筝二人速去速归。 问月晓得这是程玉对他的试探,若他做的不对,怕是于筝一刀处置了他,她也不会怪罪,许是还会担心于筝手酸。 越想心越不平,临出门前回头望,正瞧见于笙弯身在椅子前吻她,一股涩意夹着怒火在心里生根,扮作面首的时候就时常听别人说,在公主府宁可得罪驸马,不能得罪这个“于笙”,这么多年爱宠不衰。 他有什么好的!长得不比他好,那活儿也没他大。 真是,碍眼! —————————— 养肥的宝不要再养啦,五十章以后剧情章更新当日免费,24小时后收费50po,肉章不收费。 第五十章开始 一大清早,谢府就不消停,不知发生何事,谢老爷在怒斥小谢夫人,奴仆装聋作哑,手也不停照旧做自己的活计。 实是习惯了。外面都说谢老爷疼爱少妻,弄个园子全帝京闻名,他们这些府里的奴才却知,谢家只求名望,自己编的佳话。 本以为没有婆母,过门就能管家,可哪知道日日要到丈夫面前站规矩,小谢夫人也是打落牙齿活血吞。 今个不过是用错一套茶具,谢老爷气得推翻了茶壶,茶渍都污了她新做的罩衫。 谢老爷气冲冲地走了,在下人面前闹个没脸,小谢夫人也难受的很。 身旁一个样貌普通的侍女靠上前,掏出一块崭新的绣帕去擦她身上脏污,“衣衫湿了怕受凉,夫人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 小谢夫人还缓不过神,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指尖,“夫人别伤心了,小少爷还等您回去呢。” 小谢夫人叹口气,轻拍女子的手背。这个云雀,本是因为擅长养花被她看中,没想到为人贴心懂事,比家里带给她的几个陪嫁丫头还要合心。 回到院落,奶娘正追着儿子喂食,孩童一见母亲回来,啊啊叫着扑倒小谢夫人怀中。 小谢夫人叹口气,明明已经过了开蒙的年纪,却连话都说不流畅,旁人嘴上说有些孩子早慧,有些孩子晚熟,实际背后都笑她生了个痴儿,先头夫人的一双儿女五岁都可作诗了。 过门之前,她并不清楚先头夫人的事,这些年窥见一些,更是对谢老爷心生畏惧,对原配嫡妻都能如此心狠,若她有一日犯下什么错事,又该如何? 她娘家势微,奈何不了谢家,每日活的心惊胆战。 这么多年,愚钝如她也看出来,谢老爷是拿她和她儿子在与大少爷打擂,谢元朗无法对母亲的事释怀,这些年多番违背谢老爷。谢老爷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虽不受控制但一身本事,小儿子年幼不说,可能还有些不足,明眼人早就看出来日家主所归。 小谢夫人揉揉儿子的头,小童生得倒是漂亮,笑起来眉眼弯弯。她原还有些想法,现如今也不敢想与谢元朗争些什么,只盼谢元朗指缝松松,让这孩子将来能好过一点...... 可她自己该怎么办呢?到底还要熬上多少年? *** 程玉在朝上与女皇说了要办女学的事情,太傅一党异常平静,似是觉得不论如何她都翻不出浪花,最为吃惊的人竟是石鸣之,他几乎日日跟在程玉身侧,从未听她提及一二。 如程玉预料一般,女皇并未反驳,只是问她招些什么学生,先生又请何人。 聊到这些,数道目光都聚到程玉身上。 她将与谢元清商议许久的想法缓缓道来。 这间书院主要招收两类学生,其一,如寻常书院一般,若有人家将女儿送来,便可在书院学习,学的是与男子一样的学问,不过免束脩免食宿,还可得银五十两,条件是无论考中与否,该女必须下场一试,若中途归家嫁人,需返还银钱并食宿所用。 五十两银子若省着些用,足够普通人家几年口粮,八两银子就可买一个顶好的壮奴,估计会有许多人家将女儿送来,故而学院设置门槛,不考识字读书,只看天资习性,过于愚笨的不成,过于怠惰的也不可。 这些程玉说到的,朝堂上的精明人并非想不到,见她无甚新意,一个个又收回目光。 女皇一针见血,“这般做确实可行,不过钱从何处来?” 程玉知晓经年战争,国库空虚,女皇多是不会出这个钱,纵使女皇允了,户部怕也是不安分。 想到户部,她瞟了季惊鸾一眼,不知他盯着她看了多久,就这么跟她的目光撞上。 她木着脸转头向上,“皆由公主府自理。” 这下朝臣开始小声议论,女皇简朴,公主皇子的食邑不丰,怕是不够负担。有些勋贵府上人口多开销大,会暗地里与商户接洽,做些生意找补。商户低贱,女子从商更是惹人生笑,莫不是这长宁公主也要走上此路? 女皇面色未变,不似这些臣子般胡思乱想,只一点头,放心交由程玉,当然,也没有提及予她什么帮扶。 她又道:“若依你所言,怕是会招收许多稚子幼童,学问可不是朝夕能成。” 这确实是此举的不妥之处,从头培养一个女子耗费时间太长,世人寒窗十年,纵使天资过人,也需数年功夫,根本赶不及来年的科举。这也是苏靖一党沉默的原因,他们有漫长的时间与她为难。 程玉站定,环视一周,又放平视线,“这些孩子为的是来日,故而还有其之二。” ———————— 宝子们晚上好?(???)? 第五十一章妇人 这其之二,程玉纠结了许多天,谢元清直言,若是她真这般做,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长宁公主声名狼藉,但祸害的是她自己,最多加上一个孟锦臣,世人对她取笑多于唾骂,可她若是做了这事,恨她入骨的绝非只有世家权贵。 值么?她思索着。 未出结果前,谁也不清楚。 最坏许是会将她的前路都彻底斩断。 但万一呢?万一此举有用呢?万一有女子因此获救呢? 程玉垂下双眼,长睫掩去目光,再睁开时不见迷惘,“长宁的女学,不仅只招收闺阁女儿,也愿为妇人们提供落脚之处。” 先是一静。举朝哗然,似不知她到底说些什么。妇人们都有自己的家,要到她的书院去做什么? 这是程玉想出的昏招,世家大族未出阁的女儿不愿予她,她就去寻可以招揽的女子。 世道对女子不公,出嫁之后一切由命,就算受尽委屈心生厌烦,也少有人和离,倘若娘家开明,接了和离的女儿归家,这些妇人也不过两种活法,要么重蹈覆辙再嫁他人,要么深居家中,仰仗兄弟过活。 若是她再给她们一条其他的路呢?无需再忍,也不用看人脸色,一切全凭本事,才学过人,可做先生,存青云志,便去苦读,二样皆不可,她这书院只留女子,也可给她们提供果腹的机会。 是做衣食不愁的笼中雀,还是自食其力的山间鸟,交由她们自己抉择。 她想再给女子们些许自由,嫁人才不是投胎,只要还活着,一时选错路不过是重新来过。纵使苦些、难些,也远比毫无希望强上太多。 稍过片刻,有人辨出她话中深意,连连骂道荒唐。 也有些人不在状态,思绪全然乱了,她愿支持女子们和离,那她自己呢? 女皇喝止朝上吵闹,与程玉相似的凤眸落下,“你果真想好了吗?” 程玉定定回望,“是。” 女皇长叹口气,她的女儿远比她想的勇敢,也比她想的疯狂,她不禁有些后悔,让她走上此路,可是不让她做,还能有谁 “朕允了。” *** 程玉那头忙得热火朝天,这次溅起的水波并不比女子科举小,想想便知,是要科考的人多,还是娶妻的人多。虽说目前她此举只涉及帝京,可若日后她的女学举国皆是,男子们还要忧心妻子是否会丢下和离书不告而别。 不过这些与沉知楼干系不大,无人将她与和离二字想作一起,毕竟她当年如何恋慕石鸣之,皆是有目共睹。 用过晚饭,石母刻意将沉知楼与石鸣之一道留下,沉知楼不知她要说何事,只觉内心烦乱。 石母坐在主位,让丫鬟们把瑞哥儿带走哄睡,只留下一个乖顺的站在身后。 她叫沉知楼坐,沉知楼站着不动,只想快点离开,石鸣之用袖子遮掩着拉她手腕,她力气不敌石鸣之,无奈落座。 二人坐稳了,石母露出笑模样,“早些年我们宅子小,也不显冷清。可这一到京中换了大寨子,我这心里总觉空唠唠的。要说这家啊,还是得人多。” 说着她看沉知楼一眼,沉知楼手背上的青筋都攥了出来,石母一向直来直去,如今才到京城不久,也学会了绕弯子说话。 沉知楼和石鸣之无人接话,石母推一把身后的丫鬟,那丫鬟踉跄几步,无助地跪到沉知楼鞋前,她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不敢看沉知楼一眼。 见丫鬟不争气,石母只好继续说。 “我觉着瑞哥儿一天天大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只有一个儿子,”她指指伏跪在地,不敢抬头的丫鬟,一脸好意地劝沉知楼,“这丫头是个老实的,你也瞧见了,生了瑞哥儿这几年都没敢作妖,我也怕找个狐媚子祸害你们夫妻感情,这回,就还是她吧。” 石母说得轻松,就像在与沉知楼讨论新衣选个什么绣样,叁两句就能拍板钉钉。沉知楼晚上用得不多,仍是感觉胃中残物上涌,一阵阵想要干呕。 她与石鸣之成婚多年无子,石母颇有微词但从未在她面前发作,石鸣之怕她胡乱求医问药,还宽慰她一切不急,顺其自然就好,她心中感动反而更加自责,私下里不顾身体试了许多偏方。 可谁知那年,竟在石母的院中发现一个养胎的丫鬟。 原来不急,只是骗她不急,他将她骗的好苦。 被发现后,石母将一切拦在自己身上,说是她以命相搏,石鸣之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好一个无可奈何! 见沉知楼怒急,石母双膝落地,竟要跪她一个晚辈人,在世人眼里,无子却不让夫婿纳妾,她已是不贤,如今怕是要用孝道再添一罪。 石鸣之劝石母不起,也一同给沉知楼跪下。 沉知楼只觉荒诞,他们摆出这副可怜相,宛如她才是最大的恶人,是了,她生不出孩子,合该是恶人。 只没想到如今,石母竟要“旧事重提”。 沉知楼沉默着起身,未等她再有动作,石鸣之将她挡在身后,转身面对石母,“母亲,如今已有瑞哥儿,且他年纪还小,此事不必再提。”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五十二章转变 石母拉下脸,不乐意了。 夫婿早亡,她一女子都能拉拔起一双儿女,如今石家远胜当年,怎么能就有一根独苗。早些年她看沉知楼样样都好,出身好,样貌好,还有一身才学,与自己儿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如今沉知楼与靖远侯府断了来往,归京后侯府都未遣人来看,样貌才学再好,生不出孩子来又有何用。 心里又骂自己儿子犯傻,与他一般的男子有几个不是叁妻四妾,他倒好,别说一个妾室都无,连收个通房丫鬟都像做贼。 儿子是自己生的,不能去怨,便又给沉知楼记上一过。 石鸣之见石母阴沉着脸死盯沉知楼不放,轻声让沉知楼先回房,沉知楼也不等石母反应,脚步匆匆,石鸣之能出口拒绝,她心里好受一些,走至半路,又觉得自己不能逃避,这次过了,还有下次,不如将话彻底说开。 石鸣之既还有心...... 她顿住脚步,又往回走。 行至门口,石母仍在责怪,“你当我愿意掺和你们的事,你这媳妇娶的千般好,可她不会生孩子!你看京中大户,哪个不是子孙遍地,攒下那么多家业,百年之后无人继承又有何用!” 沉知楼不知怎么,放轻了脚步。 听石鸣之耐心说道:“母亲,此处是帝京,天子脚下,不同于在任上......瑞哥儿的出身已是不正,若再莫名弄出孩子,儿子难敌御史利口。” 石母听他说完,火气消了一半,石鸣之在地方,天高皇帝远,百姓都尊他敬他,让石母也有些看不清身份。如今到了帝京,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又算得了什么。百官娶妻纳妾有规矩,与没名分的女子弄出孩子,绝对于官声有碍,她险些害了儿子! 石母一把握住石鸣之的手,“亏我儿心细,为母险些办了错事。” 可这子嗣一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又试探道:“不若纳几个良妾吧。” 妾室生子有理可寻,记在嫡母名下也是常事,这便不会为人攻讦了罢。 一门之隔,石鸣之没有反驳。 沉知楼嘴里尝到一股腥气,原是唇瓣流下血丝,她眼神一定,久积的云雾反而散了。 *** 夕阳下沉,正逢下值时候,许兰姝到前殿做完事,低头往内宫走,她最不爱在这个点行走,真是叁步一躬身,五步一行礼。 终于等人走得差不多,她靠在廊下稍作休息,见一女子阔步走来。 她再次弯身低头。 女子似是在与人商讨什么,沉知楼偷瞧一眼,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 那男子没说几句话,就被女子驳回,二人没注意沉知楼,依旧交谈着往外走,说是交谈,大多是女子说话,男子在听。 这与她常见的大不相同,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宫中,多是男子说话女子在听,原来也能反过来吗?女子也能大声说话么? 她想起手下小宫女闲谈,说长宁公主要建女学,不收束脩,还倒贴银钱,各个玩笑道劝爹娘将妹妹送去,还说这间书院连杂役也都只要女子,她们若是离宫,也想去试试。 许兰姝不解,留在宫中不好么?女子恩科想来便是前路艰难...... 她走过回廊,又遇到几名官员,只好再次停下,让他们先行,这几人见许兰姝生的清丽纤细,视线在她身上游走,许久才走远。 早已习惯了的事情,今日却厌恶难忍,许兰姝想到刚才走远的程玉,她步子很大,目视前方,只有旁人在追,前方无人可挡。 是不是只有生为公主,才能走得那样肆意? 如她,也可以吗? *** 问月与于筝身法都极好,不到一日便赶到叁皇子所谓的外宅,看似寻常的宅院就在帝京附近,说来可笑,离程玉的庄子——也就是谢元清养伤所住的那个,还不到叁十里,此前竟是无人留意。 只看外门,与一般小富之家无异,于筝二人不敢贸然潜入,只趁着夜色在外院探个来回。院内下人步履扎实,大多都是练家子,这般架势用来看管一个外室,便有些小题大做了。 二人又观察几日,期间于筝进内院查看两次,险些暴露行踪,才确认里面果真住了个女子,那女子夜里开窗,她凑巧瞧见下半张脸,按理说习武的人耳清目明,就算是夜里,借着月光也能瞧清八九分。可于筝此人生来脸盲,能从骨骼识人,却记不清面孔。 问月本想替她去看,但他功夫不及于筝,怕打草惊蛇。于筝也无法彻底信任他,思来想去,避免夜长梦多,决定先去回禀程玉。 还未等二人动身,边门一人打马离开,看方向是往帝京走,于筝同问月对视一眼,问月点头回应,两道身影踏着夜色跟上。 ———————— 今天好气,宝子们,不要陷入恐惧,多多锻炼身体,我们并不弱小,我们勇气可嘉。 十二点还有一更。 评论明天回,正在抓紧码字hhh 第五十三章冰酪 叁伏天将近,一日热过一日,不过什么天都不耽误商人做生意,卖冰元子冰梅汤的小贩如往年一样在街头巷尾吆喝,不过近些日子,帝京最时兴的还是冰酪。 不大的一家小店,也不知店家哪里来的点子,寻常冰酪富裕人家的厨子都能做上一做,可她们家是独一份的,入口凉爽绵密,奶香里还带着果子的清甜。包括山水楼在内的许多酒楼都去跟这小店买过做法,可那女掌柜一口回绝,只卖冰酪不卖方子,而且她的冰酪每日卖多少都是有数的。 自古物以稀为贵,她越是不卖,旁人越是好奇,见天排着长队。 两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各自下来个丫鬟,其中一个身高腿长,剩下那个走得慢些。 现在时候不早,步子慢些的小丫鬟眼看着最后一份冰酪被女子买走,她知道冰酪店的规矩,说卖多少就是多少,每日不留多的,只好往前赶几步,“这位姐姐,我家夫人许久不曾出府,今日就为了这冰酪而来,若是姐姐接受,我愿意出叁倍银钱买下这份。” 她态度诚恳,说话也客气,没有咄咄相逼的意思。 长身女子回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待我问问主子。” 小丫鬟看到她从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想必那小姐也在等,遂跟着女子走到简陋的车前。 撩帘的空档,小丫鬟只看到一段天青色裙角,里面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为自己夫人考虑,她大着嗓子又加一句,“奴是靖远侯府上的丫鬟,还望小姐割爱,夫人定会重谢。” 许是这一句管用了,车帘再次撩开,下来的却不是方才的丫鬟,而是个同样高挑的女子。 她单手端着冰酪,对小丫鬟一笑,“原是靖远侯夫人,那这冰酪需要我亲自送去才行。” 早些年,靖远侯一家在帝京可谓是无人不知,除开才女沉知楼,靖远侯夫人的半生也为人称奇。靖远侯夫人名叫沉琼,但与靖远侯的沉家并无关系,她原是一介孤女,为保村寨练出一支妇孺组成的民兵退敌,与驻守边塞的靖远侯相识,靖远侯对沉琼日久生情,不顾一切求娶,但沉琼屡屡拒绝,奈何珩皇欲遣散这支民兵,下令将沉琼许人,靖远侯在沉琼门前连跪叁日,终于得她应允。 二人婚后只有沉知楼一女,两个战场厮杀的武将之女竟然似文曲星下凡,难免养得娇了些。沉家与季家交好,沉琼本给女儿看中了季家的季惊鸾,可两个孩子更似兄妹,谁也不见起意,她便没再多提,本想着不急,她们这种人家,寻个入赘的男子也不是难事。谁想到沉知楼上街玩耍一次,回来便神不守舍,随身丫鬟说遇到个清俊公子,沉琼派人去查,实打实的看不上石鸣之,偏沉知楼的性子随了靖远侯,看着软和实际倔到不行,宁可与侯府断了关系也要下嫁。沉琼也被激起脾气,母女二人真就数年不见,沉知楼同石鸣之赴任,靖远侯府大门紧闭,侯夫人鲜少出门。 冰酪,是沉知楼幼时最爱。 靖远侯夫人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她在府里待了太久,只觉街上过于吵闹燥热,光晕透进车内,她以为是丫鬟回来,睁眼一看,却是别人,向来能干的丫鬟在车外有些无措。 她没什么被人打扰的不安,面前女子看着有些面熟。 女子微微一笑,递过一碗冰酪,“长宁真是多年没见过沉夫人了。” 沉琼凝眸一看,虽没有另外一个那么相像,一双凤眼与女皇别无二样。 又有几个女子能自称长宁。 她指指马车对面,“公主坐。” 程玉也不过多客气,坐到沉琼对面。其实她与沉琼并不熟悉,仅在一些宴请中见过数次,她对沉琼的在意,多半是感慨其与女皇相近的经历,同样的巾帼女子,都被珩皇用婚事磋磨,靖远侯堪称痴情,可若是没有珩皇旨意,今日她是否已凭自己封侯。 若不是心有不甘,怎会多年对沉知楼不管不顾。 沉琼知晓程玉定是寻她有事,她虽不出府,外面的事皆有所闻,只不知道她怎会寻上自己,靖远侯府人丁稀少,又世代从武,对她正办的差事使不上劲,最多,不过是与季家交好。 其实连这都只是外人所见,与季家交好的是上任家主沉父,她对季家人并无过多好感,先前不过是看中他们家的儿子季惊鸾,沉知楼出嫁后,她与季夫人往来不多,连带着靖远侯都跟季家疏远了。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五十四章偶遇 程玉与沉琼各有心思,不忙开口,冰酪却耐不住暑热,瓷碗边凝结水珠,流到桌上聚成一摊水迹。 “没想到沉夫人也会喜欢这些,”她将碗往沉琼一侧推,“化了就不好吃了。” 沉琼不知这是最后一份,以为她已用过,没有多客气,用勺子浅尝两口。 确实比自家做的更好些,难怪能够引来这么多客人。 也不知......她尝过没有。 程玉见沉琼怔怔看着冰碗,就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缓声道:“说来也巧,前几日我还在街上遇到了沉姐姐。” 程玉从未管沉知楼叫过“姐姐”,她只是考虑沉琼绝不会愿意听到“石夫人”这个称谓。 沉琼手一松,勺柄与碗沿撞到一处,她将碗放下,神色不再松弛。她依旧是气这个女儿的,为了区区一个男子就能抛下娘亲,但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怎么可能真的说不在乎就不在乎,靖远侯府也时常派人前去打探,不过先前离得太远,送回的消息又少又慢。 程玉将偶遇沉知楼一事挑拣着说一些,沉琼看似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搅弄勺子,程玉越说越多,可怜的冰酪都化成了水。 “我看沉姐姐比原来瘦了许多,面色也不大好,怕不是太久未回,水土不服......”程玉说完,打量沉琼的脸色,纵使她面色不改,眼里的担忧是藏不住的,程玉又补充,“石大人与我一同做事,提过几句家中孩儿,那日与沉姐姐聊了几句,她也不见好脸......” 虽是武将出身,生性爽直,沉琼到底也做了十余年的侯夫人,靖远侯没有妾室通房,她的小家还算安宁,但沉家人却是不少,未封侯前,她也见识过许多大宅里的阴私。 程玉明显是话里有话,她倒也知道石家填了一子,难不成!她还想再多了解些,程玉却点到为止,手指勾起帘子看外头橘红色的天。 “时候不早了,长宁也得回府了......”她起身笑笑,“哪里都没有自家舒坦呀。” 沉琼没理由留她,眼瞧着一个美貌丫头扶她下车,主仆二人登车走了。她这才叫自己的丫鬟进来交代来龙去脉,丫头是个机灵的,琢磨出今天的事有些不对劲,不敢隐瞒分毫。 沉琼听完舒口气,这分明是守她已久。先不管为了何事,石家必须细细一查! *** 下人一趟一趟进出,谢老爷又收了别人送的美妾。 谢家自诩家风正,家中子弟鲜少纳妾,至少明面上如此,可这几年谢老爷的后院来来回回,就没断过新人。 小谢夫人心里憋闷,自己一个人在园里行走。倒不是嫉妒,她对这个与她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哪有心思,只不过是想得深些。 谢老爷怨怪长子不孝,又嫌弃她生的儿子愚钝,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还想着再要几个孩子。 唉,自家姐妹生下的孩子都机灵聪颖,怎么偏偏她...... 走得累了些,正想找个亭子休息,前面树影里闪过一道人影,瞧着是她的丫鬟云雀,她唤一声,云雀却像没听见,她只好打背后跟上。 云雀没走几步,停在一棵葱郁树下,小谢夫人走近时,见云雀似与什么人说话,她垫着脚绕几步,颇有点在家做女儿时瞧热闹的劲头。 先入眼是一身外院奴仆的衣衫,不过下头包裹的身子修长挺拔,让人不禁想去看他的脸。 小谢夫人抬眸,很是年轻清俊的一张脸,他站在树影与日光的夹缝,眼窝显得比常人深,一双眸子亮堂堂的,许久没见过此般男子,小谢夫人往前探头,夏日里茂密的树枝勾住她的发簪,给她疼得叫了一声。 交谈的二人被动静惊到,云雀转过身,满脸惊慌,“扑通”一下给小谢夫人跪下。 “夫人、夫人......奴不是......” 丫鬟与仆人往来不是稀罕事,只不过一些大户人家,为免闹出丑事,发现苗头就会将人处置了。 小谢夫人倒没往那上面想,因为这二人神情太正了,哪有话本子里鸳鸯密会的娇羞,云雀她也用得顺手。 身为主母,不管不顾也不成,小谢夫人思索一会,“你先起来......” 又瞟到年轻仆人,怎么有些憨,竟然直愣愣地看着她,她微红了脸,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云雀见小谢夫人有轻轻放下的意思,赶紧起身交代。 她说男子名叫张樵,与她同乡,父亲早亡,母亲病弱,又有幼妹要养,也是不大就四处为奴,她们也是前些日子在府上意外遇到,张樵的母亲近日病重,他又没有多余银钱为母诊治,百般无奈才求到云雀。 小谢夫人听完,惊奇看向云雀,“你还通医理?” ———————— 来啦。 第五十五章发现 “奴的母亲粗识草药,奴不过偷学一二。”云雀回道。 小谢夫人知道云雀是个孤女,母亲已经不在了,没再追问。 张樵不再看她,紧张地绷紧下颚,汗水滑过高挺的鼻梁。 倒是个有孝心的。 “这次便算了,下次不许再犯。” “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还是好好请个大夫给你娘瞧瞧。” 张樵似没有料到竟能因祸得福,还是云雀用眼神示意,才匆忙跪下,谢过小谢夫人。 他肩宽腿长,腰却窄而紧实,身子像山峦一般起伏,而这山,此刻就匍匐在小谢夫人脚下,她感觉喉中干痒,一股热意滑下。 “念你也不易,又是云雀同乡,日后便在园子里做事吧。” 庭芳园花草精贵,在里面做事比外院月钱高了许多。张樵抬眸,上方的人影就落进眼里,他再次恭顺叩首,脑袋几乎蹭到小谢夫人的绣鞋。 “多谢夫人。” *** 哪朝的京城宅子都精贵,若买下地方推了重盖,必是要花大把银钱,不过银钱也不算大事,更关键的是时间,程玉实在等不起。 她白日里带着红枭四处走,终于寻到一处大宅,原是前朝一富商所建,占地大,光花园就有四个,大大小小院落更是不少,后这富商卷进朝官党争,满门抄斩,常人宅院都图个吉利,嫌这宅子凶气大,且修缮花费更是不菲,一日日的无人问津,这宅子就荒废下来。 女皇登基踏过尸山血海,她的几个子女,谁手上又没沾过污血,若是忌讳死人,程玉多半老实待在某间后宅,怕是都要做上祖母了。 地方大,地段又好,修缮一番就能用,简直是为她准备的,当即令红枭准备银钱,因这宅子充了公,地契归官府所有,女皇许可之下无人从中作梗,事情办得顺顺利利。 了却一桩要紧事,程玉夜里邀谢元清月下共饮,谢元清酒量极佳,程玉喝得微醺,她仍双目清明。 