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她入骨》 001 《入骨》 文/景臣 晋江文学城 时值深秋,满地枯叶,气温在连绵不绝的雨中骤降,秋风簌簌。 「啊啊啊清清,书昊今天给我下厨做饭了」 「我发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炒蛋」 「他做饭的样子好迷人,太帅了,这男人怎么会是我的呢?我上辈子一定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 「哎呀打字好慢,我们语音吧!」 沈清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眼不见为净。 番茄炒蛋,呵,哪个中国人不会做番茄炒蛋?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沈清心烦气躁地看着在眼前忙活的小助理,冷不丁冒出一句:“小鱼,喜欢吃番茄炒蛋吗?” 关雨懵懵答:“喜欢啊。” 难不成是沈清要亲自下厨? “做给我吃。” “……清姐,我不会啊。” 沈清半耷着眼皮盯着她,半天没有说一个字,关雨摸不透她阴晴不定的性格,只好连忙转移话题。 “清姐,你看,你上微博热搜了!” 关雨狗腿地把手机递过来,沈清垂眸,吐出一句不搭调的话:“原来真有人不会番茄炒蛋。” “……姐,看热搜。” 16#沈清红色长裙大片 “公司买的吧。”她淡淡说,兴致不高。 “可,可能吧……”关雨怂怂地抱着手机退了一步,“但是转发评论里都在夸你的生图好看。昨天那场活动就属你最好看,其他人在媒体无滤镜镜头下都崩了!” 公司的人当初在街上遇见沈清,觉得她惊为天人,连追三条街劝沈清入娱乐圈。最后还是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取悦到她才成功的。 复天娱乐是个小公司,旗下总共也没有几个艺人,背后没有什么大资本,只盼着能出一个爆爆带起全公司。 签下沈清后,公司竭尽所能捧沈清,只因无比相信沈清这张脸,即便是当一樽花瓶,也一定能当最闪耀的那一樽。 好不容易让沈清蹭到了一个彩妆品牌活动,连忙出图买热搜,向全世界安利她的颜值,在各时尚博主那里刷刷脸。 沈清咬了口苹果:“我知道我是最好看的。” “……” 关雨忘了,论自恋,没人比得过沈清,在颜值这一块,沈清最能自夸。 几近凝滞的气氛终于由一个电话铃声打破。 “姐,你的电话。” 来电显示:林雨晴 “不接。”沈清瞥开眼。 林雨晴还能说点什么,三句话不离她家那位,除了撒狗粮就是秀恩爱,听得沈清心烦。她对别人的恋爱事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兴趣。今天是番茄炒蛋,昨天是九十九朵玫瑰,前天是跑车兜风,没半点创意。 没想到林雨晴契而不舍地连打了三个,沈清也和她怄气,三个都拒接。 - 傍晚的时候,沈清如约到多年好友陈虎新开的酒吧捧场。 出门的时候窗外还是晚霞满天,现在却又是阴雨绵密,沾染了一身潮气,心情明朗不起来。 “沈大明星大驾光临啦。” 一进店门,陈虎就笑嘻嘻地举着酒杯迎上来,改不掉嘴贫的毛病。 他们圈子里的人从不觉得明星是什么光鲜亮丽的身份,相反,有些看不起。受长辈父母的影响,多少带了点老钱对戏子的歧视,只是到他们这一代,和从前的顽固不化相比已经好了许多。 沈清决定隐藏身份出道的时候,沈家是极力反对的,最终拗不过她从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还是同意了。 所以,陈虎这话可不是恭维,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十八线。 沈清晃了晃手臂,使劲把包丢到陈虎脸上,白他一眼:“出场费结一下。” “你还能缺钱吗?”陈虎接下包,掸了掸还给她。 沈清皮笑肉不笑:“赚你的钱不嫌多。” 在场的人沈清全认识,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少结交新朋友。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双方家长有来往的,在交友这方面显得有些故步自封,有高傲自大也不乏自我保护的成分。 “清清,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正聊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飞入视野,是林雨晴。 沈清淡声说:“不想听一些爱情故事。” 林雨晴一更:“我才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现在有机会说了。” “哎算了,你都到这里了,等下你就知道了,对你来说也许是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沈清平生最厌恶两件事,一是等待,二是说话只说一半。 “你——” 还没等她来得及奚落林雨晴,谜题的答案自己从酒吧的前门走了进来,携着风雨中的潮气,也带来了这个场合中唯一的一个陌生人,一个女人。 “辰哥你可算来了!好久不见。”陈虎飞奔来热情迎接,其余人也跟上附和。 “还是那么帅。” “四年没见了啊。” 进门的男人轻拭肩上的雨水,抬眼,视线掠过面前的一行人,落在远处。 他看着那处,心不在焉地:“嗯,好久不见。” 沈清站在一旁,脚底生了根似的不曾挪动半步。林雨晴挽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看她脸色,不敢上前打招呼。 沈清出门的时候要风度不要温度,穿了件鲜绿色的丝质吊带衫,雪白的肤色和锁骨上的小亮片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沾了点仙气,站在灯光昏暗的地方,有些冷清。 仙气之余,低开的领口和她的丰满却又艳丽。雪白锁骨前的黑色小纹身格外醒目,往她的仙气中倾入了一些叛逆。 纹身是一个英文单词——goodbye. 林雨晴隐约能感觉到沈清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扭头想给她找一件外套穿上,却听陈虎那个没眼力见的人大声吆喝—— “沈清,沈清呢?”他探头探脑地找了一圈,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目标,“你哥回来了,你怎么不过来欢迎下?” 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反应,连谢辰和他身边的那个陌生人都看了过来。 沈清缓缓抬了眼,与谢辰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默不作声地审视他,干净利落的短发,比从前更短几分。瘦了些,下颚线的棱角愈发明显,板着脸蹙眉时很是凌厉。眼睛还是那样,像看不见底的大洋中心,深沉也疏离,她还是一贯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良久,她紧扣着林雨晴的手,迫使她和自己一起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淡然:“礼物呢?” 沈清神色淡漠,一只手摊开伸到谢辰面前,平静问道。 纵使再没有眼力见的人,此时此刻也能感受到莫名的低气压,绝不敢插话,只竖着耳朵睁大双眼。 谢辰的视线降落在沈清白皙的手掌上,视线上移,她微微缩着肩,冷得发抖,下巴紧绷,细长的脖颈上显出筋骨。 她逞强是便是这副模样。 谢辰皱起了眉头。 “小清,这次不是旅游。” 以前,谢辰每次旅游回来都会给她带上一个礼物。 这次他回来了,可是,有谁的旅游会是整整四年? 沈清悬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 她想起林雨晴说的“惊喜或是惊吓”,其实都不是。 她和他好像在竭力维持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沈清漠然瞥了眼谢辰身边的女人,不难看,女朋友么? 收回视线,倏地勾唇笑起来:“哦对,不是旅游,我都忘了。这回就先饶过你了。”句尾的音调微微上挑。 她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手,直到林雨晴吃痛在她耳边轻呼了声,她才想起自己还抓着林雨晴的手。 “冷死了,你们聊,我们去沙发那里窝着了。”沈清说。 终于,第一位勇士站出来问了许多人心中的疑惑。 “谢辰,你不介绍下你边上的美女?是你女朋友?” 谢辰身形微顿,视线越过眼前人的八卦眼神,停在角落的沙发处。亮面下是阴影,阴影里的眼神晦暗不明,旁人看了只觉冷冽。 “什么关系啊,这么神秘,不会是——” 旁人催促。 “是我妹妹。” 他不喜欢一些不必要的谣言或是误会。 话音未落,偌大的地方只剩下调酒师发出的丁点声响,静默得连落针也听得见。 “你们好呀,我叫谢楚。” 乌发褐瞳的女人轻快地向所有人打招呼,有些小雀跃和兴奋。 此刻没人有空去管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视线齐刷刷地转向沙发上玩手机的沈清。 这个女人是谢辰妹妹的话,沈清算什么?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谢辰和沈清要好得就像亲兄妹,谢辰总是站在她背后,导致以前上学的时候没人敢惹沈清,活脱脱让她成了个混世小魔王。还是后来谢辰离开,她的性格才有所收敛。 陈虎惊掉了下巴:“亲妹妹啊?” “嗯。” “那,那……沈——” 沈清怎么办? 本来以为谢辰回来,又要把沈清宠上天,这下可好,没血缘的怎么可能拼得过有血缘的。 “陈虎,”沈清截断他的话,把外套还给林雨晴,踱步过来,“我这人也到了,场也捧了,就先走了,家里有点事。” 陈虎呆愣:“啊……你不是刚到吗?” 沈清一笑:“下次我带人来消费,先走了哈。” 语气欢快轻跃,好似心情不错。 她直视前方,嘴角带着几乎要散去的笑意,侧身从谢辰身边经过。 栀子花混着柠香,清冽疏离。 谢辰垂眸,握住了她冰冷纤细的手腕,彼此侧身背对,最终还是谢辰先转过了身,低头问她: “去哪里?我送你。” 沈清深吸了一口气,回身抬头,眼睛笑成月牙状,锁骨上的「goodbye」字样分外扎眼。 “嗯?不用啊,我有亲哥哥的,他会来接我。” 002 走出酒吧,从屋檐一路流淌下来的雨水形成雨帘,没有给人留出一点出逃的缝隙。 抬起头仰望深色的天空,冷得发抖也要跨出离开的那一步。 “我先送你回去。”谢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撑起一柄伞,拨开雨帘。 “不用,我等我哥。”沈清抱着手臂,睨了眼谢辰身后跟出来的谢楚,别过眼。 谢辰凝视她,良久开口:“我来之前和沈南通过电话,他在公司处理事务,脱不开身。” 更何况,沈清刚才根本没有时间联系沈南。 谢辰看得穿她的伪装。 沈清面色铁青,正要发作,听见一旁谢楚好奇地问:“哥,不在酒吧和你朋友一起玩了吗?” 闻言,沈清冷笑一声:“陪你妹妹玩玩啊,当个好哥哥。” 谢辰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伸手握住她凉得像冰的手腕,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嗯,不玩了,先送她回去。” 沈清几乎是被架着上车的。 “去哪?”谢辰调整后视镜,从镜中观察后排不回答的沈清。 见沈清许久没有答话,谢楚有些看不下去了,从副驾座转过头对沈清说:“这位小姐,我哥哥好心送你一程,请你拿出最基本的礼貌,回答他的问题。” 哥哥,哥哥。 沈清回瞪过去,声调比以往高:“我让他送了吗?我亲哥哥会来送我,你当我稀罕你哥哥吗?” 话音一落,她伸手摸索黑暗中的门把手,刚把门打开,谢辰快一步绕过来把她塞回了车里。 他一手搭在车门框上,一手扶在门框左侧,弯着腰看向沈清的怒目中。 滴落在他身上的雨水顺着外套一路滚落,发梢受不住水珠的重量,一跃到了他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闪着光。 沈清有片刻失神,回过神又抿起嘴,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见她没有要冷静处理的意思,谢辰直起身子,看着倒影中的雨城,平静关上车门:“先送你回去。” 一路上,沈清没有说话,谢辰也没有再问她要去哪。 谢楚倒是闲不下来:“哥,你和她什么关系啊?”她不悦地瞥了眼后座的沈清,“这么没礼貌。谁惯得她这副大小姐脾气?” 有限的空间里,她的话自然也入了沈清的耳。 沈清刚想怼回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她,她理直气壮地说:是被一个人宠的。可她现在说不出口,好像没了那资格。 车子忽然急刹车在路边,沈清光顾着生气没系安全带,额头狠狠磕在前座上,吃痛轻呼了声。 谢辰目视前方,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声线没什么起伏地说道:“谢楚,你先回去。” 朝窗外一看,谢辰已将车开到了谢楚家楼下。 “哥——” “你先回去,”谢辰截断,“我还有点事。” 他的语气是不容拒绝。 谢楚不情不愿走后,谢辰将车开了一段路后停靠在路边,沉默地坐在车内,微弱的灯光照亮他轮廓。 沈清歪斜着脑袋抵在车窗上,闭着眼,垂落的长发挡去半边脸。 她的装睡,谢辰看过太多回了,连一秒都不需要便能识破。 “小清,还装睡吗?” 沈清皱了皱眉,慢悠悠睁开眼。 谢辰说:“到你家了。” 这个“你”字,被沈清听去了,她坐着一动未动,缄默无言。 “天很冷,别穿这么少,会感冒。” 沈清一字一顿咬牙道:“关-你-屁-事。” 谢辰手上的动作微顿,过了片刻垂眸当作无事发生,把他的外套递了过来。语气同样是不容拒绝。 “穿上。” “我不穿我哥以外的人的衣服。”她捏着衣服,扔到一边。 谢辰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眸光颤动几分:“你讨厌我?” 沈清一更,瞳孔左右来回了几趟才答:“谈不上,你不过是个陌生人。” “陌生?” 她终于肯和谢辰对视:“你记得我当时在电话里怎么问你的?” ——“哥,你是不是要抛下我和沈南!” ——“小清,我不是你哥哥。” ——“你是,你就是!从小到大你都在我身边,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我不同意!” ——“小清……我不可能一辈子是你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沈南才是你的哥哥。我们从来不是一家人,你是知道的。” ——“谢辰,你可以不是我的哥哥,那你可以不走吗?” ——“小清,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整整四年。 谢辰不语。 “想起来了?”沈清冷眼看他,“沈南才是我的哥哥,亲哥哥。你不是我哥,也不住‘我’家,和我不是一家人,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沈清瞧谢辰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却不想他突然问—— “你希望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哥哥?”他低声道,嗓音里有几分哑。 沈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怔愣,顶部照射下来的灯光将他一双眼睛都藏在阴影里。 “不稀罕。别人用过的哥哥我不要了。” 沈清丢下一句话,没有要谢辰的外套,冒着阴雨冲回沈家院门内,步子迈得飞快,生怕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树下的车久久没有离开,停在阴影中,过了会,车内的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似烛火照亮着一方。 谢辰捞起后座的外套放置到副驾,车开始行驶,前方的树丛被远光灯照亮。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叩着方向盘。 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总会有的。 - 公司帮沈清租的房屋内,沈清被助理的电话吵醒,提醒她今天要去面试一个网剧角色。 一睁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射到身上,赶跑了部分睡意。 昨晚她失眠了,将近四五点才入浅眠,此刻不仅眼睛酸肿,脑袋也发晕,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正想着,经纪人刘婷已经赶来,打开门,刘婷一眼就注意到了沈清的黑眼圈。 “清清啊,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这万一遮不住,等会儿面试多吃亏。”刘婷絮絮叨叨着,看沈清无精打采,画风一转忙安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那个角色啊特别适合你,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优势很大。” 事情也正如刘婷所预想的那样,即便沈清的状态并不是太好,但她的相貌仍然太过出众。此剧的女二是个美艳型的傲娇大小姐,沈清的性格和角色很贴,甚至用不上她那可有可无的演技,就已经过了选角导演那一关,对方很是满意。 刘婷难掩喜悦之情:“清清,我早就说你一定能红的,你长得多贵气啊,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把这富家千金演得这么好,看来你的演技也是很有潜力,我这就和公司说给你报个演技班去。” “随便。”沈清没说,富家千金对她来说,不是角色,是生活,她的演技,糟糕得一塌糊涂。 临走前,她们却在楼道里碰见了一位故人,沈清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直到对方叫出她的名字。 “沈清!” “你是……严学长?” 沈清靠着眼角的那颗痣认出了对方,是和她还有沈南一个高中的严语阳,高他们一届,和沈南关系很好。沈清有时也会被沈南拉去看他们打球,一来二去也说过几句话。 “你怎么在这?” 异口同声,严语阳低头一笑,先回答:“我来找我一位朋友。” 正说着,他那位朋友就走来了,正是刚才的选角导演,此刻正诧异地看着好友和沈清:“认识啊?” 严语阳:“我高中学妹。” “这么有缘分?”导演笑哈哈,有点关系的总比没有关系的更让人放心,“你这位学妹可是要演我的戏咯。” 刚才还安静聆听的刘婷立刻捕捉到了导演话里的重要信息,听起来,这角色十有八九是稳了,激动地抓紧了沈清的手腕,咬唇生怕自己叫出声。 “哦?什么角色?” “女二,一个富家千金,你这学妹生得可贵气。” 严语阳大笑:“毕竟她……” “严学长!”沈清打断他。 “怎么了?” “我哥他最近还说想和你打球呢。” “真的?我正好也想找他叙叙旧。” 话题被岔开,几句寒暄后各自离开,沈清叫住严语阳走到一旁的角落。 “严学长,你别和人说我家里情况。” 严语阳顿了下,恍然大悟:“隐藏身份?” “免得麻烦。” “为什么?”严语阳追问道,“以你家的背景,进娱乐圈岂不是更一帆风顺?” “我不想一帆风顺。”她的语气很坚定,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了,“总之拜托学长替我保密。” 严语阳凝视她许久,半晌才应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替你保密。” “多谢。” 她不想一帆风顺。 她听过太多人说她离了沈家活不成,离了谢辰才会明白社会的险恶,会遭受社会的毒打。 沈清不这么认为。 她要自己闯一闯,她能成功,她喜欢演戏,希望总有一天自己的演技会被认可。 “沈清?”严语阳伸手在出神的沈清眼前晃了晃,“加个微信吗?” “嗯?喔。下次吧学长,我赶着回家。”她随口拒绝,挥手离开。 加或者不加,都没区别,不过是曾经的校友,点头之交。 严语阳立在原地,裤袋里的手捏着手机,沉默不语地望向沈清离开的方向。 - 和刘婷及关雨告别后,沈清摸了口罩从小区后门坐上沈家司机的车。 车跨越了半个城,驶进一片僻静的别墅区,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中式庭院。 大门左右两侧各立一石狮,从入口处便显出这家人的富庶与老派。 院内松木各异,水石相结,锦鲤水中游,花窗上的石雕如栩。 围墙包裹起来的庭院占地足足六亩,游人闯入怕会误以为是公园。 而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前卫而又简洁的装修风格与外面一做对比,有着浓浓的穿越感。 沈清的父母联系她说今天周末该全家人一起吃顿饭了,说是她哥也会回家,正好她并无其他事缠身,还想找沈南兴师问罪。 一进屋,她便独自乘电梯到无人的三楼换衣服,一边解开外衫,一边走回自己的卧室。 自从去年亲哥沈南搬出去一个人住,整个三楼就是她一人独享的小天地,家人都不会来打扰,她偶尔回家,这里便是休息养神的绝佳地。 衣服刚褪到露出半边蕾丝内衣,沈清停住了动作。 窗帘的前方站着一个男人。 谢辰。 他站着,一开始是云淡风轻的。 沈清没有从他脸上找出任何心动或者害羞的痕迹。 四目相接良久,他眼神移开,正要低头避开,沈清开了口。 “擅自闯进女生……”她顿了顿,改口道,“女人的房间,不好吧。” 不仅是谢辰波澜不惊,沈清也没有被看光了的自觉,不紧不慢地继续背对着他把衣服换了,手却抖得厉害,从衣柜里拿出的衣服两度落在地上。 最后她一身白t盘腿坐到床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回答。 “伯父伯母让我来看看我的房间,”谢辰沉着声生硬道,“曾经的房间。” 没人告诉他沈清住进了他曾经的房间,甚至于陈设的位置都没有怎么改变。 沈清一怔,别过脸,颊上微红,清了嗓才道:“这个房间窗外的风景好,你走了,我就搬过来住了。” 饭桌上,沈南姗姗来迟,处理完公事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一坐下就遭受了沈清的一顿白眼,一头雾水。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我是又哪里得罪你了,你这白眼可是快翻上天了。”沈南边夹菜,边揶揄。 沈清说:“我看你不顺眼。” “……” 母亲席晴晴连忙制止了沈清这不知是哪来的怨气,将话题引到时隔四年才见的谢辰身上。 “小辰啊,这次回来之后还要去美国吗?” 谢辰毕恭毕敬地搁下筷子才答:“暂时没有离开的计划。” “那好啊,我们有时间多聚聚了,哎,四年没见了。你和小南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就清清,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沈清不悦,气又没处撒,一脚踩在沈南的脚背上,狠狠跺了下。 沈南吃痛嚎叫了声,瞪她,反而被席晴晴敲了下脑袋:“吃饭,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沈清她——” “对了小辰,你要不要搬回来住?小南已经搬出去了,三楼只有清清在用,她偶尔才回来一趟,整个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你刚去美国那会儿,她整天念叨你,像个生气的小孩,其实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你这个哥哥,从小就属你最宠她,小南还要和她闹呢。你看你这次回来了,干脆住回来,也能常常见面,如何?” 被父母亲揭短的事许多孩子都经历过,大半都会懊恼,但不是这般窘迫。 她更不喜欢父母擅自猜测她的心意。 “我没有舍不得他。” 沈清重重地把筷子摔在碗面上,不稳当,滚了几番,掉落在地上,清脆一声。 饭桌上的几人齐刷刷看向她,父母正要开口责怪她没有礼数。 她却一眼望进谢辰深邃的眼眸。 他看着她,眉间微蹙,沉默不语,像在酝酿什么,只是无人可知。 “他有亲妹妹,和我们家没关系。他离开四年,因为那边的人比我们更重要。” 话落撇开眼,摔碗离去。 003 灯光闪耀的拍摄棚内。 “清清。” “清清!” 倒吸一大口气,沈清回神,精致的脸上露出与之不符的懵:“吓我一跳。” “换造型去了,你今天怎么总是发呆?” 经纪人在一旁催促,第一次拍杂志内页,要给业内留下好印象,可不能表现出不专业或是耍大牌。 沈清甩走存在于脑海中的杂事,投入到工作中。 她的身材堪称完美,虽没有超模那样的身高,却有绝佳的比例,沙漏型身材。脖颈细长,背薄肩直,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像染了金光。几个工作人员也发自内心地赞叹。 其中有一组照片她需要和其他五六个艺人合拍,为保护野生动物栖息地做宣传。 其余人早早等候,唯独不见一个叫余苏苏的艺人。刘婷在沈清耳边科普过,说对方微博粉丝有800万,是沈清的30多倍,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流量,但时常能引爆话题度,刷脸无数,主演的网剧都能小范围火一把,认识她的人不少,够得上二三线。最近的势头很好,资源升级,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再上一层楼。 原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没成想这位余苏苏直到三点才姗姗来迟,足足拖后了一小时的进度。 来了以后,不见她团队任何一个人对在场的其他人表达歉意,反而是催促快点拍完,她们还要赶下一场。 一时间,棚内的气氛变得具有压迫感,但也没人说什么。他们是小杂志,排不上号,像余苏苏这样的艺人并不把他们放眼里。 讨厌等待的沈清积攒了不满的怒气,被刘婷拉着才没有立刻发作,索性闭上眼休憩片刻。 “这颜料真不舒服。”余苏苏抱怨了几句,为了更好地展示“野生动物”的因素,造型师往皮肤上涂抹了鲜艳的颜料。 闭目养神等待的沈清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因为这声音很是独特,甜甜黏黏中有些沙哑,怪好听的。 睁开眼发觉她认得这张脸,可这张脸在她记忆中的名字是余淑,而不是余苏苏。 “余淑?” 正在往身上挂玛瑙链的余苏苏身形一滞,回过身看见沈清,呆愣了一秒后露出亲和的笑容:“沈清?真是你啊。我看她们说有个人叫沈清,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真没想到你还会进娱乐圈玩。” 见到初高中同学,沈清还挺高兴,将刚才的不悦抛至脑后:“我也没想到是你,怎么改名了?这是你艺名?” “嗯。”余苏苏腼腆地点点头。 拍摄间隙,沈清和余苏苏聊了许多,自从她高一转学走后两人就一直没有联系。 “那你后来是去艺考了?” “嗯。” “三大吗?” “不……不是,没考上。” 沈清点点头,不当回事:“但我听说你现在发展得很好,那就行了。这么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娱乐圈前辈了,多多指教啊。” 她笑得明媚开朗,自称为后辈,可在一旁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不知名十八线在气势上压余苏苏一头。余苏苏一碰上她,就变得格外拘谨腼腆。 拍摄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最终还是比原定计划晚了四十分钟结束。 沈清由衷夸赞她:“你变好看了许多,早就说你其实资质不差的,就是以前总爱低着头,不肯抬头。” “嗯……” 余苏苏的助理在一旁想拉她走,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和一个新人聊这么久,看着流逝的时间,索性直接上手扒拉开了沈清:“我们苏苏还要赶下个行程。” 刘婷在一旁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清不以为意,把微信二维码亮出来摆到余苏苏面前:“那加个微信以后再聊吧。” 余苏苏低下头,轻声细语:“好。” 加微信的同时,沈清的视线恰好落在余苏苏助理的包上,蹙起眉歪头看了几眼ysl几个字母。 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这位,我想你可能是被代购骗了。ysl的l是锐角,不是直角,”沈清指了指她包上的字母,“这个算是比较低级的仿冒手段了。可以试试去维权。” 话刚说出口,周围的空气就凝滞了。 余苏苏的笑容僵了一秒,拿着手机过了好久才有下一步动作,助理更是满脸通红,双手交叠捂住包前的字母,脸红脖子粗地说:“关你什么事啊!” 沈清咬着奶茶吸管蹙眉:“我怕你是被骗了,好心提……” 刘婷一个脑袋两个大,把惹事生非的她往身后一揽:“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清清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的,她随口胡说,千万别当真。余小姐不是还有行程吗,我们就不打扰了。” 余苏苏莞尔,扯了扯助理的衣角:“没关系,我和沈清是老同学了,我知道她性格的。小田,我们走吧。清清,回头微信聊。” 两人刚走,刘婷就转过身教育沈清:“清清,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不管她背的是真包还是假包,你要顾及别人的面子问题,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都是有自己的傲气在的。” “可万一她是被骗了呢,她的工资不至于买不起一个ysl,我这是好心提醒。” 刘婷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仿佛在教导幼儿园孩童最基本的人情世故:“是,她也许攒一攒就买得起,但不是每一个买得起的人都愿意买真包的。现在的小孩真是被宠着长大的,你回去问问你父母,舍不舍得买这样一个包。” 沈清无言,刘婷认知里的沈清父母还是普通人。 “你啊你,还好她是你朋友,不然你这是要得罪人的,以后在圈里给你穿小鞋,你哭都来不及。”刘婷戳了戳沈清隆起的眉间,“不行,我还得给你报个情商课!” 沈清:“还有这种课?” 夜晚,从公寓内的飘窗往外望,车水马龙,到处是流动的灯光,摘下隐形眼镜,世界变得模糊不清,街景像银河里的星光。 不知为何,透明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了谢辰那晚的脸。 比以往瘦削,更清隽了。 她正出神,接到了沈南打来的电话。 “你遇到严语阳了?” “嗯,试角色的时候偶遇,他和导演是朋友。” “难怪,他问我要你的微信,我推给他?” 沈清停下看书的动作,抬起头目视前方,“哦对,那天我没加他。随便,你给他吧。”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那天我让你来接我,为什么不来?”沈清盘腿坐起开始兴师问罪。 “我公司有事脱不开身,让辰哥接你也一样。” 沈清抠着书角,薄薄的白色纸片被揉卷,“他已经不是我们哥哥了。” 电话另一头的沈南忽然没声了,他坐在办公室里,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好,以后我叫他谢辰。” “嗯,”沈清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工作重要还是你妹妹我重要?” 沈南想都没想就笑道:“都重要,但工作可不会翻白眼给我看,还踩我脚。” 听到这话沈清霎时就来了气,对着手机报复性喊道:“那你最好期望工作永远不会背叛你!” 挂断电话,沈清想起自己还没有和余苏苏说要替自己保密的事,连忙发了条微信过去。 沈清:「余淑,我的家世记得替我保密。」 余苏苏:「为什么?有好资源为什么不利用?」 沈清:「我要独立,我要证明我有演技。」 沈清顿了一下又补充:「将来会有。」 对方忽然不回复了,沈清左等右等,十五分钟后才收到新消息。 余苏苏:「独立……」 她敲敲打打了许多字,最后还是删掉了,只留下这说了一半的话。 余苏苏:「你加油,说不定将来我们可以合作。」 翻看微信时,沈清无意中划到了好友列表一栏,浮于最顶端的“星标朋友”中有着谢辰的名字。 以前,她总是和谢辰聊得最多,沈南忙于学习和工作,只有谢辰会听她从宇宙说到漫画,不厌其烦。 可自从他离开以后,她不仅屏蔽了他的朋友圈,也再没有回过他的消息。谢辰不是没有发来过消息,很多条。频率最低时也能保持一周一次。 从最开始时的问候,到后来分享他的生活,只是最近一个月却是一条未发。 大脑里想的事越多,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也越快,直到最后指尖发烫,止不住轻轻颤动。 她偷偷解开权限,点进谢辰的朋友圈。 半年里,他只发过一条,时间在一周前。 「回来了。」 配图是在机场的一个行李箱,有些许陈旧,行李箱上贴着一张格格不入的夜礼服假面贴纸,是很久很久以前沈清贴上去的,那是她小时候的梦中情人。也许是早已脱胶,贴纸外还粘了层透明胶带,让贴纸牢牢粘住。 沈清蜷缩在床头,对着屏幕扁起嘴,勾起脚趾,眼眶周隐约发酸。 这几天除了在被工作充斥的时间里,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谢辰和站在他身边的谢楚。 她心里知道那是他的亲妹妹,可还是有种本属于自己的被抢走了的不快。 但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向他撒娇,不能遇到难事就找谢辰帮忙,不能走累了就趴在他背上,不能想吃什么就让谢辰变出来。 如果她和谢辰注定要变成普通朋友,她宁愿和他再没有一点关系。 她做不到不依赖他。 不如删去。 004 删了谢辰之后,沈清就像是卸下了心头上的一块千斤石头,她不必时时想他还会否发消息过来,不用偷偷解除权限去看他有没有更新朋友圈。 可卸下了堵在心头的石头后,心头又变得空落落,她并不习惯,只好用工作填满。 公司真如刘婷所说的给她报了个演技班,按时上课,为即将到来的网剧开拍做准备。 一段时间下来,沈清不仅背台词功力渐长,也学会了把她爱胡思乱想的毛病转化成对剧本的解读,她不再像个机器一样去演纸上的形容,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虽然有时会跑偏。但光是理解显然是不够的,她拿捏不准情绪,总是用力过猛,让人看了出戏。 “我让你演耿直,没让你演傻子。” “哭的时候不要干嚎,哭也是要有层次的,有嚎啕大哭,也有隐忍的。” 沈清试着去演,但最终还是需要实战,在她按捺不住的兴奋中,网剧《绵羊说爱你》开拍了。 《绵羊说爱你》并不是一部投资很大的网剧,但剧组却花了很多心思在造型上,势要演出有钱人的生活,不再被吐槽把有钱人演成没有品味的暴发户。其中自然少不了赞助的和借来的服装,有几件价值不菲,成为了重点保护对象。 鉴于这部剧的女主角是低调清纯的角色,大部分华丽的女装其实都是由沈清这个女二穿,导演再三提醒她要保护好衣服,要不然赔都赔不起。 饰演男女主角的分别是廖彦和陈雨菲,一个是长相优越的科班出身新人,一个是打拼了五年还在演小投资网剧的,但总归演的一直是女主,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的处境要好上许多。 廖彦来时给全剧组买了奶茶,沈清欣然从奶茶车上接下一杯,裹着外套坐到一旁背台词。 她的第一场戏要穿的就是一件胸前交叉的吊带,露出大片腰部的皮肤。眼见快要入冬,即便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沈清也受不住风往皮肤上哗哗地吹,霎时便起了一身的小疙瘩,缩起了脖子。 “妆再补一下。”刘婷带着人过来给沈清补妆。 沈清抓住机会询问她:“中午的盒饭有什么?” 上回她拍一个配角戏,总共也没几场戏,吃盒饭吃得胃疼。沈家人见到虚脱的她心疼极了,她的胃本就脆弱,经不起折腾,本想劝她回家别干了,却被沈清严词拒绝。 这次她带上了胃药,以备不时之需。 “我还没问呢,你要是吃不惯,我让小鱼给你买,别担心。” “婷姐你真是个大善人。”沈清睇了眼桌上只喝了三分之一的奶茶,等化妆师走后,小声和刘婷吐槽:“这实在太甜腻了,我喝不下。” 刘婷无奈地一边收走奶茶,一边打趣:“你这入戏够快的啊,戏还没演上,已经千金小姐上身了。” “是真的腻!” “行,行。” 沈清的第一场戏原本排在午饭前最后一场,但是因为前面ng次数过多,只能顺延至下午。 她吸了吸鼻子,清晰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 盒饭车准时抵达了片场,从车上下来的人却是一身黑衣打扮,气场十足,这和他们以往的认真有所不同。当盒饭被展现在人们面前时,所有人却围在盒饭车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盒饭,怎么看着这么高级?很贵吧?” 黑衣人例行公事般,面无表情地解答:“100一盒。” “……靠,我们剧组这么有钱的吗?吃这么奢侈的盒饭?” “怎么可能,全部经费都给造型和道具了,这会不会是廖彦或者陈雨菲请的啊?” “这么大方?剧组这么多人呢。” “别管这么多了,珍惜这一顿,不管是谁送的,这肯定就是庆祝开机,下一顿就该回到普通盒饭了。” 不料刚才解答的人又似机器般说:“整个拍戏期间,你们剧组的盒饭都将由我们提供。” “??” “能问下是哪位金主爸爸提供的吗?” 机器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慢条斯理答:“不可说。” 说完视线在片场扫视了一圈,背着手站在车边。 关雨小跑到送餐车边,举起手指:“三份,谢谢。” 一身黑色便服的“机器人”看了眼关雨,亲自从车上取下三份递给她。 关雨低头一看,疑惑感涌上心头:“这怎么有一份不一样?” 其中两份都有微量辣椒、豆类和油炸食品,第三份却是以清淡食物为主,肉块还被切至很小块。 黑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清嗓道:“不可说。” “……”关雨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是什么奇特的人,但是看在他们准备的盒饭上还是心存感激。 黑衣人犹豫了下很没有说服力地补充道:“随机发放。” 关雨将盒饭呈到沈清面前,沈清也忍不住发出疑问:“怎么还有做这种盒饭的?” 完全适合她,但极为清淡,很难想象会有公司推出这种盒饭。 关雨补充道:“奇怪的是只有这一份是这样的,发盒饭的人从头到脚穿的都是黑的,脸还特阴沉,我看着还以为是什么地府守门员的呢。” “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刘婷皱着眉头制止她。 打开盒饭,吃进去第一口,筷尖还在齿间停驻,沈清便有些恍惚。 软糯糯的饭粒中还掺着白砂糖,轻度的甜味让白饭的口感变得没有那么平淡。 这是她吃饭时的习惯,但一般也只有在家里时才会实现。 嘴中满口白饭,含糊不清问:“你们的饭里有糖吗?” 沈清得到了来自刘婷的一个特别无语的回答:“饭里本来就有淀粉。” “……我是说白砂糖!”沈清干脆自己尝了一口。 没有。 沈清蹙紧眉头,一闪而过的念头稍纵即逝。 会是谢辰吗?只一瞬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 片场的人来人往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廖彦找到了沈清。 下午和她要演对手戏的就是廖彦,沈清饰演他的青梅竹马,前期对陈雨菲有敌意,后期和女主成为朋友,算是比较讨喜的傲娇角色,刘婷也是看中这个角色是能力范围内能够到的最可能吸粉的才让她去争取。 “沈前辈?”他面露惊喜之色,亮晶晶的圆眼闪着光。 “你好。”沈清站起身,想把还在嘴里的饭解决,却不慎咬到了舌头,一霎疼得皱眉眯眼。 “早就听说过你,百闻不如一见。” “咳咳?听说过我?”沈清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长得好看这件事有那么出圈吗?” 廖彦一时语塞,好在反应速度很快,“是啊。午饭吃完了吗?今天的盒饭很好吃。” “是不错,挺特别的。”沈清用纸巾擦拭嘴巴,把精光的饭盒推给关雨。 “一会儿演戏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廖彦这个人说话时总是眯着眼微笑,看着很讨喜。 “前辈不至于,我也就演过一部配角戏,你第一部戏就拿到男主角了,很少有人能做到,不简单,比我厉害。” 边说话边漱口和喷口腔清新剂,行云流水。 刘婷在旁推了推她,皱起鼻子小声在她耳边说:“你讲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在夸他。” “……你还是少说多做吧,娱乐圈谨言慎行。别人会以为你在嫉妒他的资源。” 廖彦看上去却是没放心上,仍然是笑眯眯的表情:“谢谢,你真的很有意思。” 下午的拍摄进程很顺利,沈清的戏很简单,只要演出娇气又蛮横的模样即可,用刘婷和关雨的话来说,这是她的舒适区,第三天的哭戏才会是她需要跨过去的一道坎。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查看一天收到的微信消息,除了林雨晴照常在秀恩爱,余苏苏和严语阳各发了一条。 余苏苏:「拍摄顺利。」 沈清:「目标冲击最佳女配。开玩笑的。」 严语阳:「剧组待得还习惯吗?」 沈清:「嗯。」 好友申请那栏空荡荡的。 沈清翻了个身,用棉被把自己牢牢绑成一个饭团状,试图睡觉,翻来覆去几回,始终没有睡意。她看了看外面依然热闹的街景,披起一件针织外套下楼,象征性地戴起一个黑色口罩准备再找点夜宵吃,身后跟着不放心非要跟来的关雨。 中午的饭健康归健康,可一天下来,嘴里没味,她还是馋得很,想吃些重味的,哪怕只是尝下味道不入肚。 这是沈清第一次来到b市,历史悠久,文化气氛浓郁,街边的小吃街装潢或多或少都融入了些古色古香的风格,仿佛建筑本身也带着温度,没有那么冰冷。 到了夜晚,万家灯火亮起,层层叠叠,甚是好看。 沈清此刻馋嘴,既想吃甜,又想吃咸,从小吃街的街头逛到街尾,看得眼花缭乱。 “清姐,我们先随便买个吃着再逛吧?”关雨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小声说。 沈清侧过肩头,回头觑她一眼:“小鱼,老实说,你是因为嘴馋才跟来的吧?” 关雨被戳破心思,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有一点馋嘴的因素在,但主要是担心你,毕竟这儿你人生地不熟的嘛,嘿嘿。”她狗腿一笑,连忙跟上沈清愈发快的脚步。 如关雨的愿买了两份章鱼丸子后接着向前走,夜晚的风沁着丝丝凉意,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就走出了小吃街最热闹的地段。 鼎沸的人声逐渐变轻,暖黄色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消散,走至一条商业街,玲琅满目,商店里的灯光亮得发白,店里的人忙着整理一天的工作准备打烊,此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细雨,过了没几秒骤变为倾盆大雨,连忙跑进边上的大楼下躲雨也被淋湿了一身。 关雨抬头望天,细如线的雨快速落下,所到之处都是哗哗声。 “这天气预报不准啊。” 沈清:“不如说这天说变就变。”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夜里就下起凉雨。 “我拜托婷姐来接我们吧?”关雨道。 沈清刚想应下,大楼侧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谢辰。 他撑着一柄宽大的黑伞,手里提着一柄,视线恰好转了过来,不期而遇。 沈清陡然转过了身,背对径直走过来的男人。 “请问你们是没有带伞吗?” 关雨愣乎乎地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帅气男人,“是的……” “我可以借给你们。” “真的?!” 天使面孔,菩萨心肠,关雨在心里尖叫起来,这不是桃花运还能是什么?瞧瞧这脸,和清姐多配。 “太谢谢你了!” “小鱼,让婷姐接我们吧。” 躲不过,沈清索性面对他,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冷冰冰的,半垂的睫毛浓密细长,就是不看他。 关雨尴尬地夹在中间。 “我突然想起来了!婷姐说她今晚要飞回a市处理公司的事,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这会儿估计在飞机上吧。” “……” 此话一出,nb顷刻之间被粉碎。 谢辰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将滴着雨水的黑伞收起,伞尖抵着灰色的地面,不一会儿流下一滩水迹。 “请问你们需要去到哪里?”他说话时很温柔,嗓音虽低沉,却不似有些人做作出来的宛若摩托车发动机般,给人的感觉反倒是清冽。 “兴星酒店。” 关雨脱口而出,遭来沈清一记白眼,连忙捂嘴,对哦,她是艺人,不能随便说出住处的。关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大脑里因美色迷晕了头产生的水敲出去,板起脸,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谢谢你的好意,我们选择打车。” “从这里走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谢辰提醒。 沈清翻了个白眼,站到关雨前面,直视谢辰:“你好这位先生,我们有钱乐意在雨天打车不行吗?不想走路不行吗?” 谢辰的个子很高,若是不弯下腰,便是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得沈清极为不爽。 只见他抬了抬眉梢,淡然地说:“行。不过我正好也要去兴星酒店,介意我和你们拼个车吗?” 末尾,他看向关雨,眸中流露出殷切与无害。 关雨又发愣了:“可,可以……” “太谢谢了。” 关雨咬紧下唇,揪着衣角,在心里呼喊:本以为帅哥是朵高岭之花,原来这么温柔、纯真、无害,更有魅力了怎么办。 一旁的沈清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谢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细雨中,车灯照亮路面的浅浅积水,倒映出城市的灯光与楼层。 坐进车中后,默契地沉默了五分钟后,司机被车内弥漫着的一股冷空气刺激到了,率先打破这沉寂。 “看你们是外地人吧?来旅游的?” 关雨想起刚才嘴快泄露信息的痛,将盔甲武装,顺着司机的意思应了:“是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吗?” 与此同时,谢辰也开口:“是来工作的。” 后排陡然传出一记冷哼声。 沈清在昏暗的阴影中翻了个白眼。 工作?猪都不信。这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吗?她在b市,谢辰也恰好同一时间来b市工作? 司机热情地介绍了好几个旅游景点。 例如菩慈寺,可以去那儿求事业,最灵。又如千堤是情侣最爱去的,去了的都和和美美。 抵达酒店时,雨小了很多,只是潮气侵入身体与衣服之间,让一切变得黏腻不适。 关雨冲在最前头去按电梯键,沈清和谢辰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不经意间并排了。 沈清用余光扫了眼,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谢辰听见的声音,假装自言自语:“工作?同一座城,同一家酒店,真以为我还是小孩这么好骗呢。” 闻言,谢辰停下脚步,笑而不语地看她的背影。 原本在酒店大堂中清晰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在此刻静默的大堂里尤为明显,沈清下意识转过身,见他那好整以暇的笑容,极为不爽。 “你——” 叮一声,电梯抵达一楼,关雨兴奋地唤他们过去的同时,电梯上下来一人,沈清原以为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想这有为青年直奔谢辰而去。 “谢总,视频会议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了。”男人侧身从透明的玻璃大门觑了眼外面的风景,“这雨说下就下,早知道就去接您了。” 谢辰挽起淋了雨水的袖口,沉静道:“嗯,辛苦了。”不动声色勾起唇角,“还要谢谢你替我解释了我确实——是来工作的。” 沈清:“……” 如果,她是说如果,这个酒店大堂的地可以被挖穿,她此刻一定挖一条地下隧道钻进去,溜走。 男人推了推眼镜,面上肌肉紧绷略显紧张:“不好意思谢总……我没太听明白。” 谢辰收回视线:“不明白也没事,先上去吧。” “诶好!” 从周身散发着潮气和冷气的沈清身侧路过,西装外套恰好轻擦过她冰冷的手背,沈清心一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谢辰于她耳畔开口:“我并未觉得你是小孩好骗,不过,看样子是你把自己忽悠进去了。” 沈清粉底下的脸霎时腾起红晕,久久僵在原地,在尴尬与懊悔中仿佛屏蔽了一切外界信号,奈何关雨催魂般的喊声不断,她慢悠悠走过去,圆溜溜的大眼睛斜抬起,抿嘴瞪了一眼谢辰,一语不发地走进电梯。 空荡荡的电梯在四人走入后顿时显得拥挤,“拥挤”到谢辰站在左下角,沈清站在右上角,间隔都不足以让沈清愉快地忘掉尴尬。 关雨还在乐呵呵地攀谈,沈清像是学生时代被罚面壁思过一般,不安分的指尖在裤腿缝上有节奏地轻敲,数着楼层。 “同一层,这么巧。” “同一层,这么巧。” 关雨和陌生的有为青年异口同声。 三人走出电梯,沈清迟迟没有挪动步伐,视线齐聚在她身上。 “请。” 一只手挡住就要关闭的电梯门,一只手作邀请姿势,谢辰靠在门边,眼底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绅士举动没有得到良好的回应,反而是遭来一记怨念的眼神。 谢辰看着她,一步跨进电梯里,等着电梯门自动合上,屏蔽了外面二人的呼喊声后,再度开口。 他忽然的跨步在意料之外,保持了一晚上的距离瞬间被拉近,眼前是他身上白色的衬衣,沾染几滴雨水。 “我确实是来工作的。” 沈清撇开眼,“不用你重复。” 谢辰笑说:“但这世上也确实没有这么多的天意巧合,除非,是人为。” 电梯外的关雨急匆匆按下按键,电梯门复开,谢辰走出电梯,顺势接过男人递来的文件。 他保持着风度礼貌言说:“我还有会议,谢谢刚才的拼车。还有晚安,做个好梦。” 005 关雨刚把沈清送回房间,刘婷一个视频电话驾到。 “清清啊,明天你戏也不多,但也不能松懈,多为后天的哭戏做准备,对着镜子哭,观察自己的表情。” “咦,你们俩是刚回来?”她注意到二人的一身外衣。 “是啊,出去玩了,结果下雨了。”沈清接过关雨给她剥好的苹果,咬了一口,嘎嘣脆。 关雨在旁补充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帅哥,和他拼车回来的。” 闻言,刘婷心头一紧:“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关雨连忙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多留个心眼,以后万一火了,多的是人来碰瓷。” 