另一张桌上,红枭于笙带着谢玄崝吃点心。 谢玄崝看似小口咬着点心,实际一直偷偷打量程玉,她对这个长宁公主好奇已久,可惜程玉最近都忙,很少待在府里,与她算不上熟。 坐在团子右边的于笙更是明目张胆地盯着程玉不放,他这几日怕耽误她休息,都不敢过去亲近,但次日就是休沐,心里的小盘算是藏不住了。 一张桌上只有红枭真心实意在吃东西,冷冷淡淡一个人,实际上偏爱各种精巧的点心。 白杜不在府里,说是许久不曾得空去山里采药,于筝离开的第二天,她也背着药篓出门去,如今仍未归来。 谢元清看着半空不大的月亮,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有这般心境,一切都在慢慢向好转变,她的心安宁有力。 程玉歪靠在椅子里,单手托脸,专挑最红的葡萄入口,只有在醉酒的时候她才会展露些许喜好。 谢元清笑着把自己未动的葡萄也向前推,亭外的树影一晃,杯盏中酒水摇荡,程玉将指尖的葡萄放回盘中,瞬间收起散漫。 于筝和问月稳稳站到院中。 “怎么好好的门都不走了?”程玉问。 “公主,我又要事上报。” 于筝鲜少说无用的话,程玉示意二人随她到书房,红枭与于笙紧随其后,谢元清则带着对于筝恋恋不舍的团子回房休息。 于筝先是说了对京郊宅院的发现,程玉耐心听完,见于筝拧起眉头,像是不知如何继续开口。 程玉转头看透明人一般的问月,他对上她的视线,身子一紧,犹豫着开口,“我们正要离开时,见到有人骑马离去,一路跟踪,那人进了叁皇子府” 她们已经知道那宅子与叁皇子的关系,如果只有此事于筝定不会如此紧张,程玉催促,“到底发生何事?” 于筝握紧长刀,缓缓道来。 皇子府戒备森严,问月久久未归,叁皇子估计早有准备,于筝不敢轻举妄动,二人如前几日一般,主要在外面监视,没料到还真有所发现。 问月提及叁皇子府马圈后头有个不显眼的偏门,于筝前去一探,正见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里面离开,她同问月一路跟上,那轿子进了庭芳园再没出现。 庭芳园是谢家的,叁皇子想要拉拢谢家?程玉没有打断于筝。 “天色较黑,庭芳园并无几人进出,我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虽然他改了行装,但观身形” 若说于筝凭脸认人,能有几分怀疑,但她看得是骨骼肌理,至今从未出错。 程玉道:“是谁?” “是驸马”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五十六章相似 孟锦臣? 怎么会跟程珂扯上关系? 程玉心思增多,她还是自负了,连这两人在眼皮底下勾结都未察觉,当即令红枭再派人盯住叁皇子府与驸马府。 转过头又想到被程珂金屋藏娇的女子,于筝不信任问月,办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她一扫站在身侧的于笙,“于笙,你同于筝走一趟,依情况见机行事,最好弄明白那女子身份。” 将一些事联系起来,她总觉得这女子身份会是关键,但此想法太过荒诞,暂时只能压在心底,还不可与旁人说。 于家姐弟太过了解程玉,知悉她未说出口的重视,郑重应下任务。 *** 次日程玉休沐,草草装扮一番,去了多日未至的玲珑阁。 白日里花街清静,酒气脂粉气也随朝阳散了。 胡桃接过程玉带来的点心,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公主都好久没来了......” 程玉一指她怀里沉甸甸的油纸包,“给你带的点心可是够数的。” 胡桃嘿嘿一笑,又扁下了嘴,小声嘀咕,“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用点心就能打发......” 她抬头瞧一眼程玉身后陌生的少年,心里想:这又是哪一个呀? 程玉又走几步,推开面前的门。 高挑男子半弯腰,正在擦拭半干的长发,他应是刚沐浴过,屋里还有未散的香气。 他闻声转过身,原来外袍只是搭在肩头,里衣轻薄,润湿后透出肤色。 “怎么一大早沐浴呀?”程玉面色不改,径直走进屋内。 “嗯,昨夜歇的晚了。”紫荆放下手中布巾,系好外衫,就要将头发也拢起。 “擦干吧,湿发容易头疼,不急这一小会。”程玉拦他。 紫荆这才继续擦拭,他同红枭一样,都有胡人血统,沾了水的头发浓黑卷曲,与程玉自己的大不相同,她不禁伸手勾起一缕。 发丝柔滑,比她的要细软一些。 紫荆似无所觉,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问月站在门边,沉默看着一切。他刚刚知道,玲珑阁竟是程玉所有,这间只有男子的妓馆,只接女客不收男客,在花街十分显眼。 没想到玲珑阁楼主竟有如此容貌,倒也是,她身边哪有丑东西的容身之处。 问月打量紫荆的时候,紫荆也审视着他。 玲珑阁打探的消息都是通过密信送入公主府,同时红枭会将一些事情回信与他,他已知程玉留下了叁皇子“送来”的小崽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年岁应不到二十,身子还有少年人的纤细,一双眼如水似雾,他有他熟悉的气息,在这楼里见惯了的媚态。 紫荆垂眸看玩弄他发丝的程玉,黑中带蓝的眼瞳染上无奈。 等他全整顿好,亲手为程玉泡上茶,才听程玉道明来意。 “我要找一些有才华的妇人,你这里消息灵通,为我留意些。” 自古声色之地的消息都是最为流通,玲珑阁也不例外,紫荆也知程玉近期所行之事,她要的是一些有心无力被困家中的女子,借由玲珑阁得到的消息拿捏她们夫婿,逼他们同意“和离”。 紫荆应下,又与程玉说些新探听到的消息,二人才停下来,程玉得空细细品他泡的茶。 居于上位的人,不能轻易让人摸清喜好,但真喜欢的东西哪里又能瞒过有心人,紫荆属实摸透了程玉的喜好,她喜欢清淡回甘的茶,不喜味重的浓茶,水温不宜过高,与大多人不同,她更贪凉。 一点不足人道的细节往往需要长年的观察。不管有多少人从她身边路过,就凭这些小事,她会不舍于他,离不开他。 紫荆轻缓揉捏程玉略有些僵硬的肩颈,听她舒服的轻哼几声。 他的指尖在她身上游走,站在角落的人收紧双眼。 今日来玲珑阁不过是顺便,想到仍有事情,程玉闭目休憩一会就叫停了紫荆。 “那边......你可将人送去了?”她忽然冒出一句。 “是,选了个机灵的清官,底子也是清白的。” 程玉放心紫荆做事,点到为止,又喝下一杯茶,同紫荆没聊几句,就要离去。 明白她有事做,紫荆不敢留,只好起身送她下楼,本来紧挨程玉,忽被一人挤入半个身子。 问月瞧紫荆一眼,故意贴近程玉,“公主,您的外衫有点乱。” 程玉不知他何意,没有应答,问月纤细的手顺着衣领滑下,抚平不明显的褶皱。 程玉习惯他的触碰,没有一丝抗拒。 紫荆指尖回勾,问月红润的嘴角弯起。 他们有相似的地方,都知道,对方藏了什么样的心思。 ———————— 到处引战的问月,迟早被别人围起来暴打。但是紫荆最讨厌的人不是他hhh 第五十七章愿 春柳撩开帘子,沉知楼从药铺中出来。石鸣之因石母所提之事,多半心中有愧,近来下值后就到她房里同她说话,还会给她带些帝京新兴的小玩意。 前两日带回一碗冰酪,沉知楼儿时确实喜食这个,但一瞧见石鸣之殷切讨好的脸,有些化开的乳浆像翻涌而出的脓汁,点缀的鲜红果脯宛如腐伤流出污血。 她一把推开,说腹中不适不能贪凉,石鸣之没有强求,只劝她顾好身子。 不过这冰酪也有些用,今日她便用这个由头换来难得的出府机会。石鸣之虽也休沐,但不知与何人相约,无法同她一起,刚好使沉知楼如愿。 但遇见程玉,也不在她的筹划里。 春柳上次见过程玉,虽她换了着装,也能认出脸来,一来二次被公主寻上,她不禁替自己主子慌张。 沉知楼倒是冷静,她觉出程玉对她应无恶意,只是程玉让她捉摸不定,她也难以产生好感。 程玉不在意沉知楼的疏离,若有人莫名其妙来亲近她,她也要怀疑对方是何居心。沉知楼轻而易举就信任她,那她便要怀疑她的聪慧是否名副其实了。 “沉夫人,真是巧呀,”程玉一指不远处的山水楼,“能否同我一道喝杯茶去?” 天底下大半的巧合都是人为,沉知楼见程玉身边一个仆从都无,也让春柳先回马车等着,她自己同程玉前去。 春柳不放心她,支支吾吾脚下不动。 “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家夫人不成?”程玉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面上也无妆色,笑起来像清风吹过竹林。 春柳弱了防备,沉知楼觑她一眼,她这才躬身离开。 程玉点了些茶饮点心,就漫无边际地同沉知楼话起家常,好似二人是多年的密友,一会说谁家小姐又同谁家的公子结了姻缘,一会又说帝京又多了什么稀罕玩意。 她也不需沉知楼附和,自顾自说个不停,沉知楼原本提着心在听,不知怎么,听着她温和带笑的声音,渐渐放松下来,到程玉说崇安侯家八十多岁的老封君做寿,非要几个花甲之年的儿子给她翻筋斗的时候,沉知楼不觉笑出了声。 程玉停下来瞧她,沉知楼忙用袖子掩住唇角。 “近日帝京有款吃食一碗难求,”程玉说,“不知道沉夫人吃过没有?” 她一拍巴掌,门外走进一个美貌少年,左右手各端一碗,他步子极稳,碗晃也不晃轻轻落到桌面。 ——是冰酪。 少年送完冰酪,几步又不知去处。 沉知楼低下头,眼前的冰酪同石鸣之带回的不同,乳浆与果子都很新鲜,碎冰像绵密的雪,还未开始融化,带着凉意的甜香涌进她的鼻尖。 “快尝尝。” 程玉将碗向沉知楼那侧一推,又端起自己面前的。 味道还真是不错,她这也是第一次吃上。 沉知楼不再推辞,轻轻舀起一勺,雪冰入口即化,淡淡奶香混着果子的酸甜留在舌尖,再一尝,酪浆里还放了些旁的,她咀嚼几下,像是榛仁。 原她以为靖远侯府的冰酪无人能及,现如今,却连味道都记不得了。 程玉不如沉知楼吃的细致,没多久碗就空了,剩余时间她在观察沉知楼的神色。 等沉知楼用绢帕擦过唇角,她轻描淡写一句,“那日我在街上遇到了靖远侯夫人,她也在让下人买这冰酪。” 沉知楼手一僵,帕子掉在膝上。 母亲...... 母亲并不爱用甜食,儿时都是耐不过她的痴缠,偶尔尝上几口。 先是道出石家私事,现又牵扯上靖远侯府,她不知程玉到底要做什么。 沉知楼双目一凛,“明人不说暗话,公主本与我并无来往,而今几次寻来,到底所为何事?” 程玉避开沉知楼眼里的锋芒,偏头看向窗外,不知哪家的喜事,一路锣鼓穿过街巷,艳红花轿悠悠行远。 她忽然想起自己出降,母皇觉得她是皇命难违,勉强嫁予孟锦臣,便在嫁妆上竭力补足,外人看来当真是十里红妆富贵泼天。 而她坐在轿中,只觉霞帔琐碎,凤冠太重。 这般想着,她笑出了声,突兀问沉知楼,“你还记得自己出嫁时候吗?” 沉知楼怔愣住。 她为石鸣之与靖远侯府闹翻,母亲闭门不出,她忧心父母阻拦,本想无媒而奔,可母亲终是心软了。 大婚当日,母亲未曾露面,父亲送她上轿,身后是打她出生就开始准备的嫁妆。他问她,是否决意如此。 她没有回答,毅然选择了石鸣之。 时至今日,母亲的心软竟是她仅剩的稻草。 铜锣声彻底不见,程玉关上窗,薄薄的眼皮撑起,长睫掩映的凤眼直盯沉知楼。 “你可愿和离?” ———————— 工具人问月。 写这章我也想吃奶冰了。 你们猜沉知楼愿意吗?一会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怒 和离二字带起千般思绪,如交杂的蛛线黏作一团,头中混乱不堪,沉知楼无法思考。 程玉不问她想或不想,而是愿与不愿,似是只要她说一声“愿意”,就能让她离开石家。 这种强大的自信无疑使沉知楼心中一颤,她禁不住顺着程玉的话去想象。 程玉说母亲心里是在乎她的,她可以得到原谅。 还说若是她不愿回去侯府,可以凭才学在女学得到容身之处。 沉知楼双眼睁大,一道道光影轮转。 母亲会再次揽她入怀,笑着哄她不要只顾读书坏了身体。 她可以到处参加诗会,因某首诗胜过谢元清而偷偷欣喜。 没有石鸣之,没有石家人,没有那个孩子。 她就是沉知楼...... 那是十几岁的沉知楼。 沉知楼指尖颤抖,从额头滑到颔角,光洁瓷碗壁映着朦胧的妇人脸庞。 她不是十几岁的沉知楼。 区区一纸和离书就能把石鸣之同石家人从她心里抹消么?她所经历的所遭受的就能消失不见么? 她变了太多,连自己都要不认得了,母亲真的能够原谅她么? 多年忙着内务,学问几乎放下,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做先生教授别人...... 这些得不到解答的疑问在心里沉积霉烂,沉知楼一刹那滋生出对程玉的恨意,她为什么要提!她为什么要说!她为什么要戳破! 她眼里的光如同海市蜃楼,风一大就消失不见,徒留下龟裂枯竭的内心。 “你又如何呢?”沉知楼的声音很冷。 她空洞地看着程玉,想要把她一同拉紧黑夜。 “你劝我和离,你长宁公主又如何呢!”沉知楼几乎是在呐喊,“孟锦臣私置外室,那孩子怕都可以唤你母亲了罢!”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劝我!”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你以为你是公主便可高高在上吗!不过依旧拧不过你的母皇!拧不过这世间!” 沉知楼一生从未如此大声,她像是分裂成两个人,内心冷静的那个她还能清楚知晓,她在冒犯皇家,她会被惩处。 可是不必遮拦肆意去伤害别人的滋味让她中毒,凭什么只有她受伤害,凭什么! “你明明连自己都无法拯救,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成,你又怎么敢来拯救我......”沉知楼的声音低下去,“今日冒犯了公主和圣上,任凭处置。” “说完了?” 程玉站在背光处,沉知楼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她平静开口,“问月,替我将沉夫人送下楼。” 方才见过的少年从窗外跳了进来,沉知楼没有心思去惊奇,她也不想管程玉是否追究,连告辞的话都未说。 沉知楼一走,屋内静的如时间停滞,而后忽然一声巨响,程玉一掌拍上瓷碗,薄而锐利的瓷片割开皮肉,丝丝缕缕的血流过手腕。 “这是做什么!” 问月冲进门,猛然将她的手抬起。他耳力很好,沉知楼的话分毫不差,全都落入耳中,因为担心程玉,将沉知楼送上车就匆忙跑回,正瞧见这惊心一幕。 他托着程玉的手不知所措,比自己受伤更为心焦,在他心里,程玉一直高高在上,血腥与脏污都该与她无关。 疼痛能让人迅速冷静,险些燎原的怒火平息,程玉抽回自己的手,指挥问月去弄干净的清水与布帛,打算先简单处理下再回府。 沉知楼不愧是沉知楼,知道往哪里捅刀子最能让她痛苦。 她差点就要杀了她。 因为沉知楼说得都是真话。 她恼羞成怒。 她想要做许多事,实际却连自己的事都没能顾好。 沉知楼叁言两语就将她的优越感戳破。 她恨的并非孟锦臣,也不仅是和离一事,而是她自己的弱小,处处被制肘,事事难自如。 程玉轻握受伤的手,刺痛过后,血线滴落在地。 她就是弱小的,可那又如何呢! 若停下不动,她只会继续弱小,至少她在改变,不停下便有希望。 问月端了水回来,见程玉神色已经如常,稍稍放下心,为她包扎伤口。 “公主,奴只能简单处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请医官看看吧。” “嗯。” 程玉发了大怒,也没什么心思在外逗留,她将头往窗外探,想呼出胸中浊气。 山水楼门口走进几张熟脸,多是太傅门生,又有几个世家子,通过这几人便可勾勒出朝中派系,季惊鸾那张脸太过出彩,以至于程玉险些没看到他附近的谢元朗。 好啊,她正愁没借口寻他。 程玉一推问月,“不回了,去叫酒来,要许多酒。” 问月一愣,“什么?” ———————— 有人猜到沉知楼是这个反应么?我保证,她马上就要醒了。 开始准备佐料,你们说公主要涮谁? 第五十九章接近 季惊鸾看着众人推杯换盏,心中无甚意兴,与他一般的还有谢元朗。 这一桌人各有心思,明面是同僚之间的宴饮,实则是党派与家族勾缠。 太傅从不认可女子为官,其一党便对女学暗中阻拦,帝京几大世家与太傅不谋而合,对自家女眷严防死守。 来赴此宴,就如同站在程玉的对立面,季惊鸾心乱如麻,但生在世家,自小接受的便是家族重于己身的教导,他在私心与家族之间难求平衡。 屋内酒气太重,他推说几句,走到长廊透气,路过的小二似没瞧见他,一下撞到他的臂膀,抱着的酒险些碎落一地。 他边稳住身子,边跟季惊鸾赔罪。 说季惊鸾冷漠也好,平和也好,他鲜少与人为难,他不做纠缠,小二看他好说话,又说上几句吉祥话,才往拐角的一间屋子走去。 屋里的人像是等急了,半开的门里传出几声抱怨。 声音太过熟悉,季惊鸾步子一顿,等小二出来,他伸手将其拦下。 小二愁眉苦脸,“爷,刚才不是给您谢过罪了吗?” 季惊鸾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屋里是何人?” “啊?”小二摸不着头脑,但看季惊鸾神色认真,又不敢敷衍,“咱们楼里不许这个,爷您莫要难为我呀......” “可是长宁公主?”季惊鸾问。 小二脸色一变,左右看看,“这可、可不是我说的......奴还得下去拿酒,爷您恕罪......” 说着他往楼下跑走。 季惊鸾没再为难他,鬼使神差走到程玉门前。 站定了,他才觉得不妥,程玉定是不想见他。 可他,却也不舍得离开。 他就这么纠结着在门前站了许久。 里面的人忽然扯开房门,醉醺醺呼喊,“我的酒怎么还没上来!” 她没料到门前竟站个活人,吓得一退,脚步不稳向后倒去。 仓促间,季惊鸾只来得及揽住她的腰,垫在了她身下。 这回,程玉是认得他的。 她从地上爬起,双眉一挑,“你在这做什么?” 季惊鸾的手腕有些肿痛,他无暇去看,这屋里酒气太浓,他环顾一圈,竟只有程玉一人在内。 “你的仆从呢?” 程玉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醉了。” 若她是清醒的,只会疏远他漠视他,而不是如多年前一般,同他赌气争吵。 “我没醉,”程玉一挥袖子,“你滚开。” 说完,她踉跄着坐到桌边,举起一壶酒又往嘴里灌。 季惊鸾不知她今日遇到什么事,只清楚酒醉伤身,伸手夺下酒壶。 “别喝了......”他柔声劝。 程玉不理他,又够上另一壶,季惊鸾去拦,程玉毫不怜惜帝京数一数二的美人脸,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她嘲讽道:“少来我面前猫哭耗子,你们几家做些什么,真当我毫不知情吗!” 季惊鸾心中酸涩,又无力反驳,见程玉又饮下一杯,他半弯下腰,拉过她的手放在另一侧颊边。 “你愿打我就打吧,只是别再喝了......” 他的脸生得极为精致,面上充血更衬得泪痣赤红。 程玉没再动手,有些呆滞地用指尖戳他泪痣,纤长的睫毛滑过指腹,有些痒。 季惊鸾一动不动,唯恐将她惊醒。 她还是收回了手。 “季惊鸾,你昔日追错了主子,如今又要选择程珂吗?” 程玉闭上双眼,她音色冷而平缓,如同她所强调一般,似是未曾醉过。 季惊鸾心中刺痛,恐惧从四周袭来,他最怕她不再看他。 “我与叁皇子并无私交,”他否认,“只是如女皇交代,辅助其在户部做事。” 程玉笑,“你们季家同太傅亲近,太傅是何立场,你岂能不知!” 她这话如同利刃,直插进季惊鸾的心窝,他无法辩,不能辩。 他的沉默让程玉真正愤怒起来,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雨夜。 “你就是个小人!”她破口大骂,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季惊鸾躲也不躲,指甲划破他的皮肤,不同的血液在他脸上交融。 他注意到程玉这只手挂着新伤,尚未来得及问,又听程玉字字分明,“你口口声声说在乎我,却从来没有鉴定地选择过我,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温热的水滴落到他唇边,他已经多年没见过她落泪。 他轻声道:“是我不对......” 昂首去吻她的唇。 程玉偏头去躲,他再次追上,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颊边、眼睑,吮走微咸的泪珠。 “季韶呀......”她唤他的名。 “我在。”他抱紧了她的腰。 ———————— 公主能屈能伸。 说了好久要走季惊鸾的线,终于码到了,但是甜不甜的,我可不保证(?′?`?) 第六十章沉沦(H) 烛火摇曳,有人玉手扯落床帐。 程玉背靠床头,季惊鸾撑在她前方,同她唇齿交缠。 他生涩得很,连气都喘不匀,程玉撬开他的齿关,比暑气更显潮湿的气流在二人舌尖流动。 长指插入他束好的发冠,绸缎般的发丝从指缝垂落,她使坏故意拉扯,低垂的睫羽微颤,莹润水色从眼眸散开,晕染过绯色眼尾,醒目的泪痣似描了珠光。 程玉抽出冠中发簪,大片墨色如同浓深长夜,将她半拢于内。 这片虚假的夜幕中,季惊鸾红润的唇瓣微张,两人交融的涎液从唇角滑下,顺着纤长侧颈渗进一丝不苟的领口。 程玉将手指滑进去,指节卡在交领正中一点点下压,饶是山巅落雪一般的季惊鸾,这个时节也穿的轻薄,没几下便露出暖玉样的胸膛。 掌下暖滑紧致,难以自控的杂乱心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指尖。 她碰到哪里,哪里就燃起烈焰,烧的他血液沸腾,整个人快化成灰烬。 季惊鸾不愿去想程玉为何如此娴熟,他学着她的动作,唇顺着颈侧滑下,见她没有制止,缓缓脱下她的外衫,而后身子一僵,红了双颊。 程玉今日穿一身长衫,并非往日常见的襦裙,外衫之下她未着小衣,一对胸乳坦坦荡荡。 季惊鸾忘不了与她仅有的情事,清楚她喜欢这处被轻轻地吮,张开唇湿滑的舌尖卷上去,绕着蓓蕾滑动。 程玉只能瞧见他直挺的鼻梁和下敛的眉眼,他的发丝很直,比紫荆的要硬,散在程玉的侧腰处有些痒,她伸出手替他挽到耳后,真是得天独厚的一张脸。 以前怪他怨他,都忽视了这点,她一向是偏爱美人的,她摩挲过他的腰腹,指尖翻动,扎紧的腰带散落,落在下腹与挺起的阳物之间。 她上回酒醉是真醉,一切都带着模糊,这算是初次细瞧他的身体。 季惊鸾肤色极白,关节处都透着粉,明明快到而立,皮肤嫩的似能掐出水,却又与于笙问月等真正的少年滋味不同,少年人坦然,欲望直接又热烈。 而到了季惊鸾这般年岁,一面是难抑制的本能,一面是寡欲的君子之心,两相催磨,难分难舍。 让人心痒,想让他变脏,想看他沉沦。 程玉挑起季惊鸾的束带,稍一推开他,遮住他的双眼。 突然的黑暗使他不适,可一想到那是程玉,季惊鸾克制着不去躲闪,任由绳结在脑后系紧。 五感失去其一,他感觉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地,忽然被推了一下,他倒在床榻之上,此时此刻,他任由她去支配。 他听到裙衫落地的声音,而后胸前一沉,温热饱满的皮肉压上他的。 “张嘴。”她应是极习惯这么命令别人。 季惊鸾若有所觉,仍是乖顺地听从。 湿润的软肉贴上来,束带下的双眼陡然睁大。他知道自己触碰的应是女子私处,还好双眼被缚,不然他定会在她面前出丑。 “动一动呀,”程玉用大腿去夹他的侧脸,“怎么做的这么差!” 有比较才会有胜负,她是将他在和谁比较? 季惊鸾胸中酸涩。 他并非没有看过春宫,世家公子都专门受过人事教导,可那些图中的女子多为男子呷玩,他读后不适,再未多看。 由此,他并不知道还能如此取悦女子,夫妻敦伦是为求子,本该点到为止,耽溺情欲已是放浪,怎么还敢如此行事! 埋首女子胯间,是他最淫猥的春梦中都不曾有过的,而如今,他不仅做了,竟还心甘情愿。 他不知怎么才能让她舒适,只敢用舌尖去舔。 程玉的男宠们都受过伺候人的训练,半路出家的于笙问月也都天赋异禀,还是第一次见季惊鸾这般笨拙的,不敢使劲,不知道往哪使劲。 可偏他这种生涩绵软地触碰,像是羽毛轻扫,她小腹深处发痒,小股清液缓缓流出,都进了美人口中。 季惊鸾屏住呼吸,无措吞咽,试探着加大力度,将舌尖探进水液渗出的穴口,耐心地上下舔舐。 总归他不是傻子,发现每碰到穴口上方的软肉,程玉的腿便绷得紧一些,故卷起舌尖,拿出一股做学问的劲头,变着方向含吮。 程玉双手向后撑在他的胸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压在他的乳首之上。 季惊鸾每舔一下,她就要拉扯一次他胸前粉果。 季惊鸾不知这处也能催生快感,下腹硬物无人理会,自顾自从亵裤顶出。 与动念的身体不同,程玉目光平静,她低头看被蒙住双眼的季惊鸾,他冷白的肤色下透着红,宛如刚出水的新莲,莲本应是皎洁的,他却开到糜艳。 问月不去理会半硬的性器,躺在楼顶看尚未转暗的天色。 他忽然想起同于笙一起侍奉那次,莫名就懂了他为何如此厌恶自己。 ———————— 问月:换个人虐行不行? 我觉得厨艺不是很行,你们凑活吃吧。 第六十一章心悦 送程玉舒爽了两次,季惊鸾才得以撑起身子,他的鬓发都乱了,殷红的唇珠还挂着粘稠的汁液,像是哪里采阴补阳的艳鬼。 程玉坐在他腿上,看他平复吐息,起伏顺着胸膛往下,穿过白洁的下腹,浅樱色的硬物直挺挺戳在二人之间。 他皮肤是天生的光滑,并不是药物处理,程玉将手覆上去,季惊鸾浅哼一声, 那物眼瞧着更粗了些。 程玉不碰它,她想着的是,若在他这处烙上纹样,该会有多么淫艳。 季惊鸾眼上的蒙带松落,一低头便瞧见自己的孽根吐出浊液,顺着柱身打湿腹部,他难以抗拒快感,欲盖弥彰地偏过头,忽然腿上一轻,他忙转过头,程玉跨过他到床边整理衣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季惊鸾焦急去拽她,被程玉一手挥开,她将腰带一紧,恢复成原本尊贵不可接近的长宁公主,宛如什么都未发生,而他衣衫不整,周身荒唐,哪里是才貌惊人的季郎,倒似以色侍人的面首娈奴。 这般想着,他羞红了脸,也忙敛起自己的衣衫,可未曾消解的欲望在胯间鼓囊一团,如何也做不得清高的姿态了。 “季惊鸾,我醉了,”程玉开口,要用叁个字裁断她们的关系,“你也......” “我不曾饮酒。”季惊鸾站起身。 他等了太久,悔了太久,日日夜夜都是煎熬,上次她属实酒醉,认不得他便罢,可这回,她明明是清醒的,又让他怎么能轻轻放下! “长宁......”他从背后靠近,一伸手就能揽她入怀。 女子转过身,退后一步,眼里哪有一丝柔情,她冷声喝止,“别过来,你我缘分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断了!别再无谓纠缠!” “可我不愿。” 季惊鸾倏尔一笑,眸中哀戚与苦涩杂糅,最后变成一股再难抑制的倔强。既已拥有过,他再不愿将她拱手让人,再不愿为了她与别人的婚事忙碌,再不愿拼命压下千言万语,只能费力去寻一株海棠。 而她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日夜观赏的海棠是他所送。 季惊鸾每往前走一步,程玉便往后退一步,她怒声呵斥,“你不愿又能如何!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世人说我荒唐,你要也欺我轻贱吗!” 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拥她入怀,季惊鸾音色轻柔,将自己封藏的内心一点点剖开,“我心悦你......” “长宁,季韶心悦于你。” 程玉闻声错愕,她知晓他对她有意,却没料到那个云遮雾绕的季惊鸾也有如此直白的一天。 可惜,十年前的她都未必感动,遑论现在。 心悦她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他季惊鸾有何特殊,区区一句话还指望她感激涕零吗? 程玉一把推开他,毫不怜惜地刺伤,“你的心悦又有何用?” “你与我之间根本不会有未来!千万莫说你是为我不娶不育,你尚可继续像个小儿一般再闹几年,但倘若有天你娘以死相逼,孝字当前,你还能继续坚持吗?到时岂不是还要怪我,让你左右为难!” 季惊鸾怔住,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反应不来,此前他以为是自己说动了父母,守下本心,程玉这般说,他不禁陷入迷惘,若只是父母未真心与他为难呢? 后院清净,朝中人多夸赞他雅正,连带季家的声名越加清正,父亲不急,许是有此般考量,那母亲呢?母亲近日确实又起了心思。他们不管他,并非管不了,而是还未到那种地步。亏他虚长两岁,远不如程玉看得真切。 程玉见季惊鸾哑口无言,再冷声道:“到时候我又算什么?你季惊鸾无媒苟合的外室吗!” “外室”一词实在难听,季惊鸾脸色沉下来,“我从未那么看你!你又何必自污!早在多年以前,我已认定非你不娶。” 他恢复镇定,只要她愿意,一切定有法可破。 “我唯一的妻只会是长宁公主。” 程玉属实是看不懂这世间男子,他们似乎以为将女子双翼折断,再告诉她这金笼只为你一人而造,女子便会乖乖入内,成就这一段虚情。 她不懂便只觉可笑,但无妨,只要季惊鸾相信就好。 “季大人怕不是糊涂了,我的驸马是孟锦臣。” “别说母皇不准许我和离,就算我和离了,你名门季家连清白的公主都瞧不上,又怎会要我一个如此名声的宗妇?” 听到孟锦臣的名字,季惊鸾蹙紧眉头,而再听下去,他竟从苦涩中尝到丝甜。 原来她并非对他全无在意,她竟也有考虑过这些......她只是还不信他,不信季家,若她嫁到季家,便不会再与叁皇子争锋,太傅自然不会继续施压,爹娘也定能够理解。 “季家不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拦。”他笃信。 “天真。” 程玉丢下一句嘲笑离开,季惊鸾未再阻拦,他想快点回府去寻父母,将一切说通,光明正大再去见她。 ———————— 季惊鸾是恋爱脑。 可程玉不是。 第六十二章姻缘 朝臣休沐,后宫中的女官们也不如往日繁忙,出身良好的女官还能余出时间与父母一见。 许母多日不见女儿,先前四处托人情,定了今日入宫探望。女皇对宫人宽厚,并不忌讳她们与家人相见,若是女官自己去申请安排,远比父母从宫外运作容易的多,许母费尽功夫,实为许兰姝不愿见她,每每相见便要提及她的婚事,饶是她性子沉稳,也觉气闷。 可当母亲果真闭口不言,只聊些家中琐事,许兰姝又忐忑起来,她问:“家中近日果真无事吗?” 许母想起许父的话,避开许兰姝视线,低头抚弄翠绿的玉镯,笑着答:“你这孩子,胡乱操什么心,家里一切都好。” 能在宫里站住脚的女官,又怎么能被人叁言两语敷衍去,察言观色的本领都要到极致,许府人少清静,许母并非处处钻营心机深沉的妇人。 许兰姝弯下腰,握住许母的手,眉眼一弯,不再是精明的许尚仪,只是单纯的许家女儿了。 “是不是离家太久,娘已经不疼女儿了?” 在许母的心里,能干利落的许尚仪确实陌生,当许兰姝放下那个身份,恢复十几岁时的姿态,她才感到熟悉,这才是她的女儿,乖巧懂事,鲜少让她生气的女儿。 想到许父说女儿的心被养野了,此事不能相告......哎,哪里有老爷说的那般严重。 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许母心软下来,将事情如实告知许兰姝。 她只顾讲,没瞧见许兰姝越发难看的脸色,连她何时松开她的手都未察觉。 到最后,竟还真心实意地劝许兰姝,“虽是续弦,可他下无子女,家中二老也都仙去,你过去就能主事,等来日诞下儿子,那爵位还能跑到哪去?” 许兰姝看着母亲的笑脸,眼是两团乌黑,唇是染血丹红,恍惚间,乌青的亡魂从她身后出现,在耳边幽幽低笑。 ——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无数看不见的手臂紧紧抓住她的身体,同样无形的丝线一针针缝上她的嘴,让她发不出声。 下腹一阵抽痛,似是有怪物想要撕裂她的身体。 两家正要互换庚帖,许母想到对方许下的聘礼,更觉是段良缘,想要夸一句女儿好命,才发现许兰姝面色苍白地弓着身子。 “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 她站起身去扶,带着凉意的玉镯碰到许兰姝手腕,她猛然一退,怒吼出声,“我不会出宫的!你们休想!” 屋外犯瞌睡的守卫被里面动静吓了一跳,刚睁开眼就瞧见冷静自持的许尚仪首次罔顾宫规,匆匆跑远。 许母被许兰姝吼得失神,待走到门前,许兰姝早没了踪影。 她又惊又怒又悔。这女儿怎么看不出好坏呢,怕是回去老爷还要怪她误事。 同样犯愁的还有季宅里的季夫人。 自打上回她想将丫鬟送给季惊鸾,这个儿子除请安外都不见她,还想着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半夜前来。 结果登门一盆凉水,季夫人恨不得晕过去,她气得手都发抖,指着眼前的不孝子,“你说什么?” “儿子要娶长宁公主。” 细声细语娇柔美人的季夫人重重拍上桌案,“我看你是疯了!” “你不娶妻不要丫鬟我都容你,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自己明白过来!不是要看你变成个疯子!” “那长宁公主什么名声,驸马满脑袋头巾,出门都得弯着腰!好好的大家闺秀你不要,上赶着去做那绿头王......” 见季夫人气极口不择言,身后的丫鬟忙拍拍她的背,递上一碗茶水,“夫人消消气,润润嗓子吧......” 季夫人喝一口水,稍冷静些,看着自己如珠如玉的儿子,只觉得是被妖女迷了心窍,“你说你要谁不好......怎么偏偏是她?且不说她尚未和离,就算季家能为你办成,现如今科举一事,她成了众矢之的,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娘是内宅妇人可以不懂,你日日在朝堂,你还能不懂吗?” “若她嫁入季家,便不会再与太傅争锋,届时世家也不会再去针对于她。” 刚才喝下的茶水有些凉,季夫人觉得一直凉透了肠子。 季惊鸾长身玉立,眉眼面庞无一处不美,季夫人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会长,各处都取双亲所长,虽自幼性子冷,但为人通透聪慧,可谁能想到她这儿子,偏在情之一字,木讷愚钝。 “你怎就知道太傅会放过她?就算太傅放下了,叁皇子呢?”季夫人问。 “儿子会护住她,”季惊鸾答,“季家能护住她。” 季老爷是只有一个嫡子,并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但季夫人不会准许季家落入旁人手中,并没有反驳季惊鸾。 怒火过后只剩疲惫,她单手捏着额间,苦口婆心,“我儿,娘只有你一个孩子,自然是盼着你好,可是她不行。” 从礼法看,季老爷的孩子都是季夫人的孩子,但此时为了得到母亲准许,季惊鸾默认季夫人的说法,他一撩衣袍,双膝落地。 “儿子非她不娶。” 季夫人长叹一声,直起身来,“你愿跪......就跪吧。” “此事没得商量。” 季夫人的丫鬟有心相劝,却见季夫人脸色凝重,没敢张口,只好扶她往屋外走。 季夫人跨过门槛,天上只剩半个月亮,远处乌云涌动,鸟雀纷纷归巢。 儿啊,你怎么就不懂呢......尝过血的鹰隼怎会整日茹素,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又有几人能够放手——哪怕那是个女人。 ———————— 女人最懂女人,若是不懂,只是有些人不愿懂。 整了个爱发电,昵称徒手拔鹅毛,实在上不了po的可以去看,不过那边只更收费章。 第六十三章花雨 按理说寻常夏花都算不得美,自打张樵进了百花园,也不知是不是云雀暗中教给他什么法子,园子里的花一日日越发娇艳,哪家夫人不爱花,更别说是不用自己照料的花,小谢夫人往花园走的勤快起来,也不用丫鬟们去摘花插瓶,都是叫云雀提着篮子,她亲自去剪。 来回次数多了,难免跟张樵碰见。小谢夫人刚剪下一支朱槿,目光透过浓荫,瞧见张樵站在湖边,男子肩宽腰细,正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往水中放。 她好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虽她声音轻缓,但园子一贯安静,仍是惊到了张樵,他匆忙转身跪地,有东西随他动作扑簌落地,小谢夫人凝目,竟是满地落花。 百花园地方大,残花落叶是难免的,每日都有洒扫的下人收拾出去,不知这张樵为什么捡一堆这个。 张樵前额点地,“原是顶顶娇贵的名花,开败了就要零落成泥......奴心生不忍。” “那你将它丢进水中,又有何用,败了就是败了......”小谢夫人往湖面一望,还有叁两残花浮在水面,其余的早就沉了下去。 “夫人说的是。奴是为了自己......奢想它们质本洁来还洁去。”张樵抬起头,眼波清亮,像粼粼湖面,鬓发上无意勾了一朵地上的花,又添几分纯真。 世上真有如此心善的男子吗? 小谢夫人不清楚。 只不平连残花都有人怜惜,她却要守着一间空屋。想仔细瞧瞧残存的水中花,她往湖边走,云雀在她身后跟着,鞋尖离湖面还有两尺宽,云雀忽然大叫一声,“夫人小心。” 小谢夫人脚下猛一滑,整个人往湖里倒去,她吓的闭上双眼,这要命的时候,有人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腰抱住。 男子胸膛温热,心脏有力跳动,有柔滑的东西拂过脸颊,小谢夫人缓缓抬眼,是张樵发间落花掉到二人相拥的胸前。 “夫人,奴失礼了。”他这么说,手却没有松开。 *** 前日晚上开始下雨,先是瓢泼大雨,彼时白杜正在山中采药,连忙寻了个寺庙避雨,她本以为这雨来得急走得便会快,谁知道稀稀拉拉下了两日仍是不停,山路受雨泥泞,她在四处游荡时也见过雨中落石伤人,不敢逞强下山,想着公主那边应该暂无大事,索性当个自在人,安心在庙里歇了下来。 雨打芭蕉,烟笼矮窗,白杜窝在椅子里,支着脑袋昏昏欲睡,门前被人敲响,领她入寺的小沙弥在外唤了声“施主”。 白杜按几下风池百会,清醒一些给他开门,“小师傅有何事?” 十一二岁的小和尚朝她施礼,“我见施主昨日背着药箱,请问施主可通医理?” 白杜点头,小沙弥道明来意,说是寺中一香客饭后忽感不适,没多久都起不了身,雨天湿滑,虽已派人下山去请医官,却不知何时能到,无计可施之下,他想到白杜,与方丈说了,便速速过来请人。 白杜没有拖延,背起药箱就跟他走。 没走多久到了地方,白杜状似无意,四周探视几眼,这是一处独院,能看出有人常住的痕迹,她不仅有些恼悔,尘落寺建在京郊,来上香的达官显贵自是不少,可她实在抵触这些人。 小沙弥送她进屋,屋里倒是与她的客房相差不大,只是多张书案,上面还有半幅未画完的女子画像。 有些年纪的方丈请她上前,落下的床帐探出白皙小臂,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个男子。 未等僧人开口,白杜将药箱放下,手指捏上去诊脉,“是用过餐饭之后开始不适的吗?” “是。”僧人替病人回道。 他看着眉眼秀丽的女子,年纪不大但心态极稳,当是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他略放下心。 白杜收回手,细细询问僧人病人都用了些什么,僧人说完,她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些贵人难伺候,没想到他竟与她用的餐饭并无不同。 寺里提供的都是素斋,连日阴雨,山下的菜送不进来,厨房只好就地取材,白杜回想着,若说午饭与前几餐的不同,多了一道菌子汤,但旁人吃了无碍,她也细看过那并非有毒的品种...... 谢玄崝圆乎乎的小脸从她眼前闪过,白杜皱起眉头,想到一种可能。 “公子可否容我撩开床帐查看一二?” 因一些糟粕忌讳,珩国女医数量并不多,许多大家女眷求医,都要隔帘诊治,但看病自然是看的越详细越好,在庆国依旧这样做的人很少,所以眼前的男子并非避讳女医,而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僧人果然一脸为难。 白杜也不催他,总归病的又不是她。 “无碍。”床里的人嗓音沙哑,能听出在忍受病痛,他想抬腕却没力气,僧人得了他的准许,匆忙上前帮他。 床帘一寸寸掀开,男子着中衣平躺在床,乍眼的红斑顺着脖子一路蔓延到下颚,白杜去瞧他的脸。 心里一紧。 ———————— 我看聪明的宝子能猜到多少。 第六十四章意娘 白杜跟随程玉的时日不如于筝长,但该认识的人也不能敷衍,叁皇子自不必说,大皇子程屿与程玉关系不错,她无意见过几回,虽对方认不得她,她却能一眼认出对方。 恩科一事,女皇本来点了他与程玉二人,可这位皇子打从第一日上朝就没露过面,程玉乐得大权独揽,女皇不提她也不问,没想到这位竟躲在这么近的地方“修行”。 白杜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看不出一点异常,就如对待寻常病人一般查看病状。 如果她所想没有错,程屿这算病也不算病,有些人生来自带弱症,一些明显些,一些难以发现。她与谢元清母女在庄子时,听谢元清说过,谢玄崝有几样忌口,意外食用就会腹泻发热,身上生出红斑。这些症状白杜四处行医时也见过几例,虽然难以医治,但只要留心吃食,于生活倒也无碍。 想是皇家人用餐仔细,程屿以前没有用过饭菜里的野菌子。不管出于什么身份,也不能将他放置不管,白杜用现有的药材勉强开了个方子,尘落寺的方丈接过去,细看一会,才让小沙弥拿着去熬药。 寺内僧人众多,难免有个病痛,常见的药材寺里都有准备。 程屿身份尊贵,不容闪失,方丈没开口让白杜离开,再叁谢过,请她到外间歇息,白杜心知肚明,也不推脱。 药熬的很快,可程屿体力难支,已经陷入昏迷,方丈喂他吃下药,观察一会见红斑有所减淡,才让小沙弥送白杜回去。 “这药夜间还须再喝一碗,若明早瘢痕消退,就不用喝了,”白杜说,“但我这方子开得急,有些药材不好寻到,停药后最好再请医者调理一阵。” 方丈又谢过她,亲自送她出了院门。 第二日云消雨歇,白杜背着药箱下山,该回去公主府了。 *** 季府。 现在天亮的早,帝京东边日头泛着金边。 季惊鸾双腿没了知觉,在地上撑了几次才摇晃着起身,回院的一条路,如同踏过针山箭海。简单洗漱过,他坐到床边,两条白洁腿上是大块的血瘀,暗红发黑,桐墨抹着眼泪给他上药,“您这是何苦......公主可还没和离呢......您就将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桐墨看着主子日日下值后跪在夫人门前,心疼他又不敢抱怨,也不知道该去怨谁。 怨夫人不通情理吗? 连他这个小小家仆都觉得主子所求太过荒唐。 怪公主红颜祸水么? 可硬着头皮贴上去的是自家主子。 至于当事人......他无力去指责,贯来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终于对人间起了一抹贪念,且苦果都是甘心去尝,他还能说什么呢? *** 程玉的女学开始布置起来,她像是才想起石鸣之是女皇派的帮手,一切琐屑杂活都交给他去安排,礼部侍郎原就要参与科考的层层事务,又不敢拒绝程玉,忙的连家都难回,在官署留宿多日。 不过除了石母偶尔念叨几句,其余石家人都是照常过日子。 见不到石鸣之,沉知楼反而更自在,不知是不是与程玉一吵,散了多年积攒的郁气,她这几日内心平和,脑子越发清明。 石意娘又来寻她读书,她嫁给石鸣之时,小娘子寡言少语,整日躲在石母身后,不知是年岁增长还是读书明心,如今的石意娘依旧娴雅,不过眉宇里多了坚毅。 沉知楼放下写满注解的书,石意娘有些羞怯地等她开口,沉知楼没有聊学问,声音有些滞涩,“......你莫不是想去参加科举?” 她对京中大户对女子科举的做法早有猜测,事实也与她所料不远,这个节骨眼,少有女子敢坦然应“是”。 石意娘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在沉知楼审视的目光中挺直腰杆,坚定开口,“是,嫂嫂。” “意娘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大家才女,更比不得嫂嫂学问深厚......”她对上沉知楼的脸,眸中光彩熠熠,“可我不愿将命运交与旁人!” “以前的女子别无选择,可今日女皇公主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定要下场一试!” 沉知楼被她的目光刺到,趔趄后退几步,呢喃着:“你兄长不会允......” 沉知楼是帝京才女,石意娘打小就喜欢这个嫂嫂,她能作诗成文,能为她讲解晦涩的书籍,可从何时起,石家让明珠染了尘,石意娘不舍又无能为力,亲眼看九天的仙子沾染尘俗。 “兄长是我的兄长,但他无权干涉我的选择,他能靠科考走到今日,为何我不能?” “不过还望嫂嫂先不要与他多说。” 石意娘拾起自己的书本,向沉知楼施礼告辞,而后深深望她一眼,“嫂嫂,意娘先是意娘,才是石家的女儿......” 沉知楼心中震动。 ———————— 有人想公主了吗?她忙着遛石鸣之呢。 第六十五章众人 屋外动静很大,来来往往的官员互相说话,石鸣之睁开眼,扶正头上官帽。原本也算俊雅的一张脸憔悴不堪,眼底青黑,嘴唇干裂。 “石大人醒了?” 坐在不远处的女子话音带笑,手里清点着下面人送来的文书。 石鸣之这才记自己这是在官衙,慌忙起身告罪,“公主恕罪,臣......” 程玉挥手,叫他坐下,“这几日确实辛苦石大人了。石大人多多注意身子。” 话说得好听,却分毫不提放他休息,让他做的都是些修缮测算之事,女学重要的事情将他瞒个彻底。 石鸣之见女子凝神看着成堆的书信,问:“公主看的可是选拔上来的名单?” 程玉点点头。 为了不耽搁时间,学子的选录也开始推行了,果不其然,世家大户门扉紧闭,寒门贫户有大半是为了银子,竟连几个月的奶娃娃都想送来,其余日子尚可的人家多在观望。 这是学子。 至于先生,更是一位难求。当世大儒皆为男子,他们不愿入女学教学,程玉也不愿学子沾了满身酸腐,本着宁缺毋滥的道理,慢慢寻罢,总归也不是毫无进展。 紫荆事情办的很好,一网撒下去,寻到不少旧年的才女,阳谋阴谋齐下,真说动几位,为免事情闹大徒增烦恼,公主府遣人将她们接走安置,又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堵了夫家的嘴。 这座帝京看似平静无波,实际各方人马都已出动,暗地里织线成网,攀扯摧折。 *** 比起站在风口浪尖的程玉,程珂却是韬光养晦。 旁的不提,季惊鸾作为户部主官,还是无可挑剔的。户部的账簿干净利落,且记得极细,看不出大的纰漏,难怪庆国珩国多年交战,军需从未短缺。户部中人各司其职,程珂进去就像尊美丽的摆件,每日清闲极了。 程玉口出豪言,自担女学花费,也不需要往户部走动,程珂只能在早朝时候远远看她几眼,季惊鸾也是这般。 程珂说不上对季惊鸾是什么看法,多为世人夸赞的一张脸,在他看来不过尔尔,至于才学,也并非世无其二。 程珂单手支颐,另一手将茶盏端到唇边,外间的人影透过氤氲水汽,落入他眼里。 季惊鸾刚好有事起身,脚步滞缓,眉间微微一皱。 程珂闭上眼,温热的茶水入喉,有些浓了,后口发涩。 谈不上恨,但他应是厌恶季惊鸾的,从他很小便如此。 *** 入了夜,如往日一般,季惊鸾又跪到季夫人门前。 到底是怀胎十月掉下的一块肉,门口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季夫人的丫鬟棉连走到季惊鸾身边。 主子跪着,她不能站到正前,与他隔了几步,说道:“公子,起来罢。” 她按照季夫人的嘱托,不敢忘掉一句,“夫人让公子去求老爷,若老爷准了......” “她别无二话。” 季惊鸾抬起头,想从棉连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她面色平淡,不羞涩也不慌乱,只一心办自己的差事。 “夫人还说......” “现如今你是嫡子宗子,但季家并非只有你一个儿子,”棉连学季夫人的口吻,“为了一个女子,真的值得吗?” 季惊鸾没有回答,值与不值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朝房门深深一叩,“儿子谢过母亲。” 母亲不会帮他,但也不会再拦他。 季老爷待在九姨娘院子里,寻到时刚饮过几杯热酒,浑身散着酒气。他年轻时也是个翩翩公子,自从辞官后耽溺酒色,日渐荒唐。 听季惊鸾说道要求娶一名女子,季老爷面露讶异,他这儿子向来不近女色,这是头回主动提到婚事,再一细听,当即掀了桌子,翻脸大怒。 “混账!你可是吃多了酒,泡坏脑子!”季父眼前发黑,不满二十的九姨娘忙扶着他坐到椅子上,没想到季父并不领情,一掌推开她,怒斥,“滚下去!” 九姨娘年纪小性子柔,季父纳她过门一向柔情蜜意,哪里见过这种夜叉面相,吓得浑身哆嗦,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婢女带了出去。 屋内只剩父子二人,季父鼻头蹙起,叹出一口粗气,零星酒意散了干净。 “圣上只有两个儿子,现如今大皇子游山玩水不管事,你以为储君作何人选?” “当年女皇即位已是形势所迫,太傅一党不会容忍出现第二个女天子,”季父盯着季惊鸾,“现如今她闹得这般大,来日叁皇子登基,第一个要被清算的就是她长宁公主!” 叁皇子不会那么对她,季惊鸾隐隐去想,只是他有一种让他更不舒适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取舍 她嫁给我,便可以从中脱身。 “天真至极!”季父抄起桌上的茶壶,往季惊鸾头上丢去,后者不躲不避,茶水和血丝顺着额角流下。 