沈清嚼着苹果肉的速度缓慢,眼神放空飘向白色的墙壁。 谢辰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来这里工作,住在这个酒店,确实是他有意为之?为了什么?为当年的离别道歉吗? 沈清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心中顿感不快,继而烦躁地喊了一声用以发泄。 刘婷和关雨被这陡然的一声唬住了,无声地愣了好几秒钟。手机屏幕中占据整个屏幕的刘婷的脸上惊魂未定,忙不迭问道: “清清,发生什么了?别吓唬我们啊。” 沈清回神,把苹果往盘子上一放,垂下长长睫毛:“没事,发泄一下。” 她像个没事人站起身,褪下外套,向屏幕中的刘婷挥了挥手:“我先洗个澡。” 她轻拂衣袖走了,剩下关雨和刘婷担心她是不是心理压力过大了。 沈清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时,关雨已经结束了和刘婷的通话,十分麻利地整理着一众物品。 “十一点了,小鱼你还不回去吗?” 关雨不明所以转身:“回去?哪里?” 沈清动作一顿,滴着水的发丝自然垂落,微微歪头摊开手说:“你房间?” 关雨那小金鱼似的可爱嘟嘟唇启了启又合上,重复了好几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清姐,我们公司出不起两间房的钱。” 倒也不是出不起,只是并不会把这一部分的预算提这么高,他们到底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大公司,没有阔到给助理订一间昂贵且长期的房间。 沈清一滞道:“我记得上次拍戏,是有单独一间的。” 关雨紧着皱巴巴的一张脸,有些哀怨:“上次那个旅馆便宜,而且姐你是n番配角,总共也就待了没几天。” “哦,这样……”沈清伸手一撩头发至肩后,拿起桌上的酒店介绍册翻了翻,“要不我再去帮你开一间?” 关雨紧咬住下唇,问:“清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一起住?” 沈清未曾想到这一层面,更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中带着这意思,夹着介绍册的修长指骨曲了曲。她只是觉得一人一间住着更舒服。 见气氛僵住,关雨忙咧嘴笑起,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间酒店很贵的,姐你刚出道还没赚到什么钱,等以后你火了我也沾沾光。我去边上小旅馆再开一间吧。” 眼看她要走,沈清叫住她:“不用,就住这吧。”她撂下那介绍册,也懒得多解释,看着房内唯一的一张大床问:“我喜欢睡靠窗的那侧,你睡里侧,可以吗?” 关雨笑逐颜开:“我都行!” b市是座不夜城,深夜凌晨的街上走一遭,会遇上各色各样的人。 天桥里躲着城管摆摊的小贩,街边喝得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结伴同行的,花坛中不省人事的酒鬼,比比皆是。整座城市少了些许白天的嘈杂,却没有入睡,一如侧身躺着望向窗外朦胧月色的沈清。 沈清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 尽管关雨没有磨牙或者打呼的习惯,但夜晚静默的房间里,她那微弱的呼吸声都层层渗透进沈清的耳中,让人不受控地数起呼吸的节拍,继而无法入眠。大脑无法放空,胡思乱想就会占据高地,辗转反侧了几回,回忆就像被拉了长线,不断向前倒带。 一别经年再次重逢的谢辰让人无法不去想。 月光穿过玻璃窗,窗前一樽花瓶的影子颀长,直到影子的方位都变换,沈清仍旧是没有睡着。坐起身,在床沿处发了好一会儿呆,取下衣架上的一件棕色披帛走出门,关雨睡得很沉,门一开一合的声音没有打搅她的美梦。 走廊一眼望不到头,无尽中只有一模一样的房门,门前写着冰冷的数字。 她知道谢辰也住在这一层,但不知道是哪一间。 她绝无可能是要去找他,但她在心里不禁问道:他故意制造的那些人为巧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气她一次? 从走廊一端走向另一端,一路上无任何人,审视每间房外的数字,直至走到电梯处,回头一望,还是无尽且无人的走廊。地上的深红色地毯分外扎眼,分明是让人感到温暖的颜色,此刻却只有深秋夜里的冰凉。 走进电梯,她视察了一番不同楼层的功能,最后选择去仍开放的餐厅转一圈。 餐厅里的人比沈清预想的多,六七人,散落在各个角落,每人周围都似有道结界,一定要离其余人远远的。其中两桌在吃饭,其余的皆是点着饮料和点心在看电脑。 沈清绕过其中几桌,余光瞥见一人装木作样在办公,实则是一边开着工作文档,一边塞着耳机陶醉在球赛里,也许那半屏幕的文档能让他的内心少受点自我谴责。 “一杯橙汁,常温不加冰。” 点完单,视线四处寻了寻,无论哪个位置都似乎离其中一人太近。见她有些茫然地杵在原地,工作人员上前告诉她可以去露台,说是露台,实则早就被改装成了玻璃阳光房。b市气候宜人,没有暴风雪,没有暴雨和台风,无需担心。 刚坐下,抬起头,就见玻璃房的角落里坐着谢辰,他和其余人一样捧着电脑,洗漱过后褪下一身西装,着一件简洁白t,仿佛比方才见到的谢辰年轻了几岁,像四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他们之间约莫隔着两桌,不远亦不近,恰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云淡风轻。 已同住一家酒店了,怎样的巧遇都已不在意料之外。 橙汁很快送到,淡橙色的果汁里混着一些被搅碎的果肉,用吸管喝并不太顺畅。倚在柔软的靠垫上,刷着朋友圈,已经刷不出什么新的内容了,凌晨并没有多少清醒着的人。 余光里的谢辰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也没有再抬起头,一直拧着眉头处理电脑里的公事。沈清不禁想,他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人一样,看似是在工作,实际在做些毫不相干的闲事。虽然在她的认知里,他并不是这种人,但是四年的时间谁说人不会变呢。 连她自己都变得懂事了不少,起码沈清是这么自认为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谢辰合上了电脑,松了松圆领的衣口,然后—— 径直向她走来了。 “咳——” 沈清呛了口,抽取一张纸巾捂在嘴边。 谢辰于她隔壁落座,电脑平放在桌上没有打开。 “睡不着?”他问,一边伸手招了服务人员过来,“橙汁,常温不加冰。” 沈清沉默半晌才开口:“学人精。” 谢辰身形一顿,颇有耐性地沉着声又问一次:“睡不着?” 指尖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画面飞快掠过,沈清无暇看具体的内容,却要装作在看,她语气平平问:“你也睡不着?” “工作。” “哦,指不定偷偷在看球赛。” “是有一场,不过很可惜,没有时间看。” 学人精的橙汁送来,被谢辰放置到沈清那杯已经见底的边上,沈清划着屏幕的手停下。 谢辰低头查看时间说:“你身边的朋友说你是来工作的,是为拍戏?我听伯父伯母说了,天亮还要拍戏,不剩几小时,该去睡觉了。” 沈清也没客气,端起新的一杯橙汁又喝了口说:“不习惯和人一起睡,睡不着。” 谢辰没说话。 沈清受不了这漫长的沉寂,侧过身,手机往桌上一撂,质问他:“既然你说这些都是人为的巧合,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我听着,想说什么现在说。”她微微抬起下巴,挑着细长的眉毛,弯弯如柳叶。 谢辰说:“刚好在一座城,怕你惹出乱子,看着点。” 再者,四年没有见到她那张脸了,想多见见。 “……我是那种人吗我?”沈清瞪眼。 谢辰用眼神回答了这个问题。 “就算我以前是,我现在也不是!四年时间我成熟长大了很多,用不着你操心。” 滔滔不绝说完一堆,她气不过,力道颇大地将橙汁移回谢辰的桌上,沉重的一下溅出少量果汁落在桌面上。 “和我们家划清界限的是你,你不要再企图用这种小把戏收买我们一家人。”她胡乱比划桌上那杯果汁,“谢先生,我已经长大成人了,用不着你的关心了。” 她轻易被挑起的情绪,谢辰见惯了。 风风火火地站起身,撞到桌沿,疼到五官皱在一起,不受控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生生被沈清憋了回去。 “沈清。”他喊住她。 “回去睡觉了!”她回,半晌反应过来他喊的是全名,而不再是小清,背对他抿起嘴,憋红一整张脸,“谢先生再见!” 第二天和关雨整理完毕下楼,关雨一路上问沈清怎么看着特别疲惫,沈清只说没睡好,问起原因则是第一次拍女二戏,紧张的。 刚到酒店大堂,两人就被前台喊住。 “恭喜二位,你们是入住的第十万名客人。奖品是为期一个月的大床房,可随时使用,永不过期,但必须是连续的一个月喔。向您推荐我们b市的休闲度假景点。” 看着对方脸上的营业湿微笑,沈清没有感到欣喜,意外的是连关雨也没开心起来。 关雨扯了扯沈清的袖子,委屈巴巴问:“清姐,这是你破费开的吗?不用这样骗我的。” 沈清摇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关雨这才开心起来,接过那张券看了又看,再三确认不是骗术。 去片场的路上,一夜未睡的沈清头疼欲裂,靠着窗没有精神多说一句话,她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微信中空空如也的新好友申请列表,烦躁地将手机倒扣在车座上,凝望窗外。 都说了,她不需要他给的关心和照顾。 而他给了之后又潇洒离去,剩下她对着已失去的联系方式,连质问都问不出口。 006 “再来一次。” 导演逐渐严厉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 从最开始的鼓励和打气,由热到冷,很显然,他失去了陪个新人在片场练演技的耐心。 深吸一口气,摆上强颜欢笑的表情,沈清再一次重复了她的台词。 “昨天生日,他捧了九十九朵玫瑰,我以为他要正式求婚,没想到他和我说分手。可是我居然没有哭也没有闹,你说,我是不是早就对他没有感情了?” “咔——” “这次比上次好一些了,你笑里的苦还不够,得是苦笑,你还在对他的感情里没有走出呐,不要一副已经不爱了的感觉。你在挣扎,在痛苦!” 导演激昂地剖析角色行为给沈清听。 沈清瓶口不沾唇喝下水,发干的嗓子得到舒缓。 刚准备说些自己的见解,关雨拉住她蠢蠢欲动要扬起做手势比划的胳膊提醒道:“婷姐说了,新人时期别反驳导演,他说什么你应下就是,万一得罪了导演以后是要被穿小鞋的!” 沈清琢磨了会儿,虚心接受:“好的导演,我会在表情上再做调整。” 她同意导演前半段的指点,苦中作乐为佳,只是—— 默了两秒,没憋住气性,又说:“可是我觉得她早已经不爱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按照剧本里的设定,她饰演的角色这会儿应该也早已不爱了,甚至移情到自己的青梅竹马身上了,严格来说,是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精神出轨。但这也增添了人物的层次,万事万物不是非黑即白。 正弯着腰的导演提起眉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面试官给出一道题:“怎么说?” 沈清把自己的所想详细说了一遍,关雨捏了把汗,就怕导演觉得沈清忤逆他。没成想,导演听完只是点点头,同意了沈清的观点,再开拍后语气也没有那么冷冰冰和不耐了。 “你看,娱乐圈也没你说得这么可怕嘛。乱归乱,但总归好人多。”午饭间隙,沈清喜气洋洋地和关雨说,心情大好,她对自己能当个好演员充满了信心。 “好人肯定是有的……但是……”关雨猛晃脑袋,“不说了,姐,我去给你拿饭。” “嗯。”心情好,就连语气也飘飘然的如天上的云朵,即便是顶着十层遮瑕下的黑眼圈,也一扫阴霾。 男主演廖彦非但没有去找女主演陈雨菲讨论戏,反而是搬着自己的折叠椅到沈清这一桌,睇了眼她那盒饭,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圆溜。 “沈前辈你的盒饭和我的不一样。”他不经意一问,“好吃吗?” 沈清说:“还可以,”说罢皱了皱眉,“就是一整天下来嘴中无味,太过清淡,想吃红烧肉,想吃炸鸡。” “说的也是。” 也许是第二天和廖彦对手戏变多的缘故,加上他又是个健谈外向之人,一来二去变得熟悉。 廖彦和沈清都算是娱乐圈新人,初出茅庐,不懂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他虽对女主演陈雨菲礼貌绅士,但一闲下就找沈清的习惯,只一天就让剧组里背着当事人传起了闲话。 “廖彦可别是对沈清有意思吧。” “有可能,我看他挺殷勤的,不去和大前辈搞好关系,一个劲去找沈清。” 纵然整部剧中没有大咖,可陈雨菲怎么说也是其中资历最深、咖位最大的,局外人看起来她像是被男主演和女二孤立在小团体之外了,前去安慰和讨好她的人也不少。 当晚回到酒店,不见谢辰人,沈清进进出出了房门几回,也没有在走廊碰见他。沈清想,他也许是公事办完便离开了。 隔天早晨,沈清被关雨的敲门声吵醒,踱步去打开门又扑回床上。昨晚她终于睡了个好觉,早早睡下,前一天未睡的疲惫像千斤压在她身上,一沾床就睡着了,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中。刘婷是昨晚回到的b市,和关雨同住一间,她风尘仆仆来回跑,并不久住。 前脚关雨进门,后脚刘婷就急匆匆跟进来。 “清清,今天要拍哭戏了,昨晚练习了吗?” 沈清伸懒腰的动作一滞,眨了眨眼:“昨晚太困了。” 刘婷叹了口大的气,又问:“那台词背熟了吧?” “应该吧。”她的记忆里很好,背台词不怎么费力。 比起这些,她昨天最需要的无疑是一场好眠,最后回到房间的时候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大脑却重得要往地上砸,再不睡她怕自己猝死。 所幸沈清的哭戏是在下午,她还有不多也不少的准备时间。 这场戏,她需要在廖彦和陈雨菲的面前哭,哭看似是为前男友哭,实则是为丢脸。在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面前掉眼泪,作为一个傲娇的人,应该如何表现,沈清无法把握,只能听从导演的指点。 午饭时,前两日清淡的盒饭里多了红烧肉,不那么清淡了,沈清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等到哭戏时,意料之中,她开始了无止境的ng,她哭不出来,声嘶力竭地在那干嚎,她自己也知道,好不容易挤出了眼泪,又因太过在意挤眼泪这件事而忽略了需要传达的情感。 不停地哭再补妆,沈清的脸颊仿佛□□涸的泪迹和粉底禁锢住了,做个表情都一脸苦相。 她不禁找刘婷抱怨:“怎么能说哭就哭出来的呢……眼泪流不流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 她甚至动起了坊间流传的滴眼药水大法的主意,被刘婷一票否决,说这以后都可能成为别人黑她的方法。 一场哭戏,从太阳最盛时拍到夕阳时分,那滴充满情感的泪水终于在红色的晚霞中落下,跨过了这一道坎。这期间,沈清少不了被旁人抱怨,导演摔了两次本子,边上看戏的人群中也不乏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清没有在意。 回酒店的路上刘婷接了个电话,讲完电话车刚好到达目的地,刘婷一边走一边问沈清: “你和廖彦走得很近?” 沈清想了想:“谈不上,就是说过几句话。” “几句话?” “嗯,他找我聊戏,”又补充,“和盒饭。” 刘婷追问:“他怎么不去找陈雨菲聊戏?” 走进电梯,沈清说:“我怎么知道。” “唉甭管是为什么,剧组里现在都有你和他的传言了,说你们俩孤立陈雨菲,说廖彦对你有意思。” 沈清凝视电梯中骤升的楼层数字,叮一声,暖洋洋的深红色地毯又出现在眼前。 “传就传,总有些人喜欢闲言碎语。” 沈清愈走愈快,刘婷和一旁不敢吭声的关雨加快了脚步跟上她。 “可这是娱乐圈啊,闲言碎语也是会有影响的,传着传着难免有人当了真。而且,我把话和你说重一点,你是个女人,这种传言一定是女人吃亏,这大染缸里就是对女艺人更苛刻。更别说你还是个新人了。” 沈清驻足,回身对刹车不及撞上自己的刘婷说:“他也是新人。” 刘婷无声片刻才说:“那不同,他是男的。” “男女平等。”沈清继续走。 “可是大环境不这么想。更何况,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是资源咖,圈里人心照不宣,会以为你接近他有什么目的。” 沈清不悦地蹙起眉头:“是他接近我。婷姐,不过是说几句话,有必要如此草木皆兵吗?” “除非你和他真是一对,能拿到资源,否则这种传言对你来说就是百害而无一益。就算是炒cp也应该是男女主炒,男主和女二炒cp,是要被骂的。” “反正我控制不了别人的嘴,你和我说也没用。” 走廊旁门咔嚓打开的声音响起。 刘婷一时语塞,半晌才嘱咐:“多和陈雨菲接触接触,别让人觉得你和廖彦孤立她了。” 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开口的关雨忽地讶异出声:“这不是那天那位……?” 视线瞥过去,谢辰身穿一件黑色的t恤和垂感十足的长裤,显得人愈发高挑,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半沓着眼。和那日雨夜里散发出的温柔无害截然相反,此刻他冰冷疏离,掠过关雨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关雨不禁打了个寒战,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刘婷左看看关雨右看看沈清,问:“这是?” 沈清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关雨凑到刘婷耳旁说:“雨天和我们一起拼车的人。” 说完又和谢辰打招呼说:“你好。” 谢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没有抬眼的沈清身上,镜片上隐隐泛着廊顶的灯光,将他的眼睛遮得半虚半实,他沉默片刻,视线收回,礼貌地回复:“你们好。” 互相认识的两人不揭开身份的谜底,其余的人又沉浸在谈话被打断的仓皇中,不知道该和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聊会天还是说再见。 大约半个世纪过后,沈清斜抬起眼看向他身后的房号,飞快收回。 “回去休息了。” 她头也不回地向自己房间走去,谢辰伫立在原地,食指轻轻推了推眼镜,看着她孔雀抬头般的背影。 这场在走廊处的偶遇小小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谢辰退回房内打了一个电话。 “廖彦。” 电话那头是廖彦正在打游戏的声音。 “怎么了?” “和沈清保持距离。” “youhavebeenined.” “靠!你电话来得真是时候。”廖彦绝望地瘫倒在电竞椅中。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流言蜚语。” 廖彦在另一头看着爆炸的基地,翘起腿问:“如果我不呢?谢辰,听到别人传我和她你是吃醋了吗?”他笑嘻嘻地就是想看谢辰吃瘪。 谢辰指腹间夹着一支圆珠笔,手一顿,目色骤冷,嘴角却微微勾起,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廖彦一愣:“我这种类型?我帅气逼人,怎么就看不上了?” “太聒噪。” “……” “我不帮你护着她了。” 谢辰挑挑眉,神情淡然:“你父亲那边的事……” 廖彦投降:“停停,我错了,我帮你暗中护着她。您大人有大量,答应的事别反悔。” “嗯。” 挂断电话,谢辰走出房门。 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已经不见沈清一行人的身影。 他看着沈清刚才走去的方向,驻足许久。 007 沈清接连听了刘婷许久的唠叨声,从和廖彦保持距离,到和陈雨菲搞好关系,再到要提防着刚才遇到的那个男人。 刘婷的原话是:“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是好看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 沈清失笑。 两人离开沈清的房间时,窗外已是夜幕沉沉,仰躺在床上,微信好友申请列表仍旧一片沉寂。 林雨晴兴高采烈地分享她的约会故事后,询问沈清什么时候一起聚会。 沈清:「在剧组,不方便出来。」 偶尔一两天不用拍戏的间隙,飞来飞去太耗费精力了。 那边沉默许久,林雨晴问她:「你说你这么辛苦何必呢,你又不缺钱,一部剧赚得还不如你零花钱的零头多。现在都没法随时找你玩了。」 沈清:「那你可以天天缠着你家那位,不是更好。」 林雨晴发了个害羞的表情:「他也是要工作的嘛,他工作的时候我多无聊啊。」 沈清:「你也找个。」 林雨晴:「不要,太累了。清清,你也太能吃苦了,我对你刮目相看,吃剧组盒饭多不卫生啊,还要和那么多不知道底细的人一起工作这么久,我想想都好窒息哦。」 她仔细琢磨了下林雨晴的话,深表赞同。 沈清:「和你比起来我确实很独立很能吃苦,愿做你的榜样。」 林雨晴被她的不要脸打败,论自夸,沈清永远冲在最前方。 沈清哼着小曲,抱着自己很了不得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好友申请列表忽地闪现出一个红色1字,是谢辰。此情此景,沈清抿起嘴,止不住微微提起唇角,在床上滚了一整圈,晾着好友请求没有理会。 隔天到片场,新造型是豹纹连衣短裙,远看下衣失踪,细细的两根吊带不规则缠绕在肩颈周,锁骨和小小的纹身仿佛被囚禁,长发如瀑展,搭上挑的眼线和红唇,把角色的性格和性感展露无疑。 就像刘婷说的,这个角色,很引人注目。 看见廖彦时他正在陈雨菲一旁与她谈天说地,虚心以后辈身份请教诸多事宜,陈雨菲很是受用,笑容灿烂。 一旁刘婷推搡了下沈清,让她学着点。 可沈清不是会主动示好的类型,午饭休息时也自顾自挑着菜,没想到陈雨菲先过来找她了。 “沈清,我们下午有对手戏。”她的声音很甜美,软糯糯地和她长相相符。 沈清抬起头接话:“你好。” “介意我坐这吗?” “你坐吧。” “你和苏苏是朋友?” 沈清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苏苏是谁,在脑中寻了许久才说:“余苏苏?嗯,我们认识。” “她让我在片场多照顾你,你们年纪比我小,又是刚入行,有任何事都可以来问我。”陈雨菲说得诚恳。 沈清望着她那双杏眼,真诚而又甜美,如果说沈清的长相是时而夏季时而冬季,在浓艳与拒人于千里之外之间游走,那么陈雨菲就定是桃花盛放的春季。 “谢谢。” 她这几日感受到的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娱乐圈的善意太多,托起她令她有些飘飘然,被称作大染缸的地方,好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人一旦走运,好运似乎便会不断,有时都不管你承受不承受得过来,像下场花瓣雨直接将人淹没。 “清清!”刘婷从极远处一路火花带闪电跑来,表情一边因气喘吁吁而扭曲,一边又难掩喜悦,“来活了!y家彩妆线有意向请你做品牌大使。” 沈清眨巴了下眼,淡淡问:“不是代言人?而且是彩妆线不是全线?” 刘婷语塞,拍了下她肩头:“你看看你现在的微博粉丝数,还没别人一个小网红多,能请你就不错了,而且一般十八线最多就给个批发的挚友title。你现在要知名度可是一点知名度都没有,全公司都没想到,听说人家时看中了你的长相气质,符合他家的理念。” 托着下巴,沈清歪了歪脑袋道:“是吗?”指尖敲了敲自己的上嘴唇,看浅浅的红色沾染到指尖。 刘婷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说个没完,毕竟沈清是她带过的和见过的所有非资源咖中最有潜力的,也是最快被市场注意到的。 “我们真没看错,你果然是命中带火!” 沈清没有很高兴的模样,顺着刘婷说:“公司决定就成。” y家并不是什么高端品牌,她从没用过,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再者,她来娱乐圈走一遭主要是想演好作品,得到认可。这些与金钱直接挂钩的商业活动对她来说最多是锦上添花,再多一些可有可无的小钱。 公司很开心,认为这说明市场注意到了沈清,欢欣鼓舞地应下,开始准备拍摄物料的工作。沈清两手一摊只顾拍戏,刘婷忙前忙后,辗转各地,最后只等她通知一声,从剧组请了两天的假飞回a市拍摄。 不幸的是,a市从前一天下午开始,风卷残云,狂风暴雨,雨像是从天上砸下来的石块,伴随着轰雷阵阵,宛若灾难片的场景。 飞机在极端天气无法起飞,航班被迫取消。 气象预报说明日雨就会停,拍摄计划照常,但她们会赶不及,最后只能采取开车前往的方式,路途整整八小时,整个夜晚将在保姆车中度过。 起先沈清还靠刷手机维持清醒的状态,随着夜逐渐深,困意席卷。可即使是无人说话的昏暗车中,关雨和刘婷的呼吸声还是没法让她入睡。当车行驶至越来越靠近a市的路段,雨也落了下来,途经车窗留下一道道斜斜的痕迹。 沈清索性靠着窗,食指尖在玻璃内侧轻抚着触摸不到的雨水。 鬼使神差地,她很想找点事做,打开微信,从好友申请列表里翻出谢辰的那条,犹豫片刻后,选择通过请求。 不过一分钟,手机无声地提示她有新消息。 谢辰:「?」 谢辰:「三点了。」 也许她只是想在这不眠雨夜找点可看的东西,才会通过,却并不愿意回复。 谢辰:「睡眠不足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沈清抿了抿嘴,知道他从来是工作狂的性格,从前是一头扎进书籍的海洋,后来想必也是工作大于一切的人,这点和沈南倒是颇为相似,好歹也是兄弟相称了十几年。 她还是没有回复,但却按下了录制语音的键,一语未发,任凭隔着窗的喧闹雨声被收录,最后松开手指发送过去。 沈清等了好一会,放下又拿起手机数次,在心里狠狠骂了谢辰几句,她讨厌等待,讨厌等待。良久,谢辰也发了一条语音。她身形微顿,调整坐姿,戴上耳机,点开。 “下雨了?带耳塞了吗,躲进被子里,可以隔绝很多声音。” “不要在意雨声,不要开始想象一些童话故事,什么都别想,慢慢睡着。”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声音中也带有一丝疲惫,愈发沉静。语气像是在哄人睡觉,缓慢得宛若蜗牛,又像摸不到抓不着的云朵软绵绵的。 谢辰还记得,一到雨天睡不着觉时,她就会竖起耳朵聆听雨声,或是小雨滴答,或是大雨如注,她能从雨声延展想象成一个童话故事,尤其钟爱于呼唤一只兔子形象出来,打着草叶伞穿梭在城市的行人道上。 沈清又点开那条语音播放第二回,第三回,端正靠坐在椅背上的身体逐渐沉重陷入梦乡。 抵达a市时,雨果然停了,地面仍旧潮湿一片,一脚踩进水坑中溅起的污水花了裤腿,可喜的是太阳已从高楼之间冒出头,扫去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灰蒙。 沈清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艺人没有规律作息,即使是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她们也没有时间返回家中哪怕休息片刻,马不停蹄赶去做妆造。 扫了两眼化妆师准备的隔离霜,是她讨厌的牌子,沈清默了默低头闪过对方贴近自己脸的手,从包中拿出一瓶:“用这个。” 化妆师一时愣住。 沈清很没有必要地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那个牌子。” 非要说的话,是讨厌那个牌子家的公子哥,很不幸,他们曾是同学,对方在学生时代就是讨人厌的存在。 从业多年,见过耍大牌的,没见过小牌硬耍的。化妆师接过隔离,没多说,但是面上神色已变,冷着脸操作完全程。 沈清大致翻阅了一下y家的资料,发现这家的“大使”头衔也是搞批发的,算上她有足足四个人,加上品牌本身格调不高,价值便更弱了。 拍摄进行得极不顺利,为了效果需要用水浇在头顶,展示水流中那张极具魅力的脸蛋和彩妆。 “够了吗?” 沈清失去耐心,眯起眼又问了一次眼前的人。 冰冷的水从发尖一直淌进v领口里,冷空调直对着她吹,冷得有些要命。 灯光聚焦在她身上,映照出屹立中的狼狈。湿润的绸缎长裙描摹她姣好的身姿,碎发粘在额角,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一丝怒气,别有一番风情。 房间里的男男女女躲在一架架设备后面审视她,她也直视亮光冷冷看着他们。 反复了十次浇水的拍摄,问题皆出在y家,如果此刻拍摄的是个大牌,或者哪怕只是个三线艺人,他们都得道歉连连,却偏偏是沈清这样的新人。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沈清不语,片刻后,一脚甩掉还在脚上的高跟鞋,不合理的设计让她的脚腕处被勒出道道红线,云淡风轻把头发往后一撩,刘婷来不及飞奔来阻止,她已脱口而出。 “不拍了。” 她一边摘下戴在手上的饰品,交到赶来的关雨手上,一边阴沉一张脸,面对周围人审视的目光也毫不在意:“最后一条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你们自己看着办。” 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响起,其中不乏刚才那个化妆师,交流的无非是“沈清可真是个爱耍大牌的主,明明是个十八线”。刘婷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飞速想着解决方案。 除此之外讨论的还有她是不是有金主,否则怎么听都没听说过的新人就能有商务活动。 猜测总归是猜测,直到下了班走时,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停在路旁,车窗没有摇下,防窥贴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分毫,黑黢黢的一片。 电话里林雨晴兴致冲冲地说:“清清,我在楼下等你你看到了吗?” 沈清从楼梯上往下看,有种不想理她的冲动:“……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让我宝贝下车,你能看见他,那辆就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林雨晴家那位亲亲老公——周书昊,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着脸下车,像是完成林雨晴给的任务一般引领沈清上车。 “……” 他黑着脸,沈清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身后那交头接耳声更盛,沈清瞥开眼,淡定对刘婷说:“我朋友和我有些事。” “这车……”是个富豪朋友吧。 刘婷还有一大段教育的话没说,却抓不住沈清小跑走的背影。 沈清钻进后座,关上门,一记没什么力道的猫猫拳打在林雨晴大腿上:“你是不是想我身份暴露!” 林雨晴委屈地揉了揉腿:“我想你了,想来找你就忘了这回事了……没事你就说是以前的同学嘛。” 周书昊从前座冷不丁转过身:“别打她。” 沈清:“……”转向林雨晴,“你家宝贝不上班,你找我做什么?找我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沈清和周书昊的性格向来不对付,她一直觉得周书昊对她有种没来由的敌意,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林雨晴抱住她的胳膊不撒手:“一起聚会嘛,我还叫了陈虎他们。难得你因为工作回来一趟。” 周书昊死死盯着她们紧抱的地方,沈清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再计较什么,随林雨晴闹了。 “什么朋友啊……开几百万的车。我看是金主吧。” “那也太招摇了吧,怎么连掩饰都不掩饰。” “我就说哪里冒出来的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虽然漂亮是漂亮……” “嘘,别多嘴,有点圈里人的职业操守好吧。” “安啦,我们自己私下说说而已。” 008 周书昊驱车带着两人到早已订好座位的日料店,陈虎已然盘腿倚靠在墙壁边玩手机,百无聊赖,又粗又浓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形成略微搞笑的倒八字形。 “陈虎!”林雨晴拍拍桌子喊他回神。 陈虎笑得傻兮兮的,不出所料招来沈清的揶揄:“怎么还这么傻。”边说边坐到他身旁,另一边的两个位置留给小夫妻。 上次去庆祝他的酒吧开业,半路杀出不速之客,有段时间没见的陈虎和沈清都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就散了,这次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相见,却是能和老友好好聊了。 陈虎同样也是个富二代,高中时期和他们是住在一个小区的邻居,不同的是,他家不像其余三人那样阔绰,父母做生意起家,有钱却不像其余三家那样是大贵,为了给儿子最好的学习环境,也为了攒下人际关系,才勒紧了裤腰带买到同个小区。陈虎学生时代是个可爱的小胖墩,人没什么脾气,班上的人都喜欢逗乐他,揉揉他特别柔软的脸颊。这几年倒是累瘦了不少。 陈虎毕业后逐渐接手家里的生意,虽然他学习不行,但做生意却有一手,靠着父母的人脉加自己的头脑已经做得比父辈强了不少。他大多时间已不在a市居住,各地跑,见老友的机会自然也是不多。 这其中,和沈清最不熟的还要数周书昊,他们除了是高中同学外,就仅剩林雨晴这层关系了,性格那是相当不对付,要不是有个成天撒娇的中间人横着,周书昊也会被沈清列进讨人厌的高中同学一行。 陈虎一上来就问:“上次在我那,你怎么走得那么急?” “有事。” “我想你和你哥也是好久没见了,才把他请过来让你们团聚。没想到你们关系变差了,你走后还是别人告诉我这几年发生的事的。” 他在外地多年,平时和老同学也就聊些嘻嘻哈哈的事,素来不爱听八卦,也就没人与他说。 沈清垂下眼睫,淡淡一声:“嗯。” “后来我又去找人问了问,辰哥现在……谢辰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啊,跑去美国一趟,回来整个身家都变了。”陈虎抿了口酒,被辣得皱起眉,他还是改不了不会喝酒但总想尝尝的习惯,觉得以后生意场上总归需要,早晚也得学会。 “是吗?”沈清摆弄着手里的小茶杯,清透的瓷色,裂纹如同树叶片般延展,爱不释手。 她其实并不了解谢辰的近况,只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母谈起他,言语中谢辰的家庭很不寻常,老两口又是感叹,又说幸好,沈清听不明白。其余时候,她选择屏蔽了他的消息,听到就会好奇,好奇便会回忆,一旦回忆,她会有深深的失去感。 “也不知道他家是怎么一回事,以前还借住在你家呢,也没见过他父母。” 林雨晴时不时插两句话,周书昊全程沉默不语,只帮着林雨晴。 这几年,他和谢辰有往来,从前不熟,只知道他是沈清认的哥哥,没想到后来工作上有了交流。周书昊素来有调查工作对象的习惯,谢辰也不例外,虽然有些信息被对方隐藏得很深,令他无从查起,但他比其余人更了解谢辰的这几年。尽管他是此时餐桌上看起来和谢辰最没关系的人。 陈虎忽然问起:“你们后来有见面聊过吗?” 沈清把玩茶杯的手一顿,指尖像弹钢琴般叩着桌面:“有。”见面。 “聊得如何?” “什么也没聊。”垂眼,杯子被平稳搁置在桌上。 周书昊第一次抬眼打量了她的神情,很平静,却不是该出现在沈清这个人脸上的。在他为数不多对沈清的印象中,沈清总是扬着眉毛,自带高高在上的气场,喜欢抿嘴抬下巴,不悦的时候喜欢白眼瞪人,比如他,就被瞪过很多次。 “唉,”陈虎大叹一口气,“好唏嘘啊。以前你非得带着你哥和我们玩,如今我们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反而是你,和他倒像是陌生人了。” 陈虎记起从前活在沈清淫威下的那段时光,受“压迫”但颇快乐,成天无忧无虑地玩耍,比起父母,□□更怕沈清的两个哥哥。一个和他们同校同级,总是痞坏痞坏地威胁不准欺负他妹妹。另一个大他们足足五岁,光是年龄就压住了一帮毛头小孩,更别说那人总是冷着一张英俊的脸,往沈清身后一站,遮天蔽日的,学校里哪有人敢明着欺负沈清。 “你记不记得当时——” 老同学谈话,不聊天文不聊地理,只追忆。 - 那年□□还是高二的叛逆青少年,成天跟着“大姐头”沈清惩奸除恶,当然好学生周书昊不在其中,他只是个偶尔被喊上的编外成员。 崎岖的小巷里,几个约莫十多岁的少男少女正穿着奇装异服蹲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领头的少女扎着一个浮夸的双马尾,身上的颜色多得像是倒翻了颜料盘,衣服边缘全是被不规则剪裁过的痕迹。杂草般的无袖上衣和边缘杂乱的短裙,像个原始森林部落里的女头领。只见她不顾形象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活动一番后摆出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巧克力棒。 “准备,他们要出来了。” 她故意压低了嗓子,发出的声音像是猎豹的声音,嗯,猎豹。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立刻抬头挺胸准备跟着头儿走。 天上的乌云密布,此时正好遮掩了阳光,本就黑黢黢的小巷变得更为阴暗。 沈清用力吞咽了一下,长时间没有喝水的嗓子已经干得要着火,疼得她直皱眉。 突然,前方的一扇小门被推开,沈清顾不得多,一声令下:“冲呀——给我拿下这对狗男女!” 五六人一拥而上,围住了从小门里出来的一男一女的所有去路。 “你……你们干什么!”女人慌张地往男人身后躲,眼线长得直往太阳穴去。 沈清挑了挑眉,还好她早有准备,特意化了快到眉尾的眼线,气势上就压过了对方。 “你敢抢男人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她仰着下巴,恶狠狠地说,两条小细胳膊对着空气抡了抡,“还有你,狗男人,最坏的就是你,欺骗纯洁少女的感情是要下地狱的!” “对,是要下地狱的!”沈清耸了耸肩,身后便是一片附和声。 “大姐,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男人皱着一张瘦猴般的脸,疑惑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女人。看着年纪不大,就是那张脸上化着奇丑无比的浓妆,根本看不出妆容下的皮囊。 “大姐?!”沈清怒从中来,“你是不是有个三中的女朋友!你是不是劈腿了!我今天就是带我们道上的兄弟姐妹来收拾你的!” “草,神经病啊。”男人偏过头啐了一口,眼神轻蔑地扫过他们几人。 “沈清……” 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的肩,沈清不耐地拍了下。 “沈清……” 回过头,是打小的邻居林雨晴,她刚接完一个电话。 “怎么了?” 林雨晴凑到沈清耳边小声说:“陈虎说你哥往这边来了,他拦不住。” 沈清一愣:“我哥?哪个?” “当然是那个啊。” “他又不在a市,陈虎他眼花了吧。”沈清摆摆手。 她刚重新架起凶悍的表情准备继续收拾渣男,就听身后传来低气压的声音。 “沈清。” 她一怔,身体一颤,想到自己今天这身装扮,迟迟不敢回头。 他刚才叫的是全名,她没有听错吧。 这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见到来人,原本看似气场颇足的□□和几个编外成员瞬间垮台,识得谢辰的几人连忙抹了把自己脸上五颜六色的妆和他打招呼,其他几个不明所以的看眼色也跟着照做。 “大哥好,好久不见。” “我们就先回家了……沈清就拜托您送回家了。” “大哥再见!” 一阵冷风吹过,本站在她身后的其余几个人于刹那间消失了,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沈清和面前的狗男女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他们看不懂眼下的情况,只知道溜之大吉。 正抬起腿准备跑,不料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 “解释下,什么叫抢男人。” 背后的声音又响起,比这天还冷。 沈清此刻多么希望自己拥有瞬移又或者是隐身的技能,闭上眼,往上吹了口气,摆出一副准备赴死的神情,终于转过身。 “哥,你回来啦。”她努力地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可那忽闪忽闪的眼影和长睫毛却让人无法忽视。 谢辰沉默了一秒,垂眼扫过她今天的装扮,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没说什么。 侧过身,从上至下扫视了一眼棕毛的男人,逼近他。男人被谢辰眼里遮掩不住的怒气和冰冷震得想要逃跑,脚刚跨出去的瞬间就被牢牢踩在了地上。 “是你对不起她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车子轧过马路上的石子,下颚边缘的肌肉紧绷在一起,气压低得吓人。 “我怎么就对不起她了我……”男人夹着腿,拽着身边女人的肩膀不敢抬头,光看体格差他就不可能打得过眼前震怒的人,“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谢辰直起上身,侧头问沈清:“不认识?” “啊?”沈清被他一回来就猛如虎的操作怔得愣了会儿,“是不认识。” 谢辰顿了顿,再抬起的眼眸已温和不少:“抢男人是怎么回事?” 沈清努了努嘴,迈着小碎步站到他身侧小声嘀咕:“这个男的和我朋友谈恋爱还劈腿,欺骗了她的感情。” “所以?” “所以我就和其他同学装成小混混想教训他一下……” 谢辰看着沈清低垂的头顶不语,瞥见她不安分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谢辰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带低气压,冷着一张脸,不熟的人看了总会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和他有仇,引得他要来寻仇。 “这位大哥……你们聊,不如先放我们走?”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辰看着沈清,没有回答男人的话。 “所以,不是你要抢男人?不是你被他劈腿?” 他淡淡问道,语气比刚才轻快了些许。 沈清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和谢辰对视:“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抢朋友的男人,我会看得上这种人?” 她情绪激动,仿佛他看低了她的审美和人品。 良久,谢辰终于出声了。 “嗯。” 嗯?就这?他什么意思? 沈清鼓起嘴,像塞了个大包子,气呼呼地瞪着谢辰。 都是他坏了他们精心策划的计划。 “大……大哥?” 谢辰这才有空搭理眼前这对男女,他的表情舒展了不少,轻轻蹙眉。 “去和被你欺骗的女生道歉,然后再也别出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蜷缩起身体的沈清。 刚开春,湿冷的天,她就穿着无袖和短裙裤,不冷才怪。 男人顾不得这么多,随便应了:“嗯嗯,一定一定。”趁着谢辰分心的功夫溜走了。 “阿嚏——”沈清气急了一边跺脚一边指着那两人,没忍住又是一个喷嚏,红着鼻子眯着眼,“你让他们跑了!” “穿上。” 一件有着淡雅清香的大衣从天而降盖在她头顶,沈清记得这味道,像是栀子花混着柑橘香。 扒拉了几下,才把衣服从头上取下,一看,已经蹭上了不少自己脸上的化妆品。吐吐舌,这才乖乖把衣服穿上。 暖和了不少,不仅是衣服本身挡风,也因为它带着点谢辰的体温。 整条小巷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清这才好好打量起许久未见的谢辰。 上次面对面见他好像是三个月前。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都不提前打声招呼,沈清有一下没一下地抬眼。 谢辰的头发长了一点,风一吹额前的碎发就在他深邃的眼眶周围跳舞,好看得很。 “有假,回来看看青团。”谢辰拿出一包新的纸巾递给沈清,“擦了。” 沈清低头看,“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纸巾没法把妆卸干净的,只会越擦越糊,像鬼一样。” “……” “说起青团,它应该也挺想你的,总是跑到你的房间里趴着。我们找不到它的时候去你房间找总没错。” 沈清把玩着手里那包纸巾,不咸不淡地说。 青团是去年沈清和谢辰一起去领养的一只暹罗猫,灰黑的脸和圆溜溜的眼睛,有种别样的可爱。 那天她本来是找沈南陪自己去的,可惜沈南那个见友忘妹的人选择了去打球,把她丢给了谢辰负责。 谢辰没答话,半弯腰把她身上大衣的胸前扣一颗颗扣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把风都挡住了。 “谢辰。” “嗯?”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沈清从口袋里拆出一颗口香糖放进嘴里,语气淡淡,好奇地观察刚才那对男女走出来的小门。 她通常只在谄媚讨好的时候会一直叫他哥,其他时候总爱没大没小地连名带姓叫他。反正他根本不是她亲哥,不姓沈,不是沈家人。 谢辰也习惯了,就像长大了以后他也没法喊她妹妹一样。 “三天。” “哦,”沈清点了点头。 “吃午饭了吗?” “没呢。” “想吃什么?” 沈清抬头,语气蔫蔫却带着小坏笑:“要不回家你给我做?好久没吃了。” 谢辰稍顿,应了。 回去的路上沈清一边用手机观察自己的妆容,一边问:“这妆是不是很丑?” 谢辰也没客气,“很丑。” 沈清白了他一眼,“我都认不出自己了,你怎么认得出来?” 谢辰回敬她一个差不多的表情,“怎么可能认不出。” “切,那我下次再化个你绝对认不出来的妆。” 结束了小学生的对话,沈清百无聊赖地问道:“对了谢辰,你谈过恋爱吗?” 虽然他们隔三差五地总会见上几面,看不出有谈恋爱的迹象,但也有可能是他在学校里谈了却瞒着他们。 谢辰:“没有。” “哦——”沈清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边,偶尔弯腰看路边石缝中生长出来的花骨朵,“那你,总有喜欢过人吧?”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沈清往谢辰身后躲了躲。虽然上半身被大衣保护着,可她为了大姐头人设穿的小短裙却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修长的双腿打起颤来。 “有。” 谢辰说。 沈清拽着谢辰的衬衣两侧,亦步亦趋地跟在这块人形挡风板后面。 “谁啊?”她好奇地问。 过了半晌谢辰才答:“你不认识。” “哦,那你追她了吗?” “没有。” 沈清嘟起嘴,失望道:“那很没有参考意义诶。” 他们终于走到了家门口,院子里初绽的风信子摇曳生姿。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辰抬起眼,目光跟随着莫名雀跃的沈清。 沈清跑进院子里,褪了谢辰的大衣,回过身露出骄傲又喜悦的神情,比院中的花还明媚。 伸手一抛,将他的大衣还给了他。 “有人在追求我。” 十几岁的人露出仿佛情窦初开的神色,漂亮极了,谢辰却不识得那个让她情窦初开之人,恍然间眼前的沈清如同云朵,看得见,却抓不住。 009 那个时候谢辰的反应是什么? 沈清向后仰去,手掌抚在微酸的后颈上,眯起眼看头顶灯光呈现眩光。 她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回头去看他,错失了他的表情,但她猜测谢辰大概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还记得当时你只要一有事就搬出你两个哥哥,一个就在隔壁班站岗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一个虽然在外念大学,但只要一回来就像座大山立在你身后。有这两尊大佛,谁敢造次?” 陈虎中气十足的嗓音喋喋不休起来很有穿透性,一下把沈清拉回。 沈清哂笑:“怎么,还想欺负我不成?” “哪敢啊,就算没你俩哥,你凶起来也挺骇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很凶?” “……我的错。” 其实在他们那个学校,一个父母辈几乎全是富豪和精英层级的学校,四人/帮属于异类。学习马虎倒是次要的,撒泼打滚,玩起游戏不顾形象,时常被同学嫌弃。 林雨晴家本也想给她在课外时间报些舞蹈、钢琴课,却被林雨晴以要和沈清玩为由拒绝了,钢琴也荒废了几年直到后来才重新捡起。所以林雨晴家人一直不太喜欢沈清,觉得她是带坏自家女儿的罪魁祸首,碍于沈家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给女儿洗脑别和她玩。可偏偏,林雨晴就是喜欢沈清的性格。 “你记得那个追你的学长吗?你把消息告诉你哥,隔天你哥就冲到人家教室说‘离我妹远点了’,还拿着篮球威胁人家,吓得人直接请了两天假。” 沈清一愣,她对这件事丝毫不知。 “哪个……哥?” “沈南啊。” “哦。” 可她记得,自己不曾告诉过沈南有人追她,难不成是同学间传的进了他耳。 陈虎还是延续了他一贯多话的性格,也许正是因为能说,在生意场上吃得开,便做得好。蹲在办公室工作的周书昊则相反,只说有用的话,沈南也差不多,很衬冷冰冰的现代高楼。 刘婷来讯息提醒她:「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去,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起不来,这趟我先不去,公司有事,我还得给你的臭脾气擦屁股,小鱼明天会去接你的。」 沈清看了眼时间,置下手机,抿了几口酒,这才开吃。 酒很难喝,是沈清对所有酒的评价,但她又喜欢小酌两口,自虐一把。一沾酒脸就变猴屁股的体质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每个人都会问她醉没醉,实际上她并没有醉,除了轻度晕乎,神智却是异常清醒。 “书昊一会儿我们送清清回家吧,陈虎不顺路的。” 周书昊面不改色,帮林雨晴卷起过长的袖口:“我联系了另一个人过来接她。” “谁啊?” “可以放心的人。”他拍了拍林雨晴歪斜的脑袋,冷冰冰的脸也露出笑容。 好巧不巧,被沈清敏锐捕捉到了:“周书昊笑了!我就说他一笑起来就显得憨,和扑克脸的时候完全不同嘛。” “多帅啊。”林雨晴托着下巴也傻呵呵地欣赏。 沈清笑说:“你那是有爱人滤镜,陈虎你说,他笑起来是不是傻里傻气的?不过总比冷着一张脸好,多讨喜,是吧周书昊。不过他这笑脸,只对雨晴你开放,其他人只能看到他的臭脸。” 周书昊的额角抽了抽,看死人般的表情看着沈清,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退去。论冷脸,他可比不过等会儿来接人的那位。 林雨晴确信沈清说话的语气是有轻微醉意了。 “书昊,我不放心,还是我们送她吧。” 周书昊垂眼安慰:“那个人处理这种事比我们熟练。” 他不希望有个烦人的家伙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偏偏林雨晴还特别关心她这个闺蜜,时不时忽略自己。 聚餐结束,林雨晴掺扶着醉意上头的沈清走到街上吹冷风,又冷又潮湿的空气吹拂在面颊上,吹散表面的滚烫,沈清哼哼唧唧发出舒服的声音,靠在林雨晴的肩头。 