倒是季父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砸个正着,可他心里火气难平,偏过头不去看季惊鸾一身狼狈。 “身为季家宗子,你应知并非太傅胁迫季家,那谢家自然也不是受到胁迫,我们这种人家只能与太傅绑到一起!昨日是寒门,今日是女子,那明日扶持谁!后日又是谁!女皇是想抽掉我们世家的脊梁!” “哪怕在珩国,我们都少与皇家通婚,你却想娶个野心甚大的女子为妻,是要将季家做了聘礼吗!” 季惊鸾想到程玉,想到他十多年的执念,眼眸半脸,“我愿放弃季家身份。” 季父听完久久不动,忽然笑到疯癫,“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季家给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才名!你的官声!没有季家你季惊鸾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你比那孟锦臣强到哪里!她能那么对他,来日便能如此对你!”季父又笑,“孟锦臣尚有女皇撑腰,若离了季家,你怕是只能与她府中的面首娈童为伍!” 季父撕去斯文的表皮,将所能想到的恶毒话语尽数骂出,季惊鸾脸色苍白了一些,带着腥气的血滑过脸颊,落到被茶水浇湿的肩头,雪白的衣料开出红梅。 既然世人予他的虚名都来自季家,索性全还回去也无妨,只要她愿同他一起,远离权力争夺,山栖谷饮,漱石枕流,又有何惧。 只是,她甘愿么? 他竟想都不敢去想。 *** “夫人,老爷来了。” 云雀从门口进来,低头对小谢夫人耳语。 小谢夫人收起心思,站起身,谢老爷没多会就进了她的屋子。 谢老爷绷着一张脸,不像来过夜,倒似来寻仇,小谢夫人身子发僵,脸上还是堆着笑容为谢老爷脱衣。 谢老爷身形清瘦,但看面容不算老态,但锦绣衣衫之下,到底年华已去,皮肉松垮地包在骨头外面。 小谢夫人心思乱了,不知第几次回味起张樵有力的怀抱,再看向谢老爷,胃中翻滚,恶心欲呕。 急中生智,忽然抱紧自己腹部,推说月事来了。 谢老爷原就因孩子的事与她疏远,不过因为祖宗规矩,每月会来她院子一次,一听到这话,脸色更是不好,道了声“晦气”,自己穿好衣衫大步离开。 门外的丫鬟瞧着是去了别的院子,想与小谢夫人报上一句,被云雀拦下。 小谢夫人正坐在屋里凝神,她才不愿管谢老爷到哪里去了,谢老爷一走,房里舒坦不少,闻着都透出香味。 小谢夫人偏头一看,宝瓶里插的花与白日并不一致。自从发生那事,她为了避嫌,这几日都是丫鬟们晨起去摘花送来,晨起明明是芍药,现在怎么变成了朱槿? 这日过后,谢老爷未再露面。 小谢夫人发现,每日傍晚时分,屋里的花瓶总会换上新花。 *** 入了夜,长街各处挂上明灯,若循着烛火往最亮的地界走,入鼻一片脂粉香。 比起别家,玲珑阁的生意不温不火,不过本也不是为了赚银子去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程玉从未像如今这般,觉得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女学的账礼部户部无权干涉,她将明的交给红枭,暗的交给紫荆,二人对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银子是有数的死物,谁也变不出新的。公主府现如今无甚压力,但等学子入了书院,大头还在后面,不能坐吃山空,需要早作打算。她的野心也不止于此,花钱的日子长的很。 紫荆坐在一旁,不时为程玉斟茶,十指修长,动作轻缓,避免扰她思考。红枭向来谨守规矩,这次难得也坐下来,帮程玉一起看下面送来的账簿。 他与她并非庆国人,本来连语言都不通,而今读书看账都已不算难事,真是世事弄人。 墨中带蓝的眼眸看向女子认真又带丝苦恼的侧脸,眼角与嘴角微微弯起,脸色比月色更加柔和。 守在门外的小少女胡桃忍不住总往边上看,她身边站着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少年。 “你也是公主的那个吗?”她小声问。 问月被程玉下令,守在外面不得入内,他瞧一眼只有半人多高的小人,反问:“那个是什么?你不说清楚了我怎么知道。” 胡桃眉头一皱,她人长得小,又不是长得傻,怎么会看不透他是故意的,双臂抱在胸前,心里呸了一声。 狐媚子!除了年轻一点,还有什么好!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六十七章欺瞒 问月尚不及弱冠,本也就是个少年,以前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故作老成,虽现在依旧身不由己,但这“以色侍人”的生活远比他想象中惬意得多,人一放松,那点天性自然流露出来。 他略通唇语,胡桃小嘴一碰,被他看出来没说什么好话。 这么大的小姑娘能跟他有什么仇怨呢,只能是为旁的什么人不平罢了。 她不平,他还不平呢。 谁家的暗卫天天当门卫用,办那档子事不遮不掩,非让他听个墙角,真到要紧事,他就还是个不受信任的外人,只配跟小丫头一起看门! 程玉不知道问月满肚子委屈,若说不信任他,倒不至于,她有的是法子让他翻不出花,留他守门只是因为她们所谈的事与他毫不相干,且她也不指望他能帮上忙。 程玉看完手中账本,紫荆又递上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这是程玉让他去查的另一桩事。 公主府的银钱来源除了份额内的食邑,也借紫荆之名开了许多铺子,朝廷忌讳官与民争利,是以程玉不便自己出面。 但日后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程玉这些铺子难以支撑,便谋划做些别的生意。她心里只有个大致,摊子太大的不做,周期太长的不做,与小商户夺利的不做。 前二者是她没有精力与余钱,至于最后一点小商户多半做的百姓生意,连年战乱,百姓仅能温饱,赚他们的钱哪如去掏大户口袋。 程玉一页页翻看紫荆打探来的消息,里面大致记了帝京几大商户的买卖情况,商人嘴紧,这种私密事自然不是通过正当渠道探知。 紫荆和红枭就在边上静静候着,程玉忽然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这个运礼是何人?” 程玉在册子上一点,许多买卖都看到了此人名字,他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他的买卖都是在和盘踞多年的老商户争抢,非但没有粉身碎骨,还能从中叼下块肉来,程玉心生好奇。 “这人是年初才在京中冒头的,无人知晓细致来历,只说是个外地上京的商人。”紫荆将知道的全都说出。 这样一个能人,悄悄就打进了帝京商户,为何将身份瞒得这般严实 “去查查他,”程玉看向红枭紫荆,“有机会的话,最好能与此人见上一面。” 比起红枭一直在程玉身边理事,紫荆更常在外走动,他察觉程玉言外之意,问:“您可是想与他做生意?” 程玉看他一眼,思索片刻,“先见过人再说。” *** 日头西沉,天色将暗未暗,夜里没有活计的下人吃过饭便可自行回房,偏有一人避开行人,遛到后院门口,见树藤后等着的女子走出来,他一掏鼓囊的衣衫,从里面掏出一束刚剪下的花。 女子不敢多留,接了花就往回走,还没踏进院落,身后叫了一声“站住”。 她瞳仁收紧,膝盖发软,就要跪下。 小谢夫人冷声道:“随我进屋。” 这几天她都觉得云雀这丫头鬼鬼祟祟,一到傍晚总会消失一阵,今天她刻意跟上,没想到看个正着,那男子分明是张樵! 进了屋,将其余下人都散出去,小谢夫人面色沉沉,云雀抱着花跪在她身前。 “上次饶你一次,是为了让你将我当傻子欺瞒吗?” 云雀似心中有愧,不要命的将脑袋磕的当当响,肉皮破了渗出血丝。 小谢夫人年岁不大,惩戒下人嘴硬心软,一见了红自己先难受起来,“别磕了!” 她不想伤了云雀性命,事情不处理又不能够,她捏捏眉心,挥手,“我是留不得你了,你自己寻管家离府吧,别逼我发卖了你。” 一听这话,云雀眼圈都红了,再顾不得其他,她膝行上前,“夫人再饶我一次,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奴与张樵并无私情,实是他相思成疾,以命相逼!” 她说的涕泪聚下,声音模糊不清,小谢夫人听着糊涂,“什么相思成疾以命相逼?” 云雀身子僵成一团,忙捂住嘴左右张望,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小谢夫人觉得被她戏耍,眼睛一竖,厉声道:“将话说清楚!” 云雀怯生生瞧她一眼,眼角还挂着泪花,双臂扶地,将头置于双手之上,“张樵对夫人相思成疾,多日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他用命求奴婢每日将他送的花摆在夫人屋内” “他说他自知卑贱,不敢奢求别的,这一生唯此一愿” “奴婢见他实在可怜,于是” 小谢夫人脑子一滞,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说辞,以前她做女儿时,话本子都得偷偷地看,嫁到谢家,直接做了便宜后母,儿子都与自个年龄相仿,哪里见过这么直白的示爱。 她双颊发热,张樵才有些淡去的身影又清晰起来,他鼻梁直挺眼睛明亮,力气大的能将她拦腰抱起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 云雀趴在地上讨饶,小谢夫人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语气有些生硬,“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热坏了脑袋,什么话都敢乱说!” 第六十八章上香 如同许多大家女眷一般,小谢夫人经常到郊外寺庙上香,为谢家祈福。前几日下雨耽搁了,这日天气不错,不潮热还夹带微风,一早丫鬟们就在收拾东西,准备趁着凉快出门。 求神拜佛的事讲究诚心,但一个人的心诚与不诚大概只能让佛祖亲自去看,其她人的眼睛轻易是瞧不出来的,不过越是看不透的事情,面上越要做的到位,小谢夫人身着素裙,头上只留一根玉簪,只带了云雀和另一个丫鬟随行。 走到门口,车夫已经备好马车守着,帘子一撩,云雀扶小谢夫人上车,主仆叁人在车上坐了一会,外面却没动静,小谢夫人支使云雀下去瞧瞧,她自己则是掀开窗帘往外张望。 天刚亮,门口人不多,小谢夫人眼尖,一下扫到在门内往外张望的半张脸,她登时手足无措地撂下帘子,心里惶恐又有些欣喜,像藏着什么秘密的孩童。 车内的丫鬟一脸不解,小谢夫人没理她,等心跳平息些又用手指将布挑开一道缝,男子没了踪影,云雀急匆匆往车这边走。 丫鬟瞧着小谢夫人阴沉下来的脸色,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心惊胆战地为她倒了一杯茶。 小谢夫人没去碰,脚步声由远及近,云雀探头进来,“夫人,本来要跟咱们去的一个护卫不知道吃了什么,忽然闹了肚子,管家问您怎么办?是就这么去还是换个人?” 京郊的寺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路上要走一段山路,各家怕女眷出事,必须有护卫随行。大家规矩多,男女相处也比寻常百姓忌讳多,且又事关安危,这几个护卫是小谢夫人用惯了的,忽然要换人,她自己也没个想法。 剩下几人应也够用了,小谢夫人对云雀说道:“不等了,就这么去吧......” “这是怎么了?”车外传来一道朗润的声音。 云雀退出去躬身行礼,“少爷。” 谢元朗点点头,示意她起来。 小谢夫人听出是谢元朗,半路母子虽不算亲近,但为了亲儿子考虑,她也从未怠慢过他。 她撩开车帘,男子一身玉色长袍,外罩青色纱衣,几片栩栩如生的竹叶绣在衣角,随风自动,往那一站,好似一节人间翠竹。 她这个继子,果真是好样貌,可惜每日板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 谢元朗今日休沐正要出门,听小谢夫人说完,一拍身后长随,“你护母亲去这一趟。” “这怎么可以......”小谢夫人推拒,谢元朗身为谢家嫡长子,哪怕不得谢老爷喜爱,处处用的都是最好的,无外乎下人。 “我今日无事,不过四处闲晃,用不到他,”谢元朗的长随得令,站到车旁,“母亲安心。” 怕小谢夫人再说什么,谢元朗往门内走几步,应是对护卫们说道:“莫再耽搁时间,你们几个速速出发!” 见事已如此,小谢夫人只好收下他的好意。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平稳停下,云雀将小谢夫人扶下来。这么多人是不必全都入寺的,大部分都与车夫等在这里,小谢夫人以往都是丫鬟护卫各带一名,丫鬟自然是带云雀,护卫随意选一个即可。 她手指一抬,霎时愣住,“你......” 被点到的男子闻声抬头,其余护卫以为小谢夫人挑好人选,各自后退,寻地方待着去了。 云雀看看小谢夫人,又看看张樵,轻声唤了句“夫人”。 周围来上香的人不少,她们这般站着,已经引起打量的目光。 张樵眼里都是期许,小谢夫人闪躲着转身,“算了......走吧。” 小谢夫人同云雀燃香祈福,张樵就在门边候着,艳红火光缓缓吞噬,香灰一段段掉落在地,小谢夫人的心分成八瓣,佛祖徒占其一,殿里不只她一个香客,人群熙攘,青烟四溢,她在这种包围中生出一分胆气,透过缝隙去望张樵的侧脸。 险峻山脊一般刀削斧凿,偏下唇微厚,带上一抹暖意。 起风了。 按往日安排,晌午在寺中用过一道素斋,略作休息就该打道回府。可夏日的天就像后爹的脸,说变就变,晨起时艳阳高照,这会却乌云压顶,山风呼啸,树影摇荡,大雨已经赶到了盆子沿儿。 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好些金贵人都跟僧人要了客房,等雨停了再做打算,小谢夫人常来这间寺庙,自然也得到了房间。 张樵守在外屋门口,云雀服侍她躺下歇息,本来毫无睡意,但估计是起早了,加上雨开始下起来的唰唰声,小谢夫人竟真的睡着了。 不在习惯时间睡去,人就容易做梦,她梦见年少时的自己,也曾想过要嫁个样貌堂堂的如意郎,可惜为了家族,如意郎变成了谢老爷,梦里的谢老爷更老一些,责骂她为何生了个痴傻的儿子,她往旁边看,她的儿子长大了,任由谢老爷打骂于她,双目发直,还不时拍手发笑,继子谢元朗从门前路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留下。 她明知是梦,却醒不过来,双手乱舞,流出了泪。 “夫人......”有人在唤她。 谢老爷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让她无处可逃。 “夫人......”声音又大了一些。 朦胧中,谢老爷的脸变成张樵,他的胸膛是暖的,鲜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小谢夫人贴上去吻他的下唇,“是你啊......” 果然是暖的,还很软。 一双臂膀将她圈入怀中。 ———————— 谢老爷(指着谢元朗):真是我的好儿子! 小谢夫人(指着谢元朗):真是我的好儿子! 不写配角肉了,以后有你们特别想吃的留言加番外吧。 不是很推荐你们磕这对...... 待会还有一更。 第六十九章登门(1500珠珠加更) 季惊鸾会来寻她,程玉并不意外,只不过没想到他竟堂而皇之敲了公主府的门,他这几下得被多少人瞧了去,帝京今日又不安宁了。 然而,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水越浑浊,暗中捕鱼的人才能更好下手。 程玉没有在花园见他,而是让红枭将人领到了外书房,这待遇比孟锦臣高了一截,若是季惊鸾知道不知会作何表情。 红枭送到人就离开了,书房内只有程玉一人。 公主府的冰窖够大,屋里冰盆放的足,季惊鸾刚从日头下进来,凉意直冲上额角,细密的汗渗出来,几缕墨发垂在颊边,这个时节男子穿衣以白色青色为佳,却不知他怎么想的,穿了件浅桃色外袍,领口处还用朱色丝线绣着落英纹样,寻常男子鲜少能将这个颜色穿的入眼,不是过于油滑就是看着邪气,他肤白,又有一张娘生的好脸,唇红齿白的,宛如桃林间生出的精怪。 程玉难免也多瞧了两眼,不过看归看,她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我当上次已经与你说明白了,季大人所来又是为何?” 这几日季惊鸾将各种恶言听了个够,也不在乎她态度冷淡,微垂下眉头,轻声道:“我已将我们的事告知爹娘......长宁,你再等等我......” 季府的事程玉不说全部知晓,也有十之八九,季惊鸾跪完季母又跑去求季父,她都收到了消息。 虽季惊鸾此人愚孝,心中却也有偏颇,对季母他一跪就是多日,对季父倒是一次都无。 许是知道此举无用吧。 季父生性风流,贪慕美色,姬妾子女众多,虽季母出身显赫,无人胆敢争风吃醋,但有几个女人能真心忍受这样一个枕边人,纵使不生妒忌,也是徒增恶心。 季惊鸾才貌双全,居嫡居长,生下来就定了宗子之位,偏他性子疏离清冷,与父母都不亲近,季母只此一子无可奈何,但季父可是有数十子女,对这个儿子不见疼宠。 仔细看去,季惊鸾站得勉强,身子尽力挺直,实际都在打颤,面上的汗也不全是热的。 昨晚刚受过家法,今日便巴巴赶来,程玉都有些可怜他了。 “坐下吧。”她用手一指椅子。 季惊鸾没有拒绝,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非要勉强站着,定会丢脸出丑。 他坐到离程玉最近的位置,指尖擦过扶手,上面残留些许温热,再看程玉桌上,明白摆了两只茶碗,他有自知之明,那定不是为他准备。 程玉不做掩饰,自然是随他去猜,她等季惊鸾坐好,接上他方才的话。 “你要我如何等你,怎么信你呢?” “当年我嫁给孟锦臣,你毫无作为,”实际上当年嫁给孟锦臣也有她自己的原因,但如今要想让季惊鸾彻底为她掌控,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一用,“今日季家不许,你以为靠日日哀求便能有结果吗?” 她就要让他自责,要他后悔,要他彻底崩溃。 “我......”季惊鸾抿紧双唇,身上的棍伤发出剧痛。他不意外程玉知道一切,只是觉得羞耻难忍,就如同被她戳破,他果然是“天真”至极,嘴上说着让她等他,但要等到何时?何时季家才能准许?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他低下头,整了人像打了灰影,他怕瞧见程玉失望鄙夷的眼神。 但程玉没打算放过他,一语道尽他的难堪,“你今日登门不过是想得我几句宽慰,根本没有实际作为!” “季惊鸾,我可以成全你,说我愿意等你,一直等你,终有一日你们季家会高高兴兴迎我过门,”程玉站起身,走到季惊鸾身前,她个子修长,将他都罩在了阴影里,“可是,这话你敢信吗?” 她用俩指掐起他的下颚,浓黑凤眼低垂,季惊鸾避无可避。 “当年母皇能下旨让我嫁给孟锦臣,哪怕我与他和离,你又知不会出现李锦臣!张锦臣!” 她的话似乎就是现实,痛楚贯穿四肢百骸,密箭般扎入胸前,季惊鸾一颗心千疮百孔,“你容我想想办法......” 他面色惶惶,尾音都破碎了。 还不够。 程玉再凑近他,整个人几乎坐到他腿上,她趴在他耳边,贯来平淡的声音透着妖冶,“母皇为何能让我嫁给孟锦臣,你又为何不能娶我?季惊鸾,我们都太弱小了......” “我虽是公主,看着高贵体面,一道皇命便身不由己,你生在连母皇都不敢小看的世家,却还不如我过得自在......” 程玉用指腹薄茧摩搓季惊鸾细滑的皮肤,沿着喉结划开衣领,“因为你只是宗子,而非家主,你还无法掌握季家......” 季惊鸾一愣,升起的情欲冷静下去,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 这章其实有一条剧透,但是不太好猜。 另外公主快吃肉了。 删掉emo(?ˇ?ˇ?),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评论区合理讨论哈 第七十章交谈 南边飘来一片云,明艳的天被挡在那头,云底下乌沉沉的,季惊鸾脸上也笼上阴影。 他握住程玉作乱的手,不让她再往下摸,长睫颤了几下,终究没敢抬起去瞧她的脸。 “父亲身体康健......”他嗓音干涩,像吞了砂砾。 这几字落在程玉耳中,也似粗粝难听,她自上由下看他低垂的眉眼,用力收回自己的手。 “季惊鸾,选择在你自己,我不怪你,”程玉起身,站的离季惊鸾远了些,她眼神平静,情绪收放自如,“但我也等不起你。” 两人不欢而散,季惊鸾前脚刚走,雨便落了下来,一人走到窗边望着落雨的庭院,“我从未见过公主还有这面。” 从初见她,她就一直是强大的、高傲的、慵懒却难以靠近。可是季惊鸾面前的她,任性蛮横不讲道理,强人所难到理直气壮,哪怕知道她是做戏,但无疑,她很了解季惊鸾,熟悉到能够将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程玉也走到窗前,外面的雨下的极大,地面起了一层雾气,雨珠碎落的声音有些吵人。 “脸面这东西,对身在劣处的人来说,就是拖累,”将手伸出窗,屋檐宽阔,触不到一丝凉意,程玉满脸失望,“凡是能抓住的,我都会去利用。” 身旁的男子比她高一些,也学她的动作探出手去,可惜仍是比不过瓦檐,也捞了个空。 程玉笑他幼稚,他也回了一笑,墨蓝的眼睛沉下去,“若是抓不住呢......” 程玉走几步,推开门,一闪身就到了窗外,她又伸出手,雨点顺着指尖流到掌心,汇成一个小水洼。 “还能怎么办?尽力而为罢了。” 正想将水洒掉,一阵风裹了雨水袭来,她连忙背身闭眼,手腕被人借机牵起,本就湿掉的掌心又添潮意。 “今日雨大,求公主让奴留宿。” 程玉有些吃惊,她并非对紫荆的感情全无所觉,但她知晓他的过去,因为美貌招来灾祸,他十分不喜自己的皮囊,看似为人轻佻,实则厌恶情欲。 她身边从不缺人,也没有亵玩他的想法。 听到他自荐枕席,程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红枭送了人回来,撑一把纸伞走过长廊,院里两人暂时沉默下去。 红枭看出程玉神色有异,不过没有开口询问,随她进屋后便安静地等着吩咐。 程玉先把紫荆的事压下,专心想着季家。季惊鸾并非有多在意季父,不过是难悖一生所学,人之行莫大于孝。 但若季父德行有损,难堪大任呢? 季惊鸾又会怎么抉择? 她拭目以待。 说完这事,程玉又看向紫荆,他今日登门自然不是专为自荐,季惊鸾来之前正事才说了一半,程玉让他去查的商人“运礼”有了消息,越是深挖越觉此人狡诈,表面上今年才在帝京冒头,其实几年以前已经有了端倪,他的生意做的很杂,线一般将帝京商人串到一起,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公主府在帝京眼线不少,探听的各府阴私更是多如牛毛,运礼接触的这些商人,多与京中权贵有所往来。 紫荆说着,程玉在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关键的名字,此人野心不小,怕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寻常商户啊...... “他行踪成谜,我们的人费尽心思才打探到,他常去京郊一个商会,过几日那里似是要拍卖玉器,此人很可能露面。” 程玉点头,不管如何,这个人有必要见上一次。 聊完这些,叁人要聊了一些女学的事情。 白杜前阵子从京郊回来,屁股还没做热乎就让程玉派到了别处,谢元清带着团子一并过去了,那宅子里都是女学先生的人选,白杜过去可以给她们调养下身子,久在后宅的人难免有些心病,而谢元清的作用更不用说,她现如今肩负重任,这些娘子是否有真才实学必先由她看过。 至于于筝和于笙二人,出去多日也无什么消息传回,越是这样,程玉越不能安心,总觉得程珂应该是瞒了什么大事。 可如今也做不了别的,只能静静等二人传信。 将要事都说完,红枭事情多,就先行退下了,紫荆完全没有要走的迹象,他如往日一般给程玉捏着肩膀,但今日她注定轻松不起来,身子越捏越僵。 紫荆与于笙是不同的,于笙身份特殊,要依仗她的庇护,紫荆同样为她做事,但程玉从未将他看作私有,她觉得他像是塞外来的孤鹰,等她实现所求,他应该会重回故土。 现在他主动收了翅膀,要落在她的臂弯......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程玉叹气。 紫荆知道她所指何事,停下手跪到程玉身前,“奴自知身份卑贱,望公主允奴伺候。” ———————— 第七十一章桃子 程玉静静看紫荆片刻,绣鞋从裙下露出个尖,在他面前点了两下,紫荆仰头望向她,指尖顺着脚腕滑上去。 外面的传来一串足尖点水的声音,窗户哐当一响,圆咕隆咚的桃子在地面滚了两下,刚有些旖旎的气氛被毁个干净,问月从窗前晃过,道了句:“雨下得大,奴手滑了。” 他今日被派出去监视谢家夫人,这会冒雨回来,应该是事成了。 紫荆没有被打断的不快,自顾自站起来,似是无事发生,程玉就更无所谓。 他日晒雨淋出去做事,一回来就见到别人趁机讨好,问月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但他很少在面上显露,又清楚孰轻孰重,只能压下不满,先做正事。 谢家的事叁人全都知情,张樵还是紫荆从玲珑阁亲自挑的,问月也无需隐瞒,他在见到小谢夫人身旁丫鬟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虽不熟悉,但能肯定,曾在叁皇子府上见过云雀的脸。 不愧是亲姐弟,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又说到那张樵,假戏真做将自己都骗了去,乞求完成任务后能让他留在小谢夫人身边。 程玉准了。 不管他是真心迷恋,亦或有别的打算,与她都干系不大,她要的只有结果。 要说的话就那么多,总有说完的时候,程玉坐着,另两人站着,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问月俯身捡起地上的桃子,果肉是硬的,倒是没什么损伤。 “奴见郊外有一处桃林,桃子长得甚好,就给公主带了几个,可惜这个掉了,”他将手伸进怀里,献宝似地一掏,“不过这里还有。” 颜色红润,个头溜圆,倒是看着新鲜可口。 若师傅知道他将一身功夫用去偷别人的桃子,不知是否会后悔救了他回去。 “甜是很甜,就是毛有些多,”问月扯开衣领,露出小片胸膛,“太痒了......” 他皮肤细嫩,已经隐隐发红。 “既然如此,那还是快些回去抹药吧。”程玉不冷不淡回了一句。 紫荆没克制住,笑声溢出一丝,问月装没听见,可怜兮兮说道:“也没有那么严重。” 公主府里的男宠很多,但以往于笙一人独大,也没人敢跑到程玉面前邀宠,像问月这般的实在少见,男人间的争风吃醋,只要不太过分,程玉懒得去管。 问月刁钻难缠,整个人恨不得滚到她怀里,程玉对紫荆的心思本就拿捏不准,让问月一打岔,又歇了下去。 话本子里由爱生恨的故事许许多多,紫荆本就与她的事情牵扯太深,再涉及私情难免让人犹豫。 外面的雨小了些,程玉深深看了紫荆一眼,后者浅浅笑着,躬身行礼,一眨眼就往雨里走去。 程玉想赠紫荆把伞,没来得及起身被问月按住肩膀,他在她耳边轻笑,“公主,要拒绝就别给人留希望,钝刀子割肉才是最残忍的......” 他早就看出紫荆对程玉有意,至于程玉嘛......她在这种事情上太过冷淡,来着不一定接受,去者绝不会追。 公主府的后院已经够拥挤了,问月眼睛弯起,这可不是他的错,做决定的是公主呀...... “公主,奴做好了任务,让奴伺候您吧。”问月吻上程玉的耳垂。 程玉用食指推开他的头,另一手抄起桌上的桃子,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舒服,胸中像是堵着东西。 她不好过,也不能让他好过。 问月被桃子的毛呛的咳了两声,而后细细咬去外皮,叼起一块果肉,吻上程玉的唇,灵巧的舌尖与她的舌头缠到一起,甜腻清香的汁液流进喉口。 程玉眯起眼睛,问月柔美的脸朦胧起来,杏眼变得窄而长,深处透出一抹幽蓝。 问月一边吻着她的身体,一边褪下衣衫。 程玉觉得他嘴里还有桃子的黏腻,往一旁避开,问月停下来,闷声笑,“公主真拿伺候。” 程玉仔细看他一会,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 “去浴房吧。”她揽住问月的脖子。 问月顺势抱起她,用脱下的外袍遮住二人身体,往府里的浴房跑。 浴房里是一处天然温泉,程玉嫌麻烦,很少来泡,倒让问月捡个便宜。 浴房里面伺候的仆人见两人过来,有条不紊地备好东西退下,问月将程玉放下来,看向水面飘满的花瓣,蹭蹭她的脸,“公主,奴还是第一次洗鲜花浴呢? ” “公主这池子又是第几回领别人过来?” ———————— 高估我自己了,没开起来。 第七十二章水下(H) 程玉懒得搭理问月的小矫情,长指翻动,腰带落地,衣襟从中间打开,顺着修长的身体落到地上。 问月不舍得移开视线,程玉的身体不像一些女子那样细瘦,她虽不习武艺,骑射一类并不生疏,紧致皮肉下带着一种原生的力量感。 长腿一步一步踏进水中,像是同时踩在了问月心上,他明该是被药物控制,假意同她温存,以求活得好些,可一次次的相处,他已经不清楚心里想些什么了。 见她与别的男人亲近,他便难受的紧,恨不得取而代之,真到了亲身上阵的时候,更是光是想想就热到不行,不知廉耻的肉棍已经顶到下腹。 他学程玉脱了衣服,却没急着下水,拿过皂角为程玉擦洗长发,洗着洗着手不老实地往下滑去,程玉闭眼休憩,没有叫停便是准了。 问月腿一迈,贴着程玉的身体入水,半跪在她身侧,如墨的长发铺在水面沾上几片花瓣。 他一只手伸下去揉她腿心的肉珠,另一只手撑在池子璧上,低头亲她的乳尖。 外面的天还没黑,是雨天自有的昏暗,池子里水汽幽幽,密实的花瓣挡住水中旖旎。 他也是差点就成了名偷的人,手上功夫自然了得,现下程玉的身体就是他要偷的宝贝,轻拢慢捻,不敢有一丝含糊。 被伺候的主人眼睁开一道缝,掐着他的脸逼他抬头,年轻、美貌,轮廓是中原人偏爱的柔美。 问月被程玉直勾勾地打量,红润的舌尖在嘴边一扫,手上用了些力气,程玉瞪他一眼,笑了,“你水性如何?” 问月脸色一变,被人按头砸进水里,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嘴里还是呛进了水,他挣扎着往上探,两条长腿圈住他的肩膀,紧紧夹住他的头。 唇瓣抵上一处软肉,穴口抽动着磨他的嘴,他只能屏住呼吸,乖巧地伸出舌头,挑开花穴。 一张嘴混着花液的水都涌了进来,多得来不及吞咽,只能牢牢含住穴肉,不留一丝空隙。 程玉的腰腿绷紧,舒服地哼出声音,又不能真把人溺死在浴池里,舒爽几下松开钳制,问月挺直身体,大口喘息,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 这副狼狈样子实在可怜,程玉手肘靠在池边,长臂一展,捞过下人备好的温酒入喉,堵住问月未出口的抱怨。 少年总是一次次的不备,被她闹得没有脾气,揽着她的脖子,饮下渡来的酒。酒水就那么一口,很快吞食干净,他不知足,又攫取她嘴里的津液。 比酒更甜。 程玉觉得他是在借机报复,微微缺氧前推开了他,分开的两人都喘着粗气。 “公主太坏了,总是折磨我”嘴上这么说,到没看出生气,问月从水面叼起一片花瓣,主动钻进了水中。 程玉身子一颤。 舌尖抵着花瓣在肉蒂上打磨,柔嫩的花被碾碎,流出艳红汁液,问月用手沾起一点,站起身,抹到自己腹部的海棠花上,花团鲜活,开到烂漫。 程玉一把将他扯到地上,用力攥住粗硕的性器,“你可真是淫荡。” 问月眼瞧着她,捏了捏自己的乳尖,“公主不喜欢吗?” 程玉闷笑着,咬了上去,她觉得他这处还缺点装饰。 *** 雨到了夜里才停,有人相拥着睡去,有人坐在灯下独酌。 胡桃探进个头,窃生生问:“楼主,还不歇息吗?” 紫荆转头,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胡桃没敢说担心他,但是从公主府淋着回来,肯定是有事发生啊! 她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眉头皱到一起,好重的酒气 “咱们聊聊?” 她一脸郑重其事地扬着小脸。 紫荆看她一眼,眼里没什么醉意,“回去睡觉。” 胡桃不理会,小嘴不停,“你不要总小看我!公主明显的吃软不吃硬,要是不理你,那就是你还不够软!” “你可是这玲珑阁的楼主!什么诱惑女人的法子没见过!怎么会比不过那个狐狸精!” 胡桃真是恨其不争,简直想要替他上阵。 吃软不吃硬啊 他想到少年时的程玉,比现在更骄矜任性,他在笼子里怒目相对,她却仍是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了他与红枭。 她说,他生得合心,她喜欢他的眼睛。 他看到果盘里有一只桃子,手臂一动,桃子从窗边坠落,碎落在泥泞的污水中。 “你扔它做什么呀?”胡桃问。 “生了蛀虫。”他伸手抚上眼尾。 第七十三章又见 云雀在一旁打扇,小谢夫人皱着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从上香回来,张樵行事越发不小心,常常借机与她独处,心思打眼珠子里往外冒,她内心惶恐,做出那种事,万一被发现了怕是没个好下场。 断又做不到,只好一日日拖着不去考虑。 “云雀......你说......”小谢夫人一个翻身坐起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 她的事云雀是知情的,内敛的丫鬟低声问道:“夫人可是在愁张樵?” 小谢夫人不做声,权当默认。 云雀手里的扇子停了,“奴婢也没什么好法子呀,要么夫人还是将他打发了吧......” 小谢夫人瞪她一眼,云雀又说:“其实这世上也并非没有豢养男宠的女子......” 一提到豢养男宠,全帝京都能想到那一位长宁公主。可是,庆国就那么一个公主...... 小谢夫人心道:我要是公主,也无需担惊受怕了,自有皇室撑腰。 云雀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喃喃自语,“其实也不是非得是公主,其余这样女子也是有的,许多夫君早逝的奶奶身边都有几个清秀小仆呢,熬到了那地步,她们能做了自己的主......” 自己做主......谈何容易啊,有谢老爷在一天,她都是伏低做小的命。 *** 沉知楼头戴帷帽,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茶摊,摊子生意冷清,店家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她轻声咳了两下,这才清醒过来。 “您是要喝大碗茶还是小碗茶?” “......不大不小,”沉知楼攥紧手中的纸团,“还需是最上等的。” 店家脸色一变,讨好的笑意收敛起来,左右看看朝她低语,“您点这个我这可没有,右手边第叁户侧门敲五下,才能喝上。” 沉知楼依言寻到了地方。 有人往她的书房丢了张字条,邀她前来一见,落笔是“无名茶客”,这种荒谬的做法明可以不予理会,但她仍是来了。 她毕竟欠她一次。 轻轻敲了五次,隐蔽的侧门由内打开,果然是她。 程玉站在门前对她一笑,看似没受到上回不欢而散的影响。 两人往里面走,沉知楼摘下帷帽,冷声问:“公主找我又是何事?” “你那么大的脾气,我怎么还敢找你......”程玉摇摇头,“这回是别人有请,我全是做个人情。” 别人?还有谁会见她? 程玉没有多说,干脆将她带到门前,为了通风,门窗都是开的,沉知楼愣在门口。 “娘......” 沉琼用袖子遮住颤抖的指尖,板着脸坐在屋里。 这母女二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动谁也不开口,程玉只好拉着沉知楼进屋。 “这日头太毒了,到屋里边喝茶边聊才是惬意。” 沉知楼被她拉拽着坐下,目光却不敢从沉琼身上离开,沉琼也不错眼地看她。 母女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存在,多年前的怨怼都在这一眼里消散,沉琼的脸柔和下来,沉知楼眼底升起一股热气,委屈汇聚成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娘......昙儿错了......” 半生戎马不惧刀剑的靖远侯夫人声音哽咽,“石鸣之那竖子......” 沉夫人这句话,道明她知道了石家人的作为,这些年的日子走马灯似的转过,沉知楼扑倒在沉琼怀里,她的泪沾湿沉琼的衣裙,沉琼一下下抚着她的头发。 程玉端杯茶走到院里,让这对母女独处一会。 问月蹲在阴凉处,接过茶碗,他听着里面的哭声,目光落在程玉身上。 上次被气成那样,竟然还要帮那女人,什么时候她能把这耐心给他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沉知楼从里面出来,对程玉深深一躬,“公主......之前知楼多有冒犯,待我与石鸣之和离之后,愿为女学尽些绵薄之力,还望公主不嫌知楼鄙薄。” 程玉扶她起身,问道:“决定了?” 沉知楼眼角通红,回过头与站在门边的沉琼对视一眼.是,不过,既他负了我,纵使和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沉知楼咬紧牙关。 将哀怨化为怒火,程玉乐见其成,至于沉知楼到底要做什么,她倒不必多问,终究是她自己的事。 她的初衷是“得到”沉知楼,就快达成所愿,而靖远侯府的助力,算是意外之喜。 几人又坐了一会,天色渐晚,虽沉家母女多有不舍,也只能暂时分别。 程玉与沉知楼送走沉琼,二人也要各自回府的时候,沉知楼问了一句,“公主,你又该如何呢......” 石家地位不显,有靖远侯府和公主府施压,沉知楼和离不会受阻,她便想到同病相怜的程玉,若面对的是女皇......又该怎么办呢? 而后沉知楼叹息一声,不必程玉回答,自行离去了。 屋里还未点灯,程玉一人独坐,整个人陷进幽暗里。 问月抱臂靠在门框,他自是也听到了沉知楼的话。 这女人自己日子刚好,就来可怜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怕程玉心中憋闷,故意张口,“女皇不允公主和离,那就让驸马去提呗,总之是你们俩的婚事,他不愿就打到他愿意......” 问月说这些并未多做思考,他本想程玉会斥责他愚蠢,借此忘掉烦心事,谁知她忽然笑了,走过来浅吻上他唇角,他的血分成两路,上下游走,程玉退开时不满足地黏过去,被一根指头推开。 “你说的对,我不提,换别人去说便是。” ———————— 各条分线要收尾了,女人们大部分都要抽身搞事业去了。 第七十四章鬼魅 七月里雨水就是多,帝京连着几天没出太阳,早朝上商议的多是各地洪涝之事,女学的修缮也耽搁下来。 石鸣之难得喘上口气,不敢多在程玉面前露脸,无奈两人都往礼部走,他磨蹭着等程玉走出老远,才敢动步。 季惊鸾与石鸣之正相反,各地需要钱粮赈灾,女皇将叁皇子与户部几名官员多留了一会儿,等他出门,只瞧见程玉远远的背影。 程珂侧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走在了前面,季惊鸾垂下视线,随户部官员一同走了。 至于程玉,还没到礼部,就被人拦下路,拉倒偏路角落,她瞧着跪在雨里的女官,“你这是做什么?” 许兰姝等她多时,衣发落下的水滴比雨点都大,她闻声抬起头,“奴婢是尚仪局许兰姝,求公主救我。” 许兰姝与程玉年龄相仿,少时也见过几次,低头仔细一看,程玉认了出来,“鸿胪寺卿家的许小姐呀......” “你有何事求我?”程玉问。 听她没有直接拒绝,许兰姝抹掉溢出的泪水,缓缓道来首尾。 这几日她的生活被许家毁了个彻底。 她本已在名录上登了愿在宫中侍候终生,司宾却来恭喜她年满离宫,许兰姝大惊,忙问司宾何出此言,司宾见她神色慌张,怪自己多嘴办了坏事。 原是许父到女皇面前说许兰姝本想一生侍奉女皇,可许母自小宠爱这个独女,思念成疾缠绵病榻,许家又为她寻了绝好的婚事,求女皇恩典,放她离宫。 女皇作为母亲,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遂准了。 许兰姝立即要去找女皇否认,被司宾拉了回来。 “君无戏言,圣上已经许下的事情你去求又有何用,不过是让圣上为难呀......”司宾有些同情许兰姝,只能劝她往好处想,“你出身好,归家做大小姐不比在宫里做奴婢强......” 许兰姝什么都听不进去,在夏日里如过寒冬,这般挣扎几天,她想起程玉的女学,既然和离的妇人都可收留,是否能够救她? 原以为独善其身便能避开一切,殊不知女子的命运早被绑到一起,不争便是落败。 *** 夜间,雨下的更大了,石家人都在各自院子中用了晚饭,石鸣之则是与沉知楼一同用饭。 这段日子,沉知楼越发开朗,二人宛若回到刚成婚时,石鸣之心情也好,将石母催的事情一拖再拖。 沉知楼给石鸣之布菜,春柳站在一旁倒酒,她的手一抖,酒水洒了一些。 石鸣之低头去看,沉知楼一手端起杯子喂到他唇边,另一杯喂给自己,“我们许久未曾共饮了......” 自从孩子出生,就再未有过,石鸣之一顿,配合地张口。 二人饮下酒水。 沉知楼放下筷子,温和地笑,“我有一事要同你讲。” 石鸣之看向她,以为她在府里听说了什么趣事,也笑道:“是何事?” 沉知楼盯着他,似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我见了我娘......” 石鸣之的笑容僵住,一脸不可置信,“见了岳母?” 他亲眼见到沉知楼与靖远侯府断绝关系,不管是在任地还是帝京,靖远侯府都毫无消息,怎么忽然......不过,靖远侯府虽不如当年,在京中也有一席之地,若是能够得到扶持,自是好事。 可...... 石鸣之艰涩开口,“岳母说些什么?你又说了些什么......” 沉知楼不急着回答,又给二人倒上了酒,她自己先干为敬,石鸣之也只好陪同。 “你在怕些什么?” “我......” “怕我说你苛待于我?” “怕我说瑞哥儿并非我亲生?” “还是怕沉家拦你纳妾?” “你怎会!”石鸣之脸上失了血色,他没想到沉知楼听到了他与石母的话。 沉知楼又送一杯酒到他嘴边,石鸣之却推开了,沉知楼也不生气,将酒泼到地上。 “你莫担心,这些都不重要了。” 听她这么说,石鸣之以为沉知楼是要尽释前嫌,与他重新来过,他自罚一杯,蹲在她膝前,“以前是我糊涂,我们之间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沉知楼轻轻抚上他的脸,笑意浅浅,石鸣之觉得有些醉了,眼前的沉知楼朦胧秀美。 却没想到她忽然狠狠剜下,指甲割下皮肉,石鸣之痛叫一声,血流如注。 “你疯了吗!”他往后退,不慎倒在地上。 院里风雨交加,他这点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沉知楼坐在桌前,用帕子擦去指尖碎肉,烛火幽暗,好好的人如同鬼魅。 石鸣之背后发寒,他发现自己正在丧失知觉。 ———————— 猜猜沉知楼要干啥 第七十五章事毕 虽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春柳依旧有些惧怕,她声音战栗,“小、小姐......真要动手吗?” 石鸣之不能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沉知楼蹲下身。 “你若是怕,就到外面守门。”沉知楼淡淡道,又站起身往内室走。 石鸣之松一口气,使劲往春柳那边看,春柳与他对视一眼,慌张转头。 小姐受了些什么她都是知道的,以前没有指望,自然劝她同石鸣之冰释前嫌,但如今...... “奴不怕,就在门口给小姐守着。” 春柳不再去看石鸣之,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沉知楼从枕下掏出一个小包,里面藏了一把短刀,刀身银白灼目。虽出身将门,但她自小喜静,鲜少碰到这些利器,以往只觉凶气逼人,不敢把玩,许是心境变了,她颠颠手中短刀,从心里感到踏实、安稳,甚至兴奋。 她行至外室,再蹲下身,用刀背抵上石鸣之的脸颊,“你当年接近我,真的是因为爱我吗?” 被利刃所指,石鸣之惊惧不已,可身不由已,口中呜呜半天,发不出声音。 沉知楼也不想要他回答,圣人尚且论迹不论心,与其听他所说不如观他行事。 聘为妻奔为妾,纵使现今对女子管束有所减少,无媒苟合在世人眼中也是伤风败俗,沉知楼可以说自己不在乎,石鸣之却不该如此考虑,当年他与她成婚,本就未曾替她考虑多少。 这般一想,沉知楼心里最后的挣扎也都消失,她爱的人本就是一个幻影。 刀锋挑开石鸣之的腰带,沉知楼将他衣衫向两侧打开,“你莫怕,念在多年夫妻情义,我不会伤你性命......” 她解开石鸣之裤子系带,笑道:“你幼时随母亲在乡间居住,可曾见过农家骟猪?” 话音落,石鸣之眼球凸出,简直要掉出眼眶看,他额头满是冷汗,不曾想沉知楼竟要这样对他。 他紧咬牙关,身上还是用不上劲,想要劝说,喉口仅能发出败犬似的呜咽。 沉知楼自然知晓他想说什么,一边扯他的裤子,一边温声细语,“夫君莫怕,我听人说,牲畜若是早些去了阳物,能比别的多活些年岁,换成人,许是也能延年益寿......” 说话间,裤子已被褪到膝间。 “且你放心,我只取你双丸,定不会伤你性命......” “......你......这毒......妇!”石鸣之唇缝流出了血,他竟恢复了一些知觉! 沉知楼神色一变,不敢再拖,手腕用力,刀尖刺开囊袋,她忍着血腥,单手一挤。 “......啊!”石鸣之发出一声痛呼,身子猛地颤动,撞上桌腿,桌边酒壶摇晃两下,落到地上成了碎瓷。 同时门边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沉知楼凝目看去,春柳忙打开门追了出去,一把扯住前面人的头发拖进屋里。 而后紧闭上门大口喘气,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春柳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地上的女子被摔蒙了,沉知楼走过来她才抬头,正是石母身旁的丫鬟,瑞哥儿的生母。 沉知楼一手握刀,刀刃与另一手都血淋淋的,石鸣之倒在不远处生死不明,丫鬟浑身颤抖,但未喊叫。 沉知楼不怕石家,但也不想事情这么早被戳破,她琢磨一会,用刀指着丫鬟,“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丫鬟怔愣片刻,大户人家打杀个奴婢时常有之,没想到沉知楼会留她一命,她并不傻,连忙叩首,“奴婢想活。” 她说完,一把刀被丢到面前,正是沉知楼手里那把。 “想活,就得付出代价。” 丫鬟名叫秋燕,本是良家子,当年石母要寻人为石鸣之生子,她被买进石府。她不愿与人为妾,实为被家人所卖,多番哀求石母,愿当牛做马来报,石母嘴上答应,竟给她下了迷药。 但石母倒也未曾骗她,她确实不用与人做妾,只是个无名无分的玩意。 秋燕拿起刀,走到石鸣之身边,这才知道沉知楼要她做些什么。 她本是农户出身,远比沉知楼擅长,不等石鸣之张口讨饶,另一颗卵蛋就已落地。 沉知楼没想到这就是石母口中“乖顺听话”的丫头,当真有些惊到。 秋燕趁机再次跪地,“求夫人带奴一起走。” “你怎知我要走?” “夫人既然做下此事,定然不会久留。” 此话倒是不错,沉府的马车已经在侧门候着,等她再留下一封和离书,便与石家毫无瓜葛,多带一个丫鬟倒是无妨。 沉知楼算是应允,但她仍有疑惑,“石鸣之已成这样,注定只有瑞哥儿一个孩子,他怕也不敢另娶,就算你做下此事,石家仍会扶你做妾。你不后悔吗?” “妻也好妾也罢,不过是世间男子高高在上,施舍般许给女子的身份,一辈子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奴在家时,便听说现今女子可以自请立户,帝京便有许多女户,若来日攒够赎身的银两,奴也想一试。” 世间女子开始变化了,哪怕前路未明,也有人愿意行路,看着这个丫鬟,又想到石意娘,沉知楼有些惋惜,以后怕是无法再一同读书了。 “那瑞哥儿......你舍得吗?”沉知楼问。 秋燕没料到她有此问,迟钝片刻,才道:“他本不是奴自愿生下的孩子,但十月怀胎,一时难忍也是有的。老夫人对他不错,在石家比跟奴过活更好......他不知我这个母亲,我也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孩子。” 沉知楼没有做过母亲,对她的感受无法全权理解,不过将这个孩子留在石家她是赞成的,只要这孩子存在一天,石鸣之就不能轻举妄动,身体有残不可继续为官,为了自身与石家,他自然不敢声张,这份恶果只能独自吞下。 ———————— 宝子们聪明~ 第七十六章暴露 天方透黑,下人递来消息,谢老爷往别人院子去了,小谢夫人稍放下心,腰上环过两条男人手臂。 张樵将头搭在她肩头,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小谢夫人耳根一红,两个人拉扯着往榻上滚去。 