不一会儿,周书昊说的那人就来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被风吹开,蹙着眉又阴沉着一张脸。 陈虎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这表情太熟悉了,完全就是学生时代替沈清来吓唬他们时的模样。 林雨晴诧异地看向谢辰,是他的话确实是可以放心的,但是……沈清最近特别不待见他,清醒以后会不会不高兴? “书昊,要不还是我们——”林雨晴难掩担忧,只是话还未说完,已被身旁沈清打断。 “谢——!辰——!” 紧接着,她就如同八爪鱼似的一跃到谢辰身上,四肢缠着他,甚至在跳跃之前还在原地小跳了一下充能。周书昊和陈虎同时皱起眉头别过眼,可以想象到谢辰遭受到的瞬间冲击力有多大。 “清……清……”林雨晴呆呆地伸出手臂,谨小慎微又无可奈何地唤了唤。 谢辰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沈清这一跳该不会恰好撞在枪口上了吧? 在场的五人皆静默,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在顷刻间变得缓慢。直到马路上一声鸣笛才打破这沉寂。 路边经过的一辆车开着远光灯,刺眼的光引来不知是谁的一句骂声,强光映照在谢辰脸上,才令他的神色变得清晰。 他仍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也许是因为在强光的照射下,他的表情比适才柔和些许,微沓着眼,沈清柔软的细碎长发在他眼前随风起舞。灯光远去,他的神情也再度变得不明。 沈清趴在他肩头,手臂牢牢圈住谢辰的脖颈,不给一丝挣脱的空间,挂于他腰侧的两条腿时不时往下滑,她嘀嘀咕咕抱怨了几句,听不清词。 谢辰不动声色伸手固住她大腿靠近膝盖窝的地方。 “清清,要不还是我和书昊送你回去吧?”林雨晴道。 沈清蓦地从谢辰肩上仰起头,恍惚地看着夜空,伸手拍了拍谢辰的脸颊,瞧得陈虎心惊胆战。 “有谢辰在呢。” 林雨晴欲言又止,不再多说什么。 有谢辰在呢。 她从前就听到过这句话许多回,大到受了伤,小到考砸了找人打掩护,似乎在沈清的世界里,只要有谢辰在,哪怕是世界末日了,天也一定不会塌到她头上。 林雨晴时常觉得,沈清依赖谢辰比依赖亲哥哥还要多。她只是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还能听见这句话,她哑然失笑,想起沈清的性子,也许是因为酒劲才放下了她的骄傲,这般依赖,等酒醒以后,指不定要暴跳如雷。 和几人道别后,谢辰将沈清安放在后座,过程中她死死扒着他的身躯就是不肯撒手。 谢辰一边护着她下坠的后腰,一边紧着眉头却又将语气放缓,对着她说:“小清,先下来。我送你回家。” “谢辰,你不是我哥哥。” 沈清忽然说,语气莫名,下巴顽强抵在谢辰的肩头,谢辰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蹙了蹙眉,想起她20岁生日的时候,也说了这句话,可她似乎不记得。 “嗯,我不是你哥哥。”他极富耐心地慢慢挪开沈清的手臂,“我们先回家。” 车辆行驶在繁忙的街道上,谢辰沉思片刻,决定载她回沈家。他并没有经纪公司给她租的那套房的钥匙,带回自己的地方也有不妥。 始料未及的是,沈家父母并不在家,唯有陈姨在。 谢辰抱着沈清走回她的房间,也是自己曾经的房间,安顿好,走到外面打电话给沈家父母,几句简单对话后,二老对他很是放。 谢辰挂断电话,在门外驻足良久才回到房内。 装修和家具摆放位置,和他住时相比几乎丝毫未变,只是从原本的简洁变得丰饶。可爱的和金光闪闪的装饰物遍布房间各处,床头边坐着几只布偶,床上躺着的人宛若是它们守护的公主。 夜色渐浓,谢辰的工作邮箱不停有新邮件提醒,他本想让陈姨照顾沈清,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是家人。 但是,他倚靠在房间内的沙发上,视线落在沈清被月光照亮的侧脸,隐隐泛着蓝光的小小绒毛勾勒出她的轮廓。 谢辰叹了口气,如他所料,她踢开了被子,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整夜,反复踢了五次,谢辰一边回邮件,一边顾着她,一夜未睡。 隔天,沈清睁开眼,迎接她的是热烈的阳光,铺满了整张床,怎么看,都不像是早晨,更像是接近正午。 猛然掀开身上的被子,房间是沈家的卧室,床头的手机早早没电,黑着屏正罢工,难怪她没有接到关雨和刘婷的电话,连忙冲上电。 赤着脚跳下床,她后知后觉闻出自己身上一股酒味,不加思考便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慢慢找回了昨晚的记忆。 她为什么会回到沈家?她不是应该在公寓等关雨来接? 昨晚和老同学聚餐后,谁送她回来的?她好像抱着一个人,死死不肯撒手。 总不可能,是谢辰吧?她皱着眉,不敢确认。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没有冲净的沐浴露附在脚底,一滑,身躯不可控制地向后倒去。 没有奇迹,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皙的背撞在门框上,火辣辣地疼,沈清委屈地哀嚎了几声。 卧室的门开了。 抬头望去。 大脑宕机。 偏了偏头,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 “你怎么,在这?” 比起昨晚是他送回来的,谢辰此时此刻还没走,才是最匪夷所思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辰镇定自若地拾了件衬衣,不偏不倚地盖在了她头上,也顺势遮住了她裸露在浴巾外的皮肤。 “你——” 一只手握住了她胡乱指点的手指,略微施力,让她不得不打开手掌,与谢辰的手掌心相对。 滚烫滚烫的。 “先起来。” 那只手一下将她拉起,沈清被衬衣蒙着眼睛,看不清周围,慌乱中向前踉跄了一步,撞在谢辰的胸膛上。出于习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臊或是别的,而是紧抓住谢辰的腰迫使自己站稳,随后一把像自掀红盖头般,掀开头顶的棕红衬衣,怒目而视。 揪着谢辰的腰侧,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谢辰不语,手背贴到她额头上,停滞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解释:“昨晚你朋友说你喝酒了,拜托我去接你。” 沈清愣了愣。 “怕你酒醒发烧,所以没走。” 两杯酒后就发烧,这样的事在沈清身上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手也松了力。 谢辰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又回了一封邮件,沈清重新将视线投过去才发觉他脸上的疲惫。 “下次别喝酒了,对你身体不好,进了娱乐圈,更是不安全。” “你一整夜没睡?” 两人同时说道。 谢辰语气闲散,但还是有些疲倦的沙哑:“没关系,平时工作不睡也是常有的事。” 沈清抿着嘴内心有些五味杂陈,说出口的却是:“你这样可是要小心英年早逝的。” 闻言,谢辰忽然失笑看过来:“不盼着我点好?” 沈清偏头:“过劳……出事的新闻那么多。” 她好像说不出死字。 沉默两秒后,沈清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冲到手机边,果然,有一万个未接电话和消息留言。 “我错过回去的航班了!” 谢辰扫过她千变万化的神情,最后淡然对她说:“帮你订好了一点的飞机,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沈清转过身,欣喜望着他,四年后,第一次像从前一样理直气壮地对他提出要求: “那你送我去机场。” 谢辰眉梢微挑,瞳孔染上阳光的琥珀色,似有笑意。 “嗯。” “不对,还得先回公寓拿行李。谢辰,你的今天被我征用了。” 010 沈清换衣服时,谢辰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办公用品站到了门外。 衣帽间里各色各形的衣服仿佛花丛中的蝴蝶,一件件扑闪着诱惑沈清。她犹豫了很久,久到以为门外的谢辰已离开,半个世纪后才决定下穿一件秋叶黄的吊带,在外披一件针织衫。 她磨磨蹭蹭换衣服时,门外等候的人忽然平静问道。 “你纹身了。” 像是问,只是语气更趋近于陈述。 沈清站在原地,动作停滞,视线飘向落地镜里的自己,细长的吊带恰好在纹身边,衬得它更显眼了。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其表面,仿佛触摸着立体的字迹,「goodbye」的每个字母都如此生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垂下眼帘,语气懒散回答:“嗯,之前觉着好玩纹的。” 话落,她褪下吊带衫,回到衣帽间套了件高领毛衣出来,涂上橘调的哑光唇釉,融入进秋季的萧瑟。 打开门,谢辰的目光落下来,在被毛衣掩盖的锁骨处逗留片刻,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这是做什么?要我给你提着?”沈清不明所以。 “冷了就盖上。” 沈清低头,修长双腿动了动,虽说上衣保暖,可她下身还是穿着短裙。 轻轻哦了声,跟上谢辰的步伐。 心里不停歇地吐槽着谢辰,觉得他没有以前温柔了,还爱板着一张脸。只是嘴上很给面子的没有将吐槽说出来,她还是很识相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请他帮忙,而他也不是从前可以被自己随意使唤的人。 他们之间没有了从前那样割舍不掉的关系了,他随时可能一走了之,不用管她。 沈清不算良心尽失,路上还打电话给了关雨,说自己临时拿到了一张飞机票先赶去,让她放心,她后面跟来就行。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关雨也准备一张,一是谢辰根本没有提起,二是沈清不想暴露她认识谢辰。 到公寓所在的小区,沈清勒令谢辰停在四百米外,不许跟来,避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抵达飞机场时,人来人往,沈清从未独自一人办过值机,免不了笨手笨脚地横冲直撞,大方向没错,但不太顺畅,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还被告知行李箱超过了头等舱的免费行李重量。 “费用多少?”她直截了当问,能用钱解决的事不算事。 谢辰按下她蠢蠢欲动要付钱的手:“超重的部分放我这。” 沈清低头诧异地看向他身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一个行李箱,微微张着嘴看他。 “很空,放得下。” 不,这不是重点。 “你也去?”她问。 “嗯。” “你去做什么?” 他淡然答:“还有工作。” 沈清皱着鼻想,她怎么就不信呢,但基于上次“自作多情”丢脸过一回,她选择不说。 “没想到你这么节省。” “因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他说。 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提下来,下意识撅起嘴,“你帮我装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怔了怔,弯腰的动作一顿。 “我乱说的……” 短暂半天的相处,差点让她所有依赖的习惯都回来了,脑海里的警钟响起,提醒着自己不能依赖。 弯下腰,不幸撞在谢辰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蹲下身,熟练地转移着行李。 他的行李箱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很空。 除了透明袋子中装着一套衣物外,别无他物。 “好了。” 沈清忽然间又当回了甩手掌柜,谢辰安排好了一切,领着她上飞机。她的自理能力,谢辰再清楚不过。 这一程,沈清觉得自己好像又什么都没长进。 下飞机后,她自告奋勇搜索起酒店地址,和地图斗智斗勇了五分钟。 “打车吧。” 谢辰侧目好整以暇看着她,不紧不慢说:“有人来接。” “……你不早说!” 沈清后知后觉悟出谢辰这回说来工作确实是骗她的,因他当晚就飞回a市开会了,没有逗留片刻。 他跟着来b市的用意,在沈清脑海里一闪而过,不愿多想,立刻抛去脑后。 生活重新回到拍戏工作的正轨,作息也变得规律起来。 剧集的拍摄进展十分顺利,陈雨菲也许是因为余苏苏的嘱咐,在剧组里也常常会来找沈清聊天。旁观人看来,几位主要演员的关系十分融洽,流言蜚语的声音才消下去。 谢辰似乎也回到了忙于工作的状态,既没有再出现在b市,也没有发信息给她。 沈清心中不快地转着手机,和谢辰的聊天栏里,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回a市那个雨夜的语音,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已经听过许多回了。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剧组难得小休,剧组演员在一起聚餐,沈清坐在靠墙的沙发边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 要说认识,整个场合中她也只认识廖彦和陈雨菲,其余人除了对戏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她自然是融入不到和乐融融的气氛中,兴致缺缺。 她低头用干净筷子搅了搅面前汤中沉底的料,抿了一口,微不可察地蹙眉,味道不好。 “胃不太舒服。”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 廖彦蹙了蹙眉头,手指飞快打起了字。 思绪转了半天,沈清突发奇想问:“你把一个人删了之后,他来加你,但他又不找你说话,他什么意思?” 廖彦喝酒的手在空中一顿,察觉了什么,不禁勾起唇角轻笑。 陈雨菲给出主意:“也许是太忙了。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的。” “ohh——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沈清疾言厉色澄清道:“绝对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是朋友?还是家人?” 沈清面有难色,说不出个所以然:“也都不算。” 陈雨菲笑道:“男女之间不就这几种关系吗?爱人、朋友和家人,分别对应爱情、友情和亲情,没有别的了。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呢?” “都不是了。” 许久不开口的廖彦终于开口,手肘搭在沙发边上,闲散道:“还有暧昧。” 沈清抬眼。 “暧昧不清,所以你暂时还看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以后总能有个结果的,先让你的感情在三者间游移会儿,不用草率给出裁决。”廖彦说得起范,像个收重金的情感大师般,头头是道。 陈雨菲揶揄:“听起来你小小年纪就是情场老手了啊。” 廖彦不以为意,笑着又说:“再说了,有时候感情也不分这么细,有一个主导的,但也不是没有别的。不是总有人说夫妻过到最后,有爱情但也有亲情吗?随心就是了。” 沈清沉默良久,憋出三个字:“听不懂。” “……”廖彦嘴角一抽,放弃继续暗示她,她的情商不配他多费口舌。 “所以他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陈雨菲不知情况,只能按往常经验判断:“不想来往或者单纯地忙。” 廖彦又故作高深地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说:“nono,你们别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可不是只有女人会玩,男人也会,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贱贱地等你先去找他。” 沈清恍然大悟。 好你个谢辰,自己不告而别还想让她主动去和好,想得美,她偏不。 廖彦看向沈清愤恨关掉手机的表情,举起酒杯挡在嘴唇前,哑然失笑。 谢辰,这可不是他不厚道,是实在忍不住想看戏。 提到了男女话题,八卦匣子就如潘多拉魔盒般被打开了。 “沈清啊,你谈过恋爱吗?”陈雨菲挑了挑眉头,八卦问。 “没有。” “你这么漂亮应该很多人追你啊!是你不想谈?还是没看得上眼的?” 沈清回想了一下:“向我表白过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高中时的,还没追就被我哥吓走了,另外两个是在大学了,也是忽然没了下文。”她想起陈虎说的话,“可能是觉得我太凶。” “啊……这样。” “不过也没有我看得上眼的就是了。” 陈雨菲干笑两声。 廖彦被酒呛到,撇过头掩饰失态,心想这大小姐对自己的误解颇深。 回到酒店后,刘婷到走廊尽头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气冲冲的,连向空气啐了几口,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沈清和关雨听不清。 “一帮不要脸的老东西。” 沈清一边咬着苹果一边问她:“怎么了婷姐?” 关雨附和:“谁惹你生气了?” 刘婷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沈清,走到她身旁抚了抚她头顶的乌发,挑着高眉和蔼地凝视她:“没事,就是有些脏东西找上门了。你不用管,你只要打扮得美美的安心拍戏就好了,其他事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沈清被圈在她的臂弯中,疑惑的视线向上投去,可看到刘婷的表情,便不再多问什么。 她不清楚别的,她只知道刘婷是个挺好的人,她说的话是值得相信的。 网剧的拍摄周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长,她也不是个带资进组的女二,戏份不多,比男女主演提前一周杀青。 入冬的天很阴冷,b市又在南方,空气里还掺杂着潮湿,沈清感冒了几回。杀青那天她还吸着鼻子,精神有些恍惚地在欢笑声中接过剧组的人送来的捧花。 廖彦送的很特别,是白色风信子和散落在周围的浅绿色满天星。 “风信子诶。”边上有人惊讶地感叹。 无法表露的爱意。 愿她幸福且幸运。 廖彦笑从身后又拿出另一捧:“那是一位朋友托我送给你的。这捧才是我要给你的。” 他递去一捧象征友情的黄色鸢尾花。 “谢谢啊。” 廖彦发觉沈清很缺乏好奇心和八卦心,甚至连一句“那个人是谁”都不问,又或许她根本不知花语,也没兴趣去了解。 他抿嘴笑了笑。 有个人的路怕是就像这冬天结冰的路一样难走。 011 回到a市,沈清得到了宝贵的假期时间,她悄悄回到沈家住了几日。 比她更难得的是,管理公司的沈南给自己放了个假,也回到沈家休息了几日。 午饭的餐桌上,沈清警告沈南:“别和我抢观影房。” 沈南不甘示弱:“怎么,你要偷偷看什么电影不能和我一起?” “偶像剧你看吗?卿卿我我的那种。” 沈南作嫌弃脸:“不看。” “我就知道。” 沈清和沈南凡是见面必定斗嘴,哪怕是从前也是如此。 沈家父母看了摇着头无奈笑道:“你们两个啊,见面就吵,也就你们谢辰哥能让你们短暂和平相处。” 谢辰二字的作用立竿见影。 话音刚落,掐架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噤声了。 二老见了又疑惑又好笑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安静?还怪不习惯的。” “是啊。”一唱一和的。 按下他们安静开关的是那个“哥”字。 也许在父母辈眼里,从始至终都清楚他并非沈家人,一句“哥”不过是拉近距离的称呼。可对沈清和沈南来说,含义不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知道和谢辰不是亲兄妹亲兄弟,内心里还是把他当成不可分割的家人的。 比起是不是哥哥这点来说,谢辰现在和它们的距离远得还不如一些朋友才是最让人唏嘘的。 饭后沈南还是舔着脸坐进了观影房,荧幕上切换的色彩投影在他脸上,他托着下巴问:“你不是喜欢文艺片,怎么看起肥皂剧了?” “要演啊,感受一下。” 沈南笑:“你好歹换个有演技的学,这烂演技你学了岂不是也成烂演员了。” 沈清娴熟地一拳打在沈南肩上,甚至没有转头:“我在看女二,她的反派演得很好。” 沈南浅浅瞥了一眼,岔开话题:“等会儿我和严学长去打球,你去给我加个油?” 沈清笑得嗝了下,于黑暗中上下扫了眼他:“办公室坐了这么多年,你还会打吗你,可别被别人虐了啊,那我作为你妹妹多丢脸。” “我虐他们还差不多。” 思索片刻,她假期确实没什么安排,可以赏脸去给沈南加个油。 陈虎在外地跑生意,林雨晴难得抓住了她老公的空闲时间,两个人跑去欧洲旅行了。剩下的能让她找点乐子的也就沈南一人了。 打球的地点是严语阳找的,在一处公园的角落里,左边是两张墨绿色的乒乓球桌,右边是打太极的老人。 严语阳穿了件10号球衣,篮球卡在腰侧和手臂间,笑容满面走来,视线先落在沈清身上。 “沈清你也来啦。”笑意盈盈,心情格外好。 “嗯,”沈清拿拇指朝着沈南一指,“他求着我来给他加油的。” 沈南无语地摇了摇头,严语阳也知道他这妹妹的脾气,就不加解释了。 严语阳轻笑,顺着揶揄:“这么想赢我啊沈南,那我们可得为输赢定个奖励和惩罚。” “好啊你说。” “等赢了再定。” “你输定了。”沈南笑说。 穿上西装,进入钢筋水泥搭成的冰冷办公室,沈南平日里俨然已经是一个知世故的成熟的人了,此时此刻褪下西装换上球衣,才仿佛回到了从前青春年少的模样,他本该的不羁的性子。 “你好久没打球了吧?现在的我可不会被你虐了哦。”严语阳挑挑眉,半开玩笑地说起赛前垃圾话。 “试试就知道了。”沈南回他。 沈南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是校队主力,论个人技巧完虐其余人,沈清愿意赏脸去给他加油也是因为每次赢了以后,身边人围着她说“你哥好厉害,好羡慕你”的场景令人愉悦。 沈清看多了比赛,懂点皮毛,但对细节部分不甚了解。 沈南在办公室里坐了几年,确实有退步,和几个临时搭的队友配合也不好。 最后的结果是严语阳那队小胜。 沈清丢了瓶水给沈南,托着下巴挖苦他两句:“果真是不行了啊。” 沈南到底有些竞技比赛对赢的渴望在的,他不会对着沈清发脾气,但选择沉默不语消化输了的结果。 视线淡淡掠过他的脸,沈清云淡风轻地加上一句:“他给自己选的队友比分配给你的好,论个人表现绝对是你打得比他好。” 沈南仰头一口气喝下整瓶水,站起身笑着揉乱沈清的头发:“不得了,我们沈清还会安慰人了。没事,我也不是输不起,篮球比赛团队游戏。” 严语阳这时向他们走过来,肩上搭着条白毛巾,背对着晚霞笑盈盈说:“该履行承诺了吧。” 沈南看向他,拧紧了瓶盖,“你说吧,什么惩罚。” 严语阳大笑:“别这么严肃嘛,惩罚就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这算什么惩罚? “就今晚吧,沈清一起啊。”严语阳说,“难得聚聚。” 闻言,沈清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可没参与你们的赌局,不用接受这个‘惩罚’。” 严语阳耐心问:“不是惩罚,就当是赏个脸。” 沈清看了眼沈南,还是应下了。 餐厅还是严语阳找的,开设在一栋栋写字楼中央,用餐的客人许多都穿着办公室服装,精英模样,有的随和,也有的摆出一副了不起的作派。 要说沈清和严语阳其实真的不熟,沈清高二那年才因为看沈南打球认识他,在校期间没说过几次话,加上沈清其实不怎么喜欢严语阳给人的感觉,对他的态度一直颇淡。 沈清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很挑剔,比如,她不喜欢严语阳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笑容没有给人以阳光温暖的感觉,不似谢辰,笑起来很好看。 虽说谢辰不怎么笑就是了。 她侧着上半身,看窗外车水马龙,阴沉沉的天倏然间飘起了雪花,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有微光闪烁。 去年她盼了许久的雪并没有在a市落下,枯败的冬季显得萧瑟又无趣,今年的夏季尤为炎热,她本不抱希望了,未曾想却等来了一场飘飘洒洒的白雪。 要不怎么说世间总是事与愿违的事多。 “谢辰,回来了吗?” 一句问话忽然拉回了她游荡到餐厅外的思绪,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严语阳。 沈南说:“回来了。” 严语阳一直挂在嘴角的半永久笑容蓦地消失,眼里的光亦随之黯淡。 他用公用勺挖起满满的虾仁装进沈清面前的小碗,低垂的眼漠视了兄妹二人疑惑的视线。 只听严语阳又说:“那你们应该很高兴吧,哥哥回来了。” 沈清沉默良久,迟迟没有动筷。 严语阳认识谢辰吗?怎么会突然问起。 她在记忆里搜寻才堪堪想起,他们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也许是作为朋友唠家常的一句简单问候。 这一寻,又引得沈清想起谢辰来。 - 那时是艺术节,恰好在谢辰回来的几日中,沈清便邀他去看。 那日沈清和沈南一大早就赶往学校,胡乱塞了三明治到嘴中就由司机送去。一整日,学校停了所有课,由学生们为自己班级的表演做准备工作,最后要pk名次,比个高下,沈清和沈南作为同级不同班自然早早设下赌局,输的人要听另一人差遣三天,赶巧谢辰回来,便由公正公允的他来见证。 沈清所在的高二1班准备的是一个自编的童话剧场,所有布景皆由学生亲手绘制,竭力还原森林场景。 而沈南所在的高二3班准备的则是一个带了剧情的歌曲串烧,沈南偏巧生了一副好嗓子,当了主唱。从初中开始每年的十佳歌手他未曾落下过,和沈清的破锣嗓子形成鲜明对比。 沈清喜爱绘画,自告奋勇担起了布景绘制工作,布景的长度需横跨整个舞台,更别说还有各形各色的道具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排练,就选择出演一个没有台词的红蘑菇配角,只需要和其他蘑菇站在一起。 艺术节这天学校允许学生全天使用手机,她检查完节目表,发了条微信给谢辰。 沈清:「六点开始,你可以早点来,我帮你占个好位置。」 沈父沈母彼时忙于工作,无法参加,谢辰成了唯一来看两兄妹表演的家人。 谢辰:「嗯。」 沈清又提醒:「记得带上家长牌,不然你是进不来的。」 “沈清。”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她耳旁。 “昂?” 收起手机抬起头,来人是严语阳。高三的学长,沈南的球友,不过几面之缘。 “要帮忙吗?”他指着沈清身旁的几个装满了道具的大纸箱子问道。 “哦不用。我们班男生会来搬的,”她明媚一笑,手机朝着楼道尽头的方向一指,“喏,苦力军这不就来了。” 忽然一高一矮的两个男生从楼梯口跑来。 一个是陈虎,还有一个就是四人/帮编外成员——周书昊。沈清使唤不动他,但是沈清拿捏了林雨晴,就等于拿捏了周书昊。 “这两箱衣服和那几箱道具搬到体育馆去。” 周书昊臭着一张脸问:“酬劳呢。” “借你抄一周英语作业。” 他嘴角一抽:“看不上。” 沈清嬉皮笑脸道:“那我一周不在雨晴面前说你坏话。” 惹来一阵白眼,沈清大笑。 “行了,结束请你俩吃雪糕。” 她一通命令下去才想起严语阳此刻还站在边上,回身问道:“学长你要不还是回你自己班级看看有没有需要你搭把手的?或者去我哥那看看。”委婉驱人。 严语阳顿了几秒才说:“好,晚上表演加油。” “嗯。”沈清猫着腰整理道具,没空抬头。 谢辰本在家中翻阅书籍,窗外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走至窗前,只见不多时雨便越下越大,窗外养的植物都被压弯了腰,一片狼藉中显露着狼狈。 “陈姨,沈南和小清带伞了吗?” 陈姨停下打扫的工作回忆一番:“好像没有。” “嗯。” 他站在桌边若有所思,食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虽然时间距离沈清所说的六点还早,他还是决定提早前去。 …… “要帮忙吗?”严语阳插兜靠在走廊栏杆上问沈南。 沈南见是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用了。” “你们班是第一几个节目?” “第五个吧。” “你妹妹呢?” “倒数第二个?好像是。” 严语阳欲开口,沈南忽然讶异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后方道:“这人怎么这么眼熟——没看错的话,这不是我哥吗?” “你还有哥哥?”严语阳一愣,从未听说过沈家还有第三个孩子。 “嗯,不是亲的,不过和我们关系很好。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辰哥!”沈南叫住他。 谢辰睇了一眼,递过去一把伞。 “陈姨说你们没带伞,去体育馆的路上也不能淋雨。”他打量了一眼沈南的装扮,“唱歌?” “嗯,谢啦辰哥。” “那你忙,我去给沈清。” 严语阳下意识接上话,手掌呈向上摊开之姿准备接过雨伞,“我正好要去找沈清,我去交给她吧。” 谢辰脚步一顿,侧过身低眼冷淡看向他,握着伞的手向后一退。 “不用。” 012 谢辰告别沈南,找到沈清的时候,她正站在1班门内,还剩下最后一箱道具没有搬。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还算方便的搬运过程变得艰难。既要托着箱子,还要撑起伞挡雨,更要避开容易积水的林间小道,绕个远路。两位苦力只能合作,一次搬一箱,来来回回多趟。 沈清盯着箱子瞧了会儿,转头看向廊外的雨幕,敲打叶片的声音清晰在耳。 她蹙着眉头,心里想逞能搬过去,可她连把伞都没有带,道具若是泡了水就会用不了,而教室里这会儿只剩下她一个人,连伞也无处可借。 “小清。”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谢辰看似随意一抛,空中划过一道美丽弧线,折叠雨伞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沈清手中。 “下雨了。” 沈清怔愣了一秒,盈盈笑起。 “见到沈南了吗?”她一边在室内打开伞观察里层的图案花样,一边俏皮问道。 为了区分两个哥,沈清通常在一位面前直接喊另一位的姓名。 “室内打伞长不高,”谢辰睨了一眼,友情提醒,“见了。” “没关系,我早就不长个了,我够高了。” 沈清仰起脖子对着高自己17cm的谢辰说着“够高了”,谢辰默了默,没说什么。 “正好你来了,帮我搬东西,我一个人搬不过去,还得举伞呢。” 一句话结束,箱子已经落在了谢辰怀里,她娴熟地锁好教室前后门,领着谢辰下楼。 没想到在半路又遇到了严语阳,他道:“要去体育馆吗?顺路。” “严学长,你没去找沈南吗?” 沈清驻足把钥匙收进口袋里,习惯性地让整个后背靠向谢辰的身躯,弯下腰理了理裤脚,起身时没站稳,掐着他的腰侧才起。 “找,找了。”严语阳抬头打量谢辰,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自己,站得四平八稳地当着沈清的倚靠物,仿佛严语阳不存在,“听沈南说这位也是你们哥哥?” 谢辰比严语阳高许多,平日里严语阳还能仗着自己是高三学生,扮演起成熟大哥哥的角色,可这会儿在谢辰面前,偏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谢辰看向别处时,下颚线的棱角愈发分明,看上去极不好惹。 “嗯是啊。”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清笑笑:“他早就毕业了,平时也不常回来。” 她和严语阳不过点头之交,又怎么会特意向他提起。 雨天路滑,学校里的地也并不全都平坦,到处是些积着水的浅洼,一脚踩进去溅起污水,身上又黏又湿,不可谓不难受。 严语阳独自撑着一柄伞走在沈清左边。 谢辰捧着箱子,沈清为了让伞能高过他头顶,不得不把手伸得极高,刚走出一百米,就开始挨着谢辰小声抱怨:“你长这么高干嘛,给你举伞我手酸死了。” 岂止是酸,微风一吹,雨花斜飘,处于低处的她没几秒就被淋得湿透,这伞撑了也和没撑无区别。 “我帮你哥哥拿箱子吧。”严语阳主动提出。 “那多不好意思,”沈清作思考状几秒,“要不学长帮我哥撑一下伞吧?”她眨了眨眼。 “……” 两个男人同时失语。 “伞给我。”谢辰低头说。 沈清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谢辰接过伞后,绕了一圈走到沈清左侧,倏地挡住了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雨丝,伞虽举着,伞柄却倾如比萨斜塔,直往沈清那一侧斜去。 沈清忍不住感激地摸了摸他靠谱的手臂,一边举伞一边抗箱子,真不愧是她哥。 “人形挡雨牌真好使。”她发出由衷的赞叹。 “看路。”谢辰提醒。 “哦。”扫兴。 严语阳几次想插话却始终无法融入,身前的二人宛若自带结界,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想要闯入的入侵病毒,被严防死守在外。他只好默默走在他们身后一路跟到了体育馆。 - 那次偶遇便是严语阳和谢辰唯一的交集,至少在沈清的记忆中是的。 沈清想得入迷,额头抵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屋外雪天的寒冷似乎刺入玻璃内,传递到皮肤表面,战栗过后,她重新投入到吃饭的环节,越过了严语阳给她挖的一勺虾仁。 “是这家餐厅的菜不合胃口吗?”见她动筷十分犹豫,也不碰虾仁,严语阳关切询问。 “哦不是,”沈清耷拉着眼睛,渐渐生出困意,视线在几盘菜中打转,“我不爱吃虾。” 气氛倏然凝滞,就算是沈清这般迟钝的人也该察觉。 “其他菜不错。”她说,可语气中竟是敷衍。 递了台阶,严语阳顺势而下,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你们联系还多吗?” “和谢辰?”沈南问。 “对。” “不怎么联系了。”沈南语气平平地陈述事实,和从前比起,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不怎么联系。 严语阳叹了口气:“也是,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会变化的。” 沈清一直没说话,目光中是越靠近就越疾速的飘雪,想必再过不久就会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冰天地。 她忽然觉得这顿饭还不如剧组那次聚餐,绕是她不认识廖彦和陈雨菲外的人,也不至于这般心烦。她很难忽略其余两人的对话,但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沈清无比期盼这飘着雪的街边会突然出现一位朋友,借口带她离开。 “沈清。” 唉,她无聊地绕起指尖的乌黑长发,跟着红绿灯数秒。 “沈清。” 她皱起眉,这声音,不像是沈南也不像是严语阳的。 回过头,她恍惚了。 “辰哥、谢辰,你怎么在这?”沈南脱口而出的还是辰哥,飞速纠正。 “刚在边上开完会。”他的声音像是刚说了许多话,沉着中夹杂了一点干涩哑意,想必是风吹入喉了。 熨烫平整的白衬衣解了第一颗扣,微敞。他有着男人中少见的好看脖颈,不会太细,却也不显得粗壮,恰恰好。较为明显的筋骨随着他的一动突起,显得既严肃又引人。 最外层是一件长款黑色风衣,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修长。 沈清不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几近刚开完会的状态,严肃、不苟言笑又充满诱惑力。 她瘪了瘪嘴,问:“有事?” 谢辰安静地凝视她,良久才启唇,喉结上下一动,发出的声音清冷冷的:“上次留在你那里的外套,还在吗?” 上次?哪次? 过了好久沈清才想起,是他送自己回b市借外套给自己盖腿那次。时隔这么久和她说话,一开口竟是问询外套的下落。 “在。”她搁下筷子,清脆的一声敲在碗沿上,“你要?我这就去拿了还给你。” 说罢她抄起手边的外套站起身,露出短裙下的细白长腿,长靴盖到膝下,跳过沈南走出来时气势汹汹。 “严学长,我和谢辰有些遗留的事需要处理一下,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见,你和我哥慢慢聊,拜~” 今晚她第一次拥有俏皮又愉悦的声线,不再死气沉沉,敷衍离开的说辞也格外有耐心,她挥挥手飘进了门外的风雪中。 谢辰一袭黑色大衣跟在身后,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姿。 “放开。” 她对谢辰虽是生气的语气,实则心情不错,毕竟他将自己从那沉闷的餐厅解救了出来。 “天冷不要总是穿短裙。” “老古板。”沈清夸张地转了个身,迈着大步走在结冰的道路上。 谢辰皱眉为自己解释道:“会冻伤。” 并不是古板地觉得短裙不好。 “你真是不懂与时俱进,我不冷,我穿了光腿神器。” 严格来说,沈清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她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有的出行也是司机接送,没有什么感受冷的机会。拍戏后关雨告诉她的这个神器。 她抬起下巴,手指在抬高的腿上点点,语出惊人:“你摸摸看就知道了,是丝袜,很厚的,加绒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亦有分寸。 谢辰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指关节与传说中穿了丝袜他却看不出来的腿上,逗留了一秒。 “先上车。”他的声音好似要被风吹散。 关上车门,风雪消失同时也隔绝了杂声,车内静得有些不寻常。 “你开完会怎么到这家餐厅来了?” “路过。” “那可真是巧。” 谢辰不语。 “衣服放在公寓了,去我公寓吧。” 谢辰去过一次,轻车熟路地开去。 “严语阳和你有联系?” 沈清有些错愕:“你也记得他?” 一面之缘的两个人,记性未免太好了点。 “上次试镜的时候碰到他了,就加了微信,今天沈南和他打球我来看看。” “嗯。”谢辰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到达目的地,沈清依旧不让谢辰靠近公寓,选择自己跑去取。 谢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拨通电话,神色顷刻间变得冷漠,锋利得像刀尖。 “查一下三中毕业的严语阳现在在做什么,整理好尽快发给我。” 放下手机,谢辰仰靠在驾驶座上,眯起眼睛回想一些往事。 严语阳,一个必须从沈清身边除去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抱着衣服踩着浅雪嘎吱嘎吱跑来。 她钻回车内,喘了几口,五官皱在一起:“我干嘛……要跑。” 风雪里一跑,嗓子眼中瞬间涌起铁锈味,鼻子也酸涩,不好受。 沈清缓了许久,终于趋于平静:“衣服还你了,再见!” 她推了推门,推不动,车门竟然是上锁的状态。 “谢辰你什么意思?” “晚饭吃饱了吗?”谢辰静静问,语气仍旧很平和,却和她离开车内之前的有所不同,强硬了些许,沈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刚才餐厅里她面前的那一碗饭只动了一口,虾仁更是丝毫未动,纵使她胃口再小,也是吃不饱的。 沈清相信如果她说吃饱了,那么谢辰一定会解锁放她离开。 她静了许久,鬼使神差般说道:“没有。” 谢辰下颚紧绷的肌肉松了些,眉头的山峰也落下,车子发动。 “去哪儿?”沈清问。 “填饱你的肚子。” 沈清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默许了。 “想吃什么?” “不知道。” 谢辰给出参考意见。 “川菜?粤菜?浙菜?” 沈清摇摇头。 “日料还是法餐?” “都不想。” 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谢辰再一次的询问。可车依然平缓行驶着,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口,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目的地。 沈清抱起双臂,微微抬起下巴问:“我说了都不想吃,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几分钟的时间还是没有得到回答,沈清性子急,啧了一声,手扒在前座的背上向前探身,正打算逼问出个所以然来。 车倏然停下,谢辰转过身,鼻尖与沈清的相距不过五厘米。他垂着眼睑,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忽闪,头顶投下的灯光穿过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绘出斑驳阴影,像王家卫电影里的场景,灯影交错。 此时此刻,仿佛该有一支烟在手边吞云吐雾。但他不抽烟,这很好,沈清想,她接受不了烟味。谢辰的身上寻不到一丝烟草味,且永远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清新淡然。 她微微张着唇,几秒钟的时间里已然将谢辰的模样刻进脑海,睁大的眼中含着一丝张皇。 “你——” “我做。”谢辰道,转回身重新将车泊好。 “哦好的,”她机械地应下,等卡壳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蓦然抬起头看向前方,“你做?”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谢辰给沈清下厨过的次数数不胜数,原因无他,他最懂沈清的口味,比陈姨比父母还清楚。凡是他在家时,沈清定会缠着让他做。 “下车吧。”谢辰打开她这侧门,等她出来。 地下车库中空无一人,视线扫过停着的一排排名贵车辆,沈清驻足,清亮的声音回荡。 “这是你家?” 谢辰停下脚步,衣角被不知哪里来的妖风吹起,眼睫垂落,周身散发着一丝冷意。 他淡声道:“嗯。” “谢辰,你今天不太对劲。”沈清望着他,平静说着,吸入的冷风不小心灌入喉,她呛了几口,脸瞬间变得通红。 谢辰向她靠近,最后驻足在她身前,伸出手拉高她的衣领,遮住她嫣红的嘴唇和鼻尖。 他忽然俯身凑近,沈清没来由地屏住了呼吸,眸光闪烁。 “小清,我有危机感了。” 013 谢辰家住11层,电梯一路攀升的时候,沈清面对着电梯间里的镜面,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 什么危机感?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谢辰家,400平米的大平层,长长的落地窗横跨一整个客厅,浩瀚夜景一眼览尽。 深夜的雪愈下愈急,大片的雪花密集地往下坠,街上车灯闪烁,化作一个个亮点流淌在雪夜中。 雪势之大已经积起了厚厚的雪层,快要掩盖视线,面前只剩白花花的一片,城市已然穿起了白色的外衣。沈清站在窗前颤了颤,缩回沙发上盘腿而坐。 谢辰把她丢在了空旷的客厅,独自一人进了中式厨房,推拉门一合上,沈清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行迹。 室内很温暖,渐渐的穿着加绒光腿神器的大腿上沁出汗来,她找到卫生间褪下绒袜后,找了一个袋子卫生地装起,才一身轻地回到客厅。 她起先是溜达到厨房门口,透过凹凸不平有纹路的玻璃看谢辰的身影,他是家中除她之外唯一活物,也是唯一可以聊天的对象,可沈清不想先开口,只好憋着又到房子各处转悠。 除了可供客人参观的公共区域外,其余几间房门紧闭,她不好擅自闯入参观,只好又回到厨房门口。这次谢辰恰好打开了门。 他手心上精致的瓷盘中放着刚做出来的甜点,对沈清说:“过来尝尝。” 小小的一粒泡芙被他捏在手心,沈清踩着拖鞋啪哒啪哒走去,不客气地低头一咬,在他指尖留下浅浅的一圈咬痕,点评:“不错。” 裹在酥脆外壳中的奶油不似店里的那般腻味,清甜可口。 谢辰沉默地将视线停在那圈齿痕上,目光幽深。 等他正式做完晚饭从厨房走出时,沈清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屏幕朝下被放置在她颈窝处,自动播放着的电视剧还未停,轻声的台词传出。 “可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你理智一点,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谢辰蹙眉,拿起手机记下这狗血剧的名字,在心里给它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按下暂停键,按灭屏幕,房间归于宁静。 无意中,他第二次触碰到了侧键,屏幕又亮起。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桌灯,昏暗中屏幕的亮有些刺眼。谢辰的视线掠过屏幕,停住了。 手机的锁屏是一张看不出端倪的风景照,碧蓝的天空和棉花似的白云,远处是山峦迭迭,往下是片浩渺湖泊,最近处是草地,生长着几朵小小的花骨朵。 这张图是谢辰在离开的四年中传送给她的,源于他去北欧的一趟旅行。 那趟旅程,他沿途拍摄了许多风景照,挑选后传送给她,却从未收到她的回应。原以为是石沉大海,未曾预料到今天却看见了它溅起的波纹。 手心里的机子还在发烫,握久了甚至有些刺痛感。 身侧的沈清低声喃喃了几句,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腿蹬直了贴在沙发尾端,转头四处看看,停在谢辰身上。 手机已经被安稳放在茶几上,屏幕黑得像要吞没一切光线。 谢辰若无其事说道:“吃饭。” “哦。”沈清嘀咕两句,挪动金贵的屁股到餐桌边。 谢辰做的菜很简单,白米饭,两盘菜,一碗汤,外加甜点。 沈清的第一口总是白米饭,米饭的好坏决定她对整顿饭的态度。软糯中带有微甜,毫无疑问加了白砂糖,他没忘记她的喜好。 吃饭的间隙,沈家父母打来电话。 “清清啊,听你哥说你和小辰在一起是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流露,反而是一种欣慰。 沈清抬头瞥了眼餐桌对面坐着的谢辰,“嗯,在吃饭。” “那就好,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可担心了,原来是和小辰在一起,那就放心了。现在外面在下大雪,天气预报说等一会儿还要下暴雨,吃完饭要是不方便,你就直接住小辰那儿吧,明早再回。恶劣天气能不开车就不要开了,安全要紧。” “我——” “对了,你把电话给小辰接一下,我和他说点事。”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截断,索性也就不说了。 沈清“喏”了一声,把电话递给谢辰道:“妈妈找你。” “伯母。” “小辰啊,辛苦你照顾清清了。看你们还和以前一样要好我就放心了。” 谢辰不语,桌灯离他很近,光辉照耀在他脸上,从背景的黑暗中脱离出,明暗界线清晰,乌黑的短发透着光变得金黄,沈清看得有些入迷。 可如此温暖的环境中,他的神色却显得落寞,影子在墙上变得模糊,融入黑暗。 还和从前一样要好吗? “我和清清也说了,等会要是天气不好,就别送她回来了,路上危险。直接在你那里住一晚,明早再麻烦你送她回来了。”对面再次说道。 谢辰先应下了这个要求,让对方放心,再把手机还给沈清。 挂断电话,偌大的房间又陷入沉寂。鉴于刚才的提议,沈清囫囵吞枣打算吃完就走,万万没想到,此刻门铃却响了。 “?”沈清露出不解的神情,“谁?” 谢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是我一位朋友,住在楼上。” 有一些私交也有工作上的往来,图个方便和人脉,谢辰在物业那边登记了让对方可以直接乘电梯到自家楼层。 沈清刚放下心来:“那我直接出去就是。” 可谢辰又说:“影视业的,认识你。” 沈清指了指自己:“认识我?怎么可能。” 她甚至还没有一个小网红火。 “他没事的时候就会找我聊天,有一次提起过你。” “说什么了?” “说意外看到你,觉得你长得好看,有前途,以后有机会可以投资你的剧。问我觉得怎么样。”谢辰走回餐桌边,对开门迎接朋友这件事一点也不急。 沈清愣了愣,下意识问起:“你怎么说的?” 不知为何,她想知道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谢辰的视线从高处落下,停在沈清眼眸许久,直到她觉得有些着火为止。 “还可以。”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 沈清的表情在一瞬间从白里透红变成彩灯,紫的绿的十分精彩,她咬着嘴唇拿起衣服不顾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门外走。 “他比较爱八卦,嘴巴也比较大,守不住秘密。你现在冒然出去,他可能会误会什么传出去。”谢辰提醒,尤其现在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 沈清站在玄关前背对着谢辰,努力冷静下来思考利害。 门外催促的声音响起:“谢辰快开门!我带了好酒过来一起喝。我告诉你你别装不在家哦,我在车库看到你的车了,你肯定在!快开门!” 沈清低着头,乌黑的长发从脸颊垂下,半晌,转过身。 “你的房间借我躲一下。”她小声说,头顶小小的发旋对着谢辰。 谢辰凝了她片刻说:“好。” 进入到谢辰的卧室,视线扫了一圈,沈清发觉他这么多年的审美一直没有改变。从布局到摆设都和他曾经在沈家的那间屋子极像,一时之间沈清感慨万千,时间好似被凝固在从前。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身紧绷着下巴,对谢辰说:“你快点把他打发走,我还要回家。” 半晌,谢辰才应声:“好。” 也许是曾经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让沈清对谢辰没有什么分寸感,她不客气地坐在了谢辰的床上玩起手机。 卧室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交流的声音,沈清听不清,手机上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索性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位邻居朋友名叫张鹏飞,算半个制片人,看人的眼光犀利,对影视市场的嗅觉极其敏锐。总爱带着他那点圈内事宜找谢辰谈天说地,把对娱乐圈一概不知的谢辰都带得略知一二了。 “我朋友从法国给带回来的红酒,没骗你吧,是好酒。” 谢辰视线上挑看他一眼,一边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怎么这么晚过来?” “忙啊,这不刚回家呢。诶我说,今天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给我开门,我差点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张鹏飞拿出两瓶酒摆到黑色的餐桌上,眼尖的看到了还没被收完的餐具,“这怎么有两副碗筷,你家是不是藏人了?