云雀听着里面动静,将守门的差事抛到脑后,脚步匆匆,离了院子。 谢老爷在妾室房里用了饭,本打算歇在这处,新入府不久的女子红着脸问他可要沐浴,谢老爷沉下脸色,不愿再留,剩女子一脸茫然。 只有谢老爷自身知道,他为了再得一子,收了许多年轻女子,本以为老当益壮,到底是亏了身子,这些日子越发憔悴,遣人寻了药物吃下,用处却也不大。 谢老爷刚出院门,一丫鬟神色张皇,险些将他撞到。 他面色更是不好,出声训斥,那丫鬟低头听训,仍是十分慌张,像心里藏了什么事一样。 谢老爷认出她是小谢夫人身边伺候的云雀,又想到今晚还无去处,便让云雀领路,今晚要歇在小谢夫人院中。 云雀闻言一愣,含糊其辞,“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怕是无法伺候老爷......” 身子不适? 谢老爷皱眉,不是来了月事就是头疼脑热,他后知后觉,小谢夫人已经推了他多日,分明是不愿他去! 若是以往,谢老爷对小谢夫人不冷不热,不见便不见了,可这阵子的难言之隐,让他越发敏感,他偏要过去留宿,让她知道谁是谢府的主人! “带路!” 一对野鸳鸯还在榻上痴缠,那厢谢老爷已经走进院门,为了掩人耳目,每逢张樵过来,这院里都不多留人,谢老爷一路畅通,连个下人影子都未见到,他原以为小谢夫人只是惧他,可有什么事要将下人都撤下呢! 云雀偏头看,谢老爷眉头越皱越紧,手掌握拳,步子也又快又急。 屋门是紧闭的,但又怎么能藏住人动情时的声音,男子的喘息直刺进谢老爷耳中。 他面色铁青,怒到极致,一脚踢开房门! 屋里的二人被巨响惊到,还未做出反应,谢老爷已经走到内室,张樵连忙从床榻爬下,小谢夫人用锦被裹住了身子。 年轻男子赤裸的身体与谢老爷截然不同,鲜活有力,被这么惊吓,胯中那物半软下来,却还能半挺在前。 谢老爷双目赤红,愤怒耻辱以及嫉妒交缠,他手指颤抖,划过眼前二人,大喊:“我要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来人!” 小谢夫人早知晓事情败露自己讨不到好,听到谢老爷就要打杀了自己,仍是惊惧不已,她心慌意乱,听谢老爷还在大闹,她这院落的人被她调远了,保不齐其他院子的人闻声而来,到那时她就真的死定了! 小谢夫人看张樵一眼,声音颤抖:“别让他再叫了......” 谢老爷见无人回应,转过身往外走,他今日定要处置了这二人! 还未跨过门槛,后脑猛地一痛,张樵手持花瓶,浑身发抖,看着谢老爷倒在地上。 小谢夫人没想他会如此行事,裹上外衫,赤着脚跑到门边,“......你......他.....他还活着吗?” 张樵一时冲动,只想着不能让他喊人过来,并没想要谢老爷性命,此时头脑空白,手一松,花瓶落地。 门被人重重合上。 是云雀。 这要紧的时候,小谢夫人也忘了问她谢老爷过来为何不报,惶恐道:“这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要死了......” 云雀蹲下探了探谢老爷鼻息,放下心来。 “夫人别慌,老爷只是晕了过去。” “......晕了?”小谢夫人连忙自己去看,见谢老爷倒在地上,胸前起伏,后脑并未流血,但她忧色不减,“这又如何......等他醒来我还是会死......” 父亲母亲知道这种事绝不会保她的命,倒有可能亲自杀了她给谢老爷泄愤。 小谢夫人瞧张樵一眼,他也还未镇定,黄泉路上有个人作伴,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云雀是几人中最镇定的,她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放到小谢夫人手中,“这是奴娘亲留给奴防身的药粉,少用些能让人昏迷,多用些能将人毒倒,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终日卧榻,形如中风。” 小谢夫人惊恐地后退,一个乡野来的丫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纵使她为人单纯,也察觉事有不对,“你到底......” 云雀微微一笑,单手抵住小谢夫人的唇,哪还有一贯的淳朴良善,明明还是极其普通的一张脸,眼神精明又狡诈,最喜将人玩弄在掌上。 “夫人是想等老爷醒来,身败名裂去死......还是用了这药,当谢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她蛊惑道。 ———————— 待会还有一更。 第七十七章中风 小谢夫人不知如何去选,她开始回忆与云雀的过往,处处都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将她引入圈套。 到底能否信她 张樵握住小谢夫人的手,给了她一丝温暖,他冷静下来,温和说道:“如你不愿这么做,我愿与你同死。 小谢夫人怔愣片刻,狠下心来。 谢元朗下值后前去赴宴,刚一回家便听仆人说大事不好,谢父摔倒昏迷。平日对父亲多有不满,但毕竟是他父亲,谢元朗急忙赶了过去。 谢老爷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医官正在为其看诊。 小谢夫人守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她身边的丫鬟挽着她的手,不时为她擦去泪水。 继母与自己年纪相仿,为了避嫌,谢元朗与她并不亲近,可今日见她为父亲如此上心,不禁有些感慨。 他对这个父亲的感情十分复杂,因母亲的事,恨是恨过的,但又不仅是恨。 医官看诊完,与谢家人交代病情,说谢老爷无性命之忧,具体如何还要等醒了再做打算,小谢夫人肩膀都在抖,云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次日一早,谢老爷转醒,小谢夫人侍病床前,见他醒来心里一紧,请了假的谢元朗忙上前来,“快去叫医官,父亲醒了。” 小谢夫人心里有鬼,怕云雀那药并不管事,收起脚往后缩,看着好像是给谢元朗留地方。 谢老爷一下就瞧见了她,他还记得发生何事,又见谢元朗候在身边,恨不得立刻下令杀了这个女人! 可一张嘴,才发现异样,他的声音含混不清,舌头不受控制,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谢元朗与小谢夫人都变了脸,前者是忧心,后者却稍微安下心,甚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惊惧的人还有谢老爷自己,他难以置信,想用手指认小谢夫人,偏他的身体同嘴一样,全都失去控制,唯一清醒的只剩意识。 医官被下人领着进来,所有人都让开身子,方便医官给谢老爷看诊。 “这、这是中风之症。”久久,医官道。 谢元朗追问,“好端端的,怎会中风?” “谢老爷最近当是用了许多壮阳的补药,是药叁分毒,昨日摔倒又磕伤后脑,多是由此” 谢元朗无言以对,谢父这些年行事荒唐,想要老来得子,他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对谢家家主之位别无他想,恨不得有人取而代之,故从未劝说谁曾想,一念之差竟然 因这种原因中风,简直就是家丑,谢元朗令下人给医官备了许多诊金,医官行走帝京,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保证绝不外传。 小谢夫人在旁听完,扫过云雀的脸,云雀若有所觉,对她点点头。 小谢夫人走到谢老爷床边,昨日扬言要杀了她的人,今日却躺在床榻难以自理,她想到嫁过来后受到的折磨,生出从未敢想过的报复之心,她弯下腰,柔声对谢老爷说:“老爷,妾会好好照、看、您的。” 谢老爷怒目圆睁,其他人都跟在医官旁边,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入了夜,谢元朗守在谢老爷身旁,让小谢夫人回去休息,小谢夫人怕事情有变,不愿回去,奈何拗不过谢元朗,只能先回了自己院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谢夫人问云雀。 云雀低头,“夫人不用担心,奴在谢府一日,便只会是夫人的人。” “夫人和小少爷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闲事,便可一生富贵。” 到如今,小谢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人微言轻,没有母家撑腰,也没有厉害的心计,见识过云雀的手段,若真想害她,现在差不多都该在往生路上。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莫伤我母子性命” “这是自然。” 小谢夫人一顿,终究问了出来,“张樵也是你们的人?” 他同她的相识,仔细想就能发现云雀的影子。 “是。”云雀并未瞒她,说完抬头看看小谢夫人脸色。 旁人总说女子易受情伤,云雀怕小谢夫人也因此伤情,好在她并未有明显的失态。 “此事过后,张樵对我们已无了用处,夫人可将他留在身边。” 原来他不过是勾她入局的饵,小谢夫人沉思,她同云雀一般,以为自己是爱上了张樵,会因他的欺瞒而难过。可是并未如此。 谢老爷倒下后,她连喘气都透着自在,或许,她根本就不爱张樵,她只是用他当做调剂,只是想要个年轻男子,逃避她压抑的日子。 “不必,你将他带走处理了吧。” 小谢夫人目光幽远,谢老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好了,张樵BE了。 第七十八章赵氏 帝京只有一座驸马府,原是女皇登基后赐给孟锦臣的宅子,后来程玉出降,二人在公主府生活,这宅子便空了下来。到孟锦臣纳了妾室赵氏,难以再踏进公主府,又搬回了此处。 驸马府后院只有赵氏一人,带着一个几岁女童,府上老人都知驸马很少踏足后院,几年里从未留宿,那孩子到如今都没有个大名。有人说是因驸马对公主用情至深,却马上被她人驳斥,用情至深还能弄出个妾室庶女? 众人觉得有理,又猜测孟锦臣这是对皇室的畏惧。 不管背后怎么议论,总归无人敢骂道孟锦臣面前,赵氏在内宅远离纷争,下人对她不算热络,但也不曾受到刁难,还能同大家夫人一般,每月出门游玩几回。 但赵氏神秘的紧,许是知晓得罪尽了这帝京最有权势的女子,平日里很少出门,不过暑日天热雨多,成人倒还好说,小童的身体毕竟柔弱,赵氏的女儿食不下咽,病倒在床。 赵氏得了孟锦臣准许,要带女儿到郊外的庄子避暑,岂料这一出去,半路失了踪迹,驸马府正要派人去寻—— 当晚,一支绑着字条的利箭射进孟锦臣书房,孟锦臣看过里面字迹,压下了所有消息。 夜色深浓,乌云涌动,远处雷声翻滚。 一人一马,往郊外疾驰。 程玉在一处荒屋等了许久,手指能从空中触到几丝湿润的时候,林中终于传来马匹嘶鸣。 孟锦臣翻身下马,发丝被风吹乱,眼睫上挂着雨滴。 外头的雨变大了,落入林间,实在吵人。 这荒屋虽是蓬草搭建,倒也能够挡些落雨,程玉仿佛置身公主府内,朝孟锦臣一招手,“先进来吧。” 孟锦臣眉眼低垂,沉默着跟了进去。 里面地方不大,装不下与赵氏随行的一队人马,那些人该是被她安置在别处 “你何必如此”孟锦臣声音低沉,像隐约可闻的闷雷。 “我同你纠缠太久,不想再继续,你同我和离吧。” 程玉背对孟锦臣,轻描淡写说道,她不是同他商量,而是单方面的告知。 孟锦臣上前一步,想要抓她衣角,侧方猛地插进一把铁扇,将他拦在原地,他脚步一顿。 问月将程玉护在身后,艳丽的眉眼放出寒气。 孟锦臣看着面前不熟悉的少年,他那双眼睛里敌意分明,手腕一转,冰凉扇骨抵住孟锦臣的咽喉。 孟锦臣常年习武,也不是好相与的,往后一退,抽出腰间长刀。 兵刃交接,发出刺耳的震颤。 “问月,退下。” 程玉将问月拨到一旁,定定看着孟锦臣。问月虽不服气,又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嘟囔着收起武器。 孟锦臣收刀入鞘,忽想起这段日子的传言,他心中酸涩,沉声问:“是因为季惊鸾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季家并非什么好的归宿” 孟锦臣是天子近臣,朝中局势看得真切,太傅同世家对程玉围追堵截,不必去管季惊鸾这个人如何,只要他仍是季家人,都难以成为程玉良配。 “季家再不堪,季惊鸾多年痴恋于我,你怎知他不会同我站到一起?”程玉嗤笑一声,“你又算什么!你只会将我长宁公主的脸面践踏脚下!” 孟锦臣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长宁,你再等等我” 感觉到他的靠近,问月难耐地再次上前,将程玉隔开,不让他碰到分毫。 程玉道:“我不愿等,和离吧。” 孟锦臣眼尾发红,“若我不愿呢” 事到临头,他分明知道自己的用意,却还要死缠烂打,程玉笑着拍拍手,暗卫将赵氏从屋后带入。 赵氏一见孟锦臣,眼里冒出泪花,“孟郎,你莫要忘了我们的” 问月手臂一振,铁扇卡住赵氏脖颈。 程玉不理赵氏,走到孟锦臣身前。 “虽母皇不允我同你和离,但若我杀你一个妾室,也无需以命换命。你该知晓我的差事办的艰难,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赵氏抽抽搭搭地哭泣与外间雨声交杂一起,孟锦臣双拳握紧,唇角都渗出血来。 可惜他不够自私他像是被丢进不见底的深潭之中,朝着虚无的光线拼命地游,衣衫褴褛,身体溃烂,迟迟触不到水面。 他从未如此怨恨过一个人,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那个人。 “我答应。”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七十九章归来 潮气一夜散了个干净,第二日天色晴好,昨夜的雨迅疾,洗濯街上浮尘,路上杂乱的车辙也被冲刷干净。 下人清扫着院里的落叶,一小仆脚步匆匆,踩着泥水而来。 叁皇子喜洁,底下人自是不敢邋遢,纷纷皱眉看向来人,小仆心中有事,根本无暇四顾,对候在门口的全喜耳语几句,全喜当即变了脸色,走进屋里。 昨夜雨声喧闹,程珂睡得不好,加之今日休沐,起得晚了些。身上穿一件轻薄寝衣斜倚在榻上,松松垮垮露出玉似的胸膛,长发顺着霜雪般的手臂滑落在地,他还有些困倦,眼眸懒散地透出一股媚意。 “出了何事?” 程珂站起身,赤脚踩上地面,全喜低着头为他穿衣,想到下面递来的消息,不敢含糊。 “今晨,驸马入宫了。” “孟锦臣?他去做何事?” 程珂目光一暗,全喜不得不先停下动作,交代道:“我们的人没敢细细打听,但......” 程珂御下严苛,错报消息必遭惩罚,严重时恐怕会丢了性命,下面人绝不敢乱传消息,还未探听清楚就递上来的消息,要么十分紧急,要么极度重要。 “是何事?”程珂声音低沉。 “说是驸马要同公主......和离......”全喜话音落下,偷偷打量程珂,只见他眉头紧皱,难辨喜怒。 全喜不敢多言,老实帮程珂穿好衣服,刚刚束好发冠,房门又被敲响,程珂张口叫进,又一小仆进来传话,“殿下,驸马来了......” 真是白天不说人,刚说完人就杀到了府上,全喜问程珂:“殿下可要见他?” 程珂唇角微勾,终于有了几分畅意,刚出宫便来寻他,怎能不见! “放他进来。” *** 孟锦臣前脚离宫,程玉就被女皇叫入宫中。虽未猜到何事,但女皇料到和离一事必然有程玉手脚,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欲多言。既然是孟锦臣提出此事,便好聚好散吧。 寻常人家一纸和离书可以解了姻缘,圣上赐婚却需一道圣旨,女皇应下和离一事,并未急着下诏,而是话锋一变,问程玉之后作何打算。 程玉心一紧,应是母皇听说了她与季惊鸾的事。 “女学的事已让长宁顾不过来,旁的事还无暇去想......” 除了季惊鸾自身,整个朝廷应是无一人愿意季家同皇室结亲,女皇苦世家已久,广纳寒门女子科举皆有与世家分权的意思,又怎么乐见程玉嫁到季家,听程玉无意于此,略放下心,又询问一些女学的事,终于放她出宫。 公主府里正有些乱,失去音信多日的于氏姐弟竟然带着一个女人回了府上,且叁人都挂着伤,红枭连忙将白杜唤回。 程玉赶到时,白杜正给于笙包伤,他的左臂像是被火灼烧,在这热天里有些化脓,于笙抬头看到程玉,往后收了收,不想让她瞧见这么难看的伤口。 “别动。”程玉制止道。 于笙不敢再动,白杜趁机吓唬他,“若你再乱动,这伤我就治不好了,到时候去不了疤,你可就比不了皮肉细滑的问月了......” 明知程玉不会这么对他,于笙还是有些僵硬,瞬间老实下来。 于筝伤得最轻,仅面上有些擦伤,许是急着赶路,脸上还挂着几道黑灰。 “发生何事了?”程玉问,“你们救下了一个人?莫不是......” 于筝点头,望了程玉许久,启唇道:“我觉的她长得像一个人。” 于筝不太能识人,所以不敢将话说死,程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接着问:“我也认识?” 于筝再点点头。 程玉实在想不起可能是何人。 白杜分着心替她们着急,“那女子就躺在里屋,公主去见见不就行了。” 程玉依言入内,先入眼的是一身熏黑的裙衫,程珂那外宅莫不是失火了吧...... 女子的外衫被脱掉,两臂敷着一些药膏,她的脸也被熏得乌黑,屋里有股刺鼻的气味,应是从她身上来的,程玉用指尖捻起一点黑色粉末,不出所料,竟是火药! 程玉用绢帕擦拭女子面颊,那张脸越发眼熟,过往种种串成一线,许多回忆扑面而来,她不禁咬紧牙关,硬撑出一个笑容,原以为自己早已开始织网,却不想还是被人算进局里,好一个程珂! 躺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孟仙俄,孟锦臣失踪多年的姐姐孟仙俄! 他们从何时开始往来?虽对孟锦臣有所防备,但毕竟朝夕相处几年,她的事孟锦臣知道多少? 程珂又知道多少? 程玉双目发红,当年程珂紧追不放,她才应下母皇赐婚,莫不是连这都是一场算计! 她还是轻敌了。 ———————— 有些宝真是太了解我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第八十章嘲笑 孟锦臣被下人领进程珂寝殿,他一夜未眠,眼底带着青黑,本就白皙的肤色变成苍白。 程珂撑起薄薄的眼皮,忽然轻笑一声,这声嘲弄斩断孟锦臣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他动作太快,旁人来不及阻拦,锋利的刀尖倒映在程珂眼中。 全喜吓了一跳,又不敢大喊大叫,怕孟锦臣真的伤了他家殿下。 程珂眼都未眨,两根手指夹住刀身,缓缓下压到喉前。 “要杀我,还是这里方便。” 孟锦臣恨他风轻云淡毫不在意,手臂用力,程珂白净纤长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线。 “驸马这是做什么!伤了殿下对大家都没好处!”全喜急得冒汗,怕孟锦臣真的不管不顾鱼死网破。 孟锦臣置若未闻,冷冷道:“交出我姐姐!” 见他如此,程珂心中有数,笑得越发灿烂,“看来和离一事,母皇是准了呀” 程珂耳目众多,孟锦臣本也没想瞒他,重复道:“我姐姐在哪!” 程珂嗤笑,眼里是藏不住的轻蔑,“你就是个废物,既寻不到孟仙俄,也再无法纠缠于她。” 这个她是谁,二人心知肚明,孟锦臣气极,握刀的手臂都在颤抖,程珂轻弹刀刃,那刀便偏到一旁,全喜喘口气,上前查看程珂的伤,刺的不深,只是血流的多,染红了刚换上的衣裳。 程珂将全喜赶到一边,看着失魂落魄的孟锦臣,“你明知她最不能接受背叛,却还是听了我的安排,今时今日,不过咎由自取。” 赵氏是程珂的人,当年是他以孟仙俄的下落威胁,逼孟锦臣带赵氏入府,这才断了孟锦臣与程玉的一切可能。 孟锦臣怒视程珂,“是你逼我!” “我给过你选择,若你不去管孟仙俄的死活,自然可以老老实实做你的驸马。你不过是做出了选择,选择了孟仙俄,舍弃了她” 程珂站直身子,他与孟锦臣身量相仿,正能对视他的眼睛,“而我的阿姐,最受不得背叛与舍弃” 孟锦臣被他戳中要害,脸色白到发青,他明白自己终是辜负了程玉,但他程珂又是什么好东西! “这世上你是最没资格来指责我的人!离经叛道,肖想亲姐,简直禽兽不如!” 孟锦臣这话一出,全喜再不敢抬头,他怕自己没命再听,却终于明白为何皇子妃江姝锦这么不受殿下待见。 程珂却毫不避讳,不怒反笑,他指着孟锦臣,漆黑的眼眸像望不见底的深渊,“就算我禽兽不如又怎样!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而你不过一条丧家之犬,你只能亲眼看她走向别人!” “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程珂开口大笑,“若不是你,季惊鸾与其他下贱东西怎么会有机会碰她!” 早在程玉嫁给孟锦臣的那天,他就已经生不如死,血缘是道诅咒,所有人都有机会靠近,唯有他被她视若洪水猛兽,她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才对若生时能得片刻欢愉,哪管死后业火焚身!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就是要得到她!世俗能改,礼法可破,倘若只有做到那个位置才能将她困住,那他就去争!去夺!去抢! “孟锦臣,与其恨我,不如恨你自己。” 程珂收起笑,面色阴翳。他想起幼时,先是孟锦臣又是季惊鸾,总有人与他争抢,分走程玉注意,而如今,害虫只多不少。 为什么她不能只看他一个人呢? 都是他们的错。 所以,他需要权力,他需要那个位置,他要将害虫一一碾死,让她只能看他。 除了全喜,无人知晓程珂与孟锦臣这次争吵,孟锦臣回府就病倒在床,直到女皇旨意下达,仍旧未能痊愈,而程珂也借口卧病,实则为了养伤。 季惊鸾得知此事的时候,很久回不过神,桐墨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震惊不已。 “主子公主不会是为了您吧?”桐墨双手撑脸,问的真心实意。 季惊鸾不敢自大,但一想到程玉竟真的和离了,心中难免欢喜。 “可您这边” 桐墨所说何尝不是季惊鸾忧心之事,他想起程玉的话,如他总是犹豫不决,没有孟锦臣,也会有别人 可就算他心中焦急,季父依旧是他的父亲,他又怎么能 心中有事,便坐不住,季惊鸾丢下桐墨,去看院中的海棠。 花期已过,只剩葱郁的叶子,晚风拂过,沙沙作响。 正当他闭着眼睛享受片刻安宁,不远处季父的院子传来一道女子尖叫。 第八十一章棉连 这声尖叫惊动了府里下人,各院下人又急忙报给自家主子,季惊鸾到时,就见仆人簇拥着季夫人也赶了过来。 季惊鸾没等季夫人走近,先一步迈进院子,门口守着的仆人来不及通传,一个女子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季父也颤着身子追了出来,院里的下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季父身上酒气熏天,两颊发红,显然一副醉酒之态,他晃晃悠悠,不太清醒,甚至没注意到门口的季惊鸾,一把拽着女子的手臂就往回拉,女子奋力一扑,整个人伏在地上,双手抓地,指尖都蹭出了血。 她从蓬乱的发丝间看向季惊鸾,嘴唇抿紧,眼里都是不甘。 季惊鸾认出了她,正是季夫人身边的丫鬟棉连。 紧赶慢赶,季夫人终于走到,乍一瞧院中乱象,瞬间理清发生了何事,无外乎是老畜生酒后乱性,想趁机睡一个早就看上的婢子。她一面暗恨季父给她没脸,一面又不得不去替他收拾这个烂摊。 院门前探头探脑的下人越来越多,季夫人指着服侍季老爷的下人,怒斥道:“还不送老爷回去!” 又低头看看棉连,虽然长得妖妖娆娆,原以为是个本分的,没想到还是给她惹这么大麻烦,她又点了两个下人,“把这个狐媚子拖出去打死!” 季惊鸾目眦欲裂,这便是生他养他的季家吗?他看向被下人架着往屋里请的季父,衣袍凌乱,神态荒淫,又看向指使下人为难棉连的母亲,刁钻刻薄,满面凶相。 想到自己竟妄想让程玉嫁入这个泥潭,季惊鸾怒极反笑。 “住手!”他大声喝止拖拽棉连的下人。 季夫人很少见儿子如此动怒,被吓到忘了动作,季父已经晕乎乎睡了过去,府里人听从大公子的安排,不敢再动,棉连跪坐在地,泪珠止不住的掉,她反手一抹,沉默着整理衣衫。 季惊鸾转过头,不多看她,选了几个季夫人的侍女带她去熟悉一下,几个丫鬟见季夫人没有阻止,扶起棉连往外走了,她们早就知晓季父的为人,对棉连充满同情。 季惊鸾伫立一会,对季夫人说:“请族老吧。” 季夫人一愣,反应过来儿子要做什么。庆国世家弄权,对季家这种大户来说,国法尚不及家法。