老实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谢辰道:“别乱说,刚才朋友过来吃饭,还没来得及收。” 谢辰开门见山直接问:“你今天打算几点走?” “干嘛?赶我走啊?你今天很不对劲哦。”张鹏飞拿着手点点谢辰,“绝对藏人了!” 谢辰蹙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他很不对劲”这句话。 张鹏飞仗着关系熟,一间一间检查起房间,就要到谢辰卧室时,谢辰凭着腿长步子大赶在他之前,手撑在卧室门前的墙上,挡住去路。 房间内的沈清被这突然靠近放大的脚步声和人声惊到,从床上弹坐起,竖起耳朵听。 “张鹏飞。” 谢辰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忽然从零上降到了冰点。 张鹏飞看了眼他笑里藏刀的神情,那幽深的眼睛里可是一丝一毫笑意也无。张鹏飞知玩笑的底线到此为止,见好就收,挂上嬉皮笑脸侃他。 “也是,你这样不近女色的人,怎么可能金屋藏娇嘛,不逗你了。” 谢辰不近女色?沈清变换了姿势,趴在床上若有所思。 “借你洗手间一用。”张鹏飞说着就冲进了客厅边的洗手间。 沈清正出神,卧室门被推开了,险些让她惊得从床角掉落。 谢辰推开门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书桌上摆放的几本书:“无聊可以看。” 说完便又退出去了。 “……” 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沈清看着桌上那些高深的书名心想。 “我靠——谢辰!我小看你了啊!”张鹏飞咋咋唬唬地从洗手间跑出,声音穿透卧室门。 也许是因为实在无聊,又无睡意,沈清的好奇心难得被勾起,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缝,足以让她听清谈话。 “嗯?”谢辰不解地走过去。 只见张鹏飞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子,高举到谢辰眼前,像抓到了证据的县老爷断案,底气十足:“还说你没有藏女人!那这是什么!” “什么?”谢辰蹙眉接过纸袋子不解地查看。 “女人的丝袜!” 紧挨着门的沈清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 见鬼了!她忘了把脱下的光腿神器从洗手间拿出来。 “什么声音?”张鹏飞像地鼠似的探高脑袋四处巡查,谢辰一个跨步就用身高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他看着手中的丝袜,沉默良久。 一本正经道:“这不是丝袜。” “那是什么?你可别当我是傻瓜忽悠我。” “是光腿神器。” “……什么东西?” 谢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连自己也想对今天的自己说一句:很不对劲。 “没什么。” “总归是女人用的吧,还是贴身的,能脱在你家的还能有谁?你都不让你妹来这里的,你妈又在美国,根本没有哪个女人能进这道门!你可别说是朋友,什么朋友才会脱丝袜在你家啊?” 谢辰沉默了。 沈清一怔,连他亲妹妹也没有来过这个家吗? “总不会真是你妹妹的吧?”张鹏飞看不懂他高深莫测的神色了,疑惑地揉了揉后脑勺。 “不是。” “那是谁的?” 谢辰垂着眼把光腿神器重新收进纸袋子中,轻轻一笑:“我交女朋友了。” 沈清刚站起来,一滑,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014 他,说了什么? 什么女朋友? “怎么又是这个声音。”张鹏飞对第二次唐突出现的重击声感到不满。 谢辰面不改色:“楼上一家小孩多。” 张鹏飞狐疑地向上看:“我们这的隔音很好啊,这得多重才能有这声音啊。” 重?她哪里重了! 沈清皱着眉揉了揉臀部,心有怨气地想要瞪穿这门板,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谢辰邻居的印象一落千丈。 “看不出来啊谢辰,瞒得这么好,交女朋友了都不和朋友说一声。她刚才来过?” 张鹏飞重新将话题拉回到谢辰身上,笑容里写满了“我懂的”。 “嗯。” “这姑娘这么大胆,丝袜脱了就丢你家不穿走了?” 谢辰提着袋子再次重申:“这是保暖用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好意思,闷骚。” 谢辰蹙眉睥睨他一眼,不多解释。 “很晚了,有事改天再聊,你先回去吧。”谢辰二话不说推着他就往门外走。 “诶诶不是,你这就赶我走啦?我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啊,年轻气盛地交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不过你要小心现在的小姑娘,你这种优秀条件,找上你的多半拜金。拜金倒也不可怕,我看有的小姑娘拿着钱还劈腿,你工作忙,她寂寞就跑去外面再养一个。” “酒你带回去,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不用来了。”谢辰霎时冷下脸,连唇角仅存的笑意都消失殆尽,不客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把人送走后,谢辰直接打电话给物业取消了张鹏飞可以直接乘电梯到这层的权力。 沈清还在门后挥着拳头,心想拜金你个大头鬼啦。再说了,谢辰又不是什么老头子,就他这张脸和身材,如果和他谈恋爱,没有人会放着谢辰不爱还去劈腿,更没有哪个小白脸有谢辰一半俊的。 她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了,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一直到卧室的门被打开,她闻声抬起头和谢辰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蓦地别过脸。 谢辰轻轻一笑,蹲下身,视线与她的眼睛齐平:“人被我赶走了。” 沈清转回身重新看他,瘪了瘪嘴大声道:“我要回家。” “现在不行。” “为什么?” “积雪压断了几棵树,部分路段被封,现在在下暴雨,又是深夜,不安全。”谢辰有理有据地说给她听。 “那——” “今天住在这。” 他提得合情合理,表情也一如平时的谦谦模样,叫人看不出破绽。 沈清许久没说话,谢辰轻声问她:“小清?” “我不。”沈清的态度很坚决,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你不开车,我就打车。” “现在是打不到车的。” “我走也走回去。”她抹了抹眼角,刚才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什么原因流出的一点液体被她擦拭去,也擦花了眼影与眼线,飞出长长一条直达太阳穴。 “小清。” 谢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沈清扯了几下,扯不动也走不动路。 “就按伯母的建议,今晚住在这里。”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严肃,仿佛不容拒绝。 沈清看了他两眼,皱着眉怨道:“你好凶。” 谢辰一怔,神情柔和下来,手却没松开:“抱歉。但是现在回去不安全。” 沈清心里也清楚,刚才她透过落地窗早就看见了屋外的狂风暴雨,景象看着怪吓人的。但是她此刻被谢辰刚才的一句话搞得糊里糊涂,还被自己脑海中想过的事惊到,不太想面对谢辰。 她收起不稳定的情绪,直视谢辰:“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谢辰无言了片刻。 “权宜之计,不然他会一直问下去直到在卧室找到你。”谢辰看出她的不悦,只能细心解释给她听,“那样情况会更糟糕,他的想象力很丰富,最后会传得很夸张。” “你可以说是你妹妹的。”沈清闷闷道。 “小清,”谢辰凝着她,微微放低了身子,郑重其事地再次重复,“你不是我妹妹。” 沈清拧着眉心用上目线看他一眼,扭过头。 “我也不是你女朋友。” 虽然,前者已成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后者却不是定局。 谢辰看着她,忽然问。 “你是我什么?” 沈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下把她难倒了。 是啊,那他们算什么关系? 不是亲人,不是恋人,也不会是朋友。 沈清想,她和谢辰一定是做不成朋友的。曾经亲密无间过,谁会甘愿再成为千万个朋友之一。 她不喜欢当谁的“之一”。 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剧组聚餐时廖彦说的话—— 男女关系还有一种叫暧昧。 游离在三种感情之外或之间,很难定夺。 “陌生人。”她顿了顿,自知话语站不住脚,补充道:“熟悉的陌生人,父母朋友的儿子。” 死寂过后。 “我知道了。” 谢辰给出的四个字很平静,沈清却皱起了眉头。他这样说就好像是同意了他们从此越走越远。 她忽然提了声量,虽找不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却还是补救了。 “你厨艺不错,以后万一破产了可以来当我的厨师,不会亏待你的。” 话不吉利,但谢辰并不介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解开一片死寂。 “是个不错的提议。我想要的你给得起,只看你愿不愿意给。” “你想要什么?” “等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以后,什么都要等以后。 沈清总觉得谢辰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他不肯说,宛若等待着宝藏猎人自己去挖掘。沈清才不要当这个猎人,只有宝藏找上她,没有她去找宝藏的道理。 “客房在哪?” 眼下她只想睡觉,并祈祷明天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 “没有客房。”谢辰不紧不慢说着,“没有客人会在这里留宿。” 言外之意,他在委托装修的时候就没有考虑需要留个客房,所有房间都有其他用途,即便是空着,也没有床。 “我不和你一起睡!” 沈清脱口而出,饶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睡了许多年,那也都是很小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再睡一起。 谢辰睨了一眼她通红的脸,嘴角浅浅勾起,一瞬又消失。从不知哪儿抱了一条被褥铺在宽大的沙发上。 “我睡客厅。” 沈清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洗完澡换上谢辰借给自己的睡衣,腹诽这衣服是越欠越多了,沈清直到凌晨三点都没睡着。 浅灰色的四件套触感细腻柔和,不知名牌子的洗衣球透出清雅香气。窗外雷鸣电闪,但厚厚的隔音玻璃已经将声音减至最弱。几乎是完美的睡觉环境,却无法入睡,只因这是谢辰的房间。 她抱着手机翻来覆去,想把谢辰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翻遍了微信列表,最后找到林雨晴。算了算北欧的时间,她和周书昊现在大约是在吃着晚饭看夜景。 沈清:「说点你们的爱情故事给我听听。」 林雨晴:「?清清你没事吧,你不是最烦我说这些了吗?」 沈清:「睡不着,突然想听。」 林雨晴有些摸不着头脑,对面的周书昊一边给她切肉排,一边柔声问询:“怎么了?” “是清清,她突然说要听我秀恩爱,国内现在凌晨了吧,她平时不会这么晚还醒着。” 周书昊察觉出点什么,刀叉切肉的动作停下:“她最近是不是休假在家?” “对啊。” 周书昊点头,带着工作狂人的特质无情点评:“人不能太闲,容易胡思乱想。” 林雨晴抬头:“我一直很闲啊,”倏尔一笑,“不过我想的都是你,还有清清。” 最后四个字,对周书昊来说很多余。 林雨晴:「比如说在人群密集的集市时,书昊怕我走丢,就用细绳把我和他的手腕连在一起~我们这样走了一路。」 林雨晴:「再比如,街边有个老爷爷在拉手风琴,我过去给了他一欧元,他说我和书昊很般配!还有还有,我们昨天入住的是森林中的玻璃酒店,一抬头就是极光!太美太梦幻了!就是离洗手间太远了,起夜还要让书昊陪着我去,睡不好觉。」 …… 沈清:「可以了,我有困意了,晚安。」 她从没因别人恩爱而酸过,至多是懒得听,今夜不知怎么就觉得喉头和心头皆酸溜溜的。 恋爱啊。 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在学生时代对身边人产生过好感,或是暗恋或是早恋,青春时代的悸动都是珍贵的。可对沈清来说,她好像从没有对同学产生过好感,在她眼里除了跟班小弟外,就剩不熟的人。 枕在自己的臂弯中,和“为什么自己不曾在学生时代喜欢过同龄人”这个问题较劲,直到身体敲响警钟,周公接她入梦,才阖眼入睡。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一刻,洗漱完从卧室一路走到客厅,路上踩了过长的睡裤好几回,踉踉跄跄挨到餐桌旁。 谢辰已经做好了早午饭,粥、面包、小菜皆有,任她挑选搭配。她揉着肿胀的眼睛在落地窗边的一张长桌边找到谢辰,他侧着身浸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对着电脑认真办公。 睫毛好似是透明的,火神的蝴蝶飞舞会落在之上。 沈清这才意识到出太阳了。 昨夜的暴雨歇在清晨时分,掉落枝干封住的路段得以被慢慢清理,一切都在恢复如往常。 谢辰如约在午后将沈清送回了沈家,一路上两人都很平静,淡淡点评着餐点的口味和今日的天气。 他一路送她进家门,和沈家人寒暄几句,走前垂落的目光凝着她,像是酝酿很久说道: “小清,你有任何事都还是可以来找我。” 他走出那扇大门的时候,沈清总想起四年前见他的最后一面,她以为那是一次稀松平常的短暂分别,不曾想到会为时四年。 那现在算是来报答沈家的养育之恩了吗? - 沈清的假期因为一档综艺提前结束。 她出道后拍摄的第一部网剧《王爷且慢》准备播出,她在里面的角色差不多是女五号,戏份颇少,饰演一个高冷的富商千金,被退婚,不争不闹,性子隐忍,不问世事,最后和王爷的手下看对眼的故事。 该剧是个无厘头的恋爱轻喜剧,基调轻松,台词里穿插着各种笑点,不能考究,但是打发时间找个乐子的好选择。 要上的综艺是十几年不倒的老牌综艺《有情天地》,虽然节目名的每个字眼都透露着它古老的年岁,但节目内容敢于创新又紧跟潮流,热度不下,几乎所有新剧的主创团队都会去这个综艺宣传,已经成为了行业标配。 原本这个综艺是轮不到沈清这个番位的人的,可是女三号的公司突然推掉了这个综艺,说是行程排不开。而沈清前段时间又因为一组自拍照在几个颜值博主那里小火了一把,节目组当即决定让沈清顶替这个名额,和饰演王爷手下的男三号营业一下,让观众看剧时能够对这组cp也有代入感。 刘婷通知沈清的时候喜不自胜,老牌综艺国民度高,上一次这个档次的综艺可谓是在走捷径。她坚信凭沈清这张万万中无一的绝美容颜一定能给观众和业内人士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综艺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律,比如没有热度的艺人是不会获得多少镜头的,除非能为节目贡献许多看点。 除了得天独厚的一张脸,刘婷还大费周章教沈清如何制造笑点和看点,沈清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其实一切还是要靠临场发挥,有些人生来就带笑点,有些人无论多活跃,都显得不够有趣。 临近录制日时,沈清才得知一同录这期节目的还有余苏苏,只因他们这部网剧还不够大咖到专做一期,还需要请一些有热度的艺人来撑场面。 刘婷半是喜半是优,她知道沈清和余苏苏曾是同学,有熟人照拂会让一切都顺利许多,但前提是这个熟人愿意带沈清。 一遍两遍,听到沈清的耳朵生茧为止,刘婷再三确认沈清和余苏苏此前没有任何矛盾,不存在会被揭短的可能性。 “想揭也得我有短处啊。”沈清挑挑眉,“我行得正坐得端,乐于助人,不讲脏话,没有不良嗜好,有什么好怕的?” 她对刘婷的各种担忧不以为意,她没做过坏事,旁人怎么黑得动她,这世道凡事还要讲究一个证据。 录制前,沈清拿到了台本。 穿戏服登场,合唱一首歌,再是三个游戏环节。沈清只分到了一句歌词,刘婷觉得有些可惜,沈清眨了眨眼。 “婷姐,你是不是没听过我唱歌?” “这么说好像是没有正式听过。” 沈清坏笑起身:“等你听了就知道为什么我只分到一句是好事了。” 原因无非两个字——难听。 节目候场,几个月没见的剧组同事再度相见,都打起招呼,不管关系好不好,在外人面前总要装一装。 几个月的时间里,许多事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明明之前小火了一阵的人,等狂热的潮水退去,又变回了小糊咖。也有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十八线,凭借其他途径热度攀升了。 沈清站在一侧当一个旁观者将一切尽收眼底,在旁哂笑。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交往太现实了,尤其是这样一个追逐名利的圈子里。 拍戏时最火的男主今时热度已经低迷,往日里对他的嘘寒问暖和照顾也都随着热度一起烟消云散。 饰演男主手下的那位男三,在其他剧中饰演男二火了,乘胜上了几个非常圈好感度的综艺,热度反超男主,此刻他才是那个被团团围住的人,享受着人们的簇拥,若无意外,他将获得较多的镜头。 沈清原本就是十八线,如今比当时好一些,但还是一个十八线,自然引不起注意,也没感觉到什么待遇上的差别。 没想到的是这位男三的扮演者李牧,在化妆间看见沈清时还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 沈清点点头:“你好。” 她搜寻了一番记忆,印象中这个人算得上是温文儒雅,在片场时总是很安静地看剧本或看书,不趋炎附势。 “第二个小游戏我们要穿便服还原名场面,现在练习一下可以吗?” 他问话的语气姿态放得很低,令人倍感愉悦,沈清睨了他两眼,点点头。 说是名场面,其实剧中他们这对cp并没有多少戏份,比较偏工具人,唯一的磕点就在冷面侍卫和高冷千金的人设上,基本全靠演技张力。 但沈清那时在演技上还是一张白纸,毫无疑问,她将高冷演成了面瘫。 “沈清。” 闻声转过头,是余苏苏来了,她穿了条香芋色的连衣短裙,青春可爱的小羊印花占满胸口,小碎花做点缀。骨感的身材被修饰得很好,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显得腿极长。 “李牧你也在啊。”她往下拉了下裙摆,莞尔一笑,“清清,李牧和我是同一经纪公司的,也是朋友。” 沈清一笑。 难怪这次请来捧场刷脸的嘉宾是余苏苏,想必是他们的公司想借此机会一起推这两人,让老带新。 余苏苏和沈清没来得及寒暄多句,已被催促着换衣准备上台,录制马上就要开始。 刘婷在沈清背后最后叮嘱:“多和李牧营业,剧播期间好好炒cp,不涉及真人就行。他现在这热度,不蹭白不蹭。” 舞台的灯光亮起,有些许影楼风的廉价戏服穿在常服外面,一行人努力摆出古人的姿态一边哼着歌一边入场。 沈清仅仅一句的魔音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婷痛心疾首,在心里为沈清未来的发展道路的唱歌一栏上打上了叉。 歌曲结束,每个嘉宾一一自我介绍。 话筒传到沈清手中,她抬头看着黑压压的观众席和跃动于人群之上的灯牌,在这瞬间才拥有了自己是艺人的实感。头顶上方投射下来的光辉亮得刺眼,除了那些晃眼的灯牌外,每个观众都是一样的黑色人影,是万千之一。 “大家好,我是沈清,在《王爷且慢》中饰演的是辛家大女儿辛卿云。” 主持人笑问:“我们辛卿云很漂亮喔。不过自我介绍就一句话吗?再多介绍自己一下嘛,比如有什么特长啊,爱好是什么,让粉丝朋友们也更了解你一点。” “喜欢画画,特长……大概是花钱。” “哈哈,那可真是一个很好的特长,不过要更加努力赚钱才行咯。好到我们下一位嘉宾!” 余苏苏和沈清之间隔着一人,她忽然笑了声,上身后仰用气声对沈清说:“特长花钱,不愧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沈清也一笑偷偷和她说,“总比说没有特长好。” 李牧夹在中间假装听不见。 游戏环节时,因为余苏苏的一句提议,重现名场面的环节加入了自由发挥的规定,看谁能把本浓情蜜意的剧情变得有笑点,节目组给了短暂的准备时间。 鉴于余苏苏不是剧组一员,属于自由人身份,可以随意插进任意一组表演中即兴发挥。 前面几组的表演几乎都是将台词念到一半突然改成无厘头的话,有点日式搞笑,并不好笑,但本就是演员的一群人,拥有过人综艺感的本就占少数,这样已是不错。 等到沈清和李牧这一组时,沈清事先站到一个塑料板凳上,提起并不存在的空气裙摆佯装是从马车跌落,李牧眼疾手快一手接住她,一手握着腰间的空气剑。 “多谢。”沈清和柔道,不曾谈起过眼帘,辛卿云心性清高,一举一动都透着与人的距离。 按照剧情发展,此刻他们已是互生情愫,但辛卿云刚被王爷退了婚,纵使嘴上不说,面上挂不住,亦被家人怪罪,心情不佳。 “辛姑娘。”李牧蹙眉,眸中温柔。 “公子有何事?” “姑娘若是不嫌——” 余苏苏笑盈盈闯入小剧场,没有预兆地推了沈清一下:“妖怪!哪里跑,贫道这就收了你!快快现出你的狐狸真身!” 李牧的反应很快,立刻变换了思路烂在沈清面前:“休想带走她!” 原本他们三人商议好了余苏苏的切入点,要在他们把名场面的关键点演完之后才插入,没想到提前了。 余苏苏演的这一出实际上也是宣传了自己,她在未播的新剧中饰演的就是一只狐妖。 沈清勾唇一笑,眼神骤变,外套从肩头滑落挂在臂间,媚态十足地推开李牧走到余苏苏面前,轻轻吹了口气:“老道士,你再瞧瞧,我是什么?” “大胆白狐!速速现出真身,否则休怪贫道不客气。” 沈清挑了挑眉,千娇百媚的神色于一瞬间消失,睁得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眼前二人说: “老道,小女真的不是白狐,是萨摩耶呀。” 说完便笑着穿起外套从戏中走出。 在后台看的刘婷也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她怕沈清应付不好,现在看来结果算是不错,总归是展示了她媚态与无辜两种模样,很圈颜粉。 节目结束之后,余苏苏要请沈清和李牧吃饭,沈清借口有事推脱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台上一激动,忘了按照我们偷偷约定好的剧情走。” “没事,不就一表演。” 她挥了挥手要说再见,却在过道见到上回起了冲突的余苏苏的助理,视线不由落在了她的包上,不背那只“直角l”的ysl了,沈清失笑。 对方性格敏感,藏在眼镜后的眼睛立刻瞪过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这次的包很好看。” - 刘婷和关雨原本都在等着这期综艺播出能带来的反响,不料晚上就冲上了热搜低位。 【王爷且慢女星综艺现场惹哭一位助理】 沈清没有看热搜的习惯,自然一概不知。刘婷本抱着疑问吃瓜的心态去,结果看了营销号发的图片才发现这位“女星”指的竟然是沈清。 图片中某所谓知情人士透露: 「我和你们说,《有情天地》录制的时候我看到某个刚刚冒头的十八线女星对着yss翻白眼!还特别趾高气昂,看不起yss的助理,那个助理都快被气哭了。我打赌她俩肯定不和,等节目播出来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那剑拔弩张的啊,我气都不敢喘。」 热评第一:「谁啊?猜不出来。yss是余苏苏吧。」 a网友回复他:「sq吧,这期节目女嘉宾不就三个吗,是新人的只有sq。」 b网友评论:「可以不要缩写吗……看不懂。」 c网友:「沈清,《王爷且慢》里演辛卿云的那个。」 d网友:「不是吧!!我很喜欢她的颜来着,本来想入股的,人品这么差还是算了。」 e网友:「哪来的糊逼,听都没听过。」 刘婷急匆匆地把热搜给沈清看。 “这种随便打一行字的爆料不会有人信的。” 刘婷指着说:“有啊,你不懂娱乐圈,这种假料多了,你给路人的印象就固定在‘人品差’这个标签上了。” “她连一张图都没有,连看图说话的水平都没达到,太低级了。” 沈清不以为意。 刘婷还是想着要找人做公关方案以备不时之需,这样的小传闻对大明星来说屡见不鲜,但是对刚冒出头的新人来说不是好事。 事实证明,沈清想得浅显了。 十天后,节目播出,沈清也第一时间看了,她很满意自己在节目里展现出来的样子。 人畜无害,肤白貌美。节目组的打光很好,光照射在她肌肤上如同发着光的白瓷,在一行人中尤为显眼。 弹幕和节目热搜里的网友反应也是如此。 「颜狗盛世!!」 「好pay,李牧和沈清好pay!!」 没想到,李牧刚刚积攒起来的小粉丝立刻抛出了沈清十天前的所谓“黑料”。 「人品差的十八线糊咖别乱蹭,提鞋都不配。」 这才知道,人的每个表情都是可以被放慢逐帧审判的。 比如,沈清不过是将视线从余苏苏身上挪移到李牧身上,原速视频看着毫无问题,可放慢再截图,一瞬间就成了无可辩驳的翻白眼“证据”。 再比如,余苏苏推了沈清一下后,沈清意外错愕的蹙眉,成了她讨厌余苏苏的表现。 先爆料,在人们心中先入为主留下一个坏印象,然后去找可以印证的“证据”。 “wow.” 沈清不免感叹,利用人心的戏码在网络世界似乎更好施展了。 “你还哇呢!” 沈清抬头看了眼急躁的刘婷,“这不就是你说的免费热度么?我粉丝数涨了。” 虽说她并不在乎这虚无缥缈的数字。 “那都是些黑粉!” “无所谓,容我慢慢去感化他们。” 她二话不说从相册里挑了两张自拍照发了出去。 「好天气」 照片是大雪后的那天,她无聊在谢辰车里拍的,大好阳光。 她谨慎地留了个心眼,避开了所有车标,镜头中除了她的脸,只有座椅皮。阳光倾洒下来,瞳色宛若琥珀,朱唇粉面,极美。 她知道网友会生气,但她觉得清者自清,有些东西你解释了也未必有人听。 她从来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走着自己的路,何必在意旁人眼光,重要的是不忘初心,不辜负自己。 经纪公司无可奈何,只能做起正面营销,见缝插针地安利起沈清的颜值,毕竟她全身上下最可取之处便是此。 成效有,与黑粉同时而来的,也有颜值粉,偶尔还会给她修几张美图,微博粉丝数小小升了几十万,虽有水分,但足矣,较之前翻了翻。 这份突如其来的红黑各半的热度让公司开始期待一些可以慢慢往上爬的机会,果不其然,刘婷等到了一个来自某制片人的电话。 对方邀请沈清演一部网剧的女主角,刘婷高兴极了。 可她刚刚将消息说与沈清听,沈清劈头盖脸就是一问:“有吻戏吗?” “偶像剧嘛,肯定有的。” “那我还是演女二吧。”她说的风轻云淡,好似不在乎失去女主角的位置。 刘婷戳了戳她的头顶,无奈道:“你以为是挑菜呢,想演什么角色都任由你选?我们没有资源可供你选择,现在是别人挑选你的阶段。那个制片人手下的剧都蛮不错的,符合市场对甜剧的需求,评分反响一直很好,你去演了肯定会小火,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沈清半晌没说话。 “婷姐,我当初签合约的时候就说过,不拍吻戏,除非借位。”她神色倏然一冷,那张精致艳丽的脸变得像北上的冰川一般不可靠近。 嬉皮笑脸看久了,刘婷都快忘了第一次见她时,她一条一条和公司对条约时的厉色。 当初公司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利益当前顽石亦能被打动,只要她自己同意拍,一切不成问题。 刘婷小心翼翼解释道:“但是观众看甜剧都想看甜甜的吻戏的……存在于角色之间的性张力。” 沈清说:“我可以一直演女二,演没有爱情的戏。但拍吻戏,我不接受。” 她从来都不觉得接吻时件浪漫的事,即使她没有体验过。 她十分不理解双唇相触有什么可情动的。 刘婷听出了她话中的决心,痛心地仰天说:“我再向制片人确认一下。” 但她不抱希望。 谁知电话另一头的制片人沉默了许久后说:“投资人想和沈清聊一聊,麻烦让她接电话。” 沈清的性子不可控,刘婷不太放心:“有什么可以和我谈,我负责……” “不好意思,投资人只想和沈清说。” 刘婷放弃挣扎,如果沈清接这个电话,她有可能得罪投资人。但她如果不接这个电话,那么毫无疑问她将失去这次机会。 刘婷决定赌一把。 “清清,投资人要和你聊一聊。” “和我?” 沈清阖起的眼睁开,接过电话。 “你好,我是沈清。” “你好。” 那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像实在一块沉重的金属上盾击一下,余音绕在耳边久久不散,嗡嗡的。 她扶了扶额,皱起眉头。 “你不想拍吻戏,为什么?” 对方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是从山谷最底处传来的,沈清每每听到都感战栗,很是不适。 缓了一会儿,她张唇道:“不喜欢。” 谁知对方意外地很好说话,连句下文也没有。 “哈哈哈哈,好。既然你如此不喜欢,我可以取消吻戏的拍摄。很高兴能与你合作。” 谈话好似就此结束,沈清蹙眉,在挂断电话之前她问了一个从这通电话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请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用变声器说话?” 015 对方没有回答,听筒里一片死寂,仿佛那头没有一人,良久,电话重新回到了制片人的手中。 “沈小姐,沟通愉快,谈话已经结束。” “不,我的问题还没有被回答。”沈清说,“虽然你们是投资方,我是演员,但既然我们要合作,我想我需要一个尊重的态度,使用变声器令我感到不适。” 听筒传来闷闷的一声,像是被人用手捂住了,滋滋的电流声通过耳边,过了一会儿,杂声消失,制片人礼貌地回答了沈清的疑问。 “令你感到不适很抱歉,我们投资人受过心灵创伤,与人交往时极其缺乏安全感,使用变声器能让他安心一点。这也并不是只对你的,请放心。” 是有一些心理疾病? 这个借口令人不好再问下去,只能让刘婷去再三确认是正规投资方和制片人。 除此之外,她只能尽可能压下那声音给人带来的不适感,不去想。 一时之间涌来的流量对已成名的艺人来说并不算多,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是从未体验过的混乱。开始的几天,新发微博下占据热评的总是一些不友善的话。 「请沈女士不要再倒贴我们家李牧!」 「哪里来的糊逼还耍大牌」 沈清吃着关雨给她切的水果,津津有味地翻看这些网友的辱骂,时不时笑一两声。 关雨坐在一旁以为她在看什么好笑的节目,探着身子凑过来一看,身子一僵。 “清姐,你别看这些了,看多了心情不好,无视那些键盘侠,咱别理他们。” 沈清摇摇头,嘴角勾起,神色自若,没有半点不悦:“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词,倒贴、碰瓷、蹭热度和糊逼,没有半点创意。” 关雨随便翻了翻,觉得骂得难听,委屈巴巴着一张脸关上手机。 “我真没事,隔着互联网,几句话又怎么会伤害到我?”沈清眨了眨眼,猛拍了下关雨的肩头。 事情发生的这几天里,余苏苏和李牧都联系过她。 余苏苏问需不需要她发一条微博表明两人关系不错,沈清回绝了。李牧又为粉丝说的话向她道歉,沈清也觉得没必要,毕竟不是他说的。 伴随流量一同来的还有公司争取到的某奢牌旗下香水的剪彩活动,同时参加的还有许多明星,毫无疑问她是咖位最小的那个,刘婷也有些恍惚。 虽然不是什么大活动,但对方是以高冷出名的奢牌,且对方显然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刘婷抓着沈清的手又热泪盈眶:“你真是星路坦荡,你一定就是天降紫微星,未来的顶流。” “星路,坦荡吗?” - 车子以龟速行进着,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和冬风簌簌。 “一会儿下车的时候记得抬头挺胸,今晚肯定会有热搜,是个机会,把握住,要让媒体记者们拍出美美的生图。还要记得多多互动,这个圈什么事都要凭人脉的。” 经纪人担忧地看着沈清,今晚第四次提醒道。 被寄予厚望的主人公却看起来兴致不高,轻轻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黑压压的人群。 媒体记者们和代拍把她们前面的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没什么人看向她们。毕竟前面那辆车坐的可是新晋视帝,而沈清呢,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配角,公司费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过了好久,前面的车才开走,轮到她们,她这才舒展了表情。 “嗯?婷姐你刚才说什么了?”缓缓抬眼,声音轻柔。 她陡然的一眼让刘婷短暂地失神,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叹了口气,帮她调整了下裙子说:“好好表现。” 沈清提起裙摆,车门恰打开,修长的腿半迈出去,明艳一笑:“我的脸不就是最好的表现吗?” 无数相机的咔喳声瞬间响起。 刘婷坐在车里无奈地边摇头边笑,沈清很自恋,却自恋得很有道理。 天色灰蒙蒙的,头顶的大片乌云让空气变得沉闷。灰白的天,和黑压压的人群,又沉又闷。 一袭正红色长裙的沈清格外醒目。 气势十足的衣服在沈清白雪般的肤色衬托下,变得富有仙气,锁骨上的亮片如星空般闪烁。微荡的领口跟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绸缎包裹住她窈窕的曲线,每一步看似走得漫不经心,却千娇百媚,银色的光如同游蛇在每一个褶皱间游移。 惊叹声淹没在不间断的快门声中,沈清保持着浅笑从红毯走过。 活动间隙,艺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 像这类品牌活动请的并不全是大牌,最大牌的要属新晋视帝方霖歌,其余的大多是些二三线,还有几个像沈清这样没什么名气的,多半是公司努力塞进来的,凑个人数。 去找视帝聊天的人很多,他都一一礼貌地回应,也不多说,只回答一些问题,社交距离拿捏得恰好。只有沈清孤零零地站在那,没有像刘婷叮嘱的那样去和圈内人联络感情,仅仅是倚在墙边注视着一切,当一樽艳丽的花瓶。 活动进行到一半,沈清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上的珍珠手链,玩累了抬起眼。 露天的场所,头顶是皎洁的月光和墨色的天幕,四周灯光璀璨,觥筹交错间,她恍惚从来往的人影憧憧中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辰,他怎么在这? 没有人介绍他,却都看得出他颇有身份,活动的几个负责人鞍前马后地在他身侧滔滔不绝。 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比在场所有艺人更清俊的一张脸,轻挽袖口的动作透着贵气,眉眼间的淡漠又显得疏离。 他只是静静站在后方的角落里,全场人却都在偷偷用余光打量他,没有什么人敢上去和他搭话,半径一米内自带结界。 他站在场所的左后方,沈清在右前方,中间隔着银河。 男人目视前方,眼底只有活动的进程,仿佛从没有发现过刻意隐藏在角落里的一抹鲜红色。 活动进行到末尾,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走到了男人身边,沈清认得她,热播剧的女主,剧红人不红的典范。 沈清瞥了一眼,低头轻哼一声,紧接着又瞥了第二眼,最后目光落在身旁的酒杯上。 谢辰知道自己也参加了这个活动吗?是没看见自己还是装作没看见? 无论是哪个,都是如此令人不悦。 她昂首将长发拨至耳后,总算舍得走两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抹鲜红横冲直撞,她背脊大片雪白肌肤上耸起两道美丽蝴蝶骨,身姿轻盈,宛若林中仙,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而沈清没有多的余光给旁人,视野里只有那位笑得极开心的女演员和神色淡漠的谢辰。是什么取悦到她了? 她的步子越迈越大,最后索性直直从正面走向谢辰,两人的视线在仿佛凝滞了的空气中相撞,没有惊讶,亦没有喜悦或是别的,平静无波。 他看着她的视线向这飘来,又离开,扬起的裙摆带着一阵风,从面前经过,停在了今晚最具人气的影帝面前。 “你好,我是新人演员沈清,恭喜你这次摘得最佳男演员奖项。” 沈清嫣然一笑,纤纤白玉般的手伸到对方面前。 视帝方霖歌整整一晚都在与人谈话,此刻已经有谢疲惫,本想找个理由避开搭讪,一抬眼看见沈清,愣了愣。 目光微微闪烁后,他伸出手握住了沈清的手,笑逐颜开。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极品,看腻了其他货色,总算来了个特别的。 “你好,你今晚很漂亮。”他的夸赞没有掩饰,沈清很是受用。 “谢谢,你也很帅气。” “过奖了。” 沈清心不在焉地往谢辰的方向觑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笑着说:“你那部《在田野间》我看了好多遍,剧情很精彩,印象很深。” 不就和前面来找他说话的那些人一样,说些能令对方高兴的话,有什么难的。在角落里站着的刘婷看到此情此景觉得沈清开窍了,开心极了。 “呃,”方霖歌神色一滞,好似有些为难,“沈清小姐,我想你说的是《在麦穗间》吧。” “……对对,”余光里谢辰低下头用卧在一起的手挡着唇部,像是在偷笑,沈清太阳穴处跳动了下,继续说:“你演的陈言很有魅力。” “是陈晚。” 对方纠正。 “啊。” 沈清这才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方霖歌身上。 “我记性不太好,总之你很厉害。” 她其实没怎么看那部剧,方霖歌获得的视帝奖是出了名的有水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根本没有兴趣看。 “没关系。”他藏起不悦,展露出大方的笑容,“方便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类女人的目的很明显了,但她是个极品,他愿意施舍一个机会。 沈清一怔,“不……” 谢辰与那位女星似乎结束了谈话,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便。” 不就一个联系方式,按照刘婷的意思,这都是未来用得到的人脉! 方霖歌有些许懵:“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借过。”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谢辰倏然出现在二人之间,神色凌厉如入北寒之地,唇边敷眼的笑意不曾抵达眼底,径直走向后方的通道。 沈清仿佛被刺了一下,拇指扣进掌心,微微酸痛。 “沈清?”方霖歌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以后有机会直接合作吧。” 她别过视帝,朝着那条亮堂的通道走去。 方霖歌顿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已经打开的微信,脸色逐渐变黑。 这女人,什么意思? 合作?她那样的十八线想和自己合作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她居然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说着这件事。 是欲擒故纵的技俩? 方霖歌啐了一口,无人发现。 “私人休息室,闲杂人等不能进。” 通道尽头一间房外的保镖拦住了沈清,紧闭的灰白色门挡住沈清的所有视线。 她确信谢辰就在里面,因为其他房间都是艺人的,只有这间是属于“身分不明者”的,也是守卫最严格的。 “我就是要见他——” 沈清想说她认识谢辰,想找他说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要和谢辰说什么。 “没事了。” 悬在空中的手落下,她捏紧了裙摆转过身往回走。 狭窄的通道走来刚才与谢辰攀谈的女星,刚补完妆,艳红的唇甚是夺目。她斜眼睨了一眼沈清走来的方向,又落下目光瞧她,哂笑了一声。 她缓缓规劝道:“现在这一招行不通的啦。” 沈清身高169,踩着高跟鞋,而对方竟然比她还要再高一些,故意一腿向前站着,开衩的裙摆露出修长笔直的腿,纤长的手摆弄着手里的包。 沈清漠然瞧上一眼,沉默了片刻,抿起唇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的方法也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不是吗?要到联系方式了吗?” 她像是在试探。 “你——总比你吃了闭门羹好。”她本也没想着要挤兑,可被沈清一句话撩起了怒气,留下一句讥讽的话踩着台布离开。 显而易见,她并没有得到谢辰的联系方式。 沈清伫立在原地良久,倏地笑了。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犯得着只是因为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谢辰和一个女人说话,就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吗?对方不过是对一个男人有兴趣,没有任何错。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戾气了? 沈清揉了揉太阳穴,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打算休息片刻。 刚关上门。 “沈清。” 她来不及分辨声音,心就提到嗓子眼了,以为是陌生人闯入,静下一看,谢辰站在房间中央等着她。 “你怎么在这?” 谢辰走向她,身上极淡的香水味沁入鼻腔,沈清下意识后退,裸露的背脊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她一颤,想离开,谢辰却已在眼前,叫她不得不退。 只见他俯身沉声问:“你喜欢方霖歌吗?” 沈清愣了愣,眼睛忽闪:“喜欢又怎样。” 她像是在故意挑起谢辰波澜不惊的情绪。 谢辰忽地轻笑:“喜欢到记不住他的一切?”又靠近了一些,“记性不好?小清,记性不好背台词可不会那么快。” “我——” “从入场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只是你我身份不便在人前说话。” 他像是在解释给她听。 隐藏身份是沈清的规则,他不能肆意破坏。 “我没有想要和你说话。” 她别过脸,微微卷曲的长发落在她眼角,勾勒出长长枝蔓。 谢辰垂眼,视线锁在她扑闪的睫毛上。 “小清,不要因为赌气而靠近这个圈子里的男人,”谢辰默了默,“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 沈清不语。 “不安全。” 他像个长辈似的和她念叨起与人相处必要的戒备心。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以至于沈清能听清他的呼吸声,她对声音尤为敏感,幻觉中,好似连他的心跳都在耳边咚咚跳动。 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还是他的。 “你也是男人。” 她忽然说。 紧接着双手一伸推开了他,大口呼吸,红晕从粉底下方浮上表面。 “我也不能靠近你,”她重复着,“不安全。” 016 当晚红衣沈清的生图占据了该活动热搜的主要热门,在各类颜值博主处刷屏,颜值出圈,圈了一批来去皆快的路人粉。 刘婷很高兴,和关雨一起在沈清公寓欢呼时,也没忘问沈清和方霖歌谈了什么。 沈清单手抵着下巴正思考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地回复:“没说什么,就恭喜他得奖。” “嗯嗯然后呢!” “他问我要联系方式。” 刘婷眼睛简直要放光了。 “我没给。” 本来是差点一个冲动就要给了,半路出现一个谢辰,她直接把方霖歌抛之脑后了。 “?为什么不给啊!就算是当个朋友也好的啊。人家怎么说也是个视帝,有很多你可以学习的地方。” 沈清抬眸,淡声问:“最有水分的视帝?” 刘婷一更,半晌才说:“总归是你前辈比你有经验吧。” 沈清不否认这点。 “而且这些都是资源和人脉啊,能让他亲口提出要联系方式,这多难得啊!” 沈清皱着眉,咬着自己的指关节,脑海里一团乱麻。刘婷的声音此刻就像安装了扩音器似的,在她耳边回荡,令人心神混乱也烦躁。 她扔掉手上的抱枕,站起身,挂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半撒娇半没有商量余地地将两人推至门口。 “很晚了,今天已经很累了,先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床休息去。都辛苦了,晚安,拜拜。” 门合上,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终于有空坐在沙发上凝视窗外的黑暗。 从活动结束到现在,她的大脑一直处在极为混乱的状况中,以至于她接受采访时思维不够顺畅说错了好几次话。 回想今天看到谢辰出现在那儿,一身亮白的西装,是她以前没见他穿过的颜色,所以才格外悸动。 沈清觉得那像是对待一件新鲜事物的好奇,多看两眼不足为奇。 可之后,当她看到那个女人靠近谢辰,就和着了魔似的,双腿受到牵引便往那儿走。 她是真的想恭喜方霖歌获奖或者是向他搭讪吗?并不是。她更像是在提醒谢辰自己在场,无声质问他为什么无视了自己。 在狭窄的通道遇见和谢辰搭讪的女人,她也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可是等冲动一过,细细一想,对方没有做任何不妥的事。现代男女,看中了一个人,对方单身,勇敢追求,并无不妥。她不应有那样的敌意。 沈清埋进枕头中发出纠结又狂躁的声音。 “啊——!” 像是发泄,把这段时日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宣泄出来。 沈清一直觉得自己情商不低,也并不迟钝。 思前想后,她立刻找出了问题的根本。 在一起生活的十多年不仅仅让她习惯于依赖谢辰。不论事情的大小,只要背后一直有谢辰,她就可以肆无忌惮。 同时她还习惯了自己是他心中第一顺位。这个世界上仿佛没有谁的事情比她的更重要。 谢辰打小离开父母寄宿在沈家,亲人虽有血缘关系却十分疏远,隔着太平洋,再深的血脉情分也会淡去。比起谢家,谢辰和沈家更为熟悉,而这其中他又最宠沈清。 沈清回想每次她和沈南吵架,谢辰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无论错的是不是她。如果是她错了,他会事后再唠唠叨叨地和她讲一大段道理,当然这些大道理她当时都没有听进去。 每一次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谢辰都会找到她,好似她躲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谢辰的眼睛,他对自己了如指掌。沈清有时会怀疑,谢辰莫不是会读心术? 沈清撑起下巴回想,不禁忘了刚才的忧虑有些笑意攀上嘴角。 他会先耐心地哄她回家,在父母数落她时帮她说话,也许正是因为谢辰乖巧安静的形象加上外人的身份,他总能熄灭沈父沈母的怒火。最后如果沈清做错了,他会在无人时教育她,只是效果甚微。 她往往只需露出耍赖的笑容,谢辰便没了辙。 沈清习惯的是——自己是他心中第一顺位。 想到这,她又趴回靠枕上,半边脸颊深深陷进柔软布料中,睁了一半的眼睛难掩落寞。 可说到底,她现在不是那个第一位了。 人与人的关系与血缘又或是养育之恩无关,心灵的距离总归会随着时间和距离而渐远。到那时,仅仅是礼貌又绅士的往来,已不足以填补心里缺失的那块。 她不想成为被这种情绪控制的机器。 拍了拍自己的脸,沈清深吸了一口气。 她所有不合理的行为一定都是因为出于习惯的占有欲,她必须要改正,她不希望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做出可笑的事,又或是显得她放不下过去。 解决这种控制不住的占有欲的最好办法就是,远离他,躲着他,直到可以平静面对。 - 试镜、通稿、网综,凡是工作,沈清来者不拒,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在刘婷给自己报的演技班上学习。所有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也用工作填满了大脑。 神秘投资人的剧也将信息发送过来,沈清一一检查,没有问题,面见了那天在电话里的制片人夏利。 街角的咖啡厅,窗外几株假绿植摇曳在冬风中,木质桌上摆着一杯冰美式,沈清眯起眼睛打量对座的男人。 小个子,戴着老旧款式的眼镜,一件干净的短袖,普通长相,放在人群里是会隐身的类型。一切正常,除了他一直看向窗外的目光和闪躲的眼神。 “为什么选我?”沈清问。 制片人推了推一直滑落的镜架,抿了口茶水,诚恳道:“你长得很好看,偶像剧的首要点就是男帅女美,观众想看好看的人谈恋爱。” 后仰到椅背上,沈清并不觉得这个理由有足够的说服力:“美女有很多,而且我不拍吻戏。” 对方的视线如同在追寻一直四处飞翔的蚊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落在沈清身上。 不止投资人,这位制片人看上去也有些怪癖,但他的履历却又真实可靠,在做小投资网剧这一块经验老道,口碑尚可。 制片人又说:“演戏看眼缘,第一眼我们就觉得你符合角色形象,就是我们需要的感觉。” 他凑近了些:“我基本只与新人合作。新人不耍大牌,没有太多意见,最重要的是,便宜。” 沈清的太阳穴跳了跳,她生来对“便宜”这二字不太感冒,没想过这个词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便宜?” “很显然,我们并没有多少片酬可以给到演员。如果你不满意,冒昧问一句,是因为缺钱吗?那我们可以再谈。” 沈清阖眼在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后槽牙紧了紧:“不缺。” 缺钱是下下辈子的事情。 这是沈清第一次担任女主的戏,她也比往日要上点心,在细节上更仔细斟酌。 如果不是因为剧本确实不错,她或许会因为心里的猜忌而拒绝接下。 《玻璃春光》的剧本是由小说改编而成,知名网文作者的出道作,略显青涩,读者没有想象中的多。但沈清喜欢这个故事,很狗血,很套路,但情感描写很细腻,在一众快节奏的剧中显得不同,暗恋的小心思描写得很细致。 从校园的青涩暧昧,到毕业的分别,再到碌碌人海中的再次重逢,沈清对破镜重圆的戏码有着别样的爱。 于她来说就像是打破一盏玻璃茶,又修复的过程,很迷人。 玻璃春光,想必就是这意思。 - 进组的时间被安排在一月,还有近三周的时间。近年尾,沈清减少了工作,基本在家休息。 哥哥沈南从年头到年尾都在当一个工作狂,几乎看不到人。沈清一度怀疑如果此刻问他,妹妹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工作。 把一些工作交给沈南后的沈家二老倒是偶尔可以在家歇息,但却把鲜少的休息时间用来旅游。 沈家似乎除了沈清外都有着极强的事业心和热情的生活态度。 唯独她,只想躺着。 沈清和陈姨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坐在落地窗的摇椅上,冬日和煦的阳光洒进屋子,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的飘雪慢慢融化着。 沈清看着远方的白雪皑皑和灰白天际,遥想从前。 学生时代哪有无聊的日子,就算父母不在家,还有沈南和谢辰,他们要是也都不在,还有随叫随到的小伙伴。他们打游戏、逛公园、装作四人/帮惩戒坏人,生活被装点得满满当当。 而现在,昔日的小伙伴一部分为事业奔波,一部分成家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需要他们去在意去陪伴的人。而就连百无聊赖的沈清自己,也仿佛失去了逛街的兴趣。 清闲的午后,她拿起剧本研读,读了一会开起小差,又难得看起了微博。 沈清很少用小号微博,关注的博主并不多,有一些建号初期硬塞给她的。 一条被转到她首页的情感博引起了她的注意,转发和评论皆有许多。 随手点开。 投稿人诉说起她暗恋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经历。 她说这个“哥哥”是父母收的好友的孩子当干儿子,兄妹相称。从小时候的学业到大了以后的各种事,哥哥都会帮助她。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离不开对方,一开始以为只是依赖,但近期才察觉自己是喜欢他的。 沈清心头一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点开了评论区浏览,指尖缩了好几回。 a网友:……没有经历过,没有发言权,交给楼下。 b网友:怎么说呢。投稿人你确定你分清了亲情和爱情吗?你确定不是依赖而是喜欢吗?身份阻碍是小事,毕竟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定要认清楚感情啊。不要稀里糊涂以为是喜欢。 …… f网友: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把你当作妹妹还是也喜欢你?小心说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沈清大为震撼,第一反应是跟着网友一起分析起来,分析到一半,忽然怔愣住。 确定只是依赖吗?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询问自己。 屏幕中的黑字仿佛腾空而起,漂浮至空中、至眼前,一字一字敲击她。 倏然,手机从掌心滑落,落到地上发出砰地一声,一击拉回出神的沈清。 不,她和投稿人不一样。 她是她,投稿人是投稿人。 谢辰是谢辰,也一定和投稿人的哥哥不同。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的问题可以被另一个人完美替代。 沈清在心中反复默念起:是习惯性的依赖,是十几年的占有欲作祟,她只是不习惯。 她播放起清心静气的纯音乐,遥想一些远处的风景,慢慢地便在暖阳下入眠,一沓整齐的剧本也跌落在旁。 她做起了梦。 梦里回到了谢辰走后的某一天。 她路过隔壁谢家的别墅,在门外站了许久。外墙积起满满灰尘,随手一写便能划拉出一个灰尘中的字来,围墙边几株绿色的藤蔓攀过墙头,昂起的枝头像在欢迎人们。 那扇门就这么紧闭了十几年,仍旧闭着,沈清每一天都路过此处,却没有一天看过里面有什么。 她问过谢辰,谢辰却说不知。 小时候沈清觉得谢家是座神秘古堡,对里面充满了好奇心,多次想溜进去探险,始终未果。 后来她觉得谢家是片魔鬼之地,抢走了在身边十几年的谢辰。 她从来不知谢家为何抛下谢辰,问起父母,他们只说小孩子不用知道,这是别人家的事。沈清只知他们不闻不问十几年,又有何脸面要求他回去。 后来她攀上更高处的山坡俯瞰谢家,多年无人居住的地方四四方方地展现在她面前。 哪还有小桥流水与亭台楼阁的美景,它萧瑟得像座可以吞噬人类的不吉利的屋子,仿佛已经成为大自然的栖息地,植物和动物占据了一切。 沈清那时热衷于看一些动画电影,也不免会幻想谢辰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从谢家走出,告诉自己他回来了。 “小清。” 就像这样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意识在现实与梦境间被来回拉扯。 “谢辰……别走……”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安静不再,声音有男有女,叠加在一起,乱糟糟的扰人清梦。 纵使她挣扎着不愿起来也因这声音无法再睡,慢悠悠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张望四周。 下一秒她翻身跌坐在地上,咚一声,错愕地看着自己房间中的一大群人。 近在咫尺的人是谢辰,他身后是父母和沈南。 “你,你怎么在这?”她冷不丁问道。 她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谢辰慢慢蹲下,他还没出口,身后的沈南先笑嘻嘻地替他说了。 “不得了,你现在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了。” 生日? 她数了数日子,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也许是赶通告和试镜的缘故,她每次看到日历时想起的都是几几日有什么行程,逐渐淡忘了各种值得纪念的日子。 视线从沈南身上收回,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下谢辰的脸,他将头发剪短了一些,更干净利落了,短促的头发在额前伸展出来,眉毛不知为何蹙拢着,却英俊。 沈清不禁有些失神,凝望着他被阳光照射得宛若琥珀的瞳孔。 “生日快乐。” 近处轻轻的一声,沉静又和柔。 沈清低下头用长发掩盖自己发烫的脸颊,定是被下午的太阳晒的。而心脏感觉被猫爪挠过,火辣辣的,每次跳动都格外响亮。 她避了谢辰一段日子,采取不回消息、不去想他、不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的三不准则。 独独没算到自己的生日就要来临,而沈家人一定会请他回来一起过。 警报声在脑海中拉响,她原本柔弱无力的四肢顿然充满了电,咻一下站起身。 她起身过快,血液直冲头顶。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点,像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雪花电视机。 她顾不得头晕,在什么也看不清的情况下清了嗓,镇定自若地从眼前人身边走过。 “雨晴他们也来了吗?”她笑着问,像是期待着朋友的光临,奔跑着出了自己的房间,扶着楼梯扶手往下奔,终于在眼前恢复明亮之际看见了林雨晴和如影随形的周书昊。 “清清,怎么跑得这么急啊,小心摔了!”楼上一行人随着她走下来。 谢辰走在最后,沈清快速瞥了一眼,又急急收回视线,换上平时被娇惯的姿态,嘴抿成一字型笑得很开,抱着母亲的手撒起娇来。 “妈妈辛苦啦!谢谢你。”排除万难生下她。 “诶哟,知道心疼妈妈啦,长大了啊。”沈清母亲席晴晴欣慰地拥抱住沈清。 和父母道谢后,下一步,她插腰摊手笑问同龄朋友。 “礼物呢?” 这次参加生日会的一共十余人,有朋友和一些常来往的亲戚。 早几年沈清的生日晚宴都很盛大,沈清父母的商界朋友都来捧场。可三年前她忽然没了兴致,说从此不再办晚宴,只和家人朋友一起过。 众人和乐融融地递上礼物,有的不止一件,不一会儿就塞满了沈清的怀中,沈清只好一把抓过清闲的沈南充当苦力。 “生日快乐。” 谢辰来到她面前,第二次祝福她,手中是一个淡粉色的礼盒,精致漂亮。 他垂着眸子,眸光闪烁,像是锁定猎物的狩猎者,不放过沈清神色中的一丝一毫异端。 笑容敛去了一刹,沈清抿了抿唇,伸手接过,搁到沈南身上那一高高一叠礼物的最上方。 “谢谢啊。”她倏地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却没有看向谢辰。 低着头,从谢辰身边疾速走过。 长辈围拢到餐桌边谈话,从家长里短至儿女情长,再至工作,留下年轻人们自己玩,等着晚餐。 沈清和林雨晴还有两个同龄女生聊起了时尚和网络帅哥,笑声充斥在客厅中。 “小清,我们聊聊。”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辰找到沈清倒水的间隙走到她身旁。 他要聊什么? 沈清心一紧,伴随着瞳孔一颤,扯出疏离的笑容:“我突然想去卫生间,有事等下再说。” “雨晴!”她连忙跑到林雨晴身边,交头接耳,“你让周书昊带谢辰到花园去,等晚饭再进来吧。” “为什么啊?”林雨晴眨着眼睛,不明所以。 “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我想冷静冷静,他总在边上晃悠……总之等他出去了,你再去卫生间敲三下门告诉我。” 话还未说完,沈清已再度奔逃到卫生间中,砰一声锁上门。 紧紧盯着镜子中面颊发红的自己,她想到睡醒时呢喃的一句“谢辰别走”,再想到睁开第一眼看到的谢辰,感觉头发从根部支棱了起来,静电似的炸毛了。 见鬼了! 弯下腰,打开水龙头,将整张脸置于湍急水流下,热烫的皮肤逐渐降下温度。 水流声淹没了敲门声,直到很久以后,关闭水龙头,沈清看着从自己额间顺着发丝滴答掉落的水珠,听见卫生间的门被敲了三次。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带着已经冷静的心拉开门。 “谢辰出去了吗?” 话音未落,她倒抽了一口气,反应过来连忙屏住了呼吸,与面前的人对视两秒,强压住心跳过快带来的急喘,侧身从他身边经过。 “你要用卫生间吗?请。” 她何时这么礼貌过?真真是见鬼了。 请什么请,哪有人会“请”人去卫生间的。 但沈清顾不得多,腿脚麻利地经过他身旁,刚为自己从这尴尬的境地脱身而庆幸着。 下一秒,一直沉静平和的谢辰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轻使巧力,顺势将自己连同沈清一起关进了身边的书房。 沈清下意识伸手去拉门,谢辰睇了一眼她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挑开她抵在门把上的手,锁住了门。她想再开,就需要起码两个操作。 因她拉门的动作,沈清将自己逼至了门边,背靠着门,面对逐渐靠近的谢辰,手还在试图够着门锁,摸索中,却碰到了谢辰的手。 她一惊,刚想缩回手,指尖却被谢辰握在了手掌心。 “沈清,你在躲我?” 017 谢辰生气了? 他说话时从唇间溢出的热烫气息灼至沈清的脖颈,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膝盖微微曲起。 他的语气不太明朗,比以前给她讲大道理时还要不明朗,又沉又闷,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小生气。 沈清试了两次,终于小心翼翼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双手一合,抱在胸前,像是警惕的仓鼠。 纵使她平时横行惯了,真到谢辰生气,她还是肆无忌惮不起来的。只因他很少生气,她只见过一次。 “我没有啊。” 一只手抵住了谢辰的胸口缓慢将他推离一些距离,忽然减少的压迫感令她挺直了腰杆,扬着下巴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只不过,她的视线却一直游走在房间各处,唯独不与谢辰对视。 “没有?”谢辰又问了一遍。 “我当然没有。”沈清说,一边不着痕迹地从谢辰与门的包夹圈中脱身。 谢辰不说话,像一座山似的立在门前,沈清琢磨了半晌。 “你在生气?” 谢辰转过身,面向着她,慢条斯理说:“没有。” “……”不太像。 书房里的空气逐渐凝滞,谢辰一语不发地越走越近,就在视线相互摩擦要生出火星子前,门很及时地被敲响了。 “清清,小辰,你们在里面吗?”沈母席晴晴的声音传来。 相谈甚欢的众人后知后觉发现生日的主角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谢辰,于是在家中上上下下找了。 “在!”沈清朝着门口一喊,瞥了一眼无声站在一旁的谢辰,跑出门。 席间,也有人问起沈清的近况。 “清清啊,娱乐圈玩玩就好了,差不多可以收心,准备结婚了。”小姨如是说道。 她指着自己的女儿,大沈清两岁的表姐:“嫁个好人家,生个小孩,孩子也有保姆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沈清切牛排的动作停下,若有所思起来。 她一直不太喜欢小姨一家,倒不是看不起他们不如自己家富裕,实在是思想上不同,每每听到小姨给出的人生建议,都令她感到如此不适。小姨身上流露出很多乍富的贪欲,纵使那几乎全是沾了席晴晴和沈父沈穆的光,家境才好起来的。可她越爱展现自己现有的财富,反而越让人觉得她这个人没有“财富”。 “小姨,”她抬起头笑了笑,“我现在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言外之意,并不需要靠结婚来达成。 林雨晴一边吃着周书昊切好的牛排,一边帮沈清说话:“结婚要靠缘分的,急不得。清清现在就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呀,对吧清清。” 林雨晴始终清楚,她和周书昊幸福不代表天底下别人的婚姻也幸福,强求不得。 “嗯。” 小姨也知道这个外甥女很有个人主见,听见她冰冷的回应,只好尴尬地低眼拨动起盘中的菜,转移话题。 “谢辰,我也是好久没见你了,又变帅了,话说你今年还没到30吧?” 谢辰淡声应了一句:“嗯。” “你去美国见到你亲生父母了?” 忽然不知是谁的刀叉落在了盘子边缘,只听清脆的叮一声,又撞向桌角,最后落进软绵绵的地毯中。陈姨闻声快速更换了刀叉。 沈清道了句:“谢谢。”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穆和席晴晴厉色抬起眼眸道:“吃饭不要这么多话。” 小姨深知自己家的飞黄腾达全仰仗于沈家,得罪不得,立刻闭上了嘴。 谢辰还是垂着眼,沉默不语,神色一贯平静,看不出有因为刚才的问题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沈清很好奇。 她甚至希望刚才父母没有打断小姨的这一次问话。她难得一见的好奇心好似全和谢辰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每当她问父母关于谢家的事时,他们总是不说,以一种小孩不要管别人家的事的口吻教育她。 可这怎么能算是别人家的事呢?这是谢辰的事。 她想知道谢家为什么能厚着脸皮抛弃他十几年,又是什么让他同意远去美国四年,又为何回来。 太多谜底了。 她低下头,有些不悦地看着碗里的蘑菇浓汤,积压的情绪令人窒息。 沈穆和席晴晴发话后,餐桌上一片寂静,静得不像是生日该有的和乐氛围。 沈清机械地勾起唇角,目光还低低地投在碗中,慢条斯理地笑着说道:“今天我生日,我最大,我觉得不说话太沉闷了,不如就说点什么吧。” 其余人附和着聊起生活,聊起最近有趣的事。谢辰抬头,视线紧跟在看似漫不经心的沈清身上。 沈清这小公主,只要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在家那就是被捧在天上的。小姨也深知这一点,立刻放松起来,参与了众人的谈话,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她最好奇的谢辰身上。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她不理解自己妹妹、妹夫一家为什么会养育邻居家的小孩十几年,而那家人既不是死亡也不是失踪,反而是好端端地生活在太平洋的另一端。 早几年她一直觉得沈家就是在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四年前谢辰离开了,她更确信了这点,谢辰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今回来,谢辰看似脱离了沈家在外独立,却又仍旧关系匪浅有些来往。 “诶谢辰,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的?” “管理公司。”谢辰淡淡回应。 和沈南、周书昊差不多,说得模棱两可。 公司的规模不知,公司的业务范围不知,小姨咂巴了下嘴。 “交女朋友了吗?”小姨深信传宗接代是人类宗旨,逮着谁都不忘问,“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成家后立业嘛。你伯父伯母就是。” 沈穆和席晴晴是标准的模范夫妻。沈穆早年有点小钱和野心,在立业前遇到了席晴晴成了家。 他走过大江南北,眼界开阔,赶上了时代洪流中的好时机,将自己的商业版图做了起来。席晴晴家庭虽没什么钱,不能提供什么金钱上的帮助,但她是那个年代学历最高的那一批人,冰雪聪明,帮助沈穆解决了很多问题。两人携手越做越好,到老了才慢慢将工作转移给沈南。 至于沈清,按她自己的意思说,父母仍是壮年,她还小,对这些不感兴趣,想再玩几年。 大多数人总是对八卦题材尤为感兴趣,不分男女老少。 问题一出,餐桌上的人纷纷看向谢辰。 沈清也不例外,只不过她仅仅是衔着浅浅的微笑,眼底淡漠,像只是随便一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谢辰不紧不慢地擦拭唇角,搁下纸巾才道:“没有。” 答案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认识谢辰的人都想象不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从没有表现出过这方面的喜好。 “你在美国就没谈过?” 小姨像是突然当了所有人的代言人,替他们问出了疑惑。沈清突然觉得自己和小姨还是有些共通点的,比如她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她的神情平静无波。 谢辰礼貌性一笑,用湿巾擦拭了指尖:“没时间。” 游刃有余的笑像是在谈判中。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条件挺好的女孩子,长得很乖巧的。” 谢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先见一面当个朋友也不错,了解一下再看。”小姨不死心。 杯子刚递到嘴边,杯沿压着唇,压出一道印子。 他垂眼片刻:“我不喜欢乖巧的。” “……?” 听者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点评。 真是出人意料的喜好。不喜欢乖巧的,难不成还喜欢叛逆的? 小姨摸摸鼻子,打消了当红娘的打算,打算给这个话题收个尾,便随口一提:“想当年你和我们清清还是定过娃娃亲的呢。” 就像是勾起了一段江湖传说似的,几个年轻人乐呵呵地说道起这事。 “居然是真的啊?我只听说过,还以为是瞎传的呢。” “后来怎么就不作数了?是不是看沈清实在太难伺候了?先跑为敬。” 沈清瞪了一眼说这话的人,揉成团的纸扔过去,正中对方鼻尖。 “他不是不喜欢乖巧的吗?这不是正好,沈清可和‘乖’这个字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面对沈清的臭脸色,有人收敛了。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毕竟一起住了十几年了,估计都看腻了。再说了,谢辰可是沈清半个哥哥,吃喝拉撒都照顾过来,窘态看多了,哪还有爱情的神秘感。你们可别想了。” 一直没参与对话的沈南突然被水呛到,捂着嘴边咳边笑,呛出了泪花还在笑。周书昊递给他纸巾,两人视线一交换,彼此心领神会。 再看看谢辰,坐在原位一语不发,指关节略显燥意地叩着桌面。 “我难伺候?我怎么就难伺候了?我天生丽质乖巧可爱。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沈清还在另一边反驳,轻易被挑起的不服气被尽情发泄。 沈南和周书昊摇了摇头。 要等沈清开窍,难啊。 “好了好了,孩子们的恋爱自己决定,别总操心这操心那的。”最后还是沈穆说了一句话,才结束这场饭桌上的战争。 饭后,六个精美且独一无二的蛋糕被摆上桌,高低、形色各有不同,蜡烛从头点到尾,上面写着沈清的年岁——24。 按照顺序将蜡烛吹灭,有几簇火苗特别顽固,沈清吹得腮帮子疼还不灭,在背景的生日歌中闭眼皱眉娇气地抱怨起来。 再睁开眼时,仅剩的火苗倏然在她眼前跳动,关灯后的房间昏暗无比,蜡烛的光辉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区域。 沈清站在这被捧高的蛋糕前,只能听见身边不断的生日歌声和催促声,欢声笑语皆在耳,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独独蛋糕对面的谢辰被照得亮澄。 他捧着蛋糕,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声音霎时被淹没在无数的“祝你生日快乐”歌声中,浑浊不清。 沈清呆呆立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无法做出反应,瞳孔中那簇火苗跳动着,指引她只看向谢辰的眼睛。 光影浮动间,他和她的神情也忽明忽暗。 沈清有丝恍惚,指尖嵌进手掌心,挪不开眼。复杂的情绪中还掺杂着一丝惶恐。 她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忽然像是被刺中了心脏,而自己像个不能移动的、灵魂出窍的人一般,只剩下思绪可以游动。 而偌大的房间中,她只看得见被微光照亮的谢辰,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快吹蜡烛啊清清。” 一声又一声催促声在她的愣神中叠加在一起,终于使她冲破了阻碍,垂下眼帘,蓦地将蜡烛吹灭。 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昏暗,一切景象消失,包括蛋糕、蜡烛,也包括被照亮的谢辰。 等候在灯开关边的陈姨按下开关,灯亮起。 “许个愿望。” 沈清木讷地站了许久:“我存着等以后再许吧,我想不好。” 她不缺任何东西,想要的都可以轻易得到,除非是不可能完成的。 “生日愿望当然要在生日当天许下啊,不然就不灵了。要三个哦。” 沈过了很久,沈清闭上眼,双手合在一起,许下三个愿望。 第一:所有人健健康康。 第二:工作顺利。 第三:不再因为谢辰而心绪混乱。 许完愿望她回想了前几年的愿望,除了物质相关,似乎从没有达成过。 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看不到天空,生日愿望这一个业务是归哪位神管的?怎么总是不灵呢。 - 剩下的假期里,沈清几乎都是在和林雨晴玩,周书昊年尾还有一大堆公司的事要处理,林雨晴就乐呵呵地抓住了沈清。 圣诞节前,敢在最热闹的时间前,她拖着沈清去购物,使了全力重新勾起沈清购物的欲望,最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走进一家咖啡馆休息。 才刚坐下,一个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的窈窕女人向她们走来。 “介意一起吗?” 沈清和林雨晴疑惑地看去,女人的五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头顶还戴着一个棒球帽。 “余苏苏?”沈清搜寻了一下可能如此打扮的人,又和她的声音对上。 对方勾唇一笑:“居然被你认出来了。”顺势坐在了空位上。 林雨晴还是满脸疑惑,小声问:“谁啊?” 沈清笑说:“余淑啊。” 她说了余苏苏的真名林雨晴才想起:“高一读完转走的那位?” “嗯。” “你们怎么又联系上了?”林雨晴讶异地问道。 沈清直接在手机上找到余苏苏的微博界面摆到林雨晴眼前。 余苏苏:演员、歌手,代表组品《深宫》、《相桥的家》等。 微博粉丝数:980万。 林雨晴吸了一口气:“这么刺激,此时此刻我面前坐着两位大明星。”她滑稽地左转右转,“会不会有狗仔偷拍?” 余苏苏笑着安慰:“我没什么可拍的。” “你圣诞节不营业吗?”余苏苏忽然问沈清。 “啊,发条微博吗?还没想好发什么。”沈清一边转着手机一边说着。 “不如我们拍张合照,正好破了别人说我们不和的传闻。” 沈清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 林雨晴揽下了帮二人拍照的活,把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拍得时尚靓丽。 等到圣诞节那天,沈清和余苏苏如约各发了一张不同的合照,再附加自己的自拍照一张。 评论蜂拥而至。 网友a:「这是余苏苏和沈清?卧槽,她俩不是不和吗?」 网友b:「肯定是啊,你看下巴上的痣,一看就是余苏苏。」 网友c:「看起来关系挺好啊。买了好多东西啊。」 而把这场事件送上热搜的还是余苏苏的配字。 「和小富婆的约会~爱你」 图中不偏不倚地拍到了沈清买的几件奢牌,而那天刚巧她又是和林雨晴出去,没多想就穿了自己的私服和首饰,价值不菲。 「原来沈清是富二代啊!」 「怎么又是一个白富美人设,娱乐圈怎么都是些白富美和高富帅,看腻了。」 「被扒出来的可是假白富美假高富帅的多,我不信她是白富美。」 当各路网友为沈清究竟是不是白富美在激烈讨论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笑死,白富美?我朋友就在她的经纪公司工作,她才不是什么白富美,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人,喜欢装阔,花钱大手大脚而已。」 网友蔫蔫地散去了一波,剩下一波还在分析余苏苏为什么要说沈清是富婆,她身上那些出道多年的明星都未必舍得买的顶奢又是从何而来。 在逐渐平息的风波中,余苏苏发了条微信给沈清:「抱歉……我忘了你说的要隐藏身份。」 沈清躺在床上随口翻看了两眼,满不在乎:「没事,已经有“热心网友”爆料说我不是了。」 余苏苏:「年后你要进组了吧?《玻璃春光》的女主角?」 沈清:「嗯,我只希望室内戏能多点,否则我怕我会冻死。」 微信消息忽然沉寂了许久。 余苏苏:「你认识严语阳吗?」 沈清:「?」 沈清:「怎么突然问起他?算是认识。」 余苏苏:「没什么,突然想起他也是在圈内的,还是我们学长。」 沈清:「嗯,我上一部戏的副导和他似乎是朋友。」 余苏苏:「你方便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沈清:「我问问他。」 过了一会儿,严语阳回来消息:「好啊。是你的朋友?」 沈清:「嗯。」 严语阳看起来混得不错,也许手上有着不少资源,余苏苏想和他接触也是可以理解的。怎么说也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沾亲带故的,可以交个朋友,多个圈内的人脉。 严语阳:「对了,沈清,一直忘了和你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和我说。虽然你的家境应该不怎么需要我,但是我对娱乐圈比较熟,圈内人这块可以问我。」 沈清淡淡回复:「好的谢谢。」 看不出是应了还是没应。 - 一转眼就到了一月,隆冬的雪漫长无尽头。 沈清坐在公司的保姆车里望着窗外,光是看着再想想要穿的服装,就觉得冷。 关雨安慰她:“大部分戏是在室内的,暖宝宝我也准备了好多好多。” 经纪人刘婷最近忙得不见踪影,听说是公司出了些事,沈清不了解也懒得去问。但她还是记得一直打电话给沈清提醒她注意事项。 “千万不要得罪导演,这个导演出了名的小心眼,你可一定要忍忍。他对新人语气不太好,你就当他嗓门大,姑奶奶,我们公司可是全指望你了。” 沈清轻笑:“知道了。” 她有时觉得刘婷特别爱操心,连助理的活她都能揽去一半,要不是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定是跟进组还会抢关雨的工作的。 沈清挺喜欢她的,虽然有点聒噪有些烦,但不讨厌,那颗热腾腾的心沈清看得见,是个好人。 进到《玻璃春光》剧组的第一天,她先是和男主演打了个照面。 对方名叫谷一远,大沈清一岁,早出道一年,被他的粉丝称作“一元”。 沈清客观评价他的长相,在街上是个帅哥,在娱乐圈不够突出,好在他气质不错,不显油腻。 一人一句合作愉快算是打过招呼了。 导演李迅,四十过半,大腹便便,眼睛被脸上的横肉挤压得很小,长久的抽烟导致他说起话来总让人觉得卡着痰,大嗓门时常扰得人头疼,时不时变得暴躁的脾气也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沈清的眼皮跳了跳,开始觉得自己并不可能忍他多久。 正如刘婷所说的那样,他和演员一一打招呼时,对待那些出道多年的或者年龄大的,他的态度都还算可以。但只要对方是新人,他就一定会从对方身上挑刺,说教一会。沈清觉得这个问题在对新人女演员时最明显。或许是他的年龄又或许是他的性别,给了他一种他比旁人懂得多的错觉。 沈清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反驳他的说教时,李迅来到沈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从头顶一直到脚踝,小小眼睛中的眼神异常犀利。 “你就是沈清。”他一口烟嗓听得沈清皱起眉。 沈清看着他,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其他演员的视线看过来,李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好拍戏。” 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再说别的词,一句说教都没有。沈清愣住了,其余人也愣住了,是没什么好说,还是沈清有什么让他不能说的关系? 晚上沈清难得主动打了电话给刘婷,原因无他,刘婷一般11点前就会打来,今天一直到十二点半都杳无音信。 好在电话是通了,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在室外。 “婷姐,那个导演可真奇怪,他——” “清清,我们公司可能要完了。” 刘婷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颤得厉害。 那是一个钢铁般的女强人,遇到困难总能想出解决办法,不轻易放弃,不轻易散发负能量。 从她口中听到完了,想必是真的遇到莫大的困境了。 018 电话里,刘婷无法向沈清详细说清情况,只能听得出公司是出了大问题,怕是要轰然倒塌了,纵使它还从未立起来过。 沈清安慰了几句后,刘婷才逐渐将情绪稳定下来,最后啜泣着说等过几天来h市找沈清,让她忘记今晚的谈话,安心拍戏。 就算是沈清这般对待人际关系较为淡漠的人,也很难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根据她对复天的了解,虽然是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手中没有任何能赚到大钱的艺人,但好在稳步前进,不至于忽然倒塌。 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涌上心头,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原本是睡前想要静心的一通电话却搅得沈清无法入睡,套起一件睡衣,她走到门外,对望着刘婷为了她的睡眠质量而向公司要求的两间房,让她和关雨能一人一间。 这次的酒店虽不比上次的,但好在干净整洁,沈清嫌了一会儿也逐渐接受。 酒店坐落在h市的闹市区,楼层不高,夜晚没有打烊的酒吧不少,为了这一批客人而坚持营业的其他店铺也有,人声时不时透过隔音不好的玻璃窗传进来。 沈清这次做足了准备,戴了足足五双耳塞。可她被扰得心烦,索性决定去楼下转一圈吹吹冷风再上来。 回房里穿上一间羽绒衣,戴上口罩到楼下,沿着凹凸不平的石砖路走着。 走出一段距离,街转角右门处站着的人映入眼帘,他被风雪笼罩着,身影若隐若现。 她呼着口气中的冷风和雪粒子,睫毛沾上白色霜花,除了被羽绒衣笼罩住的范围内是温暖的,其余部位被冷风吹得发疼。 可站在门外的谢辰却穿得更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风衣,指关节红得吓人,白皙修长的手像是在滚烫的水里过了一遍,呈现出粉红色。 沈清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也许是想在借风雪冷静的同时不至于那么孤独—— “谢辰。” 靠在玻璃门边的男人看过来,有些泛红的脸仍旧清俊英朗,一片雪花滑稽地粘在他的眉毛上,而后再慢慢融化。 一条街上,风愈来愈盛,连街边吆喝和耍酒疯的人都被驱到了屋内躲着不肯出来,一刹那,街上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人在对视,度过漫长的一个世纪。 “你怎么过来了?”沈清皱着眉头,将唇埋进了衣领下方,平日里妩媚的一双眼此刻变得如同小鹿般纯洁无暇,染尽冬日的白雪。 沈清又说:“这次你要再说是刚好来h市工作,刚好住进同一家酒店,我可是绝对不会信的。” 也许沈清的出现对于谢辰来说是意料之外,他就像不怕这寒冷的天似的,径直看向沈清眼底。 周围是冷冽的风雪,可偏偏谢辰的眼里却很温暖。 听见沈清的话,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再抬头露出像是释怀的神情来,也许是吹了太久的冷风,他的嗓音变得些许沙哑,挠着沈清的心。 他说:“我是来找你的。” 沈清用上目线看着他:“是多重要的事你要在风雪天站在街口等?” “很重要。” “我要是没有下来呢?” “一直等,等到明早。” 明早?他是想在这冻成一座冰雕不成? “为什么不打一个电话?”沈清对他这样傻等的举动理解不能。 谢辰沉默地凝视她许久说:“你不会接。” 沈清一时哑口无言,她确实有很大的可能不会接起。老实说,她在躲他,在她整理好情绪前,并不想被他牵动太多。 街上的北风就像是要驱赶两人进去酒店避风,越是猛烈地吹了起来,冰渣子从脸颊飞快掠过,走后留下辛辣的疼痛。 沈清蹙起眉头,下意识往谢辰的怀里站了站,恰巧谢辰也向她这一靠,想挡住吹来的风雪。 如此一来,二人便撞了个满怀,沈清揣在衣服口袋中的手为了稳住身体的平衡,也条件反射地抽出,抓紧了谢辰的腰。 咚、咚、咚。 她听见了谢辰胸膛传来的心跳声,耳朵与胸膛紧贴的一瞬间,屏蔽了一切外界的风声。 几秒过后,她惶惶地想要远离,刚要开口,吸进一口冷风,呛了几声。 风雪好像停了。 却不是。 腿部传来的寒冷仍是真实的,只是她整个上半身都被带进了谢辰的怀中。她忽然觉得这件风衣还挺暖和的,而谢辰的身体简直是在发烫,很暖和。 沈清没有立刻推开,双手蜷在两人身体之间,触碰到他又快速缩回。 她皱着眉询问:“为什么不去酒店里等?” 头顶传来谢辰轻轻的一声笑,像是抱着害怕失去的珍贵之物,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冷静,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确实够冷静的,她只不过是下来吹吹冷风,谢辰可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化作冰雕。 “告诉我什么?”她不解,又顺带挖苦他一句,“你从来不是会犹豫的人。” “你想知道的事。” 她想知道的事?关于他的父母,他的家庭? …… 沈清领着谢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一来,原本就没有多大的房间顿时显得狭小,两个人在小小的过道里总是要相撞。 在路上的时候,沈清问过谢辰住在哪,却得知他根本没有订任何酒店的房间。 领到自己的酒店,又问前台工作人员还有没有空房。 前台狐疑地看了看戴着口罩的她,又看了看边上高大的男人,哼声一笑,露出了然的表情。 “没有。我们酒店住了个剧组,其他房也早就订满了。你们认识就一起呗,不用假装矜持的嘛。见多了。” “……” 沈清看着眼前186的谢辰坐进那个小小的沙发中,有些滑稽,狭窄的过道让他的腿无法伸展,只能叠起。 “你的行李呢?” “在车上。” “你开车来h市的?” “嗯。” 这风雪天气,没有飞机,近十小时的车程,他怕不是疯了。 沈清有些许震惊。 “说吧。”沈清坐到床沿,腿一盘,在自己的领地气势十足,像个领导般打量谢辰。 “你想知道什么?”谢辰反问她。 沈清一愣:“你问我?我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吗?” “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沈清思索了片刻说:“你和你亲生父母的事,”稍作停顿,“还有你亲妹妹。” 逼仄的房间此刻已经没有了楼下的人声,只剩呼呼作响的北风在敲打着窗户。 世间不知过了多久,谢辰才开口。 “我的母亲因我而死。” 沈清眉头猛然一皱,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短短一句话中的信息量。 “你的母亲……” 不知该从何问起,沈清只是呆呆地重复着。 “那是在你出生以前的事。”谢辰轻轻笑着,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五岁年龄差。 沈清却笑不出来。 和谢家成为邻居是沈清和沈南出生前三年的事。 沈家的财富积累靠的就是上一辈,沈穆和席晴晴在那个年代算是异类。为了创业,一直熬到挺晚,稳定些了,才生孩子。也因此,两个孩子自出生起就没受过什么苦,锦衣玉食。 谢家,沈清听过两回,是谢辰爷爷辈完成的财富积累,但中途遇过许多危机,由谢辰父亲再发扬光大。 看谢辰那么轻轻笑着,沈清却觉得心脏有点刺痛。 有些时候,看一个人的笑究竟是不是笑,是那么明显。 谢辰几乎没有缺席沈清的人生,但她缺席了他人生的前五年。作为孩童的前五年,似乎并不全是快乐。 她动了动唇,几次松动又闭合:“是……怎么一回事?” 谢辰还是轻轻笑着,歪了歪头,像在回忆从前。 笑容轻浅得像是随时就要破碎,沈清没见过那样的神情出现在谢辰身上,心灵震动。 “我一夜高烧不退,母亲送我到医院,回家取物时出了车祸。” 很平静的话语,很普通的一句话。 一声母亲,是距离,是尊重,也是内疚。 普通到沈清在看社会新闻时不会多给一秒的眼神。 不是她冷漠,而是她若要为每一句简短的“车祸”事件感伤,她将从早感伤到晚。 几十亿人类,每一分钟无数的死亡,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与她毫不相干。 沈清还未切实感受到过生死,此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中抽离。 这感觉并不源于对已逝之人的伤怀,毕竟她并不认识对方,感情也没充沛到那个地步。占据她更多的是——哀。 一种忽然读到谢辰一生中的悲与哀,而产生的刺痛。 她只不过是刚刚听闻,便受冲击。而谢辰已经花了二十几年去消化这一切。 她张了张唇,没发出声。过了很久才试图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妈妈在照顾你。” 谢辰仿佛知道她在安慰,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垂着眼眸:“是因为我的顽皮才会生病,原本,是不会发生的。” 过错在了,人因为内疚总会把所有一切往自己身上揽。 沈清蹙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你的爸爸就……?” 谢辰垂着眼帘,神态虽是平和,却更像是心死后的麻木:“他看见我就会想起母亲因我而死,一开始在努力劝说自己,后来,逐渐生厌。” 逐渐生厌四个字说的话如此平静。 被人厌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人生在世,没有一个人可以得到每一个人的喜爱,这并不奇怪。 可厌恶他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沈清听愣了:“所以他就抛下你带着你妹妹去了美国?” 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 看到谢辰默人的表情,沈清气不打一出来: “他可真是个懦夫!你当时最多也不过才四五岁的小孩,这个年纪谁不贪玩,我那时候可把自己折腾得三天两头一个伤。” 谢辰微笑而不语,她的童年他是有参与的,自然是一清二楚,她受过的伤,闯过的祸,确实不少。 “他怎么不问问自己孩子生病了他在哪呢?为什么没有陪你的妈妈一起,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反而抛弃和妻子的孩子,这是爱吗?这是逃避!” 谢辰不置可否,他从前也因为父亲的怨恨,而长久地陷在对父亲的歉疚中。直到一年前才放下,他的歉疚是对母亲的,而不是对父亲的。 “他是不是个工作狂?当时是不是在工作?”沈清几乎是一下就猜到了。 一个看似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却不在她的身边。 “嗯。” 甚至于当时母亲出事后被送往医院抢救,父亲因在工作错失了重要的电话,最后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已经是再也回不来的人。 也许这些年谢辰的父亲只不过是在逃避自己内心的悔恨。 “果然是个工作狂。”沈清愤愤地呼气,一顿后问,“换做是你,是你妻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沈清逢人就爱问这个问题,问过沈穆,问过沈南,如今又来问谢辰,只不过比较的对象不再是自己,而是他将来的妻子。 谢辰闻言微微抬起了头,半晌说:“你。” 沈清一愣:“什么?” 她是幻听了吗? “你重要。” 谢辰重复了一次,视线紧紧锁住沈清,幽深的眸光像不可测的黑洞般,吸附住人所有的目光。 “你,你跑题了。” 沈清结巴了。 谢辰此刻哪还有方才的易碎感,勾起唇角,神色自若:“我还没有结婚,所以这个问题不成立。” 沈清倏然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用手疯狂扇着风,恨不得打开窗户吹十秒冷风。 “不对啊,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走?你的父亲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要去美国呢?” 她的脑袋瓜突然转过弯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开始第二场的审讯。 “他生病了,需要有人管理公司。” 一句话简直是像在找冷冰冰的工具人。 “你妹妹呢?” 谢辰沉默了一会:“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要让她尽可能轻松。” 谢楚因为遗传的缘故,在极年轻的岁数就检查出了乳腺癌,为了不给她增添压力,加上她的兴趣在当一个旅游博主,就给了她足够的股份,让她游山玩水去。 沈清消化了好一会:“就因为这些你就要离开?” “不止这些。”谢辰愈发靠近的身体让沈清向后挪了一点距离,虽然房间中开着暖气,可谢辰身上不知为何散发着更热的气息,他半阖的眼睛有些让人沉沦。 室内的温度在攀升,抱着枕头的沈清反而被捂出了丝丝汗。 谢辰被风吹得略哑的嗓音在热风中像醇香的酒,散发着醉意。 “我在逃避。” 也许他和他的父亲多少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对待事物自我封闭和逃避。但庆幸的是,他在离开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感情和渴求想得很明白了。 或许是父母的故事警醒了他,又或许是他本就和父亲不同。 一个人生命十几年中的太阳,是他不能失去的。 沈清皱眉,看着谢辰越来越低就要倒在床上的身躯,很不客气地伸手抵住了他下坠的肩。 “逃避什么?你别睡,把话说完。” “逃避……” “?喂!谢辰!” 沈清炸毛了,谢辰忽然像座山沉重地倒在她身上,压在她的大腿上,她的身体忽然颤了下,捏紧了拳头。 眼下谢辰柔软的头发蓬蓬地炸开,不似他白日里的沉稳冷静,反倒显得可爱又迷糊。 “我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而且你——” 伸出去想要推一推谢辰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像是触碰到了火炉,下意识缩回几厘米。 怎么这么烫? 沈清蹙眉,伸手用手心和手背替换着触碰谢辰的脸颊和额头,又抚了抚他的颈窝。 见鬼了。 “谁让你在外面站这么久的?现在你发烧了,我要怎么照顾你啊!我明天还要拍戏!” 沈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他挪到床上,没有经验地胡乱打湿一块毛巾放到他额头,又翻箱倒柜找药盒。 “谢辰,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谢辰缓慢睁开了眼,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分明是极为不适,声音像轮胎轧过石子颗粒,沈清头一次见这么人畜无害和虚弱的谢辰。 他强撑着坐起,看着外头的风雪和时间:“有药吗?” “有的。”沈清点点头,心里不免感谢起陈姨给她备好的药盒,应付一些常见的病和跌打损伤不成问题,本打算防患于未然,没想到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谢辰强撑起身体下床:“我吃了药回车上睡一晚就好。” 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撑过来的。 也许是小时候对母亲和父亲的歉疚,让他从小养成了不想给人添麻烦的习惯,也不想让家人担心。能自己扛过来的事,他就自己扛。 “你是疯子吗?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去车里睡?你在这里睡好,休息一下。”她顿了顿,没忘了补充,“仅限今晚。” 沈清又是叨叨地从包里拿出体温计,让谢辰含到舌下,测好温度又吃下药。 折腾完已经凌晨两点,沈清瘫在床边的沙发里看着他安静的侧颜。 他们一起睡过觉,虽然是很小的时候,但沈清记得那时她也偷偷看了他好久,悄悄地用指尖轻轻碰他的鼻尖和睫毛,在旁偷笑。 后来长大到初中,她想和他一起睡,他倒是不答应了,说是男女有别,总是板着一张脸,特别没意思。 如果换做是别人,沈清是睡不着觉的,细微的声音都会影响到她的睡眠。可是谢辰不会,也许是因为他每次都在她之后才会入睡,又也许因为从小的依赖,在他身边可以放下一切不安。 “谢辰,你睡着了吗?” 她趴在床的边缘轻声细语问。 温暖的房间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你要是传染给我了,你就欠我一笔大大的人情了。” 她困倦地卷起被褥的一角,缩在床的边缘,和谢辰隔着约莫一个身位,疲惫地嘀嘀咕咕。 “等你好了,你必须要把没回答完的问题说完。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了。” 她翻过身,窗外的路灯在风雪中孑然而立,成为黑夜里孤独的光源。 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鼻尖和睫毛,沈清阖上眼,轻声说:“晚安。” 暴风雪的夜晚让时间变得不易察觉,清晨的天空仍旧是黑黢黢的,风雪未停。 谢辰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身体很沉,像是被石块压在山下,原以为是病痛带来的感觉。 一睁眼,沈清正像只无尾熊扒在自己身上,规律的轻声呼吸在他耳边尤为清晰,一下一下浸入他的脑海。谢辰总算体会到了她此前的感受,同床人的呼吸声确实可以搅得人无法入眠。 谢辰醒着就这么躺了许久,心里许多事得到了平复。 过了许久,他轻声说: “辛苦了。” 他轻轻抚过沈清的乌黑长发,强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岁月静好般的时间,连屋外的风雪都成了一种景色。 良久,他起身轻轻地将沈清安放到床中央,独自坐进狭窄的沙发里,好在他半夜醒来时身上的热度退去不少,于是半倚靠在墙头休憩。 - 过了许久天露出一丝微光,风雪渐渐减弱,像是在迎接黎明的到来。 急促的敲门声和叫醒声打破了房间中的宁静。 “清姐,起床啦!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门铃和砰砰的敲门声交替进行,沈清惊醒,翻开被褥,糊里糊涂地跳下床跑去开门。 关雨见到蓬着头和睡眼惺忪的沈清忙说:“因为天气原因今天开工时间推迟了,我想让姐多睡会就晚叫你了,还好你听见敲门声了。姐你怎么没接电话啊,吓死我了,以为我们要迟到了。” 她一边说着就要踏入房间。 “喔,我好像设置成静音了。” 沈清懵懵地揉着头发,打了一个哈欠。 话一出口,她猛然想起自己将手机设置成静音的原因——她怕吵醒谢辰! 谢辰呢??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沈清一下将关雨重新推到门外:“小鱼你等我一下!” 砰地关上门。 关雨一头雾水的站在走廊中,大有被抛弃了的惨痛感:“清姐,怎么关门啦!” 沈清回过身,看见谢辰那高大的身躯正坐在狭窄的沙发中,仿若刚醒来一般,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 二话不说,沈清猛地拉起186的谢辰,垫脚从他颈肩一直摸到额头,不烫了,她长舒一口气:“好多了。” 温柔的一面持续了不到三秒,画风突变,她厉声下达命令。 “你,卫生间,进去!” 话音刚落,跌跌撞撞地把谢辰推进卫生间中。如此还不够,让他躺进浴缸,敷衍的话在他头顶盘旋:“将就一下,你可千万不要说话,不能让小雨发现你。” 浴帘一拉,隔断了视野。 风风火火地,卫生间的门又关上了,门口传来啪嗒的开门声和对话声。 “吓死我了清姐,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反应也太像是房里藏男人了。” 沈清结结巴巴地反驳:“说什么呢!藏什么男人,我刚才是……没穿内衣,你突然过来,我比较害羞。” 关雨傻呵呵笑道:“我也是女人啊,而且我是你的小助理嘛。” “我,比较羞涩。”沈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谢辰哑然失笑。 沈清何时也成了羞涩的人? 原来,他和她也变成了怕别人误会的关系。 也好,从此以后,沈清不会再简单地觉得二人的关系是不用避嫌的兄妹关系。 而有些误会,未必是误会,也未必不会成真。 019 关雨出于助理的责任,帮沈清收拾了些衣物后,想进卫生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脚步才刚迈到门前,沈清犹如火箭般忽然挡在了卫生间的门前,身板挺得直直的,无比僵硬。 “我还没洗漱!”她的脸因为过快的心跳变红,内心则是在吐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么沉不住气的人,竟如此慌张。 话一说完,像条鱼溜进了卫生间,咔一下锁上了门。 关雨一早上第二次面对了闭门羹,眨着眼睛,不解又疑惑地盯着那扇白色的门。 清姐今天是怎么了? 沈清火急火燎地洗漱完,动作之大,溅了一地的水。 她站在门前静静想了想,仍旧是不放心地拉开浴帘,想叮嘱谢辰等她们离开之后再出来,却不慎一脚踩在湿滑的水面上,不偏不倚地朝着浴缸的方向摔去。 白色的浴缸边缘仿佛能撞断她的骨头。 重重的撞击声和疼痛感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哗啦啦的水声。 谢辰眼疾手快接住了下落的沈清,令她不至于和坚硬的浴缸来个碰面从而受伤。 