按季夫人自己的想法,打死惑主的丫头,再管住了下人口舌,这件事便可轻飘飘带过,可听季惊鸾的话,却是不想就此放下。 季家家大业大,对外心尚且不齐,内里的争斗更是从未断过,季父这家主当的无过也无功,这些年又荒唐昏聩沉迷女色,族中早有不满。季父子嗣众多,和别人共享的丈夫哪如自己亲生的儿子,季夫人不是没有暗示过季惊鸾去争这家主之位,只是季惊鸾从不理会。 这莫非也算因祸得福?想到生活的倚仗变成自己儿子,再不必去受季老爷的气,季夫人动作十分麻利。 季惊鸾怎会不知季夫人作何想法,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发自内心地要得到家主之位。 在族老的默许下,季惊鸾软禁了季父,毕竟是生身父亲,他无法将其置之死地。 至于棉连,也是不能留的,季夫人不会放过她,季惊鸾给了她一笔银钱,因着愧疚,又为她销了奴籍。 棉连没有谢他,接过银钱,收拾好不丰的包裹,趁夜离了季府,季惊鸾本想为她安排去处,却遭到拒绝,棉连称再不愿与季家又丝毫瓜葛,季惊鸾未再坚持。 要想彻底掌握季家,也无法一蹴而就,季惊鸾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自然没能留意到,棉连离府不久,便上了一辆低调却熟悉的马车。 程玉正坐在内,棉连跪地行礼。 程玉问:“我让你遭遇这些,你可恨我?” 棉连没有犹豫,回道:“不恨。” 程玉盯着她,“为何不恨?” 棉连道:“世上没有白来的馅饼。我身无长物,公主并无必须帮我的道理。我想要自由,公主缺人做事,这是各取所需。公主为了自己,我也是为了自己,这才是世间的道理,纵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怕我也承担不起日后要偿的代价。” 程玉听罢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很。” 棉连垂下眼帘。 这世上,不要银钱的东西才是最贵,想要得到什么必定要付出什么,自由是她多年所求,所以当她随季夫人出门,被公主府的人拦住之时,她没有慌张失措,而是开出了自己的价格。 她信自己,也信程玉。 ———————— 没得逞。 第八十二章前路 瑞成十四年夏八月初六,钦天监测算出的好日子,雨后初晴,碧空万里,干爽的微风微凉,拂过夏衫薄裙。 帝京中有几条街巷天还未亮时就有人来来往往,到了日头初升,京城守卫截了道路两头,不许马车行进,住得远些的百姓不明就里,扯着路边早起出摊的小贩,问道:“这是有何事发生?” 小贩家住附近,消息灵通,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给路人解释,“圣上允了女人们去科考,那块啊,是长宁公主建的女学,今个要迎学生了!” 他手一指,离得稍微远些看不太清楚,只能辨出大院门外站了许多孩童。 杂役和身份特殊的女子提前入内安顿下来,此时候在一门之隔的院内。 谢玄崝混在仆役中间,攥着小拳头往先生堆里张望,易过容的谢元清也在人群之中,身着青色长衫,定定看向内院。 来人一身纯白襦裙,染着丹青墨竹,乌黑长发用玉簪挽起,落落大方,气质清隽,好似诗书大家养出的女儿,然她凤眸敛起,双目如刀,野心一览无余。 程玉一步步走过中庭,红枭伴其身后,檀木色的大门往两侧敞开,鎏金门匾上书“长空”二字,乃是女皇亲赐。 程玉站在正下,不同年纪的女童纷纷看来,有些目光沉稳,有些好奇羞怯,她微微一笑,清声道:“我名程玉,与君共勉。” 长空书院不远处的山水楼上,胡桃手托下巴,喃喃道:“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身边的俊美男子凭栏远望,只瞧见一抹白色浅影。 相邻的隔间也有人在窗边相望,见远处的学子开始走进院内,日夜思念的人混进其中,被高墙遮挡,他面色苍白,止不住地咳起。 山水楼毕竟离的远些,哪有近处瞧得真切,主街上不让过马车,将轿子停在巷子里却无碍,华丽的布幔之后,一双眼睛紧盯程玉不放。 路口处,鸿胪寺卿许家夫妇的车被拦下,二人吵闹着要寻她们的女儿,守卫正要报给程玉,却被他人拦下,来人劝说几句,哄着许家夫妇先行离去。 而后他站在路口,很久才又离去。 有他这般不怕被人认出的,便也有怕被人认出的,另一边街角停着辆马车,虽然来人极力低调,可世家清贵,用物无一不精,车里人只敢透过窗子往外张望,奈何人实在多,学生进的七七八八,他也未见到任何一个想见的人。 仆役们先带学生去登记身份,这批招来的学子都是花了银子的,登记好后再发放生活用物,领着到寝舍熟悉一二。 这些都已预先安排过,不用程玉费神,她便领着红枭走到谢元清一群人面前。 女子们年纪稍长些,都是甩了各种麻烦才入书院,其中部分已在一起生活段时日,彼此较为熟悉。像沉知楼许兰姝这种相处时日不长,但两家有过来往,早就互相结识的也不在少数。 见程玉过来,纷纷停下交流。程玉看红枭一眼,红枭得令开口:“各位请随我来。” 女童与她们并不在一处读书,书院左半给孩童们,而右侧,专为她们布置。众人虽来的早,也不过是在寝舍附近活动,不曾去过其它紧闭的院落,不由满脸好奇。 红枭在前引路,边走边说各处院子的作用,程玉坠在末尾,谢元清趁机走到她身边,程玉低声问:“你与她们相处几日,觉得如何?” “皆不愧于“才女”二字。” 程玉偏头看过,谢元清面上却并无喜色,她等她说出未尽之言。 “光是才女仍是不够,”谢元清道,“世家对女子的教育长于诗文,科考取得是治国之士,故......” 程玉马上明白了谢元清的忧虑,有几篇文人称颂的诗篇,或可称上一句才女,但除了诗赋,策问经义也是重中之重。未必这些才女没有深刻的看法,但十数年混在内宅,宅子里的学问十足,治世的能力难免欠缺。好似已经有了美丽的皮囊,里面的骨头却不够坚硬。 孩童们开蒙的先生好寻,能够为“才女”解惑的名师实是少有,程玉一时也没有办法,谢元清见状,宽慰道:“在此的娘子们,月前还陷在后宅争斗中自身难保,现在却能每日读书做学问......公主不必过于自苦,此时已不是单打独斗了。” 红枭的话刚好停下,谢元清的声音略大了些,女子们虽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却全都被“不再是单打独斗”这句触动,相互对视,无需言语。 她们都曾摔倒在地,如今只想再次奔跑。 程玉释然一笑,过往都已走过,何必畏惧前路。 ———————— 来晚啦!对我的期待不要太高啊宝子们,写不出权谋大戏(*?????) 第八十三章婚事 长空书院事多繁忙,程玉也没忘了谢家和季家,谢老爷“中风”在床,按理家主之位会落到谢元朗头上,但这对父子心有间隙,谢父未曾将长子当成继承人教养,还挂念着再生个聪明且懂事的儿子,向来大家族里选宗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谢元朗既嫡且长,若是谢老爷安好,尚且难以改选他人,此时病倒在床,谢元朗就是实质上的家主。 谢家其余几房从未有过争夺之心,族老们也予以认可,但人这一生,就是事连着事,解决完一茬立刻生出下一茬,还没消停两天,族老们便寻小谢夫人过去,吓得她以为事情败露,都想收拾些细软逃走,云雀劝她安心,没见族老们有何动作,小谢夫人这才忐忑着过去。 长辈们聚在一起说事,先是聊了谢家各户近况,小谢夫人只听着不说话,而后对方话语一停,眼神落在了小谢夫人身上。 小谢夫人背脊一僵,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了。 “齐氏,大郎年岁不小,婚事该操持起来了,这府里不可没有主母。” 谢老爷不成了,但小谢夫人年纪轻轻,打理后院未尝不可。族老们的话是截了小谢夫人的路,谢老爷在时,只当她是个取乐的玩意,连带着谢家人都看不上她这个媳妇,也怕她为自己生的儿子打算生出是非,着急为谢元朗娶妻,接过谢府家事。 他们都当她有多在乎谢家的荣华富贵。 实小谢夫人心底,只想带着儿子过自在日子。谢老爷一倒,后院成了摆设,现在世道不兴守贞风气,没过过明路的女子们收了谢家的银子,各自再寻出路,不愿走的也有,那就照常在府里过活。旁人都有的选,她却没别的路,丈夫没死,谁家生了儿子的正妻能说走就走,哪怕她只是个续弦呢。 和离倒是可以,不过小谢夫人从未想过,她舍不得儿子,也知晓争不过谢家。 她名齐思蓁,齐家是湘州大户,有钱有粮,可惜在帝京根基浅薄,将她嫁给谢老爷,跟谢家结为姻亲,是为了子弟们日后受到谢氏提拔。 她是嫁给了谢家,谢老爷如何并不重要,纵使和离回去,她年纪轻轻,又要被嫁给哪个老爷?不如等谢元朗娶了妻子,安心做个不管事的便宜婆母。 不过族老们只让她备着东西,新妇心选与她毫无关系,自有长辈们去考虑,小谢夫人乐得清闲。 同样在忧心婚事的还有季家。 季夫人心疼儿子,说了季惊鸾的婚事由季老爷做主,季老爷确实未允,但现在又有何用,他自己个都被关了起来,与谢元朗不同,季惊鸾可是自幼便被立了宗子,一路按照家主培养,不在意时是不在意,下定决心后手段快且狠,没用多久便将季家接过手来,族老们无不认可,满意至极。 美中不足,只有他的婚事。 提及儿子婚事,必先问过母亲,季夫人是季家当之无愧的主母,大户出身,对各家女儿了解也多,故而族老们将此事先讲给了她。 季夫人面上带笑,点头应下,实则心慌意乱,她自知已经管不住季惊鸾。那长宁公主一和离,他便将季老爷关了起来,虽然事出有因,也难免让人多想,这二者怎会毫无干系 季夫人越想越怕,怕季惊鸾不管不顾,跑到女皇面前求旨赐婚。 季惊鸾不是不想,是不能,他不能不顾程玉意愿,去强求她做妻子,且他刚刚接过季家,尚不能真正做主,现在的季家不能给她帮忙,反会拉着她下坠。 近几日倒也无暇多想,户部忙到不行,小的灾异频发,各处缺粮少钱,该主事的叁皇子告病在家,幸而户部众人也从未指望过他。 程珂在府里,接过一封密信,神色不明。 他攥在手里的筹码丢了。 当年孟忠随女皇东渡,在渌水旁惨烈牺牲,孟锦臣跟在女皇身边撤走,孟仙俄落水失踪。 ——外人听来皆是这样。 大部分事实确如此,只孟仙俄并非落水失踪,她悄悄随孟忠上了战场,身受重伤倒在尸骨堆里,硬撑着一口气跑到附近山中求助,被一好心老妇人所助,养了半年的伤。 彼时,庆国与珩国仍在征战,孟仙俄难以东渡渌水,就这么又在珩国边境停留四年有余,待战事稍缓,历经艰难才入了庆国境内。 孟锦臣与程玉新婚不久,孟仙俄要到公主府寻他,却被前太傅江家发现,江家自那时便是叁皇子一派,将此事告知了程珂。 孟仙俄没想到,年方十叁的程珂并未将她送归,而是将她囚禁了近十年,只因为她的弟弟抢走了他的阿姐。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八十四章比试 孟仙俄醒来已有多日,她被困在院子里不能出去,每日饭食都有丫鬟送来,主人家定是有所交代,小丫头嘴巴紧得很,不跟她讲一句话,没有一丝套话的机会。 她观院落雅致,用物不凡,知道自己又是被哪位“贵人”所囚,不禁哀叹自己命运多舛,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除了她与送饭的丫鬟,隔叁两日便会有一个女子前来为她看伤,那女子倒是话多,可惜太过精明,反而叁两句就套了她的话,孟仙俄不知是敌是友,索性也学那小丫鬟,紧紧闭嘴。 白杜见孟仙俄嘴角紧抿,觉得十分有趣,于筝是个武痴,与她讲玩笑连个白眼都换不来,孟仙俄虽不言语,面上表情多变,逗弄起来有意思得多。 “你当日到底是做了什么,将自己熏成黑炭?”白杜为孟仙俄看伤,那伤口似是火药所伤,但她想不明白,叁皇子的一个外宅,怎么会弄出火药。 如前几日一样,孟仙俄并未回答,白杜摇摇头,心想只有等公主亲自来问了。 那日程玉见过孟仙俄,神色有异,未等她们多问,就告知了孟仙俄的身份。白杜脑子转的快,将事情猜个差不离,于筝是无所谓,孟锦臣与叁皇子有关系又如何,她只听程玉的,反应最大的当属于笙,他担心程玉知晓隐情,会再对孟锦臣有什么心思,毕竟也是少年夫妻。 程玉这些日子都在书院忙活,像是忘了孟仙俄这个人,年纪小些的童子们都交给请来的先生负责,而谢元清这边的女子大多时候都在独自读书,程玉请来了两名庆国有名的先生,一位终身未嫁在山中隐居,另一位中年丧夫,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在家学教书。两名先生年过半百,不远千里来到帝京,程玉感激不尽,然而受女子身份所限,先生们无法踏入权力中心,对局势不够敏感,因而把握不准来年形势。 都说十年寒窗,此言不假,可总有些权贵能够抄些近路,科举舞弊的胆子并非人人都有,但寻些大儒推测命题却是可以做的,也是世家大族一惯做的。 程玉并非什么只认寒窗苦读的正人君子,女子本就处于劣势,再因清高扔了许多便利法子,岂不是裹足不前,无论如何钻营,先爬上去混出名堂,自上而下去做事情远比反过来容易的多。 她懂的道理,太傅又怎会不懂,整个帝京对她严防死守,他们觉得你这座女学不是不要男先生么,正好,现在让你请都请不来。 程玉原想着就是不能要男先生,谢元清沉知楼几人接连反驳,谢元清与她处的时间长,直接说道:“师夷长技以制夷,他们的为人暂且不论,现如今我们需要的只是他们的学问,公主如此独断,岂不是因噎废食。但凡利益在前,世间男子可不在意是否要求助于女子” 沉知楼深有所感,故意问程玉:“公主为何选此处为书院?而不另起高楼?” “此地位置适宜,价钱也适宜,稍稍修缮便能使用。”程玉答。 沉知楼点点头,温和道:“另起新楼固然是好事,但公主等不得,我们也等不得” 醉翁之意不在酒,程玉沉默下来,纵使她们说的都有道理,她却还过不了心里的坎,她手底下得用的男人也有,可他们再有能力,也是被她攥在手里,翻不出花。 女皇温和,怒起来也会伏尸百万,公主虽沉稳,到底也是皇家长女,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傲气,许兰姝毕竟在宫中待了多年,给程玉递了个台阶,“可以不将他们请来做先生,听闻有些书院之间常有先生相互访学,有时还会带上几名学子切磋,我们未尝不可照此一试,男子对女子多有轻视,我们提出与之切磋,保不齐会有人上钩,若侥幸胜过他们,提些要求也不过分” 在场的娘子们若有所思,小声议论起来,程玉觉得许兰姝说得十分新鲜,她幼时在珩国,随兄长一同开蒙,到了庆国也与皇子们一同由大儒授课,可惜从未进过书院,越想越觉可行。 谢元清与许兰姝当年赫赫有名,常被与才子们一同提及,诗文佳作也有所比较,但正儿八经的较量是从未有过,各自心底一震,颇有些跃跃欲试。 等大伙儿商议过,竟是无一人反对,都想亲自见识下,男子到底比她们强在哪里。 想法是有了,可寻谁来比呢? 程玉托着下颚,指节敲敲桌角。离来年秋闱尚有时间,若要比就该和最厉害的比,左不过输的惨了接着使劲。 这事儿还得跟母皇过个明路,免得有些人到时候不认账。 ———————— 第八十五章遛弯 陈望之认为女学就是闲到发慌的公主搞出来解闷用的,看上去气势汹汹,也当不得真,女子做学问当真是笑话,等程玉乏了便会去寻其它新鲜。 国子监里这几日议论纷纷,一提到那座都是女子的书院,话语里掺着贬低与调笑,甚至还带些风流味道,所以程玉再次登门,远比她初次过来惹眼。 上回还有石鸣之同他一起,这回独她自己,石鸣之说是得了急症,告病多日。 大老远就看到陈望之一脸厌烦,偏他厌烦也得老实过来应付她。 陈望之领程玉往屋里去,程玉不动,她环视过国子监内的天之骄子,笑着开口:“陈大人,我今日来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陈望之眉毛都要皱到一起,不愿让她接着说,又不能堵了她的嘴,只好沉默不答。程玉声音浑厚,附近的学子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大人知道我那书院虽得母皇厚爱赐名长空,但到底根基薄弱,不比国子监的底蕴,娘子们都钦佩监生学问,磨了我许久,想如其他书院那般,寻几个监生讨教学问。” 陈望之险些大骂荒唐,不顾男女大防已是不妥,竟然还妄想让女子同男子比较学问,他黑着脸,连客套话都不讲,直接一口拒绝。 边上有几个监生若有所思,还似是有点惋惜,在他们心里,才女是旖旎的,是红袖添香,是花前月下,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即使真有些才学,又怎么比得过男子,这是一场必胜的较量。 程玉没指望陈望之立刻应下,放下此事不谈,又让陈望之陪她在国子监遛了一大圈,等她轻飘飘离去的时候,陈望之两条腿已经酸软难忍。 次日,陈望之的腿还酸着,程玉再次登门,她也不说什么正事,扯着他聊些书院杂事,如果只是闲聊也就算了,不过是费些时间,但她偏不在屋里坐着,非在太阳底下来回溜达,她身为公主且办的是女皇给的差事,陈望之也不能丢她一人,只能随她到处乱走。 没想到下面几日,程玉日日过来,不禁让人怀疑她到底是女学的院长还是想抢了陈望之的官职。 陈望之的女儿陈昭儿见父亲一日比一日憋闷,问过原因后直称程玉是个妙人,知晓自家父亲顽固倔强,这是故意整他呀。 陈昭儿问陈望之:“父亲是对国子监没有信心么?既然认为男子生来就强于女子,更该与那些娘子们比上一比,让她们输个彻底,也免得您再遭罪。” 陈望之坐在榻上,深深看女儿一眼,“你真是这般想的?男子生来就强于女子?” 陈昭儿眨眨眼,“自然是这样。父亲不是自幼教导我,女儿家娇弱,当打理好后宅,外间事自有男人去扛么?我看这帮娘子们也是可怜,没能寻个良人,才将自己当成个男子。” 十五岁的少女天真无邪,陈望之盯着陈昭儿看了许久,低下头叹了口气。 程玉终于等到陈望之的应许,上朝时笑吟吟地告知女皇,女皇坐在龙椅上,觉得此事有意思,问程玉:“既然你与祭酒已经说好,还想要些什么?” “不过是想同陈大人加些筹码,让母皇给我做个见证。” 女皇点点头,“这倒是可以,你想跟祭酒要些什么呢?” 女皇这话问完,朝堂上的眼睛都聚了过来。 程玉道:“若我们赢了,请陈大人准许,每旬一日,让国子监的先生们为娘子们解惑。” “这” “圣上不可!” 陈望之还未说些什么,已有朝臣按捺不住,若是教教蒙童便罢,程玉那女学里有许多和离的妇人,先生们同她们相处,岂不是自污名声! 女皇没有理会,反问程玉:“比试自然会有输赢,若你输了呢?” 程玉凤眼下压,看过方才出声的官员,沉声道:“这该由陈大人去定。” “他要什么你都答应?”女皇问。 程玉一笑,“伤及女儿性命的自是不可。” 她这话落地,百官俱是一愣。 刚刚养“病”归来的程珂微微一笑,“自是无人敢伤皇姐如果陈大人希望废止女学呢?” 这下众人的目光又落到程珂身上,女皇望他一眼,又看向程玉。 “公主所求是为了女子们求学,叁殿下却要断人后路,此非君子所为。国子监监生出身名门苦读多年,长空书院才立数日,一般的比试也是不公。” 季惊鸾上前一步,对上程珂视线,二人一个清雅一个美艳,姿容与气质各不相让。本以为同在户部,季家又跟随太傅,季惊鸾应是叁皇子一派,不曾想竟会出言驳斥于他。 对二人较为关注的官员却不意外,叁皇子曾经当街纵马险些伤了季惊鸾,又有传言季惊鸾心仪长宁公主已久,为了她囚禁亲父。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八十六章敲定 程珂唇角上扬,一双凤眸晕着浓墨,他看向季惊鸾,“某自是不如季大人,依季大人所言,这必是该当如何?” 季惊鸾微垂下头,避开程珂不加掩饰的目光,“此事与季某无关,应由公主与陈大人商议。” 祭酒陈望之为人刚直,不客气地瞪了程珂与季惊鸾,他们俩唇枪舌剑,倒要把他拎出来收拾残局,再看那两张美人面顿时不顺眼起来。 奈何朝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热闹,不出声也是不成,陈望之清清嗓子,沉吟道:“既是为了来年的科考,那便以经义策论诗赋为题,比上叁场,长空书院若能叁中胜二,便算赢。” 陈望之说着扫过程玉,程玉面上并无反驳之意,在场的群臣略略思索,也觉得陈望之提议可行。 陈望之补充道:“若有平局,算女学胜。” 他只是不耐烦与程玉打交道,并非怕了她那个东拼西凑的书院,国子监中的学子虽然出生名门养尊处优,但陈望之科考出身,从不曾松懈对国子监的管制,无人敢轻视学问。 程玉能感受到陈望之的傲慢,不过那又如何,目的达成了就好,她还有耐心柔声问:“若国子监赢了,陈大人想要些什么呢?” “若国子监赢了,请公主无事莫要再登门。”陈望之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程玉失笑,陈望之是真的烦她呀。 不过如她所料,陈望之没有提些过分的要求,这个人顽固却不奸恶,不屑于用那些手段对付她,倒是有些人...... 程玉斜晲程珂一眼,程珂朝她微微一笑,殷红的唇像染了唇脂,妖冶又刺目。 女皇见程玉与陈望之达成共识,没有耽搁更多时间,简要说些别的事情就散了早朝。 程玉这些日子都在女学,无需去礼部,散了朝直接往宫外走,季惊鸾在她身后追了几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 程珂见了,在他身边幽幽道:“听闻季大人接过了家主之位,还未道声恭喜。念在幼年相识,孤奉劝季大人一句,莫要泥足深陷。有些鸟儿天生不羁,普通的笼子难以装下。” 季惊鸾冷声回道:“如是如此,那便是金笼也无用。山间清风尚有机会相随,朱瓦碧甍只怕是作茧自缚。” 程珂的笑意彻底不见,浓密长睫下黑瞳森森,季惊鸾不躲不避,与其对视。 *** 出了宫,程玉回到长空书院,趁休息的空闲将早朝上同陈望之的话告知给谢元清等人。 谢元清听完颔首,“叁中胜二,我们胜出的可能便大了些,策论虽有不足,诗赋与经义或可一试。” 沉知楼更谨慎些,“不可轻敌。国子监管束严苛,里面并没有绣花枕头。” 石鸣之是探花出身,来往的士子中有几人来自国子监,碍于男女大防,沉知楼不曾与其过多交流,但也觉得学问皆是不凡。 许兰姝出来圆场,“胜了我们如意,败了倒也......” 她偷瞥程玉一眼,“败了只能委屈公主了。” 在场诸人都清楚程玉去国子监难为陈望之的事,闻言纷纷笑了,气氛松弛下来。 这些女子的遭遇都算不得好,见她们如今还有心思拿她取笑,程玉并不反感,她与她们一同笑着,说道:“比试定在七日之后,母皇亲自指人来做裁判,思及娘子们要苦上几日,今晚我请娘子们去松散松散。” 女子们都停了下来,彼此对视过,发现谁都不太明白程玉的话。 有些聪明的想到程玉在帝京的“名声”,又觉得这样行事太过张狂,不敢出声询问,沉默看向她们引以为首的谢元清。 谢元清确实比别人与程玉更熟识几分,但此时也摸不准她的意思,问:“公主是要与我们做些什么?还是别卖关子了?” 程玉吊足了众人胃口,朗声道:“世人总说书中自有颜如玉,风流才子总有佳人来配,为何只有男子们能享受红袖添香花前月下?” “元清应当晓得其中滋味才是......” 谢元清年少时确实风流肆意,四处寻芳,可惜经过那么多年折磨,现如今都想不起当年的快乐,一时有些犹豫。 连她都尚且如此,其她被管束到一生最出格的事便是想要科考的娘子们更是错愕。 程玉理解她们的心态,循循善诱,“娘子们莫怕,男子们享受惯的东西为何女子不能?你们可是连科举都敢与其争夺,还差这点胆气么?” “我们只去饮几杯酒,赏些歌舞,旁的事情皆由你们自行决断。” ———————— 我来了,摆烂是会上瘾的......自我反思中。加更......再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孜然的味道hhh 第八十七章登楼 程玉带着娘子们风风火火赶去玲珑阁,一点也不遮掩,路上还碰到了下职的御史,两边马车擦身而过。 娘子们掀起帘子偷瞧老御史露出来的半张脸,这位经常与程玉闹不愉快,哪怕是原本待在后宅里的她们也都有所耳闻,一时间,车帘缝隙之后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 老御史两鬓霜白,显然是上了年纪,松垮的眼皮下却是一双锐利的眼。 他显然是认出了程玉的马车,她那马车黑沉沉的不算显眼,但人红是非多,何况后面跟着的马车里不时传来女子的低语。 程玉也一早看到了他的马车,但她此刻心情愉悦,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坏了心情,指节在车壁上敲了两下,车夫是用惯了的,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鞭子一挥,马儿往前疾驰,青石板上溅起尘烟。 以往程玉与他相见都会呛上两句,没料到今日她对他竟理都不理,老御史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眼一瞪,转头怒斥车夫怎么将车赶得这样慢,两刻的路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车夫暗自叫冤,明明才行了不到一刻,他这是成了老御史的出气包。 