然而,沈清在下落过程中于空气中胡乱舞蹈的手,却在这途中碰到了手柄,温热的水瞬间从上方的花洒漫天飞舞而下。 该庆幸的是手柄的方向居中,带来的并不是滚烫或冰冷的水,不至于造成二次伤害。 “我……” 沈清懵懵地趴在皱眉的谢辰的身上,浴缸湿滑的边缘并不便于她使力站起。持续的降水浇在两个人身上,单衣顷刻间湿透,透出里层的内衣,紧贴着皮肤,勾勒出身躯的线条。 水声淹没了他们微弱的人声,也掩盖了关雨的一些唠叨声。 “撞到了吗?”谢辰皱着眉心问道。 沈清摇了摇头,谢辰眉心的聚拢这才松开。 这里此刻就像是一个屏蔽了外界的空间,空气变得潮湿而又黏腻,连气氛也开始变得暧昧。 “我是想提醒你……等我们离开后再出来。” 她愣愣地将方才要讲的话说完。 一垂眼,看见谢辰最里层的衬衣贴着他肩线的轮廓,看得她有些燥热。视线刚想避开,落下处又是他细窄的腰身和腹部肌肉。 “我可能是被你传染了。” 她抬起头,视线看着瓷砖墙壁,摸上自己的脸颊和耳朵,滚烫滚烫的。 闻言,谢辰忽然俯身靠近,手指在她耳后摸了摸,沈清没来由地轻颤,缩了一下,尔后他的手背又在沈清额头上一贴,方才轻笑:“没事。如果一会儿不舒服,打电话给我。” “你不回a市吗?”沈清问道。 “不回。” “为什么?” 谢辰抬眸瞧了她许久,眸中带笑:“因为我还没完全好。” “?”沈清看着无赖般的人一时竟失语。 谢辰随手按下调水温的手柄,细细密密落下的水顿然消失。 打掩护的水流声消失,谢辰扶起沈清的手臂,贴近她耳畔,压低声音:“先去换一身干衣服,否则是真的要感冒了。” 沈清一下被呼在耳边的气息惊到,不稳当的身体顺着谢辰的双腿往下滑了一点,“你”了半天没吐出第二个字来,为了安全感手却搂紧了谢辰的脖颈。 “另外,”谢辰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那扇门,“你要是再不出去,你的小助理大概真的会以为你藏男人了。” 说完,他低眸看向沈清的眼底,将她小鹿般略显无助的眼神尽收眼底。 “你——”沈清再度失语,涨红了脸,气的。 半晌,谢辰说:“我会在这里,直到你们离开,我再出去。” 得到谢辰的承诺,沈清从窘境中回过神来,借着谢辰的力从湿滑的浴缸中走了出去。 走出门,关雨看见她湿漉漉的模样慌张地问,沈清搪塞两句过去,吹干头发换了衣服和关雨赶去片场。 屋外的风雪停得差不多了,可街上的雪却是积得极厚。 好在酒店距离片场并不远,附近路段的雪也已被铲到路旁。 因为校园部分的戏份和附近学校商量了等寒假时再拍,第一场戏便是从重逢后拍起,场地在一栋写字楼中。 沈清赶到时,剧组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她虽没有迟到,却也几乎是踩着线来的。 这放在第一天是不寻常的,一般第一天总会提早到许多,留下好印象。 导演李迅又是个在时间上尤为苛刻的人,他曾经有一句经典语录是:当我说九点到,那么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八点到。连多付出一个小时都不肯,你们也别想着往上爬了。 所有人都认为李迅会训沈清,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横肉中挤出的小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沈清,食指指向一旁的人:“赶紧给她做妆造。” 一来二去,剧组的人心照不宣,李迅能对沈清格外宽容,一定是沈清有什么背后的关系。 第一场戏的重逢是在办公室内,沈清代表自己的公司来开会议,却发现这个项目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正是自己年少时暗恋过的对象,也就是谷一远饰演的男主。像大部分偶像剧那样,男女主的重逢总有些意外的肢体接触。 免去吻戏,也还有其余暧昧又让人悸动的场景。 比如说,递交文件时无意的指尖触碰。 再比如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又直起身时,谷一远恰好想弯腰帮忙,唇部轻轻擦过她的耳后和脸颊。 勾起彼此昔日的暗恋情愫。 指尖的触碰很好拍摄,手部的特写动作导演已经交代清楚,他们只需要按照那样演。 咔了一次,李迅刚想用一贯的凶狠语气指点,话到嘴边,咂巴了下嘴,柔和了不少:“沈清,你没有表现出心动,你就想着你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想着那个人去演哈。” 沈清努了努嘴。 她又没有暗恋过人。 不过这小小的要求她还是演得出来,第二遍总算进入状态,李迅满意了。 问题出在捡文件的戏上。 两次谷一远的唇要轻轻擦到她的脸颊,沈清的身体都不同程度地瑟缩了,动作很细微,但在导演监视器中暴露无遗。 “不要躲啊!你事先并不知道会碰上的,你不能预判躲开。而且这是你暗恋多年的对象啊,有点羞涩和心动感好吧。想着你的暗恋对象,你喜欢的对象。” 沈清有些失神,李迅的话她听了一半,云里雾里,有个画面占据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早晨在浴室的一幕,谢辰轻轻将手搭在她耳后时,她分明能感觉到那爆炸的热量,仿佛就能将水烧沸。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也犹在耳畔。 从前谢辰照顾她的时候,这是从没有过的反应。 沈清坚信自己或许是被谢辰传染了,可从早晨出来一直到现在,她好好的,连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 “再来一遍!”李迅的声音传来。 沈清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被传染了,那么谢辰碰到自己时,自己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在开拍的指令后,她机械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文件,缓慢直起上身。 脑海中是谢辰靠近她时低声说的话,仿佛他此刻又在耳边说起,被花洒打湿的衬衣贴合在身时的模样亦挥之不去。 渐渐地,她的耳朵不受控地再度变红。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谷一远的唇轻擦过她耳后,她慌忙一躲,带着还没消散的红耳朵看着对方。 “对了对了,这才有看到喜欢的人后害羞心动的感觉嘛!” 沈清低下头,心里明白自己是被早晨的事打乱了工作的步调,这是她的失职表现,好在误打误撞给出了导演想要的效果,也算因祸得福。 思及此,她愣了一下。 就像李迅所说的那样,这场戏要表现的是看到喜欢的人后的悸动。 她想着浴室一幕,怎么会误打误撞成了害羞心动。 沈清蹙眉,慌张地走到一旁一口气喝下一整瓶水,把牢牢占据脑海的画面过滤走。 谢辰现在应该已经离开酒店了,虽然他无赖地说自己没好透,但其实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起码再找一间酒店住下不成问题。 午休的时候,没了上一个剧组时的豪华盒饭,沈清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检查消息的时候竟然还收到了廖彦的信息。 廖彦:「在新剧组怎么样呀?是不是有点想念在我们剧组的时候啦?」 沈清笑了下,快速回复:「男主比你帅。」 廖彦:「开玩笑,怎么可能。你别骗我,我要哭的。」 沈清:「你进新剧组了吗?」 廖彦:「没呢,正在潇洒人生,我本来也不靠拍戏生活。」 沈清挑挑眉:「富二代啊?」 廖彦:「咳咳,没有没有,在你面前不算。」 这条消息一经发出又快速撤回。 廖彦:「没有没有,就是饿不死。」 可消息还是被沈清看到了,她正困惑地想着廖彦这话的意思,对方已经转移话题了。 廖彦:「新剧组的盒饭好吃吗?」 沈清拨了拨面前的菜:「还行,味道不差。」 就是含了些辣、刺激和不易消化的食物,不知道胃受不受得住。 她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廖彦的回复,一个来电突然显示在手机上,来电显示是:辰哥。 沈清抿了抿嘴唇,接通了。 “嗯?” “我在楼下,你要不要下来一趟?” 谢辰的声音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听不见沙哑,变得低沉又柔和。 “楼下?你过来剧组做什么?”沈清左顾右盼,怕被人发现,可还是挪动了步伐,“你可别被人发现了。” “怕你肚子饿。” “我有剧组的盒饭啊。” 她一边说一边从一楼的大门走出去,拐过一个口子,在一个转角处发现谢辰。 他戴着黑色口罩,眼底藏着笑意,见到她过来,便把电话挂了。 沈清低头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重新打开,把备注改成了:谢辰。 沈清走到谢辰面前,他递来一个打包精美的餐盒。 “昨天出了点意外,只能临时找了一家餐厅准备的,还不错。” 沈清接过开启盒饭的一角瞧上一眼,沉默一会问:“为什么要准备这些?” “你说呢?” 沈清大概猜得出,他是怕自己胃疼。 “小清,昨晚我找你,还有些没有说完的话。” 沈清低着头,一语不发地听着。 “我既然回来了,我就还是你随时可以依靠的那个人。” 写字楼的大门里出来几个剧组人员,聊着天散着步往这走来,谢辰睨了一眼,握住沈清的手腕往转角走,避开几人的视线。 “我说我不是你的哥哥了,是因为我不想当你的哥哥了。” 沈清忽然红了眼眶抬起头,有些愠怒藏在眼底,可没等她开口,谢辰已经解释。 “但不是要和你分开,只是换一个身份。” “你想做的事放手去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一直都在。” 020 谢辰的意思是说,她可以重新依赖他吗? 即使,他从此以后不会再是她半个哥哥的身份。 沈清慢悠悠走回去的时候,关雨正焦急地在四处寻她,终于看到她出现,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姐,你要去哪儿提前和我说一声呀,现在婷姐又不在,我得负起看好你的责任。” 沈清点了点头:“突然有事,忘了和你说。” “咦,这个是哪儿来的?”关雨好奇地扒开沈清手中的袋子看了看。 “喔,”沈清低下头,“这个是我早上订的午餐,刚送过来。” “还是你想的周到,婷姐不在我都忘了你胃不是太好,万一胃疼犯了可影响拍戏了。” “嗯。” 谢辰带来的午餐比剧组盒饭清爽不少,油水没有那么多,舌尖的感受也更为清爽。 路过的人看了都要张望一眼,腹诽一句:搞特殊,挺娇气。 “对了,”沈清突然想起刘婷前夜的电话,“你知道公司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一秒,关雨的眼神分明有躲闪,原本亮晶晶看着她的眼睛忽地转向地面。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关雨的腿在大腿上搓了搓,是紧张的表现,“婷姐不是说过两天会过来,到时候问问她就好。” 关雨不肯说,也可能是确实不知道,沈清也不逼问,只是在心里埋下了一个疙瘩,等着解开。 拍完重逢的戏码,接着就是各种互相偷看对方的暗恋小举动,沈清演得偏技巧型,代入感欠缺些,但还算良好。 从片场回到酒店,沈清让关雨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如果有事再喊她。 关雨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走之前还咬着唇委屈巴巴地说:“清姐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房间里不会真藏男人了吧?” 沈清佯装生气地瞪她一眼:“说什么呢。” 她是怕她一打开门,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惊喜”。 只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房间里空无一人,被用过的一些物品也被整理妥当,看上去干净整洁。 没有藏着一个男人,没有一个惊喜。 脱下外套倒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沈清出神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酒店虽小,但清洁工作做得挺仔细,住起来也算舒适。 她翻过身,忽然觉得床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一些。昨晚她一翻身好像就撞到了谢辰。 他还真走了。 不是说没完全好? 难道又要开十小时的车回去?h市这两天的鬼天气想飞也飞不成。 叩叩。 敲门声突然出现,她翻身下床,以为是关雨,但还是留了个心眼从猫眼往外看。 出乎意料的是,她看见的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人用手捂住了猫眼的口,故意不让她看到是谁。 沈清清了清嗓,用偏雄厚的声音问:“小鱼,是你吗?” 外面的人不答复,却又敲了两次门,力道颇大。 沈清蹙眉后退了一步,这么重的力道,像是个男人。 难道是谢辰没有走在恶作剧?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可能,如果不是谢辰,那就是危险。 “你是谁?” 门外静了一会儿,传来两个字:“外卖。” 沈清一向对声音较为敏感,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尤其是,她能清晰地辨认这不是谢辰的声音。 外卖?她没有点,关雨也不可能点了却不告诉她,更大的可能性是直接送到关雨的房间,她再送过来。 总不能是谢辰给她点的晚餐吧? 沈清陷入了纠结中,门外又喊了一声:“开门。” 想了想,沈清还是朝外面喊了一句:“我没点外卖!你走错了。” 一边说,一边从屋里找趁手的工具以防万一,她高中时的那一丁点武力值也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有声音了,连敲门声也没有了。 沈清贴到猫眼一看,外面早就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她怕对方躲到猫眼视野的死角,也绝不因为好奇心而开门。 沈清刚想打电话给关雨让她从斜对面看,门又被敲响了。 “我都说了我没有点外卖!你再敲我报警了!” 门外传来一声:“小清。” 沈清一怔,这是谢辰的声音,猫眼里看到的也确实是谢辰。 长舒一口气,沈清猛地拉开房门,一双猫科般的妩媚眼睛向上瞪着,看着谢辰那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她特别来气。 她刚才特别相信门外的不是谢辰,因为声音不是,可现在看来确实是他,恐怕是故意变了声。 “你为什么要用恶作剧吓我?很有意思吗?” 面对她的诘问,谢辰蹙起了眉,露出像是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他前进了一步,出于安全考虑关上了房门才问:“恶作剧?” 沈清眼尖瞥见了他手上拎着的一些食物,微微低着头却抬起眼,一脸“我就知道”地晃了晃那袋子说:“你刚才不是装成送外卖的了?” 五秒过去了,谢辰的脸色愈来愈沉:“刚才有人来过?” 沈清这才相信真的不是他,谢辰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还恶作剧吓她,复述起刚才的经过:“他还堵住了猫眼,一直让我开门。” “多久前?” “大约五分钟前。” 手边的袋子被放上桌,谢辰忽然固住沈清的肩严肃说道:“我永远不会拿安全的事开玩笑,如果是我,你一定能看到我。” 沈清被他严肃的态度震到了:“好。” 刚才的男人是私生?沈清摸着下巴想。 听说一些比较糊的明星也会有一两个极端粉,难道刚才的男人就是?这间酒店的安全保障确实不足够,这次没达成目的,很难保证那个人不会再来。 沈清想化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伸手挑起桌上的袋子看着里面的点心,肚子也十分配合地咕噜一叫。 “你怎么还没走?”她边拿出一小颗泡芙放入嘴中,一边问。 酥脆的外皮,软软的内里,奶油甜而不腻,口感绝佳。只是咬破外皮时,奶油被挤出一些,黏在了指尖。 沈清下意识用舌尖轻轻舔舐掉,垂眸又拿一颗。 谢辰的双眸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暗下去,半晌垂落的视线挪移开。 “还没好全。”他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笑意。 沈清白他一眼,手摸上他额头:“我看你是好得不得了。” 谢辰抓住她胡乱摸到耳后的手,轻轻放下,语调缓慢,抬起的双眸像狮子狩猎前看猎物的神情:“还有些事要处理。” 而猎物浑然不知,一颗接着一颗泡芙入口。 她忽然停下问:“你不会是还要住在这里吧?” 谢辰微挑起眉,看着她变换的表情而露出浅笑:“如果是呢?” 沈清不客气地指着地板:“你睡地上。” “昨天你是病人,我格外开恩准许你睡床。今天你可没有这个特权了。” “我在你隔壁。”谢辰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房卡。 “这酒店不是住满了吗?” 谢辰淡声说:“我出了五倍的房费让隔壁的住客让给我。” “……”不奇怪。 “他欣然接受了。” 沈清悠悠说:“这你倒是不知道省钱了。”她不过是想起在机场时,谢辰拦下她花钱付超重费时的样子。 谢辰笑说:“这是值得的。” “去住五星级不好吗?” 谢辰说:“你不住在那。” 沈清闻言只觉得耳后又开始发热,举起双手捂着耳尖下达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快回你房间。” “好。”谢辰看着她的模样,浅浅笑意染进眼睛里,“晚安。除了我和你的小助理外,都不要开门。” “是你也不开门!”沈清推着他走出去,“再见!” 谢辰站在门口盯着那猫眼许久,又抬头环顾了四周,没有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反而是向着电梯走去。 走至前台,方才面对沈清时的温和荡然无存,冰冷的表情和门外的风雪极为相配。 “监控室的人呢?” 前台的工作人员愣了愣:“什,什么?先生你是有什么疑问吗?” “有陌生可疑男子在酒店走廊徘徊逗留,监控室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任何人员巡逻?这不符合酒店规范。” “抱歉先生,我们监控室值班的人员十点下班,可能提前走了一些,下次我们会注意的。” 显然对方的话并不能令顾客满意。 “最危险的就是夜晚时间,无人看管是失职。” 谢辰冷着脸时看起来尤为疏离。 如今中小型酒店在安全意识上的松懈已经酿成过一件件错事,但仍旧有不少酒店都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这种事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联系到了酒店负责人员,一同进入监控室查看了监控视频。 正如沈清所说的那样,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头戴黑色毛线帽的可疑男子出现在她门外。 在敲门之前,可疑男子先是前前后后确认走廊无人,又拉高了围脖挡住半张脸。风雪和夜晚的天气条件给他创造了安静且无人的走廊。 他敲了数次门等待许久未果后,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朝着楼梯走去,也没有再出现在任何一层的监控画面中。 “楼梯通向何处?” 负责人捏着自己的衣领有些紧张地说:“后门。” 眼前的男人个子高出自己许多,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穿在身上却气势十足,仿佛任何事他都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和安全感。 谢辰又问:“后门出入需要房卡吗?有监控吗?” “不用……,那个监控头两个月前坏了。” 所有的安全保障等同于虚设,前门看似有人登记出入人员,然而后门的通道却大敞着。 谢辰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说,穿着单薄的衣服就顺着楼梯往后门走。 后门通向一条小巷,对面是楼间距极近的一栋栋□□十年代的居民楼,小巷狭窄最多只能通行一辆汽车。 风雪天将视野所到之处都刷上一层雪雾,能见度极低,不见任何人影。 谢辰乘坐电梯返回楼上,刚出电梯门就接到了沈清的电话。 “小清?” 电话那头沈清的声音在发颤:“谢辰……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若不是遇到了特殊的事,沈清很少会用“能不能”来征求意见,语气里隐隐约约的害怕也难以忽视。 谢辰的心沉了一下:“我马上到。” 摁响门铃,里面传出沈清试探性的一问:“是……谁?” 她边问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小清,是我。” 看到是谢辰,沈清飞速打开房门,把谢辰拉进来,又关上门。尔后蓦地钻到谢辰的背后,双臂卡着他的腰,几乎是一种熊抱的姿势。 谢辰怔住了,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动,和贴着毛衣传递过来的热量。 过了许久,谢辰问:“小清?” “有蜘蛛。”沈清揪着谢辰的毛衣小心翼翼说。 沈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虫子,尤其是这种长着毛的。五米之内见到虫子必然伴随一声女高音尖叫和她的原地起跳,小时候谢辰和沈南就是负责帮她捉虫的人。 谢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侧翻的垃圾桶中一只蜘蛛正在原地踏步。 凑近一看,有些许不寻常。蜘蛛分明是想移动的,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谢辰抽出几张纸巾,执起一看,蜘蛛的腹部被胶水牢牢粘在垃圾袋上,更像是人为的恶作剧。 问题是,对方是怎么进来的?进来后只是为了放这一个蜘蛛吗? “小清,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东西。” “嗯?”沈清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看蜘蛛被谢辰拿捏住了才放心了那么一点点,环顾四周检查起自己的物品,从身份证件到贵重物品,她正想说没有,忽然脸色一沉,表情不甚明朗。 沈清停滞在行李箱前,手有些颤抖,想了想还是说:“少了一件内衣。” 谢辰的脸色不太好,眉心蹙着,在思考。 “是私生吗?” 沈清听说过有一些极端私生会潜入艺人的酒店房间偷私人用品,甚至售卖。越是想,越是不安心,是混在酒店工作人员中了吗?否则是怎么进来的。 她有些后怕,捏着拳头喃喃自语:“他还会再来吗?” 说完抬起头揪着眉心看向谢辰,当她不安的时候,只有看到谢辰能让她内心变得安稳。 “不怕。”谢辰像昨晚为她挡风那样,将她拥入怀中,手掌心抚在她的发顶,抚平心中的不安,“我们换酒店。” “现在吗?” “现在。” “那关雨呢?” “晚点我会派人接她过去。” 沈清顿了顿,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你在h市有朋友啊?” “有。” “那你还赖在我这里!” 严肃的氛围总算轻松一些,谢辰轻笑:“担心你。” 老天爷还算给面子,十点多的夜空虽是一片漆黑,好在风雪减弱了不少。 谢辰驱车带着沈清和收拾好的行李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入住,确认好该酒店有按照规范操作才放心。 沈清坐在房内打了一个电话给关雨:“小鱼,等下会有个人来接你,我们换酒店住。” 关雨的声音很是困倦,打着哈欠不解其意:“怎么突然要换酒店?” “有私生,而且那个酒店不安全,明天我会和剧组说一声。” “私生?!发生什么了嘛?清姐你没事吧?” 沈清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没什么大事。” 谢辰派的人风雨无阻,开着车到楼下等关雨下来。 “关雨小姐?” 一个机器人般的冷酷声音顺着风传进刚出门的关雨二中,她哆嗦了下,视线看过去。 黑漆漆的夜晚还穿着黑色的西装,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孔,但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关雨点着头把行李交给他:“我是。” 几分钟的车程中,关雨一直在偷看这个人。总觉得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我们见过吗?”她忽然问。 男人伸手边调整后视镜边答:“没有。” “我觉得我们见过。” 对方不苟言笑,一字一顿地复述:“没有,您记错了。” 这熟悉的机器人腔调,关雨的记忆飞快倒带,突然大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不可说’!你不是送盒饭来的吗?怎么改行做司机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冷酷道:“您认错了。” 甚至于送到酒店楼下后,关雨还是死不放弃地说:“你绝对就是!” 而对方已经完成了任务,冷酷无情地驾车离开,留下一个黑夜里的背影。 房间里谢辰看了眼信息对沈清说:“你的小助理到楼下了。” 沈清从床上坐起身,困顿地揉了揉眼睛:“好,我去接她。” “我呢?”谢辰问。 沈清一愣:“你怎么了?”突然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谢辰无言看着她,表情仿佛在控诉着她的无情。 “难不成你还想在浴室里躲一晚?”沈清抱手而立看着他,睡衣的肩带在锁骨处摇摇欲坠,“可不能让她发现你。” 谢辰忽地一笑:“好,那你可要把我藏好了。” 沈清点了点头。 末了她细细一琢磨这话,猛然想起早晨关雨说的“藏男人”,瞬时涨红了脸,刚想骂一句,谢辰递给沈清另一张房卡。 “我住在611间,有任何事发生你都可以去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可以在房间里等我。” 接过房卡,沈清站在原地,听着房门一开一合,谢辰离开的声音。 伫立在空荡荡的房间,她倏尔笑了,他在一旁,她好像真的会安心许多。 …… 接到关雨,沈清没有带她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给她另外开了一间。 关雨讷讷地跟在身后,连着哇了好几声:“清姐,我们是只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出意外的话,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这里安全。”沈清靠在房门边,望着里面整理行李的关雨。 “这酒店比原来的贵好多吧,公司可不会给报。” 沈清握拳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倚靠在门边:“我自己花钱,片酬付点房费还是付得起的。” 关雨张着唇:“那也太破费了。” “住着安心,就当作片酬低一些。” “姐你可真舍得。” 忽然,关雨想起电话的内容:“你说的私生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有个很可疑的男人堵着猫眼口敲门,房间里还出现了像是被人放进来的蜘蛛,还少了东西。” 关雨倒抽一口气。 “对了清姐!我和你说过很诡异的事!刚才送我来这里的那个司机,是你认识的人吗?” 沈清一愣,没想到这个问题,她都没有见过那个司机:“随便叫的。” “他就是当时《绵羊说爱你》剧组里送盒饭的!成天戴着一副墨镜,穿得像个乌鸦似的,说话也像机器人!我印象可深了。” 闻言沈清沉默了,过了半晌问她:“你确定?” “我确定!”关雨愤愤道,“他还死不承认!但是我绝对忘不了那个机器人!” 沈清垂下眼,手指摸进口袋里的两张房卡,淡声说:“好,我知道了,先收拾行李吧,早点睡。” “嗯嗯好,清姐晚安。” 从关雨的房间里走出来,沈清踱步到611的门外,抬头看了眼房间号,咬着唇按下门铃。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 谢辰不在? 低头看着手中的房卡,想起谢辰说的话,深吸一口气,进入了房间。 灯亮起的瞬间,整洁的房间呈现在眼前。看起来谢辰是刚取出一些行李就出去了,书桌上叠放着几本书和笔记本,黄澄澄的光线让人感到很温暖。 沈清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给谢辰发了条信息。 沈清:「你去哪里了?我在你房间等你,有话要问你。」 谢辰那边没有回复。 沈清有些不悦地托起腮,环顾着四周。 他跑去哪里了? 刚才的司机分明是谢辰认识的人,也许是他的助理。但根据关雨所说,那人又是之前送盒饭到剧组的人。 她闭上眼回想。 难怪白米饭又糯又甜,难怪她的那一份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慢慢趴到桌上,侧着头。 仔细想想,谢辰回来之后也确实还如从前那样待她很好,不知不觉中,她有许多事都在依赖他。 他也不厌其烦地像从前一样在帮她解决。 其实她不应该怨他太多的。 他又不欠自己什么,自己也没给过他什么报酬。 沈清想着想着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换位思考了?善良得不像自己。 也许就像她习惯依赖他一样,谢辰或许习惯了照顾她。 许久,她直视着桌面上台灯发出的光辉,直到眼睛发酸才收回视线。 直视亮光后的晕影伴随在沈清的眼睛周围,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目光意外落在了翻开的那本笔记本上。 光晕中,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笔记本的横线上。 七彩的光,和谢辰隽秀的字体,笔记本的纸页已经有些许年份,已经不再那么洁白无暇。 左页的记录像是非主流时期的记载,沈清扫了两眼不禁发笑。 原来冷面沉稳的谢辰私下里也有写日记的习惯,甚至还不免有一些中二。 这仿佛是他的黑历史。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右侧的一页。 「2013年9月5日:我不是你的哥哥。」 沈清努了努嘴,酸酸的感觉进入喉头。原来他一直没把她当作妹妹看待,那是什么?寄住家庭的女儿?所以要好好照顾吗? 「2013年9月6日: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沈清睁圆了眼睛,谢辰暗恋的人? 她回想起她从前似乎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说他有喜欢的人,但从未表白过。 什么是不应该喜欢的人? 沈清抿着嘴,按捺不住自己想要翻页的冲动。 她这算不算是侵犯了谢辰的隐私? 理性告诉她绝对不可以这么做,侵犯隐私是令人讨厌的事。 感性却已经占据了上风,在大脑的指挥下,手已经伸向了书页的侧边。 翻页。 「2013年9月7日:我喜欢小清。」 轰—— 像是万千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像是埋在地底的雷忽然引爆,像是实验室里发生的爆炸,像是子弹从心口穿过。 沈清慌了。 她慌忙地从书桌前退开,匆忙间被桌腿绊倒,跌倒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怔怔地坐了许久。 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微信来了新消息。 谢辰:「我马上回来。」 沈清低头看着锁屏界面的北欧风景照,那是谢辰曾经发给她的,又看着中央出现的谢辰的消息,只觉得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她好像没有消化这份信息的能力。 再一抹脸颊,有些湿润。 她连忙将脸抹干净,听见门外传来嘀的一下刷房卡的声音,她慌乱站起身把笔记本翻回原来的那一页。 “小清,”谢辰向她走来,“有什么话要问我?” 沈清的视线有些模糊,咬紧了唇,低着头从他身边掠过:“没事了,晚安。” 她走得急,手与谢辰刚从外面回来的冰冷外衣擦过,瑟缩了一下。不顾谢辰说了什么,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021 谢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着眉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接起。 “谢总,我们已经向当地反映了那间酒店的问题,他们马上就会去处理。那个可疑男子目前还没有找到,我会尽快联系并搜索。” 电话里传来没有声调的声音,电话那头正是关雨说的机器人、冥府守门员——谢辰的助理,郑天添。 谢辰褪下外衣:“好,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之前让你查的严语阳的事,有结果了吗?” 郑天添坐在车中一封一封查阅邮件:“严语阳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去年突然进到了娱乐圈,他的叔叔是李锐导演,给他引路,现在他主要是在做投资人。” 谢辰皱了皱眉:“他最近投资了什么剧?” “《玻璃春光》。” 没有声调的声音念出四个字,冷冰冰的。 谢辰一拳砸在了墙上,墙体毫发无损,他的手红肿了一片,而他却像没有知觉般。 严语阳。 早该提防着他的。 谢辰的眼神骤变,像北寒之地的冰锥,冷冽又锋利:“实时向我汇报他的情况,再列一份《玻璃春光》所有相关人员的名单给我,制片人和导演重点调查一下。” “好。”郑天添顿了一下,半晌才说,“对了谢总,沈小姐身边的那个小助理,她好像发现我是之前送盒饭的人了。” 谢辰揉着太阳穴,沈清有危险,他一时忘记了关雨和谢天添打过照面这件事。 也许,沈清来这原本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好,我知道了。” 他坐进沙发中,两天之内发生的各种事像是没有停过,他的直觉告诉他h市和《玻璃春光》大有问题。而严语阳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投资一部剧或者支持沈清这么简单。 谢辰回想起很多年以前有次严语阳找到自己的模样。 - 严语阳比谢辰矮上许多,在小区的路口等谢辰,他看到谢辰脸上挂起腼腆温和的笑容,手里抓着的野猫也被他松开,一下窜进边上的草丛。 “你好,你是沈清的哥哥吧,我是她的学长,我们见过。” 谢辰淡淡看了他一眼,未多语,只浅浅应了一声。 严语阳和善地笑着:“沈清她什么时候回来?” 谢辰知道,但并不想说:“你找她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问问她明天什么时候去看电影方便。” 谢辰抬眸,唇间挤出三个字:“看电影?” 严语阳一笑:“是啊,之前和她说好的,不过我忘记先问她要联系方式了,只能过来问问。” 谢辰想起沈清高中时说有个人在追她,谢辰没有问过后续,因为他知道沈清不会答应,她也从未有过在恋爱的表现。 沈清不爱去电影院看电影,没有和林雨晴以外的人一起去过电影院,她会答应和严语阳一起看属实在谢辰的意料之外。 严语阳笑着问:“辰哥能帮我向她带一句话吗?” 谢辰冷冷说:“我没有这个义务。” 抬步就往沈家的方向走。 “我听说辰哥你不是沈清的亲哥哥,对吗?”严语阳走在他身后。 谢辰皱起眉:“辰哥这两个字不是你叫的。” 严语阳这个人的笑容总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声音也是,目的性很强,窥探的意味很重,像永远带着一副假面。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退让得很快,“不过,恕我冒昧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妹妹有着过强的占有欲了?” 谢辰驻足,转过身,睥睨眼前的严语阳。 他什么话都没说,严语阳却退了退,嘴角的笑容变得更为僵硬,连谢辰也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恨意。 “我听说哥哥对妹妹有过强的占有欲是一件不好的事,特别容易——” 谢辰冷声问:“怎么?” 严语阳退了一步:“特别容易形成畸形的爱恋。” 谢辰不语。 冷冷看了他一眼。 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地在那挑拨。 严语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变得愤恨又丑恶,但下一秒,他又重新戴上了那副笑容面具。 “你是不是喜欢她?我听沈南说,你对沈清的事比他还要上心。” “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哥哥看妹妹,要小心咯,畸形的感情可不会被接受。沈清对你也只有兄妹之情,要是她知道你对她有那样的感情,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会觉得厌恶吗?” 他就像一只聒噪的乌鸦,一刻也不停地自说自话。 他多么想看到谢辰的失态,紧绷的手指尖流露着他的激动。 不成想,他只得到谢辰淡淡的一句话:“很可惜,她最不会喜欢的就是你这类人。” 谢辰说完便转过了身,看不见身后严语阳的表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严语阳的话,终归是刺痛了他心里的某处。 那么多年来,他都是哥哥的身份,还有改变的机会吗? 当哥哥并不是他的选择。 很小很小的时候,谢辰第一次见到沈清时,沈清还是一个豆大的婴儿,刚出生没多久。 那个岁数的谢辰其实并没有多好的记忆力,但偏偏,见到她时的样子没有忘过。 那时沈清一直在哭,大人们围着她转了好久好久,又哄又抱,都没能让她安静下来。最后捧着她到谢辰面前说:“看,这是哥哥,这是谢辰哥哥。” 也许是小孩比起大人,显得更没有攻击性,沈清的哭声竟然慢慢变小了,扭曲的小脸蛋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很可爱,很少有刚出生没多久就这么好看的婴儿,谢辰那时没感觉,后来想起才觉如此。 大人们逗乐着说:“诶哟,我们清清喜欢谢辰哥哥啊,要不要就订个娃娃亲吧,以后当你的老公诶。” 其实娃娃亲是谢辰母亲在世时和沈家开的玩笑,她说沈家夫妇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若是生个女儿,一定是个大美人。早早抢下娃娃亲,是自己儿子赚到了。可后来,提起这件事的人离开了人世。 谢辰是被保姆带到沈家玩耍的,父亲在外工作许久没有回家,保姆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呵呵地应着。 谢辰却鬼使神差般地说了声:“好。” 他那时连娃娃亲究竟是什么都不明白。 大人们愣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谢小辰,你知道娃娃亲是什么吗就应下了。诶哟,太可爱了,这俩孩子可真是有缘分啊。” 他虽不懂,但一直记着这个词,直到后来沈清小学时,跑回家说以后要嫁给班上的某同学,说他们玩起了过家家,她是妈妈,对方是爸爸。 大人们又是笑呵呵问她:“你不要你的谢辰老公啦?” 沈清摇着头嘟着嘴说:“不要不要,他才不是我老公。” 童言无忌,大人们一直都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在对待整件事,于是玩笑般的娃娃亲也这么取消了。 谢辰那时刚上初中,憋着气和上小学的沈清斗嘴:“我才不要当你老公呢,小屁孩。” 他也不是生下就成熟、稳重又懂事的,也不是生来就让着沈清的,谁都有不服气的时候,只是后来想想,会笑话从前的自己。 后来,大人们让她叫谢辰哥哥,她叫了,谢辰只能接受。久而久之,他、沈清还有沈南好像就成了三兄妹,而他成为了罩着他们俩的大哥。 谢辰是一个喜欢把担子往自己身上压的人,沈南和沈清从小顽皮、不可一世,他照顾着他们,尤其是顽皮却娇弱的沈清,久了,什么都会了,成熟又懂得收敛感情。 但他从未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兄妹,也从未觉得自己是沈家的人,他不过是寄人篱下,得到他们的好心相助罢了。 谢辰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清的,已经无从考究,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那个确切的时间点。 也许是在漫长年月中形成的占有欲,形成的爱。 但他清楚知道,那不是亲情,也不仅仅是习惯。 但当所有人都认为谢辰是沈清的哥哥时,他又能向谁说出他内心的情感? 就像严语阳说的那样,在他人眼中,或许这就是畸形的。最重要的是,虽然沈清长大后总是不管他叫哥哥,也会直呼他的名字,但是她会怎么看待自己一直以为的半个哥哥,对自己的这种情感? - 谢辰不知道严语阳这次重新回到沈清的周围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严语阳不怀好意。 谢辰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二点过半,沈清明天还要拍戏,有什么事或许都等明天醒来再说更好。 走到书桌旁,他无意瞥见了桌上打开的日记本。 这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他虽没有一直翻阅以前写过的中二文字的习惯,但它毕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回到房间后,他把日记本和其他一些书籍一起搬上了桌,急匆匆出去处理上一个酒店的事,其中好几本书都呈现出打开的模样,也包括日记本。 谢辰忽然想起沈清刚才在房里待了许久,神色一变,眼神降落在翻开那页的文字上。 这一页的内容或许模棱两可,但他不敢确定沈清没有翻页,而她如果翻页又会看见多少自己心中的自白。 时隔多年,谢辰失眠了。 没有感情经验的人终于开始了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不知所措,纵使是沉稳的谢辰,也会因计划之外的意外而慌乱。 022 第二日早晨,谢辰给沈清发了信息询问她昨晚想要问的是什么。 久久都未收到答复。 沈清破天荒一早就抵达了片场,是最早到的五个人之一,和做事前准备的工作人员是一批。 她到了以后就窝在自己的椅子中发呆,双眼无神地涣散着,视线没有落脚点,一言未发,像是还没睡醒。 “她今天怎么到的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能是导演昨天私下说她了?或者被经纪人提醒了呗。” “话说我怎么都没见她经纪人,一直只有一个小助理跟着,一般第一天起码会跟来看一看的吧,又是新人。” “谁知道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沈清耳中,像秋日枯黄的落叶被踩碎时的声响,她微微抬了抬头,回过一点神。 过了一会,导演李迅来了,远远看见了沈清坐在角落里,有些惊讶。 “这么早就来了?” 沈清勉强笑了下:“嗯,早点来进入状态。” “挺好,有奋斗心。” 李迅敷衍了两句就去工作了,沈清低着头勾缠起手指。 她是怕自己根本进入不了状态。 等到正式开拍,令沈清感到意外又哭笑不得的是,因为眼前一直浮现着谢辰的话和他的脸,戏反而拍得意外顺利。除了几次忘词,情感部分近乎没有出错。 同事夸沈清一天就蜕变开窍了,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一切顺利,工作结束得便早。 傍晚从片场赶回酒店,天很平静,灰蒙蒙的天空中还能依稀看见漂浮的云朵,只是和天空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难以区分。风很柔和,棉絮一般的雪花缓缓落着,这才让人有了欣赏雪景的兴致。 刘婷在公司那里的事告一段落,千里迢迢从a市赶了赶到了h市,还像一个操心的妈妈一样带了点吃食给沈清。一见面就仿佛要落下眼泪似的,夸张得让沈清不适应。 三个人坐在沈清的房间里,刘婷虽然还是面带微笑,可却看得出精神面貌很差,眼睛下方的眼袋和黑眼圈显出她的疲惫。 沈清皱着眉问:“婷姐,公司是遇到什么事了?” 刘婷低头苦苦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起温和的笑意:“已经解决了,是我经验不足还以为是大事呢,在那急。其实不是太难,都解决了。” “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是资金出现了问题?还是逃税漏税了? 刘婷拍了拍她的手臂:“诶哟,都和你说了没什么事了,已经过去了,是我大惊小怪了。你呀,就安心拍戏就好了,别问东问西的。” 沈清沉默不言地端详刘婷一会,没有找出表情中的破绽,才稍稍松口:“婷姐这次在h市待多久?” 刘婷帮沈清整理衣物的手顿了顿:“我明天再陪你一天,后天回去。” “这么快就走?” “嗯,”刘婷抿着嘴,“我家里是真有点事,这段时间抽不出时间。和公司商量过了,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经纪人。” 沈清眉头一紧。 “家里出什么事了?”沈清耿直一问。 刘婷笑说:“没啥事,就是孩子要升学考,父母又腿脚不便,我需要更多的时间照顾他们。但是经纪人你也知道,没那么多时间,真有什么事应付不过来。我决定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沈清忽然想起自己总爱问别人的问题。 工作重要还是陪伴家人重要? 她总是选择家人,但真到自己的工作伙伴时,她又不想对方离开。 沈清耷拉着眼帘,手指和手指勾缠在一起,若有所思。 “那你还会回来吗?” 刘婷低着头,头发散在脸颊边,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确定,也许等忙完以后会吧。” “好,那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哈哈好,你一个刚出来工作的小姑娘能帮到什么呢,好好拍戏就成,以后火了我就可以说是你的第一任经纪人。你要是有事啊,也可以随时找我。” “好。” 夜深人静后,刘婷回到关雨的房间和她同睡一晚,沈清坐在窗前,时隔许久在心理层面上觉得很是疲惫。 她麻木了一整天尽量不去想谢辰的日记本,回来又被告知要被更换经纪人。 所有的事如海啸般向她席卷而来,伴随着地震,淹得她无法透气。 很多东西一旦养成了习惯就会变得很难抛却,接受新事物时总会有面对未知时的踌躇和情感拉扯。 沈清所在的酒店位于一个缓坡上,比周围房子高出不少,视野开阔。 趋于平静的风雪让夜景重新变得明了起来。 小巷是h市的特色,所在的这片区有多是些老房,没有高楼大厦的灯光,也没有冷色调的led灯,更多的是温暖的家灯和路灯,在沉静如水的夜色中点亮星星点点。 沈清站在落地窗前抱着手俯瞰这景色,愁容难消。 铃声传来,她没有回头,她心里能猜到来者是谁。 谢辰发来的信息她早上就读了,却一直没有回复,她真庆幸微信没有已读可见的功能,还能给人一段逃避的时间。 她实在不知道该回复谢辰什么。 当她忽然知道谢辰对自己的感情竟然是男女之情时,有震惊有惊慌,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厌恶。甚至,也没有想要从此和他划清关系的想法。 是她在贪恋他的照顾吗? 过了很久,沈清终于还是走到门前,缓缓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谢辰站在门外,长廊顶端的灯光从他身后照射而来,画出他的轮廓,也让他的表情陷入了昏暗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沈清装作困倦的样子,声音软糯得像是糯米滋,酥酥软软。 “怎么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她站在微微开启的门缝处,身躯挡住了通往屋内的道路和视线,微微仰着脖子看谢辰。 谢辰觑了她一眼,垂着眸子,看见她赤着的足,竟然没有穿鞋,他顿了一下问:“你昨晚想要和我说什么?” “喔,”沈清停了片刻,像是在找词,“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a市。” “你想让我回去?” 抚在脖子后方的手放下,沈清说:“我想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忙。” 谢辰却说:“我说过工作没有你重要。” 事实上,他每晚都要办公到接近清晨,能远程会议解决的事,尽量远程会议。所幸的是最近没有必须他本人出面才能解决的问题,他才得以留在h市一段时间。 他确实不能将管理公司当作儿戏,那是谢家父辈留下的基业,他需要守护。事到如今,不仅是谢家的事,也关乎着上万员工。 闻言,沈清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惊慌,只是抿着唇一语不发。 过了良久,她才细细出声:“我要睡了,不聊了。”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她转过身背对谢辰的时候,他问出了一个他们皆心知肚明的问题。 「我喜欢小清。」 脑海里又开始循环播放着这一句话。 沈清装作没有听见,刚想要关上门,斜对面关雨和刘婷的房门忽然打开,关雨出现在了走廊上。 谢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伸手握住沈清的手腕,一个侧身进到屋内再关上门。 “你——” 沈清蹙起眉,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这才让她有了实感,不得不面对的实感。 她退后的一步,直接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谢辰重复问了一遍:“昨晚,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有。”沈清想也不想就答,侧脸对着谢辰,隐隐能看出她脸上紧绷的肌肉。 房间里很安静,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静得仿佛连落针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沈清的视线直直看着房间尽头的落地窗,看着夜色,死死不肯往谢辰的方向偏转哪怕一度。 气氛变得诡异又压抑起来,沈清的眉心渐渐聚拢,就快要忍不住转头去看他时—— “你讨厌我吗?” 谢辰忽然问,喉中仿佛滚滚着些什么。 沈清心中一怔,忽然说不上话来,扭过头直直地看向他眼底。 房间里原本只开着一盏书桌上的台灯,玄关的顶灯没有打开,只有侧边衣柜里隐约的光源。 昏暗的环境中,谢辰的眼睛就像是狩猎者在黑夜中捕食猎物时的模样,确认目标,紧紧锁住,发出幽深的亮光来,等待着出击。 是金黄色的光辉在黑色的瞳孔中闪耀,像水晶,看得人入迷。 她讨厌他吗? 沈清心里几乎是第一秒就有了答案。 不讨厌。 但她说不出口,像是在害怕一旦说出口,会不会改变她和他相处了十几年的模式,会不会要跨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况中。 她仿佛就在那条象征着诱惑和禁|忌的长线前,脚已经抬起悬在空中了,却没有落到另一边的勇气。 也许是看出她的为难,谢辰倏然淡淡一笑,故作轻松的表情说着:“你可以讨厌我的,你是自由的。” “原本,我也没想过要一直瞒着你。总有一天是要告诉你的,”他忽然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沈清皱眉,谢辰忽然的坦诚显得她自己有些小气了。 “这一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给你冷静和习惯的时间。我不想给到你压力。” 默了默,谢辰走进一步,沈清嗅到他身上温暖又清爽的淡淡香气,在黑暗的环境中,竟然萌生出了想要抱紧他的冲动。 “但是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压抑很隐忍,“你有任何事,我都会在。” 无声的温存,在空气中交汇的呼吸,沈清听得见他的心跳,却像是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合在了一起,快且沉重。 “晚安。” 谢辰转过身拧开了门的把手,走廊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亮一条狭长的区域,泻下一线光。 “谢辰,”沈清忽然唤住他,“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谢辰一笑,倏而出现的亮光对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有些刺眼。 “小清,我很贪心,我要的不仅仅是不讨厌。” 023 刘婷很快就离开了h市,而她说的那位新经纪人也很快任职。 吴闯,男,37岁。 在公司的一众经纪人中算是比较年轻的,第一次会面时穿得像一个民国时期的报童,头顶一个抹茶色的帽子,衣服几乎没有褶皱,一尘不染,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躲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总是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沈清是吧,以后我带你。”他挥舞着手中的原子笔洋洋洒洒不知在写些什么,“我了解过你,你的样貌很好,身材条件也好,很有发展空间。只要你乖乖听话按着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一定能把你捧红。并且,是飞速。” 他说得信誓旦旦,让人很难评价那究竟是自信还是傲慢。 沈清斜搭着腿,鞋尖触碰着桌下的横杠,一下一下碰撞,若有所思。 新来的经纪人给她带来的感觉不怎么舒服,像是拿着绳索想要套住一只野生的猎豹并送到马戏团去。 “首先要改的就是你的这个性格,太我行我素了。在行业内,就要遵守行业的规矩,不能随心所欲。等你把人全得罪光了再后悔就太迟了,该有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还有就是……” “说完了?”沈清抬眼打断他没完没了的规矩,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不耐,视线像又冷又尖锐的冰锥。 吴闯看了眼手中的笔记,点点头:“差不多。” 沈清掀起盖在腿上的毯子,露出刚做好的短裙造型:“我去工作了。” 人一旦水逆,就仿佛会一直水逆。 沈清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 接到《玻璃春光》看似是则美事,可从进组到现在,发生的事反而打破了她一贯的好心情。 私生的事、经纪人的事,最重要的是,谢辰的事。 “啊——!” 沈清在片场的角落里突然大吼一声,发泄心里的压抑。 关雨连忙阻止她继续的喊叫。 “清姐,小心有人看到。” “烦死了!”她踢了一脚边上的楼梯,闭眼将头后仰,从嗓子深处发出低低的颗粒滚过的声音。 见鬼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自己。 她不想失去谢辰,只有这一样她很确定。 但是,难道她要和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一个人在一起吗? 沈清没有恋爱过,她根本不确定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无法辨别。 这几天,她知道谢辰还没有离开h市,只是他们避而不见。 她一早出去工作,到傍晚或夜里才回来,他不来找自己,就根本无法相见。 深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不同的可能,在努力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去找谢辰。 如果她去和谢辰说在一起,那么,他们要恋爱吗?要和其他男女一样去电影院看电影,在摩天轮上接吻吗? 太熟悉了,她和谢辰实在太熟悉了。 她的吃喝拉撒谢辰全部管过,一想到从前对他的无理和蛮横,就懊悔地缩进被子里。 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恋人中的浪漫。 为什么人和人的关系一旦变成男女关系,就会变得拘谨,让她手足无措。 和谢辰接吻,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万一还要更进一步呢?上|床? 那简直是晴天霹雳。 沈清甚至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 可是除了在一起,等待她的好似只有失去谢辰,和渐行渐远。 不当亲人,只剩友情和爱情,而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永远无法只是朋友。 她多想换个地方散散心,哪怕是工作,但她太想离开这个让她心乱的城市了。 意料之外的是,吴闯很快就给她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公司安排沈清去一个慈善拍卖晚宴,那里大牌云集,更重要的是许多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对于圈内人来说,都知道那是一个积攒人脉的好地方,机会比老老实实试镜来的多得多。 那是捷径。 “我去做什么?”沈清皱了皱眉,从小到大参加过的类似晚宴不胜其数,她已经厌倦了。 慈善,有,但那只是盖在表层的一块布。 那里人的心可都不在做慈善上,不过是相互之间的攀比,不过是在无止境地谈论工作。听说,顾家和林雨晴姐姐的联姻就是在晚宴上促成的。 吴闯推着眼镜一笑:“你只需要去那儿站着,当一只漂亮的花瓶就可以。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更多的圈内人注意到你的潜力。” 沈清蹙着眉:“在哪?” “在z市,就在a市边上,如果时间来得及,你还可以回a市休息一晚。”吴闯自认这是一个任谁都不会错过的机会,要不是有人相助,像复天这种小公司,没什么可能能获得这种机会。 沈清思索了片刻:“好,我去。” 就算是只能从剧组出去一两天也好,她需要透透气,否则她已经越来越难以进入角色了,这反而会影响到拍戏的效率。 在导演李迅手下请假是很难的事,关雨提醒了吴闯。 吴闯哼笑一声:“我还能没一个助理知道的多吗?放心,李迅一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吴闯才刚刚向李迅提出,李迅就答应了。 流言蜚语又起。 “沈清不会是和李迅有一腿吧?怎么这么双标?” “和李迅应该不会,李迅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可能是那个,你懂的。” “那只能是背后有什么金主爸爸了。” 距离晚宴最后的几天时间里,沈清才慢慢整理好了心情,也许是终于有了可以出去散心的希望,又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吴闯作为一个业务能力过关的经纪人,开始联系造型公司挑选礼服,誓要把沈清打扮成晚宴上最耀眼的一朵。 沈清参加晚宴的消息传进林雨晴的耳中,她兴高采烈地和沈清视频通话。 “清清!!我和书昊也会去!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我可想你了!” 沈清皱眉轻笑:“我也有一点想你。” 和林雨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她软萌又好相处的性格经常能治愈沈清。 虽然,周书昊那张臭脸总是如此地煞风景。 能在晚宴上见到林雨晴她还是挺高兴的,虽然碍于身份,她们大概不能明目张胆地谈话,但总可以找个理由,说几句话。 晚宴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吴闯和造型师给沈清选定的礼服是一件黑色的长裙。 胸前的开衩一直到胸部下方,后背裸露大片瓷白肌肤,紧贴身体的剪裁又能很好地勾勒出曲线。 确实如同吴闯所说,穿上,就是最漂亮的花瓶。 关雨在一旁露出艳羡的神色,不加掩饰地夸赞:“太美了,这就是大明星,清姐你的气质太好了,就是会不会有一点点露?” 吴闯斜着瞪了她一眼:“身材是优势,又不是没穿衣服,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古板。” 话是没错,虽然这件衣服将事业线展露无疑,但并没有什么不能穿的。 这条裙子将性感的度拿捏得刚刚好,多一分可能就会掺杂风尘味,但却没有。 剪裁到面料都透着一种高级的性感,尤其是走起步来,摇曳生姿。 “我随意。”沈清瞥了其余几件礼服,都像是给这件做陪衬的,仿佛不在一个层面。 她看了一眼吴闯,眼神冷淡。 刘婷和吴闯是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这么多天她也看出来了。 吴闯更像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对工作之外的任何生活细节都懒得关心。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晚宴的那天。 上飞机前,沈清坐在窗边看了眼手机。 林雨晴发了好多张兴奋的表情包,还拍了她的礼服照给沈清看,期待见面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还意外收到了余苏苏的信息,她收到了晚宴的名单,得知沈清也去,也寒暄了几句,说是缘分。 算上周书昊,有三个她认识的人在,沈清忽然觉得这趟旅程除了换座城市散心,也多了一丝趣味。 而谢辰的信息栏却如石沉大海,静静躺着的消息还是刘婷来之前那天的。 他在做什么?忙工作吗? 手机很巧地用尽了最后一格电,自动关机了,沈清这才想起她昨晚忘记充电。 她索性放下心,靠着窗户欣赏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经关机的微信却收到了一条信息,被保存在里面,等待着再度被打开。 严语阳:「今晚见。」 024 z市靠近沈清家在的a市,气温比h市温暖许多,下起雪来也不会伴随着狂风,风景美好。 城市不大,却是半个艺术之乡,很多人喜欢在z市举办活动抬高格调。 从飞机上下来,沈清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座城,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 借到充电宝后打开手机,沈清这才看到了严语阳发来的信息,心中升起疑问。 沈清:「?」 他很快回复。 严语阳:「到z市了?我听苏苏说你也参加今晚的慈善宴会,我也在,又可以见面了。」 沈清:「哦,原来是这样。嗯,晚上见。」 关雨推着行李箱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可算找到我这个了,怎么最后才出来,差点以为被别人错领了。” 沈清笑笑:“没事,时间来得及,走吧。” 两人和吴闯一起推着行李往机场外走,沈清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驻足在原地皱了皱眉,转过身看人来人往的机场。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或快或慢地行走着,也有少许几个停下来休整的。一眼望去看不出什么奇怪。 是她的错觉吗?刚才仿佛有什么人在盯着她看。 她现在还没有到有粉丝来接机的程度,这次的行程也并非公开行程。一想到自己失踪在酒店的内衣、那只蜘蛛还有敲门的可疑男子,心里就升起一股恶寒,加快了步伐。 回到酒店,来不及整理行李,吴闯请的造型团队已经就位,几个人围着沈清,光是头发就做了许久。 最后呈现的效果令所有人惊叹。 就连给业内无数顶流艺人做过造型的造型师也不禁赞叹:“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的,你看起来,很贵。” 沈清站在全身镜前,纤细修长的指骨搭在盘起头发上,顺着颈部缓慢落下。 听了造型师的话,她优雅转过身,轻轻抬起眼,笑了一声。 “我们这,不兴用价钱来形容人。” 造型师怔了怔,自知用词不当,态度诚恳地表达了歉意:“抱歉,我一时失言,实在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他歪了歪头,重新找了措辞,“像是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公主,拥有一座城堡。” 沈清笑着,并没有被他突然油腻且夸张的说辞取悦到,只是淡声说了声辛苦了。 期间吴闯一直笑声不断地在阳台打着电话,一通接一通,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同时带了十个艺人,有处理不完的事。 一切准备就绪后,车终于向着晚宴的场地出发。 z市前几天连着下了几日雪,昨日开始雪停,积起的浅层雪开始融化,体感温度颇冷。 行车四十分钟,车终于拐进了一扇气派的大门,刚进去一分钟,左手边就是一个会所。 沈清认得,有个朋友就是这家会所的会员,比起一百万一年的会费,里面谈的生意,办的展会,才是天文数字。 围墙围起来的区域很广阔,车子从进大门起,放缓了速度,足足开了十分钟才到目的地。 途中经过的风景和一些远近闻名的公园比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 白雪覆盖着黛瓦粉墙,墙缘低落着雪水,一支支枝桠含着腊梅探着头,满园风景,清静雅致。 车停下后,从车窗往外看,遍地豪车,刚过百万的车在这里似乎根本抬不起头。 沈清乘坐的保姆车便是廖廖几个另类之一,停在区域的边缘,仿佛不敢踏足中心。 吴闯激动的心溢于言表,略显瘦小的身躯望着窗外的灯火和车来车往隐隐颤抖。 末了,他突然回过身对着沈清说: “今天你必须把你的脾气收敛好了,不能说错话,不要得罪人。要是真有你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你就不答或者迂回过去。刘婷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给你上了几节情商课,”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清,不太满意地侧过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清懒得听他废话,拉开车门,踩着黑色高跟鞋踏下第一步,瓷白色的脚背在鞋中展现出完美的弧度,几根凸起的筋骨显出纤细白净,脚后跟的皮肤也软软绵绵的,一眼扫去便知她没有走过多少路,没有吃过什么苦。 单薄的一件披肩并不能阻挡冷风的侵袭,沈清的视线草草掠过身前的建筑物便继续往前走。 关雨讷讷地在原地看着。 这座园可真是神奇,既有眼前这样欧式风格的建筑物,也有黛瓦粉墙的中式建筑物,在不同的植物和过度中显得十分融洽。 暖黄色的灯光从高高的大门上照射下来,看起来像是金子,毫无疑问,每一个角落都在代表着“金钱”。 “小鱼。”沈清没见到人,这才回过身喊她,“外面太冷了,我们快进去。” “好好!”关雨咬着唇跟上。 说来她挺佩服沈清的。沈清看起来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总是云淡风轻。 “清姐,你不激动吗?”关雨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激动什么?”沈清不解地一笑。 “里面可全是富豪,你看外面的车,有好些我都认不出来了,只看得出可贵了。” “又不是我们的,认那些做什么?”沈清指了指她脚下的台阶,“小心点。” “好羡慕啊,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真好,不用为了钱辛苦奔波。” 沈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或许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安慰她。 关雨作为助理,最后也只能在场地的最最边缘昏暗的角落里站着,而不能真正参与其中。 沈清陪她在入场地的边上站了一会,听她不停地感叹。 “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好有气质,你看在那儿的何寰,平日里看到她觉得她真是太美了,气场足,可今天到这里再一看,好像也没有那么显眼。” 沈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现如今的顶流女艺人何寰,清纯的长相,近几年在转型,也往女人味的风格上转变了,接的作品也在慢慢脱离偶像剧,沈清对她的印象不错。 她还是很漂亮,只是在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耀眼了。 起码在在演艺圈里,何寰是沈清还远远没有达到的高度。 沈清从身边经过的侍者盘中拿了杯果酒,小酌一口:“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看起来的那么光鲜亮丽。” 有几个面孔她认识,以前被父母带着参加了几次推脱不掉的活动时见过。不过大多在小时候,多年过去,沈清女大十八变,他们未必认得。 即便是认得,在听了她的艺人身份后也未必会明目张胆地来搭话,他们总会顾及表面上的脸面,不能明着和女艺人传出点什么。富商和女艺人,可没人会在意年龄差距大不大。 沈清轻笑了声,她想起有一家的男主人,平日里很宠爱太太,不用太太说,就变着法的买礼物给她,哄她开心,任何事都尽量不让太太操劳,从未有绯闻。沈清一度认为那是比自己父母还要美丽的爱情故事,直到后来听说他有好几个养在外面的床|伴,有一些还是艺人。每一个床|伴都不需要他亲自去联系,总有人帮他做这些事,最后把人送到他的床上。 那些礼物,或许只是他在表达他的愧疚,又或许他根本没有愧疚之心,不过是做贼心虚。 后来听说太太闹着要离婚,他不肯,诉说着他有多爱太太,以后再不会范。 其实,不过是舍不得离婚要分出去的家财罢了。 再后来的故事沈清也没听人说起了,也懒得问,只当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爱情破碎了。 她听得多了,有些麻木,不过也许是因为自身也是这群豪门中的一员,所以没有对整个群体的厌恶,只有针对个人的。 这些年来她听过的对豪门的厌恶有很多,富二代都是不学无术的,都是没有良心的,她听过,也承认确实有一些这样,甚至自己也有很多恶习,但也有像谢辰和周书昊这样的学习狂和工作狂。 铺张浪费,她有过,花钱如流水,她改不掉。 但是她是以这个身份出身,钱财是父母打拼得来的,她不可能放弃,也没法改变。 不同流合污,是她能做的。 她其实没有多少圈内朋友,几乎不参加名媛聚会,平时只和林雨晴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要好。看上的包,她刷卡不带犹豫,但不是为了攀比;秀上看中的搞定,立刻飞去定制,但是为了自己穿着好看。 庆幸的是,沈清的父母也没有很重的阶级观念,也许因为他们是自己一路打拼过来的,也曾穷过,所以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她没有遇上逼迫儿女商业联姻的父母,真是幸运。 关雨点点头:“也是,有钱了就会有更多的诱惑,很容易就变得贪得无厌。”她笑笑,“可是我还是好想变成有钱人啊,等我变成有钱人了我一定不骂他们了。老天爷让我变有钱吧,我不想这么酸了。” 沈清笑而不语,她说什么,大概都会像在说风凉话。 吴闯这时走过来,看上去刚刚结束和旁人的攀谈,从头到脚审视站在墙边的沈清和关雨,笑了声说:“今天晚上那些大佬你们就别想了,别那么贪心。不过呢,几个导演和制片人我都打过招呼了,近尾声的时候我会把你介绍给他们。” 沈清没答话,一只手搭在另一边的小臂上,淡淡看着场内。 无论在哪,人一多,总归嘈杂。 嘈杂声倒是不分什么豪门还是菜市场,仿佛都一样。 “看什么呢,我在说话你听见没有?”吴闯啧了一声,声音高了八度,不满地看着沈清,“说点好话,让你干什么你做就是了。” 沈清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加上169的个子,直接高出吴闯一截。 她看向吴闯,低垂着眼,冷漠地说:“你不如什么都别想。” 酒杯又被她放回侍者的托盘上,手指提起裙摆往场中央走,浑然不顾身后气得想大声喊却不能的吴闯。 沈清看见林雨晴和周书昊了,她佯装随意地穿过许多黑色西装的男人和模样高贵的女人旁,最后停在林雨晴左侧,抱着臂看台上。 林雨晴忍不住捂住嘴笑,小声说:“这种感觉好刺激啊,瞒着所有人聊天的感觉!” 沈清微微曲腿,和林雨晴的身高平行:“我也觉得。” “好像偷情啊!” 林雨晴口不择言,一激动乱说话,就被周书昊掐腰抱进了怀中,仿佛在向沈清说“林雨晴是他的”。 沈清白了他一眼,轻笑:“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有这么大的敌意,请你放一万个心,本人,虽然很喜欢你老婆,但是是直女,性取向为男。” 林雨晴在周书昊怀里撒了个娇:“你干嘛,这有很多人。” 沈清无语地张了张嘴:“你们两位如果打算全场腻歪,那我还是离你们远点为好。” “别嘛,好久不见。” 林雨晴也不是一个爱参加名媛聚会的人,除了林家强迫她去的,就只和沈清还有一些昔日同学玩。 她也很幸运,她的意中人恰好是周家未来的接班人,否则以林家人的处事风格,她一定会被要求嫁给一个对家族事业有帮助的陌生男人。 时间渐晚,屋外夜空中的晚霞已经褪去,天色变成墨蓝色。 拍卖开始,捐献供拍卖的藏品有书画、古董、珠宝等品类,多半价值不菲。 吴闯这时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期间捧着脸笑意恭维两旁人,最后停在沈清边上。 他匆匆扫了一眼林雨晴,因为她不怎么露面,便不认得,倒是她边上的周书昊是十分有名的年轻企业家,看两人手挽手的模样,关系也就不言而喻。 “周先生,幸会幸会,百闻不如一见,您真是气度不凡,夫人也是漂亮至极。”吴闯掠过沈清先恭维两人。 周书昊皱了皱眉,怀里的林雨晴有点懵。 沈清退后了一步扫了一眼又看回正在拍卖的藏品。 吴闯还是因为年轻没有什么丰富经验,他不知道,有些人最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恭维。 周书昊和吴闯的身份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程度,对待这种突然的自来熟,他是很不喜的。更别说周书昊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娱乐圈,要不是自己的朋友沈清入了娱乐圈,他是真的会打心底看不起。 “我们,认识吗?”周书昊淡淡问,吴闯这样的人见多了,他心里想的什么,为了什么,谁又猜不出。没什么错,但他不喜欢。 吴闯尴尬地立在原地,却不能失了笑脸:“不,不认识。我就不打扰您和夫人了。” 话落,他一把扯过沈清的臂膀,往边上走了一点距离。 沈清的手臂被他捏红了一块,不悦地皱起眉,脚步定在原地不肯挪动。 “等会儿我就带陈思德导演过来,昨晚让你提前了解他,等会儿好说话,你看了资料没?” 沈清的目光还是在藏品上,仿佛颇有兴致。 “没。” “诶你!”吴闯按耐下想大声呵斥她的冲动,压低声音,“反正你等会儿就负责笑和答应就行了。” 正在拍卖的是一条蓝宝石配钻石项链,早几年沈清对它就颇为喜欢,可惜它一直在别人手中,对方不肯割爱,也没有办法。 没想到过了几年,还是割爱了。 她不禁也有些看见心爱之物的小雀跃,声音明朗不少:“真好看。” 一旁的林雨晴听到刚想附和她,顺便怂恿她拍下,要是她碍于身份不能拍,林雨晴可以先让周书昊帮她拍下。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吴闯先煞了风景。 “好看也不是你配得到的,别做这些白日梦了,好好抓住一会儿的机会才是真道理。” 吴闯哼笑一声,眼珠上上下下转着睨沈清,十分看不起的模样。 他见过这种想凭一次机会傍上大款的姑娘,都想干脆隐退当个豪门太太或者小三。只可惜,傍大款容易,傍真正的权贵难,更何况是想要得到一条价值千万的项链。 “你——!” 林雨晴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凭什么说沈清不配。 周书昊紧了紧自己搭在林雨晴腰上的手,对转过来的她摇了摇头,提醒她沈清现在隐藏的身份。 沈清没被他的话刺激到,反倒遮着嘴大笑了几声:“嗯,是我不配,但白日梦还是要做的,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要不是她今天是以艺人的身份来的,这条项链她倒也想拍拍看,虽然过去了几年,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狂热地想要拥有了,但喜欢还是没有减弱。 几句话之间,项链已经被加价到一千两百万,且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千五百万。” “一千八百万!” “两千万!” 看着价格持续升高,而她不能参与,沈清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条项链今晚终归是要属于他人了。 不一会儿,价格已经来到了两千七百万。 一场慈善拍卖晚宴,能拍出这个价格还是极其罕见的,可见这件藏品的珍贵。场内也响起了一些感叹声。 “三千七百万。” 忽然有人直接加价了一千万,众人开始寻找加价的人,掀起不小的一阵骚乱。 沈清也感到些许惊讶,直接加价一千万,看来是对这个势在必得。 她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喊价的人,倒是看见了严语阳,他似乎也参与了这条项链的竞拍,只不过早早就停下了,表情不太好地杵在一旁的人群里,看着有些愤恨。 沈清大概懂他没有拍到想要之物的心情,也没有前去打招呼。一来身份不允许,二来她和他说到底不怎么熟。 倒是站在他身旁的余苏苏,沈清本想过去打声招呼的,这下倒成了不便。 三声过后,一槌落下,项链属于那个出价三千七百万的人。 这个价格都可以排上拍卖价格榜单了。 后方的人群发出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很快没去。 吴闯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有钱啊,加一千万连眼都不眨一下,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雨晴小心捏了捏沈清的手指,趁着吴闯不注意和沈清吐槽:“你经纪人可真讨厌。” “嗯,”沈清说,“我也不喜欢他。” 笑作一团。 吴闯扭头时就看见沈清在笑,提醒道:“注意点形象,笑要淑女。” 沈清侧过头问他:“吴经纪人,谁告诉你的这个场合连笑都不允许了啊?” 大笑的人大有人在,不过身份显赫,没人会说什么。 “你——”吴闯突然看到了谁,“等会儿找你算账。我先去带陈思德导演过来。” 沈清眼都没抬一下去看他,反而是往角落里看了看,看到关雨在偷偷吃东西,还时刻转着小脑袋,警惕着吴闯会不会突然责怪她。沈清才放心一笑。 过了一会,吴闯的嘴角快咧到耳朵,领着一个人过来,看着约莫四五十岁了,看得出他年轻时的样貌应该还可以,只可惜那突出的啤酒肚毁了一切,仿佛随时都要崩断的纽扣承受着一切压力。 “导演,这就是我带的沈清,最近在拍《玻璃春光》。”吴闯殷勤地介绍着。 陈思德眼睛一亮:“《玻璃春光》啊,我知道,李迅拍的是吧。我还认识那个投资人呢,告诉你,他也在这呢。” 沈清抬了抬眸,那个用变声器的投资人实在给她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吴闯眸光闪烁:“是,是吗?那可以引荐一下吗?” “哈哈不了不了,还不到时候,他可让我一定要保密。” 陈思德神神秘秘地说着,视线一边游移在沈清身上,看到沈清抱着手横在胸前,啧了一声,真是可惜,挡住了一片好春光。 不过,无论她怎么挡,他都看得出那是多么曼妙的身姿,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了。 吴闯立刻就注意到了陈思德的目光,拉着沈清过来:“快跟陈导介绍一下自己呀。” 沈清看人靠第六感,一般第一眼不舒服,就不会给多少好脸色。 “陈导。” 她随便打了声招呼,视线又落回拍品上,态度冷淡。 吴闯尴尬地解释:“陈导你别介意,她今晚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精神不是太好。” 陈思德很快被吴闯的话安抚好,斜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吴闯:“身体不太舒服啊,那要多躺着休息才好。”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想让沈清听到,压低了的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刚好传进沈清的耳中。 “我对她很有兴趣,可以照顾照顾她,不如今晚就让我来帮她。” 沈清脸色一沉,锋利的眼风侧着扫去。 吴闯哪能听不出陈思德的意思,干笑了一声后,像是下了一个决心,极小声地说:“没问题,我给您送去。” 末了,他还想着让沈清和陈思德多说几句话,向沈清使了个眼色示意。 可他刚扭过头看向沈清,就见她已经弯下了腰,身前春光也不遮挡了,头发也有些散乱,纤长的手指脱下了自己的黑色高跟鞋,捏在手里直起身,似笑非笑。 “陈导,”她笑了声,媚态尽显,看得老男人眼发直,可她下一秒话锋一转,“我看今晚需要照顾的人,可是你啊。” 话音未落下,高跟鞋已经用力地敲向了陈思德的头顶,他该庆幸,今晚的鞋跟不是太细,而沈清也没想闹出人命。 可鲜血还是顺着陈思德的脖颈流了些许下来。 周围一片尖叫和惊呼声中,陈思德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凌厉的女人。 刚才还像一只小猫,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豹子。 吴闯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让她收敛一点,她却闯了天大的祸,他气得不管不顾也喊了起来。 “你疯了?!想红就别装清高!这里没人会惯着你!” 话音刚落,林雨晴都还没来得及替沈清出头,吴闯被一把向后掀翻在香槟台上,顺着倒下的桌子落到地面,碎玻璃扎进他的手心,狼狈地嗷叫起来。 身后,面容清隽的男人平静地整理着袖口,模样矜贵。 只听人群中有人喊出“这就是刚才拍下蓝宝石钻石项链的人”。 众目睽睽,谢辰将外套披在沈清肩上,冷冷开口—— “我惯她。” 025 吴闯坐在一片狼籍中,撞到碎酒杯玻璃的额角沁出丝丝鲜血来。花了好大心思和钱财定制的西服,他到哪里都爱穿着,此刻也已泡在酒水和糕点中,脏乱不堪。 他看起来很是狼狈,身旁的陈思德导演也是,想逃又无处可逃,被声响吸引过来的人群已将几人团团围住。 没有人去扶被打在地上的吴闯,只是交头接耳感叹着。 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这场闹剧女主角的脸都只能看个三四分。 沈清散乱的头发飘在脸颊两侧,谢辰的外套竖起遮挡住她的下半张脸。从外套里侧伸出白的晃眼的一条手臂,被谢辰紧紧扣在掌心。 她这会儿反倒是有些讷讷地看着两人双手的交汇处。 他的掌心很温暖,带有体温的外套也是,每一寸裸露在长裙外的肌肤都倏然得到了暖意。 旁人看不清沈清的真容,只能将视线聚集在谢辰身上。 几个从谢辰原本站着的方位拥过来的人慢慢将信息传开—— 这就是刚才花了3700万拍下蓝宝石钻石项链的人。 他是谁? 近几年无人听说过这位公子哥。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加价1000万,恐怕是为博身后人一笑,可有这等财力的人怎么会没有几人知晓。 无人理会狼狈的吴闯和陈思德,因为在这里的人心中自有一套判断的方法—— 惹怒一位出手阔绰的清隽男人想必不是什么好人。 方法带着群体的偏见,但在此时却意外的合适。 林雨晴从周书昊的怀中跳出来,平日里软糯温和的人也指着陈思德的鼻子骂道:“臭不要脸的老男人,下流,肮脏!” 末了她又转向吴闯:“还有你也是,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人渣。” 这次周书昊并没有去阻拦林雨晴,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听着。 周书昊看了眼谢辰说:“你有点冲动了。” 谢辰没回头,紧握着沈清的手微微一紧,淡声说给周书昊听:“如果换做是她,你应该知道这不叫冲动。” 周书昊不语。 谢辰没说错。 周书昊作为沈清的朋友,会出手相助,但也会衡量利弊,最后选择一个最体面的方式。但如果事件中心的人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便不叫冲动,他恐怕也会这么做。 认得周书昊的人不少,看他俩谈话,像是熟稔的朋友,对谢辰身份的猜测更是停不下来了。 陈思德,怎么说也是有点名气的导演,混到四五十岁开始消耗自己从前积攒的口碑了,近几年的作品越来越不行,但还是有许多人看在他过往荣誉的份上尊敬他。 如今他被一群权贵之人围在中央看戏,顿感丢脸,生为艺术家不容被侮辱的骄傲也重新升起,开始嘴硬。 “我说这女人怎么装得这么清高,原来是早就傍上大款了,怪不得穿得这么暴露,真是差点被她装出来的清高给骗了。”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破罐子破摔在假扮小丑的人,但一旁看戏的人也乐得多看戏,没人会说什么。 陈思德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不知从哪赶来的严语阳打断了。 “陈导,你可不要太过分了,在这种场合撒野,像什么样子!” 闻言,陈思德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盯着严语阳,表情复杂得让人很难解读。 严语阳重声呵斥完,立刻走到了沈清一旁,狭长的眼睛惶惶瞥了一眼谢辰,连忙安慰沈清。 “沈清,你没事吧?” 沈清刚想回答,谢辰已经扭过身把她护进了怀中,阻隔了严语阳看她的途径。 “我没事。” 在谢辰怀里的沈清闷闷回答了一声,一低头,索性紧紧靠住他,一只鞋因陈思德报废了,一高一低踩在地上站得不舒服。 严语阳张了张嘴,捕捉到了沈清的细微动作,眸色一沉,刚才的柔和不见踪影,只剩下愤恨。 余苏苏站在严语阳的身后,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谢辰和沈清身上,许久没有挪移开,嫣红的唇被她自己咬得更是艳丽。 还是这样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模一样。 无论她沈清遇到了什么,谢辰总会出现,不问缘由,不问对错,只护她周全。 吴闯不堪地从地上爬起,垂着脑袋不敢说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沈清有金主这件事居然瞒过了自己,甚至还瞒过了全公司。 她是在把他当个笑话看吗?他想向上爬,想让她红,有错吗? 可吴闯不敢出声,他知道沈清身边的男人自己一定惹不起。他也揣测不出这个男人会为了沈清做到什么地步,毕竟他从没见过有人愿意这么高调地为一个戏子出头。 严语阳想向沈清展现自己的关怀,定眼看见沈清右边的裸足因为失去了高跟鞋,不便地左摇右晃,刚想出声。 谢辰低头扶住沈清乱晃动的腰肢,说:“踩在我身上。” “嗯?”沈清抬起头,忽闪的眼睛盛着满屋的金光,耀眼动人。 “脚。” 沈清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了一声,白净的脚丫轻轻踩到谢辰的鞋面上,小声说:“不许说我重。” 谢辰冰天雪地般的冷脸露出化雪迎春的迹象,嘴角轻轻一勾,浅笑说:“不轻。” 沈清皱起鼻子。 谢辰又说:“但我甘之如饴。” 倏然间,沈清的脸颊就像是染上了红彤彤的夕阳,瓷白色的皮肤上透出朵朵红晕。她躲着谢辰炽热的眼神,拳头打在谢辰胸膛。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 谢辰的手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腰,幸好隔着一层他的外套,否则那炽热的掌心触碰的将是她后腰的肌肤。 他说:“从前的身份不许。” 沈清一愣。 轻轻瘪起嘴。 现在的身份难道就许了吗? 他们现在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最多是认识的朋友。 晚宴的主办人穿过层层叠叠的人过来,好声好气地和谢辰致歉,说审核人员不严是他的错,不应该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沈清和谢辰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同寻常。这话,说的自然是陈思德和吴闯。 最后对方说会将他拍得的项链送到指定地点,努力□□现下的场面,意思中也希望谢辰可以暂且放过那两人,不要让主办的人为难。 谢辰什么也没答,眼前沈清的口红被她乱蹭出一道模糊的擦痕,反倒是显得嘴唇格外嫣红,她此刻神游在外,无意中表情无辜,在谢辰眼里看着特别委屈。 “啊——” 沈清一惊,回神时自己双脚都已离地,她被谢辰托着腰抱了起来,视野忽然变高,吓了一跳,下意识圈住了谢辰的脖颈,低头贴在他耳侧。 林雨晴想和沈清说点什么,一把被周书昊捉回身边。余光里,他恍然间发现那个叫严语阳的学长,正死死盯着谢辰和沈清的背影,裤腿边的手一次次用指甲掐进肉里。 周书昊对他有点印象,高中时一起打过几次球,风格比较阴。 是什么让他露出那样仇恨的眼光看着两人? 沈清用头发做遮掩,一口咬住谢辰的耳朵,留下齿痕,不悦地问:“你干嘛?” “带你走。” 169的沈清并不是什么骨感美女,谢辰抱得却显得很轻松,旁若无人地穿过身侧的人。 在经过陈思德时,陈思德冷哼了一声,被沾血的手抹得惨不忍睹的粗壮脖颈上方一张肥大的脸。 “对了,”谢辰在他身侧停下,“今天过后,你会从圈里消失,我说到做到。” 陈思德肥硕的身躯颤了颤,他和资本勾结多年,怎会不知资本的力量。以前是吃着资本红利的那方,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资本站到他对立面时,自己将面对什么。 一秒钟内,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可以帮到自己的人,他们一定比眼前的年轻男人厉害,谢辰一定不敢惹那些大佬。 他强装镇定地告诉自己不用害怕,这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说的话罢了,可谢辰说话时冷冷扫来的目光和仿佛与生俱来的沉稳,还是令他感到后怕。 谢辰带着沈清离开了现场,闹剧仿佛已经结束,镇定处理完乱糟糟的现场,把陈思德和吴闯轰了出去,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 只是今晚过后,人们的谈话间多了两个争论的话题。 一是,那个花了3700万拍下项链的人是谁。 二是,这个男人和那个十八线女艺人的关系是什么。 会场外,严语阳站在墙侧点燃了一支烟,眯起的眼睛微微发颤,露着狠戾又不甘的神情。 陈思德这个贪得无厌的老东西坏了他的好事,他精心安排好的戏还没开演就被扼杀了。原本今晚英雄救美的应该是自己,沈清感激的眼神看向的应该是自己。 严语阳仰头看着黑色的天,脚边最后一点快要融尽的白雪被他一脚踩进泥里,再抬起时,已经不见踪影。 他有多讨厌谢辰的眼神呢?总是高高在上仿佛在警告自己,永远别想着靠近沈清。 从高三第一次见到沈清和沈南的这位哥哥起,他的自尊心就受挫了。 沈清和谢辰总是以一种对待外人的冷淡态度对待自己,艺术节的那个雨天就是如此。 谢辰高大的身躯遮住天边的光,形成一片阴影投在自己身上,睥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严语阳一向来是学校里受人尊敬的学长,品学兼优,家境在学校里也算是不错的,长相中上,没有一个人冷落过他。 沈清是第一个让他受挫的人,方方面面都是。 因为沈南的关系,他和沈清认识了,沈清很漂亮,高傲的脸像一只站在墙头俯瞰下方的猫,长长的尾巴一扭,纵使眼神冷淡,也无比招人稀罕。 他几次主动示好,沈清却像是没有察觉,仍旧冷冰冰的,看球时眼里只有她的哥哥沈南。好在沈南是个没城府的,借着打球这一层关系,严语阳始终可以和沈清有交集。 他一直觉得只要再一直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可以打动沈清。除他之外,没有别的男人能够配得上她,而她也确实没有看得上的其他男人。 每每想到此处,严语阳总是很放心,不紧不慢地玩转着那只高冷的小猫。 可谢辰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当他知道谢辰不是沈清亲哥哥时,第六感让他大脑里的警铃作响。 沈清很依赖谢辰,和谢辰说话时看不见其余人,他们两个就像天生的自带结界,把一切想要破开结界闯入其中的人死死地屏蔽在外。 之前,她可以倚着谢辰的腿系鞋带,自然地把谢辰当作倚靠。 经历了四年的离别,严语阳以为他们此生不复相见,即便相见也不复从前了。 可今天—— 沈清还是能踩着谢辰的鞋,勾住他的脖颈,在遇事时,毫无保留地去倚靠他。 她又没有看见自己。 即使自己也帮她出声呵斥了陈思德。 凭什么他们两个人总是这样无视自己?甚至,防备着自己。 一根烟抽尽,吐出最后一团云雾,烟蒂被弃在脚下,被鞋狠狠地碾进地里,化作残渣。 他一定要看看,破坏了他们两人的结界,会是何种美景。 严语阳又恨又猖狂地笑起来,最后的表情扭曲难看。 “严学长?”一个清亮的女声出现在他耳边,他抬起头,恍惚间以为那是沈清,哼了一声过后,露出笑容。 余苏苏看着他不太好的精神状态,皱起眉头问:“学长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严语阳勾起嘴角:“怎么,你要帮我?” 余苏苏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扶着酒气和烟味混杂在一起的他走向自己的车边。 她早早让团队的人先离开,说自己会回去。 “学长家在哪?” 严语阳在昏暗的灯光中哈哈大笑:“想去我家?算了。去你家吧。” 余苏苏一愣,沉默了许久,最后发动车子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有些人她注定得不到。 退而求其次,也未尝不可。 - 经过许久的车程,从z市一路不停歇回到a市。 眼前是熟悉的玄关,熟悉的客厅,空间里的清香洗去晚宴上一些讨人厌的气味。 灯没有亮起,除了窗外洒进的月光,房间中一片昏暗。 彼此的心跳声太过剧烈,沈清被谢辰抱在身前,更是能感受到他每一下的心跳。 警报声在她的脑海里拉响。 因为被抱着直着腿很不适,沈清的姿势变换成用双腿圈住谢辰的腰,特别像一只树懒抱着树,不肯撒手。 这种姿势的紧密接触就像通了电一般,一种酥麻的电流感在沈清身体里游移,不一会儿人就像个火炉似的在发烫。 “我有腿,可以自己走路。”沈清说。 谢辰不以为然:“你少了一只鞋。” “……我现在在你家,不用穿鞋。” “嗯,你在我家。” 谢辰回应着却没有放下她,径直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此刻沈清的姿势更像是腿呈m型坐在了他身上,早就松垮的鞋慢悠悠地脱落,落在地上。 月光和街灯混合而成的幽光照射进谢辰的眼中,泛着莹莹的微光,像北地寒夜中偶遇一匹狼,望进他眼底似乎就会被猎住。 对,此时此刻她正在他家。 最要命的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亲情牌可以打掩护,她和他,所要面对的只有男女关系。 “你……我还是回自己家吧。” 片刻后,谢辰问她:“确定?” “……” 她不确定。 也许是深冬的屋外太冷了,她不想在出去,所以才会产生赖在谢辰家里的想法。 沈清沉默了一会,说:“你看起来,有点危险。” 话说出口,沈清就后悔了。 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似乎只会让处境变得更危险。 过了许久,谢辰轻轻笑了一下:“是有点。” 看吧看吧,沈清简直想立刻从他身上跳起来,警铃疯狂作响。 可她不仅自身的腿部动弹不得,谢辰原本后仰的身躯更是忽然直起,手臂一圈,一下环绕住她的腰,近距离地直视沈清。 “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 “你现在说讨厌我然后跑走,还来得及。” …… 沈清没有动,手没有合适的降落地点,只能扣在沙发边缘,紧紧地,指甲都泛白。 耳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粗重,沈清还穿着那条深v领的黑色长裙,身上的外套早已不见踪影,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见。 好在谢辰没有向下看,幽深的眼睛仍旧锁在沈清眼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沈清知道这是谢辰给自己的离开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离开了,那么他或许就会自此放手,从此以后他们只是认识的关系。 但如果她选择了留下,她无法预料到最后的走向和结局,但他们的关系,一定会变得缠绵悱恻,不会再回到亲情,也不配再是友情。 “谢辰。” 沈清酝酿了很久,紧张得不停吞咽,低着头不太敢看他。 “嗯?” 她充分怀疑谢辰是在故意引诱自己,唇间溢出的声音听得她耳朵直发烫。 “我说过的,”沈清忽然捂住他一直看向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被看得变成一块滚烫的石头,“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许久过去。 被捂住的眼睛下方,嘴角浅浅一笑,他的睫毛轻擦过沈清的掌心,像被鹅羽挠了,又痒又酥。 沈清被自己忽然出现的反应惊得想要退后,忘记了自己正坐在谢辰身上,处于沙发的边缘。 失去重心的身体顿然向后倒去,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后脑勺要和大理石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谢辰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 他一手托着沈清的腰,一手覆在后背,却没有立刻把她拉起的打算。 “谢辰……”沈清无助地抓紧了他的领口,动作粗鲁,语气像是在哀求他拉自己起来,话里却是不肯服软。 谢辰轻声问她:“你知道这个回答代表了什么吗?” 脸陡然一红,她磕磕绊绊回道:“还,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我不讨厌你。” “仅仅是,不讨厌吗?” 沈清还记得谢辰说的,他要的不仅仅是不讨厌。 言外之意,他们不配做朋友。 何尝不是,她和他的关系,怎么甘心只做朋友。 沈清憋着一股气不回答,勾住他的颈,一用力,把自己和谢辰都推回原来直起的姿势。 “你无赖。”沈清说。 谢辰偏了偏头,藏着浅笑:“那你讨厌吗?” 又来! 他分明是笃定了自己说的永远不会讨厌。 沈清不语,偏着头就是不肯看他,无论他问什么,她都不说话,决心当一个哑巴逃避所有问题。 她的内心是犹豫且复杂的。 她很明确自己不想失去谢辰,但她不确定这份占有欲是不是因为习惯。 沈清甚至不敢想哪个字。 她——爱他吗? 过了许久,谢辰松口,轻声问她:“肚子饿了吗?” 她在晚宴上除了喝了点果酒,一点东西也没吃。 “有一点点。”这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沈清终于出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好,我去做,你休息一下。” 谢辰轻轻抱起沈清,将她挪移到一旁,抚平被他不小心勾乱的头发,起身打算去厨房。 “谢辰。” 她忽然拉住他的袖口,脑袋埋得很低,只留下头顶乌黑的头发对着谢辰。 沈清看着地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只要眨了,她问出口的信心就会消失。 “不是亲人,不是朋友,是不是只能当恋人?” 她眸中的光芒暗了暗,忽然觉得自己的占有欲有些卑鄙。 “我不想失去你是真的,但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谢辰怔在原地。 沈清的声音掺杂着一丝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 “当恋人,是不是要拥抱,要亲吻,还要做|爱。”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想逃避的时候会躲开,可一旦下定决心要解决一件事,就会选择横冲直撞,不清楚,不罢休。 沈清抬起头,无言看着谢辰。 他回答不上来,她知道。 “你喜欢我,是想过和我做这些是吗?” 如果要问谢辰内心最深处埋藏的欲望,那么答案毫无疑问是——是,他想过。 但今天,他没有办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从没想过,”沈清淡声说,“以前从没想过。” 她纠正了下用词。 继续说:“上次看见你的日记之后,我想过。可是,谢辰,我想象不出和你做那些事的模样。” 谢辰一语不发任由她的手指勾住自己的。 “虽然想象不出,但是感觉好像不会讨厌。” “谢辰,你亲亲我。” 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026 谢辰站在昏暗的厨房前端,灯未开,一语不发地望着沈清,脚步迟迟未动。 从窗外倾洒的月光恰好停驻在他脚前,他陷在黑暗中,沈清看不清他的反应。 沈清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的,有一点害怕。对她来说,无论是恋爱还是亲吻都是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过了许久。 