不消一会儿,程玉一行人便到了玲珑阁。日头只剩个金边,月儿爬上树梢,一条花街的灯火远比月光明艳,不过玲珑阁向来客人不多,倒成了这条街上难得的清幽之地。 二楼的窗户向外敞开几扇,靡靡乐声像烟气一般时有时无。 娘子们都不曾来过花街,原本对此地的印象都算不得好,她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对那种凭栏卖笑与男人欢好为生的人无甚好感。至于靠讨好女子为生的人,她们还不曾见过,也是这份好奇促使她们随程玉而来。 她们左右张望,半掩着脸随程玉进了楼,不知怎么紫荆未曾出现,半大的小人胡桃从楼上匆匆跑下,头回见到这么多女子一同登门,她眼睛瞪得溜圆。 “找间合适的屋子,叫几个清倌过来伺候。”程玉不等胡桃询问,先一步安排下去。 胡桃不就不喜欢招呼客人,这会楼主忙着,她是没法躲懒才过来的,程玉给了指示,她乐得照做。 挑了间最大的屋子,内设华而不俗,众人一步一停,在程玉身后走得极慢,程玉不多说什么,她知道她们心里有种做“坏事”的愧疚感。 程玉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让其余人也自便,平日里她们能与她谈经论道,可到了风月之地各个都怯懦起来,争着往角落挤,程玉周围空空荡荡。 胡桃带人进来,瞧见的便是这般状况。 谢元清身为人母,好好与团子交代了一番,又托书院的仆人照顾团子入睡,来的迟了些,许兰姝与沉知楼与她同坐一车,也都刚下马车。 她们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谢元清则不然,她浪荡帝京时,还没有玲珑阁这般只招待女子的花楼,只能去寻常楼中风流,每每与一些酒醉失态的男子撞见,实在毁人兴致。 以至她对玲珑阁不仅只有好奇,见它修的雅致,内里不吵不闹,偶尔走过的一些男倌也都相貌俊雅,带着几分书香,谢元清心底生出一丝赞许。 其她人不到清楚,她却知道玲珑阁属于程玉。 谢元清观察够了,许兰姝沉知楼已经被程玉拉着坐到了她身侧,谢元清便坐到沉知楼的边上。 胡桃看她们都坐稳了,往门外招招手,一溜儿长身玉立的清倌走了进来,他们嘴角带笑,眼含春水,还有几个怀里抱着乐器。 娘子们没见过这种场面,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了。 玲珑阁里的人都是调教过的,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他们并不急着谄媚讨好,几个抱着乐器的坐到屋子中间,稍微调试几下,乐声行云流水,娘子们抬头看向弹琴的人。 其余的清倌依次走到女子身旁,他们并不同坐,而是屈膝卧坐到女子身前,比女子矮了半身为她们斟酒。 自上而下俯视男子,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尤其当那些男子身上自带一种属于下位者的顺从。 原来男子并非想象中那样高大强硬不可攀折,他们一样是肉体凡胎,会顺从会谄媚会讨好,他们也会柔弱,也会被女人掌控亵玩...... 谢元清就着身旁男子的手浅酌一口,她发现,其她人的眼神变了。 程玉从果盘里揪出一颗葡萄,缓缓放进嘴里。 权力是属于她们的解药,被压制的本能在一点点苏醒,女子本就不该为“奴”。 ———————— 下章紫荆该出场了,但是什么时候更不确定hhh她们一部分人对妓女的看法不代表作者看法:-D 最近好忙,年底前都是诈尸式更新,更多的纠结之前发了微博,但是微博总是bug,一气之下我给关掉了,等持续复更换新号,有什么话可以在评论区留言给我么么 第八十八章扯 月儿高挂,夜色墨蓝,灯笼泛着暖红的光,荡漾着与暗色的夜空相接。 几个乐伶在房正中弹奏,酒色乐音本就让人放松,玲珑阁的清倌们又经得一手好调教,打进屋的一瞬间就瞧出娘子们局促紧张,温言细语地聊上几句,娘子们的神色都自然许多。 程玉收回视线,恰巧与谢元清碰了个眼神,谢元清朝她微微举杯,程玉挑眼,托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故意倒置酒杯,好让谢元清看清杯中酒液未留分毫。 谢元清淡笑出声,她本只想与她共饮同乐,未曾想程玉直接空了酒杯,见状她也只好效仿,连倒置酒杯的动作也未落下,玲珑阁的酒醇而不辣,几杯下肚不至于伤身。 程玉这头也笑了,浅却发自内心的这一笑落入身旁伴着的男倌眼里,墨发白肤间又多了一抹浅朱。 “公主,奴为您倒酒。” 他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清朗又不过于刚脆,余音里夹着一线情意。 话音落,一只玉雕般的手抢先接走了程玉手中的酒杯。 程玉微微抬眸。 房里其余的娘子们也都打量过来,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男子,身量很高,一身暗红纱衣,披散的长发编着玉石,打扮的像是异族,若单说样貌,这屋里的男子便没有不美的,可这个男子美的更为特别,尤其是那双墨中带蓝的眼睛,如同大漠的长夜星河,即便处在尘烟中也依然独占芳华。 这么视线加身,紫荆宛如未见,他没有再给程玉倒酒,而是端给她一杯热茶,香气漫开,程玉闻来像是她喜欢的种类,接过浅抿一口,依旧是他亲手泡的。 “你怎么过来了?”想见日后的比试,程玉今日只为了带娘子们玩耍,不愿想别的事,便没有唤紫荆来寻她,没料到他不问自来。 “给娘子们送些点心,就算阁里的酒再好,饮多了也是伤身。”听了程玉的话,紫荆也不见失落,本就没指望她是为他而来,只是多日不见,他想看她一眼罢了。 紫荆说完,各色点心便摆上了娘子们的食案,甜香味飘进各人鼻子,能闻出这是上好的点心。 程玉眼前摆着的正是她惯常爱吃的几样,其实她对吃食不算讲究,爱吃的无意多用了几块,自己都不大清楚,没想到紫荆全暗自记下了。她又想到两人上次见面的情形,再看紫荆顿时有些许别扭。 “奴这就退下了。” 紫荆本就没打算久留,见程玉不言,就打算告退。谁料他刚一转身,一只手便扯住了他衣服上垂坠的纱带。 紫荆侧眸。 程玉的食案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这一幕只有紫荆程玉以及她身旁的男倌瞧见,其余人的视线已经被点心分散。 “晚点我去寻你。” 程玉说完便收回了手,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是。”紫荆的声音很轻,好似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有看到一切的清倌错愕异常,他分明看见了阁主眼里的笑意,原不是他的错觉,阁主方才确实是故意夺了他的酒杯,瞟他的那一眼也属实寒凉。 想明白一切的他再没敢异动,若无程玉呼唤,就老实坐在一旁,静静做个陪衬,好在程玉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自己吃点心,一块一块不亦乐乎。 夜近过半,曲罢舞罢吃完喝尽,有些娘子已经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有些却还精神头十足,看样子是打算酣战到天明。 谢元清属于后者,程玉由今夜就可猜到几分她往日风流,别的娘子都是被清倌带动情绪,独谢元清能将这些伶人玩弄鼓掌,才方几个时辰,陪着她的那个倌儿看她目光已经遍是柔情。 程玉笑着起身,面朝谢元清道:“天色不早了,今晚阁里只有我们,娘子们随意找房间安歇,我先走一步。” 程玉起身离席,她身旁的清倌也一并跟上,娘子们面颊被酒熏得绯红,迷蒙着眼看程玉带男子离开,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只谢元清知道,作陪与她的人可不是身边这一个。 与程玉有瓜葛的男子,她认识大半,甚至和有些人的来往还是她与她一同谋划,世人多说“女子善妒”,且是不知男子的“妒”才更另人生怖,程玉的这些个男人,念在当下无人真能走入她心里,面上勉强相安无事,若有一日有人被她放在了心尖,或是有了必须要争的位置,到时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娘子,奴伺候您休息” 身旁的男子声音轻柔,谢元清挑起他的下巴,看他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面倒映的女子嘴角微勾。 就算腥风血雨,与她又有何关系。程玉要的是那个位置,而她将会辅佐她走到那个位置,她与她之间的羁绊永远不会受情爱动摇,而那些男子,争赢如何,败了又如何,她并不关心。 至于程玉,她为了那个位置付出那么多心力,会剩几分留给他们? “娘子,您怎么笑了?” “无事,只是颇有些期待。” “期待”清倌红了脸。 谢元清吻吻他的脸。 真是期待啊 第八十九章新池 程玉还未走到门前,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些许的功夫,男人又换了一身衣衫,方才浓艳的赤色纱衣随意挂在屏风上,他身上一件暖白单衣,起伏着包裹住修长的身体,沟壑交汇处有珠线隐隐流光。 这个人是复杂又矛盾的,程玉第一次遇到他时便一眼看出。当年的奴隶窝里,经过不知多久的饥饿与殴打,大部分被贩卖的异族眼里都没了光,见到衣着锦绣的她便如同偶人一般下跪讨好,他看似同他们一般卑微,可程玉就是知道是不一样的。果真,当她告知来意的瞬间,饿了多日瘦骨嶙峋的异族男人一把夺过护卫的刀,直直插进了奴隶贩子的心口。 血溅到他微卷打结的长发,流过他苍白的额头,夜空一样色泽的眼睛溢出妖邪的血色。 这是他疯狂的一面。 他的疯狂很短暂,短暂到能够在拔刀时冷静地脱下外衣,不让污浊的血滴落在她的身边。 他熟练完美地切换面孔,一面是玲珑心思的玲珑阁主,一面是网罗情报的公主府暗探,一面是不知来路的异族男人,剩下的一面,她隐隐猜到又难以确信。 紫荆的屋子似乎比外面热上一些,程玉张开双手示意他为她宽衣,紫荆却没有照做,缓缓牵住了她的手。 “公主身上都是酒气,可要沐浴?” 程玉在他走后确实又饮了几杯,经他一提,也觉得身上酒气熏人,遂放下手,道:“唤水吧。” 不知怎么,紫荆依旧没有动作,等程玉漆黑的眼瞳看向他,他微微一下,说道:“公主可愿多走几步,阁里近日新弄了个池子,还未曾进过人。” 程玉闻言微怔。 她确实喜欢在暖池沐浴,但玲珑阁毕竟声色之地,她不喜用他人泡遍的池水,故在此留宿时都在屋里沐浴,紫荆也知她的偏好,没想到他竟然又寻人造了一处池子。 “你也未曾泡过?”程玉问。 紫荆慢慢点头,“是,这池子只为公主所有,未得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踏入一步。” 这话说的有意思,谁会得她允许呢?谁想要得她允许? 紫荆定定看着程玉。 程玉思绪有些乱。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他如何报复了让他变成那般样子的人。 他们这种人就像潜伏在荒漠的狼,样子似家犬一般,不招惹也相安无事,可若一脚迈进它的地盘,等待着的便是染血的獠牙。 程玉本只想利用他的才能为自己做事。 她确实有意无意招惹了许多男人,但除了上次被勾引到意动,她从未想过碰他。她,本以为他明明有着那样的过去,怎么会愿意做她的裙下之臣,她也不想挖开他的旧伤。 可他这又是为什么呢?有求于她?犯了错事? 若说只是恋慕,她却难以相信。 他与红枭该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们陪她的时间长久到,早该看破她的本性。 她对男人的一点真心早就在十几岁时荡然无存,此后便只有欲望与利用。 况且他也并非于笙那般十几岁的初陷情爱难堪破的少年人。 或许衣衫单薄,长夜寒凉,紫荆觉得身上的热度片片退去。 他陪在她身边多年,见过来来往往无数人,他从未如此心焦。 并非只因为近些时日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更是一种令人惶恐的直觉——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知晓自己的心意后,他本只想隐藏,他是被她救下的奴隶,异族出身也无法给她带来什么助益,而且她对男人那么挑剔,虽然做奴隶时他没有让任何人碰过他,到底也在里面呆了许久,对她来说,她见过他的狼狈不堪,他最肮脏的模样。 上次情动不过是种种巧合堆砌,他的狐媚手段起了作用,等她冷静下来,许是后悔不已,庆幸被别人搅了过去。 是,她定是后悔的。 她是公主,心思本就不在此,况且还有什么男人是她得不到的,名动帝京的季惊鸾也不过是她随意拨动的棋子。 他又凭什么觉得他放低身子就能等来垂怜,他又凭什么以为她来寻他便是对他还有一丝在意。 “奴去唤水过来。” 紫荆咽下心中苦涩,面色寻常一般,外人断然看不出什么。 可他强作镇定的声音依旧带颤,程玉又怎么可能真没感觉,片刻,她舒一口气。 “带路吧,不必唤下人了,你来伺候。” 紫荆猛地抬眸,他的心狂乱跳起,想是要将半生的力气都在此时迸发,一双眼睛幻化雨后也空,水汽朦胧中,月从堆云间隙散出柔光。 程玉心想,情情爱爱本就不是她擅长的,何必耗费心神,有所求或真思慕,于她而言也并无不同,陪她的男人是谁,于她而言也无不同。 既然他所求为此,由他去,顺其自然便是。 第九十章玉莲(微H) 地上铺的是暖玉,池里引的是活水,几只精巧的香炉散在池子四周,烟气袅袅,水气幽幽。 墨牡丹一般颜色的丝纱将一方暖池拢在正中,寻常难见的硕大夜明珠就那么随意的嵌在池子四周。 如果说以上的景致豪客清贵之家也能瞧见几处,那池子正中摆的玉石芙蓉当真再无其二。 远观莹白,离的近了才可看出每片花瓣尖处的淡粉并非纱幔落下的珠影,而是某种罕见的玉石,自带一股丹霞色泽,又有能工巧匠将其与白玉拼到一处,宛如片片垂露莲瓣。 一条修长的手臂忽然搭上莲瓣,喘息声搅乱池面升起的热气。 程玉半靠在莲花丛边,如同美艳水妖一般的男人缓缓从水面探出,微卷的长发像一团晕开的水墨,从二人紧贴的身体向四周飘散,墨蓝的眼睛正对着程玉的双眼,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方才挂在唇角的清液已消失不见,夜明珠算不得特别明亮,但即使在这朦胧的夜里,程玉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喉口滚动,像是故意放慢了吞咽的动作。 她承认她有被取悦的感觉,身体坦然地顺从欲望,两只手环住紫荆的脖子,张口堵上他的唇。 水波荡漾,两具赤裸的身体交融痴缠,融融月光绕过廊檐窗户,落在起伏的脊背之上。 紫荆的喘息急促又迫切,起伏动作之大,像是要将自己整个嵌入程玉的身体之中。 她是他不敢轻易触碰的梦,他自知卑微低贱,不敢肖想明月,只好假作无意,躲进不见月光的阴影。 他以为终此一生只能看她拥别人入怀,那一张张熟悉陌生的脸在他许多个漆黑的梦中出现,只有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才能释放心中的恶兽,漆黑的梦境总是染了血色。 他们凭什么? 俗物一般的皮囊,蠢笨愚钝的头脑,嫉妒蒙心碍手碍脚的毒虫,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懦夫。 他们比他多的,唯有稍显干净的出身。 可是当那个年少暗卫出现的时候,他再也难以继续掩饰。 不过是一个背主叛敌的探子,居然也能分走她几分怜爱。 那他又为何不可? 他的动作很重,他的吻却极轻, 像是在吻凝结在她眼角的水珠,小心翼翼带着虔诚,怕吻的重了眼前的面孔会像水汽一般消散,他的爱意里一直有着被救赎后的感恩,他的爱意里一直有着不曾退去的敬慕。 他不会阻拦她去找别人,但旁人也再不要妄想从他怀中将她夺走。 程玉被面前人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弄得心痒,两条长腿一勾,她再次抢回主动。 紫荆双眼瞪大,墨蓝的底色里晕出了一些赤色,如同是塞外传说里勾人心魂的艳妖。 程玉用力缩紧小腹,故意做弄,如愿以偿听到一声呻吟,紫荆的眼角都溢出了泪滴。 她用指腹接住,将咸涩的液滴抹在男人艳色的唇瓣,一条软滑的舌头勾住她的手指,引她往更深处去。 一根,两根。 程玉的手指在温热的口腔搅动,来不及吞咽的液体发出黏腻的声音,她不知道紫荆今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他的唇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莲香,由浅渐浓。 他的身子也被水浸泡的玉白透粉,好像池中的玉莲成了精。 常言里莲本高洁,但不知眼前这株是不是在玲珑阁里沾染了太多人世尘欲,更像是堕了魔的莲妖,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若无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美人脸在,再多一分就是淫邪。 饶是见多识广如程玉,也算是在紫荆这里又见了不少世面。 次日一早,程玉被紫荆伺候着用了早膳,一出房门便和谢元清打了照面,程玉身旁的紫荆一脸餍足,竟然对谢元清笑了一笑。 谢元清倒是脸色未改,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吓得险些失语,还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对谢元清满心的不舍只化作寥寥几语,便主动退下去了。 谢元清并不多舌,她也不在意程玉的男人们有谁,但她还是多记了紫荆一眼。 倒是聪明,知道想要笼络程玉跟她的身边人卖好往往事半功倍。 其他几个直肠子不想或不屑去做的他能笑着去做,又深得程玉信任,以后是真的有好戏瞧喽。 程玉没有注意到紫荆与谢元清的动作,一个男人,睡便睡了,就是他是紫荆也罢了,她暂时无暇顾及这些,心思都要放在旁的地方,比如与国子监的比试。 程玉同谢元清走到楼下,昨日难得“孟浪”一回的娘子们脸上多少有些羞涩,但谈笑间比往日更多几分底气,大约昨日一夜,她们晓得了曾经辱她害她的男人们,也不过肉体凡胎,或许比女子更为脆弱也不为过。 大户人家总喜欢给少爷房里送上几个通房,消解欲望是其一,也不乏有通过这些丫头让少爷们学着威吓女人的意味。 不知才生怖,知之则不足为惧。 一行娘子来的匆匆,去也匆匆,程玉正要踏上马车,路上横冲一人,拦了她的去路。 第九十五章 后夜的雾气才散,秋蝉的叫声方歇,庭芳园里的下人便已经忙碌起来。虽说前几日已经都准备停当,可女学同国子监比试的事古来未有,女皇也多有过问,饶是谢家也不敢敷衍,特意将谢府得用的下人都派了过来不说,连暂时管家的小谢夫人也没落下,天不亮就带着云雀到庭芳园候着,旁的人来往忙活,她在亭下一坐,手里端杯热茶,督工的麻烦事交由云雀去做,她来这儿只是为了松散,再者就是凑凑热闹。 九月的早晨,空气里都带了寒,凉亭四遭透风,实不是个好去处,但庭芳园的客室里住了早一天前来的学子,留给谢家自家人休息的院子今日已经落不下脚,一群小娘子在里面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小谢夫人身份尴尬,同她们也不亲近,不愿跟她们凑到一处。 要说这场比试,帝京的世家显贵都不愿让女孩们掺和进来,别说参比,连观赛也多不允,谢家竟破天荒地来了一众年轻姑娘。 这事还得往前几天说,不知谢四爷家的十三娘是怎么想的,忽然跑到小谢夫人面前说了一堆恭维话,小谢夫人后知后觉,这是给她戴高帽让她松松手,准她偷偷到庭芳园观赛。小谢夫人心思浅但也不傻,旁人家为什么不许女儿去看,怕就是落下一个“离经叛道”的名声,名声毁了大不利于张罗婚事,谢十三娘不是她的女儿,她一个傀儡似的“当家主母”可做不了这个主,万一让谢四爷知道,她刚到手的安宁日子就要没了。 这般想着,刚打算劝谢十三娘回去,云雀又从窗外领进来两位小姐,谢十六娘和谢十七娘。 小谢夫人额头隐痛。 果不其然,谢十六娘同谢十七娘来意相同。 可把小谢夫人烦得够呛,自己的亲娘不去求,倒是要求到她的门前,这是什么道理! 她可招待不了这几尊大佛,眼睛半合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主子开了话头,送客的话就该下人接上,谁料一贯机灵的云雀像是未曾听到她的话音,反而给几个小娘子端上了茶点,气得小谢夫人真的身子不适。 她说这几个小娘子怎么偏偏找上了她,原来都是“里应外合”!云雀那背后的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一壶茶喝到天黑,终究是小谢夫人败下阵,硬着头皮去同谢家真正做主的族老们商议,几个半边身子都入土的老头连连皱眉,浑浊的眼球里全是不满,小谢夫人被瞪得狠了,怯懦中生出一股愤懑,不就是看个比赛么,同小娘子们的诗会又有何不同,何必这般大做文章,似乎要用几张嘴将她钉进地里。 真该同云雀多讨些药,这些人合该同谢老爷作伴去。 焦灼之时,谢元朗下值回府,本以为他会同他们一般,指责她这个“主母”有失考量,谢元朗听罢,面色确实不佳,却没有多言,只让下人先送她回了房。几日之后,谢十三娘兴高采烈地带了一众姐妹向小谢夫人道谢,小谢夫人惊诧,谢家竟然准了,也不知谢元朗那日说了究竟些什么。 —————————— 来啦,有三更~ 第九十六章 待到日头更浓些,借宿的两方学子已然做好准备,陆续到谢家备好的屋子里等候。 比试的地方是专门架起的看台,两侧设两路台案让参赛学子落座,中间坐有长空书院同国子监的师长,以及领了女皇旨意前来参与评比的礼部官员,不参比的相关人员在看台下方等候,其余观赛众人则在看台外围,或在庭芳园的其它景观处等候下人报来结果。 比试分三天进行,每场比试后都有一天留作休整,今日比的是诗赋,两方各三人上场,三局中赢两局方胜。休说长空书院的娘子们,现下各家的年轻姑娘也都时常举办诗会,这是女学胜算最大的一场,谢元清沉知楼的诗作当年可是传颂整个帝京。 当树影向内缩进,日光飞过廊檐,瞧热闹的人屏气息声,一路上了年岁的文人学士到看台上方落座,礼部的年轻官员做了简单开场,今日参比的学生从左右登场。 国子监的监生着白衣,长空书院的娘子们着绛衣,双双俯身施礼。 谢元清不便现身人前,只能伴作白清留在书院,这场众人心知女学最有把握的比试,她并未出现,同样长于诗赋的沉知楼也没有登台。 陈望之收回视线,接过女儿递来的茶。 陈昭儿一脸天真懵懂,问道:“父亲为何不到看台落座?” 年轻人都爱热闹,陈昭儿也不例外,前几日缠着陈望之说道想来观赛,但她也知世人对此事的看法,本没报太大希望,谁料今日一早,陈望之派下人传话,让她随着出门。 陈望之到了以后,并没坐在为他准备的位置,而是待在庭芳园山石顶上的一处凉亭,此处离看台不远,能看到下面的比试,学子们做好诗作便交到负责读诗的官员手中,那官员声音嘹亮,倒是隔着围墙也能听清。 陈望之没有回答女儿,而是继续饮茶,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陈昭儿也不在意,放下茶壶,探着脖子往看台看,原不仅陈望之不在座位,留给长宁公主的位置也无人在。 陈昭儿眨眨眼,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玉镯。 程玉没出现,并非不重视今日比试,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庭芳园是娘子们的战场,无谓输赢,她信任谢元清她们。 可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来。 昨夜紫荆传书于她,她查了多日无果的人竟送上门来,不知是否也是好奇这场破天荒的书院笔试,此人今日竟来了庭芳园。 说是为了观赛,却又也不准确,他选了一处和赛场相距甚远的院落,除了同在庭芳园里面,比试的动静一点传不过来。 这处院落引水为湖,湖面不大,飘着些许落叶,程玉坐在湖这边的枫林中,透过交错的林木观察对岸的男子。 男子仆从精简,只有一名长随样的人陪伴身侧,他自己背了一个长型包袱,打开一看竟是画筒。 捥袖平纸研墨,动作不徐不疾,画作未成,人先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