她清了清嗓,松开了抓着谢辰衣袖的手,转过身背对他,强装镇定地说:“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看着谢辰镇定的模样,她开始觉得自己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许谢辰的喜欢很浅,也许他对她没有什么欲望。 就在她低着头妄自菲薄时,谢辰已经走向她,双手扶在她的肩上,转过她的身躯。 手掌心贴在沈清的肩头,冰凉柔软的触感传递进掌心,谢辰的眼神微微一闪,最后定格在沈清紧张到紧闭的双眼。 看见她这般模样,谢辰不禁一笑,双手一勾,趋步向前,把沈清拉进了怀中,双臂一环。 “哪有说出口又算了的道理。” 沈清睁开眼,眼神胡乱地飘着,睫毛贴在他的衣料上,抿紧了唇。 她伸手揪住了谢辰胸口的布料,额头紧紧贴在他胸膛,小声抱怨:“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无情,我给你机会了。” “你想好了?” 沈清不语。 此刻反倒是谢辰不确定她究竟是出于依赖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才出此言。 他怕她搞错了,将来会后悔。 “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沈清开始耽溺于鼻尖传来的浅淡栀子花香,□□的足又踩上谢辰的,恃宠而骄。 谢辰不觉重也不觉疼,反倒是配合着托起她。 “我是会后悔的人吗?”她抬起头问他。 从小到大,她是有做出过错误的选择,但她从未后悔。 她承担得了结果,从不后悔。 谢辰的目光开始降落于她的眉心,弯弯长长的眉,生得极好,蹙着眉时有些许凌厉,但若是轻轻扬起,又是我见犹怜,他伸手扶平她眉间的褶皱。 沈清的睫毛在挽留他的指尖,轻扇,下方是碧波荡漾般的眼睛,泛着水光与雾色。 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好。” 与谢辰的声音一同到来的是温热的唇瓣,像盖印章一般印下,深深地刻下他的痕迹。 一股电流从脚底心一直蔓延到全身,沈清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瞪圆了眼睛,发丝生电似的飘起浮在谢辰的手臂上。 她退半步的动作被谢辰察觉,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脑勺,一只手从后背的蝴蝶骨一直滑落向腰处。 露背的礼服让这份触碰没有任何隔阂。 沈清蜷缩起脚趾尖,抓着谢辰衣服的手更紧。 身体中忽然爆发出的颤动和心里的悸动过于陌生,她惶恐了。 谢辰的唇很软,刚结合时有丝冰冷,像是吻过冰丝,从冷到热,最后灼伤她的唇瓣。 待她的心乱逐渐趋于平静,谢辰的手掌隔着裙摆托起她的身躯,轻松地将她抱起,放置进沙发的深陷中。 嘴唇短暂的分离,沈清竟然有些意犹未尽,忽然被空气包裹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她蜷缩起腿部,缩在沙发里,背部靠着棉麻质感的靠枕,细小的颗粒轻轻摩擦,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辰。 他的五官尚未在视线中变得明朗,他已欺身逼近,弯下腰,曲着食指微微抬起沈清的下巴。 沈清并不抗拒,相反,有一丝丝期待再次的触碰,她主动微微探起上半身,像在完成一个任务般,精准找到了谢辰的嘴唇贴了上去。 亲昵的舔舐很轻柔,令她沉迷,缩在一起的小手大胆地攀上了谢辰的胸膛,一路游移至颈后。 轻轻的一声笑从谢辰的唇间溢出,他单膝跪于沙发边缘,一手勾着她的后腰托起她的身躯,他使的力很轻,只是触碰,沈清却像想要拥抱一般,主动贴近。 在沙发的90度空间中,沈清在他身下沉溺亲吻,笔直的双腿从裙侧探出,在深吻时情不自禁地像从前拥抱那样,勾着谢辰的腰,几乎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几次脱离沙发,悬于空中。 停不下来的是她。 沈清自认不是什么有自控能力的人。 如今初尝禁果的美味,她又怎么舍得放手。 原来亲吻并不会让她觉得恶心,萦绕在身周的淡香,像迷|魂药。 谢辰的味道很干净,是汹涌而来的潮水,却是清澈的。 “谢辰……” 最后吻到她意乱情迷,身前的绵软紧紧贴住谢辰的胸膛,吻才陡然停下。 沈清有了反应,也能感觉出他的。 被谢辰温柔放倒在沙发中,看着面前遮住了一片月光的男人,糯糯问:“我们要做吗?” 谢辰没有吭声,粗重的呼吸声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勾着他的腰时,裙摆早已顺应着地心引力向下滑,露出泛着红的雪白肌肤。 此时月亮从云端后现身,幽幽的冷色光芒覆满谢辰的脸庞。 在传说里狼人会出现的满月下,沈清看见了谢辰眼里的欲望,同时还有他的隐忍。 沈清的手缓缓从衣领摸索到他的锁骨,灼伤了她的指尖,既紧张又渴望。 可当谢辰的手触碰到她没有遮蔽的腿,她行动的手还是颤了下,已经染上粉红色的身体随之瑟缩了一下。 谢辰停下了动作。 沈清咬着唇,声音颤抖得近似于哭腔:“没关系的。” 月色照亮一片旖旎,谢辰伸手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那些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卷曲地贴在她的额头。 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谢辰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他重复了她的话:“没关系的。” 可以害怕,可以没有准备好。 沈清小小的身体完全被他覆盖住,轻轻点了下头。 此刻她才知道,渴望的情绪和害怕并不矛盾,她渴望但同时也无法控制地在颤抖。 谢辰的视线下移,瞥见她锁骨处的那一行黑色纹身,轻轻抚过,还能感受到文字的微微凸起。 “什么时候纹的?”他沉声问。 沈清说:“你走以后。” “goodbye.” 他轻轻地念出那个字。 沈清躺在沙发上看着上端的谢辰,耷拉下眼帘:“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所以,她在无声地和他告别,铭刻离别。 瞳孔颤动,谢辰的下颚紧绷,忍着许多。 “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沈清,无数次的反思和愧疚在心里爆发,他为年轻时的不够勇敢而懊悔。 沈清靠在他肩头,瘪着嘴说:“那你慢慢补偿我。” 其实谈何补偿,她和谢辰相处的那么多年,谢辰为她做了很多很多。 他刚离开的那一年,她从头学起许多事,跌跌撞撞磕绊了好几回。除了谢辰,也没有亲人之外的人能容得了她的肆无忌惮。 “好。” “谢辰,我饿了。”她眨了眨眼,推开他。 “好,我去做。” “再借我一件睡衣,我去洗个澡。” “好。” “你今天不许睡沙发,但是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她突然无情地说道。 “我睡沙发。” 沈清皱起眉:“你反驳我?” “……” “还是你不信自己的自控能力?” 谢辰叹了口气,熟悉的沈清回来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揉到乱糟糟。 “不要怀疑我的任何能力。” “……” 沈清一脚踢开了谢辰,把散开的裙摆往腿心一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白了谢辰一眼。 她的手机还在关雨那里,她也不可能借用谢辰的电话打给关雨,洗完澡只能在房间里转悠着等饭。 吃饭时,沈清问谢辰:“谢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 谢辰侧了侧头:“依情况而定。” “你还想瞒我什么不成?!” “暂时还没有不可以告诉你的。”他笑。 “《玻璃春光》是不是你投资的?” 谢辰一滞,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双臂撑在桌面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谢辰没有隐瞒地答道。 他认为她想去闯一闯,他该护她周全,但不是无止境地带她走捷径,毕竟那也不是她希望的。 沈清这下犯难了,她苦思冥想了好几夜,觉得自己终于猜到了投资人的真实身份,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瑟了许久。现下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懵了,除了谢辰还有谁要这样大费周章地给她资源,沈南可是早就贱兮兮地说过不会帮她。 她抬眼看了看谢辰,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告诉他:“这部剧的投资人很奇怪,他和通话时是用了变声器的。而且我说我不拍吻戏,他也同意了。” “刚才,陈思德说他认识这个投资人,还说投资人也在晚宴上,我就认定了是你。” 谢辰摇了摇头:“是严语阳。” “严语阳?”沈清一愣,“他投资这部剧做什么?而且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隐瞒自己的身份。” 谢辰坚定地看着沈清:“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但是,是为了你。” “如果你信我,”谢辰垂下眼,“小心他。在我查明之前,尽量提防着他。” 谢辰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沈清沉默了短暂时间后说:“我当然信你。” 这世上她最信谢辰,他严肃说出的事从未有假。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严语阳的接触。 除了一直以来笼罩着的一种不适感,实在没有其他印象了。 - 翌日,沈清被谢辰送回公寓,车还是开到几百米外以免生事。 刚输入密码进屋,就看到关雨瑟缩地坐在沙发中央,看见她来才有了表情,大喜到大哭只用了一秒。 “清姐,呜呜呜,你差点以为你被坏人掳走了,我都要报警了。” “……什么!你报警了?” “还没有……差一点。” 关雨把手机交还给沈清的时候眼尖的发现了她身上的衣物非常大,上衣快要落到膝盖,简直可以直接当裙子穿,肩线也一路滑到上臂中央。 怎么看都像是男士的。 “清姐,你昨晚去哪儿了?” 关雨昨晚被隔绝在人群外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也听说了她被一个富豪抱走的事,不禁浮想联翩起来。再看沈清今早回来的一身衣物,明显是男人的,再看牌子,价值不菲。 她心中不免有了不好的猜测。 沈清原以为关雨会在公司处理事宜,就没有大费周章地去新买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她低头看了眼衣服,无言片刻后立刻编出故事:“在我亲哥家借住了一晚。” 关雨知道沈清还有一个亲哥哥,虽然没见过,点了点头。 “昨晚那个男人是谁啊?”关雨侧着身子,洋装不经意地一问,眨巴着大大的眼睛。 她听说带走沈清的人是昨晚花了3700万拍下一条项链的人。 虽然她无法确定沈清和那个神秘男人是否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但是没有一个大佬会在这种场合高调拍珠宝给一个和自己有着不正当关系的人。 想必,是拍给家中重要之人的,比如说妻子。 昨晚过后,关雨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沈清有时不经意露出的金贵之物,还有她的出手阔绰,几乎是赚了多少就用多少,一丁点也不存。不好的联想慢慢坐实,有点怀疑沈清是不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交易。 沈清顿了顿,精致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第一次见。” 关雨是万万不信的,但是沈清不说,她也不能强问。 她笑了笑,轻松地转移话题:“清姐,你哥哥是不是也和你一样长得很好看啊?” 沈清想了想:“可丑。” 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内的沈南打了个喷嚏,看着视频聊天里的谢辰。 “是不是我老妹在咒我。” 谢辰笑道:“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我哪敢,现在你又回来和她站成一线了,我以一敌二不过。”沈南贫了几句接着问道,“说吧,什么事?” “帮我一个忙,演一场戏。” - 自从发生了昨晚的事,吴闯就像是从沈清的世界消失了,连同公司里的其他人。 沈清问关雨怎么回事,她只说她一个小小助理也不知道。 一直到傍晚,沈清才知道公司被一个新的老板接手了。 而吴闯和陈思德似乎是被业内的所有人抵制了,没有人敢再用吴闯当经纪人,陈思德也终于在四十七岁的这年,耗尽了他前半生辛苦积攒下来的所有口碑和名声,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最后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接手的不再是人们的追捧,而是唾弃。 仅仅是一天之内,丢了所有脸面,还被曝光逃税漏税多年,潜规则多名艺人,家财散尽,从此以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沈清打电话给谢辰,绕着发丝挑着眉,娇声问:“你做的?” “嗯。” “那我以后岂不是在给你打工?” 接手复天的人十有八九是谢辰安排的。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不乐意?” “感觉身份不平等。” “那你想做什么?” “老板……”娘字未出口,她住了嘴,“我要当老板。” 谢辰应了,等她什么时候想要,就让她自己当这个老板。 “对了,谢辰,能不能让婷姐回来当我的经纪人?” “嗯,”谢辰早有考量,“我已经派人联系她了。” “好。”沈清开心了。 刚挂断谢辰的电话,紧接着又打进来了一个,沈清定睛一看,是严语阳的语音。 她想起谢辰叮嘱自己的话,紧了紧眉。 “喂?” “沈清,昨晚,你没事吧?”严语阳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关切。 “没事。” “后来你回家了吗?” “嗯。” 那头忽然不出声了。 严语阳捏着手机,另一只手里的铅笔被他折断在手心。 回家? 他在沈家必经之路上等了一整晚,又派人在沈清的公寓外蹲守一晚,丝毫不见她回家的踪影。 回的恐怕是谢辰的家。 严语阳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沈清昨晚的装扮,又想到昨晚自己在余苏苏公寓里的旖旎一夜,眯起眼睛,指甲嵌进肉里,愤恨地看着电脑桌面上的沈清。 他们昨晚也有那样做吗? “是吗?在家好好休息了吗?”他的语调平静,听不出变化。 沈清仍旧淡淡回应:“嗯。” “你是不是该回剧组拍戏了?”他提醒着沈清她请假的两天期限已到。 “是。” “下个星期我要到h市一趟,能和你见一面吗?”严语阳问道。 “我不一定有时间。”沈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顺带着转移了话题,带着试探的意味,“学长最近在做什么?” “我吗?不过是在忙工作。” 沈清不想打草惊蛇,忍住了更深的试探,笑着敷衍了一句:“和我哥一样是个工作狂。” “我和他不一样,工作只不过是一种手段。”他忽地幽幽说道。 只有沈清回到《玻璃春光》的剧组,她才可以在他的掌控之内。 原本,他威胁复天更换经纪人,塞了吴闯那样的人到她身边,细心安排了两个计划。演戏不成,还可用强。 可陈思德那个老家伙居然坏了他的好事,谢辰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眼看着谢辰打算派人接手复天,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利用经纪公司的这个途径。 谢辰的警惕心升起,自己能行事的机会就会减少。 他必须紧紧握住《玻璃春光》拍摄的这段时间,否则,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感到极为迫切。 从办公室的文件柜里勾出一件粉色的内衣,严语阳听着电话里沈清的声音,回想那晚进入她的房间。 也许他就该在房间里等她到回来。 他十分懊悔。 “沈清。” “嗯?” 严语阳在沈清看不到的电话另一头单手解着扣子,一边语气温和又平静地说: “路上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抵达剧组。” - 回h市的航班订下,刘婷痛哭流涕地再次和沈清见面。 “清清,苦了你了。” 刘婷也听说了晚宴上发生的事,还有同为经纪人的吴闯做出的离谱之事,当时她愤怒得想要冲去打吴闯,还是被家里人拦下才没有。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又等到婷姐回来当我的经纪人了。”沈清笑说。 经历过吴闯那样的人,刘婷这般守着底线的人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飞机是公司定的,头等舱,新官上任,大手一挥又说沈清住的五星级酒店费用公司报了。 刘婷和关雨都在感慨换了一个老板就像是到了天堂,这么大方的老板可不多见。 沈清挑嘴角向下一弯,憋着笑意。 她们不知道此刻正站在队伍后方,戴着口罩的男人就是实际的幕后老板,也是那晚的雨夜拼车人。 飞机上,沈清和谢辰是中间相邻的两个位置,中间横着一块可以升降的隔板。因为短途飞行,此班的头等舱并无单独间。 刘婷仔仔细细关照了沈清许多注意事项后离开,在她离开的一瞬间,外部的隔板升起,沈清和谢辰之间的隔板被放下。 在天上飞着的这短短两小时内,他们不知道的是网络上流传起的说法。 相传沈清背后有一个出手大方的金主,在晚宴上冲冠一怒为红颜。 网友问起金主的模样,却模棱两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复。 「大概是中年大叔吧」 「难怪我觉得她的资源不太像一个十八线」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有底线」 「哪里来的谣言,怎么有人什么都信啊?这年头连张图片都没有就能造谣了?我去写一篇文章说我是你爸,是不是也是真的?什么料都没有也敢叫自己是爆料人」 此刻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两人还沉浸在一场情景扮演中。 “先生,你的目的地是何处?” 沈清用清亮又疏离的语气说着,却难忍笑意。 “h市。” “这么巧,我也是。想必这就是缘分吧。” “我想也是。” “你和我的男朋友长得真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沈清轻轻笑着,手搭在两块空间的中间,不经意地勾着人。 谢辰微微一滞,因没有料想到的用词。 他和她还从未明确过交往的关系,此刻忽然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男朋友”一词,谢辰不禁有些怔愣。 “怎么不说话?”沈清挑着眉看他,“我说你和我的男朋友长得很像。” 良久,谢辰温暖地笑了:“荣幸之至。” 027 与其说是他们这样迅速地成为了男女朋友关系,不如说是沈清在赌这二十多年的相识相知,值得她做这一次尝试。 毫无疑问谢辰对她来说不同于别人。 她不知道关系的改变是否会同时改变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和感情,但她却并没有害怕的感觉。 重新回到h市,沈清的心情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得知《玻璃春光》的制片人是严语阳,让她开始意识到此人并不简简单单只是沈南的球友,也不只是曾经的学长。 他对沈清有意思,并且隐藏着这一感情,一直周旋在沈清周围却不点破,这很反常。 从机场出来,谢辰的车跟在她们后面,无声无息地入住了他原本在的房间。 沈清与他相视一笑,扮演起互不认识的住客。 刘婷忙着联系公关处理网上出现的谣言,好在此刻谣言还是毫无根据的,出不了圈,只有一些“对家”的粉丝和键盘侠在讨论。 和余苏苏成为粉丝眼中的“对家”在沈清意料之外,但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网络环境的恶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点鸡毛蒜皮大的事都能被恶意解读,要是时刻为这些事而感到难过,那岂不乱套。 但关雨和刘婷还是让她扫了眼评论,做好心理准备。 看到网上说拍下项链的人应该是个有家庭的老头子,还说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沈清不禁一笑。 刘婷不解:“看到什么好笑的了吗?” “是的,他们说那个人是个老头子。”沈清指了指屏幕里的文字。 刘婷当天不在场内,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听说”。关雨虽然在场,却被隔绝在层层的人墙外,最后也还是听说。 传来传去,神秘男人的样貌和身份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究其原因还是并没有多少人识得此人,而寥寥几个认识的人又对此事闭口不言。 “那他是什么样?”刘婷问。 “长得,还挺好看。”沈清说,想到住在楼上的谢辰,难忍笑意。 看着她此般表情,刘婷揪起心来。 “清清,你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对那个男人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怕沈清抵挡不住诱惑,从而开始迷失自我。 刘婷就算没有亲生经历过,也是听过许多故事的。无数年轻又漂亮的新人,沉溺于眼前的捷径与利益,放弃了自己的底线,有的甚至直接隐退。大多数人在一段时间后成了弃子,有的无名无分地过了几十年,少数还算幸运,得了个名分。 但没有人可以确保自己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沈清安静地看了几眼刘婷和关雨,倏尔一笑:“没有的,你们放心。” 刘婷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沈清:“那就好。走捷径固然好,但有的捷径可以走,有的却不能。我们还是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别让捷径成为了走向灭亡的道路。” “嗯,我知道的。” 翌日回到剧组,沈清开始仔细打量剧组里的每一个人,她在猜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和严语阳有着一定的关系。 男主谷一远性格比较内向,除了拍戏时必要的沟通,大多时间沉默寡言,沈清和他的对手戏最多,戏外说过的话却最少。 其余的配角演员也大多做着份内的工作,和沈清只有在拍戏时才会为了花絮多说几句。 比起这些,导演李迅才是让沈清感到有些异样的人。 李迅对自己的态度和传闻中的他有许多不符,乍一看,像是有着特殊照料。 场间休息时,李迅离席,刻意避开了其余人,走到了建筑物身后的灌木丛边。注意到这一动向的沈清环顾四周后,从楼梯的后门绕了出去,卡在视野的死角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李迅看起来是在和一个身份高于他的人打电话,因为他说话时总给人一种比较小心的感觉,与他平时呼风唤雨的样子不同。 “对,她回来了,助理和经纪人也跟来了。” 李迅靠在墙边,皱着眉头。 “没有男人跟来。” 过了一会儿。 “我确实没有看到。” 男人,指的是谢辰吗? “这我没法做。”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看上去既为难又有些怒气,但却憋着不能发作。 “我当时就说过,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人找上我。但是你要我去做,不可能。” 李迅斩钉截铁地说道,头顶的帽子被他摘下夹在腿间,烦躁不安地揉乱了他的一头短发。 能让他如此为难的人,会是谁? 很明显,电话那边的人的目标是沈清自己。 下午拍戏的时候,沈清还坐在座位上和谢辰发信息,忽然洗手间里冲出一个花容失色的女人。 饰演女二的演员有些惊恐地指着洗手间的方向说:“里面居然有针孔摄像头!” 洗手间的灯好巧不巧连着坏了三盏,而洗手间内又没有窗户,只剩下靠近门边的一个顶灯还在工作,整个空间显得昏暗,为了防止磕磕绊绊发生不必要的意外,许多人都开着手机的手电功能走路。 她复述道,自己当时正打算解开腰带,忽然觉得挂衣钩下方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闪烁着。因为最近看到了许多偷拍的社会事件,她多疑地靠近查看,一看便吓了一跳,还真如她料想的那样,里面藏着一个针孔摄像头,还在工作着。 顿时,一股寒意从她背部一路蔓延至后脑。 听到此言,剧组立刻组织了几人进洗手间查看,居然每一间女洗手间都被人安装上了针孔摄像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那里工作了多久,又拍到了多少。 剧组被迫暂停了拍摄,立刻联系了警方,等待调查。 这一风波让许多人开始感到后怕,互联网时代,人们几乎没有隐私,可还是没有人能想到,有一天连衣服下的身体都要成为互联网时代被泄漏的隐私。 有几个女生当场就哭了起来,沈清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事情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恶劣还要大。 是上次闯进酒店房间的私生吗? 还是? 她皱起眉,纵使她不喜欢严语阳,甚至有些反感,她也不愿意轻易把如此恶劣的事加到他头上。 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自己曾经的校友,哥哥的球友,会成为这样的人。 晚上回到酒店,等刘婷和关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沈清换了身衣服,悄悄地来到谢辰的房间。 房门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谢辰穿着丝质的成套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不规则形的金丝框眼镜,像极了等候妻子回家的丈夫。 沈清被自己的联想吓到,顿时低下头,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进房。 她想贴着墙壁进去,谢辰的手臂却横在她前方,硬生生截断她的去路。 门被关上,连后路也被切断。 她鼓起嘴,贴在墙边,瞪眼看着谢辰:“你干嘛?” “需要交一点过路费。” 沈清扶额:“我怎么从来不知你还能如此无赖。” “现在你知道了。” 沈清沉默了一会,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行了?” 谢辰不答。 “要是再不够,我就走了。” 她威胁道。 谢辰抚了抚她的发顶:“够了。” “今天剧组发生的事,你去了解过了吗?”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应该是无戏可拍,只等着接受警察的调查。 “嗯。” 谢辰坐到电脑桌前,打开几封邮件。 他收到消息时的暴怒,被沈清及时发来的消息消了一些。 沈清一直嫌那间洗手间里的各种爬虫,总是会选择多爬一层楼到楼上供办公室人员使用的洗手间,所以严格来说,她没有用过那间洗手间,除了偶尔的洗手和整理发型。 她扶着座椅把手读着邮件,看样子,已经知道安装这些摄像头的人是谁了。 根据邮件所说,是这栋大楼的保卫人员,趁着工作人员下班后的时间去安装的,安装时间恰好在沈清回h市的前一天。 离奇的是,当问到这些针孔摄像头的信息时,此人确是一问三不知,在再三的追问中,他才招供,说是有一人交给他的,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一笔钱财,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工资。为了这笔快钱,他才决定铤而走险。 顺藤摸瓜上去,交给保卫人员钱财和摄像头的人,是一间名叫星社的公司的临时员工,只负责打杂。 看起来一切和星社无关,可巧合的是,星社也是圈内的一家公司,又或者说是一家空壳公司,没有什么实际的业务。 沈清读累了,顺势坐到了谢辰的大腿上。 谢辰挪动了一小下,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会是严语阳吗?” 虽然谢辰无比痛恨严语阳,但他并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轻易污化他。 “现在还不能确定。”谢辰说,“但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 “嗯。” 沈清点点头,身体向后仰去,靠在谢辰的颈窝里放松。 “我想,我需要给你加派一个保镖。” 沈清仰起头,从下方往上看向谢辰的眼睛:“会不会暴露?” 谢辰轻笑:“你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老板。” 言外之意,他可以以复天公司的名义保护旗下艺人为由,加派保镖。 沈清默许了,直勾勾看着谢辰的眼睛却没有闪躲:“那我现在是什么?在老板的房里?” “……” 谢辰无语凝噎片刻:“你不仅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大小姐。” 沈清脸颊微微一红,扶着把手就要起身远离这个闷骚的男人。 谢辰双手一圈,轻松锢住了她的腰肢,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 “先别走。” 沈清默了默:“我没有要走。” “嗯。”谢辰应着。 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实。 他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感情,以一种不曾预料的方式被她知晓。 在那之后,谢辰想过无数可能。 也许她会唾弃他的这份感情,甚至觉得恶心,从此远离他。 又或者是简单的拒绝,回到只是相识的关系。 可是幸福来得突然。 她接受了,在短暂的挣扎后,毫无征兆地接受了。 “对了谢辰,”沈清一下推开谢辰的脸,兴致勃勃地在网上搜索起什么,“你知道有很多人认为你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吗?” 她笑呵呵地指着流窜于网上的黑子们发的谣言。 看起来,谣言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她反倒因为人们对谢辰的猜测出现的偏差而感到有趣。 谢辰睨了一眼,皱起眉。 沈清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转过身质问他:“那条项链你是拍给谁的?” 短暂的沉寂后,谢辰说:“你说呢?” “我以为是给我的,但是我似乎并没有收到这份礼物。”她如实回答。 谢辰站起身,走到保险柜前,颀长的身影立在前方,侧过头看着她温和说:“原本打算留到一个特殊的日子,但它早晚都是你的,早一点也未尝不可。” 他弯下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漆黑的盒子,走到沈清面前。 沈清坐在床沿,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只见谢辰修长的指骨搭在盒子的金属扣上,轻轻一拨弄,盒子被打开。 漆黑的绒布上是璀璨的蓝宝石配钻石项链。 温暖的灯光照射在蓝宝石上发出幽深的光亮来,每一个切面展示着不同的色彩,每一次眨眼都能看到夜空中的星光从一颗颗钻石边缘掠过。 优雅又大气的设计让蓝宝石成为整条项链的绝对重点,美丽的颜色在设计者的用心下成为最夺目的主角。 这条项链对沈清来说,意义大于价值。 她十七岁那年看中的项链,苦苦追寻了许多年,始终等不到拥有者割爱。 却没想到在一次看似无关的晚宴中遇上它,多年以后的她对待物件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狂热,更相信缘分。有些东西强求不得,就比如这条项链出现在一个她不能以沈家女儿身份参与竞拍的场合,也许是注定无缘。她原本以为又要与之擦肩而过了。 却没想到,拍下它的人是谢辰。 “那天你去那里,就是为了它吗?” 谢辰摇了摇头:“为了你和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 “这是你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愿望。”谢辰说。 他竟然还记得。 只是那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后来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把愿望说出来了,所以才不灵的。再后来,她不信什么生日愿望了。 原来帮助人们实现愿望的人并不是哪一方的神仙,而是身边的人,珍视你的人。 谢辰动作轻柔缓慢地拨开沈清的长发,把项链戴在她漂亮的颈上。 转过身,优雅蓝宝石左侧的纹身格外瞩目。 沈清抿着嘴,雀跃着露出笑容:“好看吗?” 谢辰微笑:“特别好看。” “我得想一个回礼。”她摸了摸项链,眨着眼睛看谢辰。 “我没有奢求过回礼。”谢辰说,“你喜欢就好。” “那你确定不要吗?”沈清眨了眨眼。 谢辰不语。 “还是给你吧,不贵,很简单的回礼。” 话音一落,沈清向前倾身,嫣红的嘴唇轻轻地触碰谢辰的唇,蜻蜓点水,激起涟漪后又狡猾地退场。 她笑得狡黠:“够了吗?” 谢辰怔愣了一秒,勾起嘴角:“不太够。” “怎么办呢?不够也没有了。” 沈清的食指绕在发尾,卷起一缕头发,又松开,留下一个俏皮勾人的弧度搭在她脸颊边。像藤枝点缀着她眼底的笑意。 谢辰低眸看着她,越是安静,越是暧昧。 她的捉弄等来了谢辰的索取,他欺身吻住了她,学着她,蜻蜓点水。 和他家那夜的吻不同,这个吻更像是温和的安抚,不掺杂过多的欲望,而是珍视和渴求。 深夜,沈清穿着一袭白衣,轻手轻脚地从谢辰的房里出来,项链被好好地保管在谢辰房中的保险箱里。 走廊上空无一人。 - 翌日,沈清还是到了拍摄现场,跟随着剧组一起配合调查,每个人都焦急等待着结果,因为显然,抓到的保卫人员并不拥有那些影像。 而名为星社的公司的临时员工,仍旧还在逃跑的路上。 一个普通的临时员工拿得出那样一笔钱吗?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他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摄像头安装到看似毫不相关的《玻璃春光》剧组的卫生间中? 沈清注意到了李迅的不同寻常,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呼来喝去,反而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咬着大拇指的指甲。 很反常。 沈清走近他,小声问:“导演?” “啊。”他被突然靠近的人吓了一跳,片刻后露出勉强的笑容。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事,今早吃坏肚子了。”李迅说。 说话间,李迅的手机响了,他飞快地拿出又飞快地接起,沈清还没来得及看到备注的是何人,他已经紧张地迈步离开,绕过人群走到角落里独自通话。 沈青眯起眼,想起昨天听见的通话内容。 为了尽量不打草惊蛇,她问剧组的一个临时后勤人员借了手机,拨打了严语阳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果不其然。 李迅似乎认识严语阳,他甚至有些忌惮严语阳。 并且,严语阳似乎和他提到过自己,特别的关照也许正是因为此。 问题是,严语阳真的是在帮她吗?所以才大费周章地给她资源,并且让导演关照她?沈清看不透。 时间到下午,剧组暂时解散了,因为时间还早,加之h市难得出了冬日暖阳。不少人选择到h市的街上逛逛,毕竟平时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大多人想借此机会转移压力,放松一下。 沈清她们也不例外,刘婷和关雨想在h市买些特产,沈清也乐得陪她们,在轻松自在的氛围里散心,也思考下严语阳真正的意图。 …… 场地外的保姆车旁。 “你们好,我是公司派来保护沈清小姐的。” 三人和保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等刘婷向公司确认完才上车。 沈清看着眼前魁梧的保镖,心想谢辰还真是说到做到,甚至连司机也换成了一个彪形大汉,总的来说,安全感爆棚了。 “你是哪家保镖公司的?”刘婷随口一问。 对方支支吾吾磕磕绊绊了半天,没编出一个名字,最后还是司机替他答了。 “怎么连自己的公司名字都不知道。”刘婷不禁小小吐槽了一下。 沈清替他说了话:“婷姐你突然问他,人家紧张,一时忘了。” 刘婷感到奇怪一笑:“你怎么还会帮别人说话了?” 沈清挑挑眉:“心情好。” 一旁的关雨忽然讲出了她的感受:“和之前那个送盒饭的穿得好像。” 一身黑,戴着墨镜和口罩,根本瞧不见真容,生人勿近的气场,好在不像那个人一样,那么机械化。 h市的中心是两条相邻的商业大道,从古楼小吃到奢侈品牌,应有尽有。 一路过去,好像体验了一次穿越之旅,从古色古香穿越到了现代化的高楼。 从一家商场出来,在穿过噪杂人群时,保镖并不会明显地站在身旁,那样在日常生活中太过惹眼。 等走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后才汇合。 关雨歪了歪头,敏感察觉出了差别:“保镖,你刚才好像更壮一点。” 沈清和刘婷看过去,也这么觉得,刚才的男人肌肉撑开衣服的布料,感觉随时都要爆开,给人一种健身选手的感觉。而现在,他还是那么高大,但却没有那么夸张了,西装穿在他身上变得服帖起来,藏在口罩和墨镜后面的五官仍旧不可见。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站久了,他的装扮过于明显,不一会儿就成了回头率百分百的人形雕塑。 沈清察觉到了什么。 “太明显了,先回车上。”刘婷说。 “等等。”沈清叫停刘婷的动作,勾唇一笑,“很简单,给他买套衣服换了就成。说好了要逛街,就要逛到底。” “可是——” 沈清伸出手指摇了摇:“没有可是。我先带他去买衣服,等会儿我们就在这里汇合。” “哎——清清!”刘婷来不及喊住她,已经看她小步跑开,而那保镖就紧跟在她身后。 沈清领着保镖走进一家男士休闲服的店,沈清在衣服间来回穿梭,挑选了一套简洁的衣服和保暖的外套,举着衣架走到保镖面前。 “保镖先生,你的尺码这些年应该没变吧?” 她笑意盈盈看着面前的男人终于摘下口罩,露出铭刻在她脑海里的脸庞,带着可以打消她一切不安的笑容。 “保镖先生,你有点帅,有一点儿像我的男朋友。” 028 “你怎么来了?” 沈清站在换衣间外,隔着一张帘子问谢辰。 里面传出谢辰的声音:“不放心。” 沈清笑了声:“你还能比真保镖厉害吗?” 也不知道刚才那位被调换的真保镖去了哪。 换衣间的帘子唰一下被拉到边上,谢辰穿着杏色的里衣和黑棕色长裤,外面一件一抹色的枫叶黄风衣。谢辰的身材比例极好,肩宽腿长,活脱脱一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沈清愣了愣,半晌抿嘴笑道:“有一点你比真保镖强,身材比他好,长得比他好看。” 谢辰的肌肉没有保镖那般夸张,没有随时要崩开衣服的紧张感,但更符合沈清的审美,恰到好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实际上,她从小到大看的都是谢辰的身材,很难对其他男人的感兴趣。 沈清回到刘婷和关雨身边,身后跟着“保镖”,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他来时穿的黑色西装。 关雨乍一眼看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虽然此人戴着口罩和墨镜,却总觉得从前见过。 刘婷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保镖身材真好啊,不愧是练过的。” 平坦的小腹在风吹动时能隐约窥见肌肉。 沈清觑了他一眼,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笑容:“保镖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保镖”的视线从墨镜后透过来,微微低头浅笑了一声:“已有。” 沈清挑挑眉,玩着自己的指甲说:“真可惜。” 有“保镖”跟着,三人很放心地一路逛到了晚上九点半才回家,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到酒店。 路上刘婷问她:“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件男装?” 沈清拨了拨纸袋子里的男装,笑说:“给我哥的。” “哦对,都忘了,你还有一个哥哥呢,都没见过。” “嗯。” 到了晚上,这些衣服却长了脚似的跑进了谢辰的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剧组里的人和写字楼里的工作人员都被一一问话。 如今的社会此类事件很受关注,新闻一出,立刻就上了热搜,引起广泛讨论。 无意之中,原本缺乏宣传的《玻璃春光》的关注度也上升了。 星社的临时员工终于落网,无论警方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是自己放的,没有其他人在背后指使他。 当警方问起钱从哪里来的,他只说是骗了家里人的钱。问他原因,他说他喜欢沈清很久了,竭力扮演着一个私生的角色。 「呼吁追星要理智」的热搜立刻爬上了前十。 网友a:「这也太变态了,这些人的窥私欲能不能停一停啊」 网友b:「脑残粉啊脑残粉,还是这些明星媚粉媚到变态了」 沈清路人粉:「你别受害者有罪论好吗?变态偷装摄像头的事还少吗?这是社会事件,不要只把它和粉丝放在一起讨论,降低严肃性!」 沈清粉丝:「私生不是粉不是粉!是罪犯!」 网友c:「呵呵,最好别是自导自演。」 沈清眸光暗了暗,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半晌才一笑了之。 “查出来了吗?” 谢辰坐在电脑前,问着电话里的助理郑天添。 对方答:“暂时还没有,星社看起来确实与此案无关。” 谢辰蹙眉眯起眼,指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着桌面:“那就从严语阳这个方向查起。” “是。” 挂断电话,谢辰头疼地看着邮件的内容,他有必须离开h市处理的公事,快的话也许一天就能完成。 沈清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谢辰:「睡了吗?」 沈清:「还没有,怎么,你失眠了?我可不过来了,好累。」 谢辰:「我可能需要离开h市一天。」 沈清:「工作吗?」 谢辰:「嗯。」 沈清:「去吧去吧,四年我都忍下来了,一天算什么。」 沈清讲这话并不是为了挖苦谢辰,是她真的放下了。她不是什么记仇的人,脾气都是当场就发,发完就没事,很少会有隔夜仇。如今谢辰在自己面前好好的,她并不会执着于过去,她更喜欢珍惜当下。 但谢辰听在心里,还是苦苦一笑。 谢辰:「我会尽快回来。」 而他不在的时间里,就有正牌保镖护着她。 离开h市的飞机因为天气的缘故推迟了两小时,密密麻麻的雨滴从天空开始往下坠,砸在物件上的声音嘈杂,像是喧嚣着不让他离开。 等待两小时,雨还是停下了,阴沉沉的天阴云密布,飞机顺利起飞。 与此同时,另一架飞机抵达了h市,国内到达口,严语阳拖着行李出来,深色的格子衬衫在一件羽绒大衣底下。 “沈清,我来h市出差了,你在吗?有空见一面。” 循环了两次严语阳的语音信息,沈清皱着眉。 他来的,可真巧。 刚好赶在谢辰有事离开的一天里。 沈清:「拍戏没有时间,下次有机会再见。」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才发来信息。 严语阳:「你们剧组今天不是不开工吗?」 沈清:「我要背台词,不然来不及。」 严语阳:「那真可惜,好不容易来到同一个地方。对了,我还带余苏苏来了,她也想见见你。」 沈清犹豫了片刻。 沈清:「还是下次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严语阳不再仅仅是笑容令人感到不舒服,沈清总能从他的话语里读出一丝阴郁和阴阳的味道。 余苏苏,他们看起来,很熟悉了。 沈清一时不知上次余苏苏问她要严语阳的联系方式时,她给了,究竟是对还是错。 傍晚沈清到酒店外买了点生活用品,戴着口罩走回酒店时,她刚走进电梯。 严语阳和余苏苏赫然出现在酒店的前台,正领过前台工作人员递来的房卡往电梯走。 “清清?”余苏苏一眼就认出了她,有些诧异,疑惑和纠结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严语阳。 严语阳仰着下巴,敷衍地露出同款惊诧的表情:“沈清?这么巧,你居然也住在这家酒店。” 电梯门关上,仅有的三个人占据了电梯的中央区域,四面的镜子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无处可藏。 沈清沉下脸,冷冷道:“不巧。” 严语阳的表情僵了片刻,堆起讨好的笑容:“我打算在h市买套房,苏苏去年刚新添了房,有经验,我请她来帮我做个参谋。” 余苏苏在一旁沉默不语,落在裙摆上的手躁动不安地动着。 沈清瞥了她一眼,又半耷拉着眼睛看严语阳,微笑道:“挺好的。” “我最近见到你哥了,”严语阳转换了话题,“他说你最近好像有点情况。” 沈清抬眼:“什么?” 严语阳装作不经意地一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掩饰地一笑,“我也是听你哥哥说你最近有些反常。” 沈清想着,有些事明说了也可以省去些麻烦,想了想才答: “嗯。” 严语阳的脸一瞬变得阴沉,一瞬又戴上面具:“是谢辰?” 沈清的一只手扶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若有所思,笑着反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哈哈,就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你们又不是亲生兄妹。” 沈清眨了眨眼:“你不知道他回来以后,我和他的关系很不好吗?” 事实上,她的大多数朋友都还这么以为,以为她还在生谢辰的气。 毕竟沈清和谢辰的恋爱关系,无人知道。 严语阳勉强地笑着:“上次晚宴他带你回去了。” “哦,”沈清低头,指尖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送我回家了,怎么说我和他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不出手相救,说不过去。” 她噙着笑,看着电梯门缓慢打开,到达的楼层并不是她的,而是严语阳和余苏苏的。 “你也住这层?”严语阳明知故问了一句。 沈清挑挑眉:“和你们聊得正欢,忘了按楼层了,拜拜,好好休息。” 她坐电梯到7楼,再徒步走下去。 这次谈话让沈清意识到严语阳摆明了是有跟踪她的日常生活,对许多细节很了解。 “喂哥。”沈清一个电话打给沈南,“是你和严语阳说的我谈恋爱了?” 电话另一头的沈南皱起眉:“没有,我说这做什么?” “哦。”果然。 “你谈恋爱了?”沈南抓住了重点,立刻问。 沈清清了清嗓:“算是。” “谢辰?” “……你怎么知道?” 沈南心情复杂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额头抵着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俯瞰城市。 “他喜欢你,我知道。” 沈清停下了脚步,驻足在自己的门前:“你知道?” “我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沈南说。 “见鬼,所以只有我不知道?” 沈南侧了侧头:“倒也不是。大概只有我和周书昊知道。” “周书昊……?” 沈南:“嗯,我们三个平时有聊天。” 沈清的嘴角抽了抽,回想了一番周书昊那张冰山脸,太阳穴一跳,非常想要揍他一拳。 “哥,你别和严语阳说我的事。”沈清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嗯,我知道。” 沈南和周书昊其实也很久没有联系了,真要说何时开始又有了联系,还是谢辰回国以后,严语阳重新遇到沈清以后。 除了沈清在场的那一次打球,他们也并没有私下约着打球。 手机滑进口袋中,沈南俯瞰街上拥堵的路况,紧紧聚拢的眉心始终没有散去。 自己的妹妹和认识了二十几年的人在一起了,他的心情尤为复杂,又为他们高兴又五味杂陈。 更让他在意的是谢辰口中需要提防的严语阳。 不一会儿,沈南的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沈清,而是严语阳。 “沈南,好久不见啊。”严语阳笑语。 “哈哈是啊。”是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时候再约着去打球?” “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呢?” 沈南的拇指在裤缝摩挲了一会,若有所思:“和沈清吵架了,心情不太好。” 电话那头顿了顿:“怎么了?怎么和她吵架了?” 沈南坐进办公椅中,后仰着在一句一思索:“她瞒着我谈恋爱,我才知道。” “瞒着你?和谁啊?” “谢辰。”原子笔被从笔筒中拿出,沈南在白纸上涂画起什么。 “谢辰?怎么会。他们不是兄妹吗?虽然不是亲的,但这太奇怪了。” 严语阳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嗯。” “沈清和你向来很亲近,平时不会瞒你什么。怎么和谢辰谈了恋爱就这样了。”严语阳叹了口气,“是不是谢辰既给了她哥哥的感觉,也给了她男朋友的感觉,别人就不重要了。” 挑拨的意味浓重。 沈南一下一下不经意地提着桌下的板,若有所思:“或许是。但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我的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是吗?”严语阳的语气一下明快不少,手里攥着的一只橘子被他捏到挤出橘汁来。 通话结束,在他房里的余苏苏捏着手问他:“你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沈清?” 严语阳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我以为我们……” 严语阳勾起嘴角,附身用手指抬起余苏苏的下巴:“你心里喜欢了多年的人是谢辰,我知道。我们各取所需。” 说完他哂笑了一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了一遍手指。 喜欢谢辰的女人,他想睡睡看罢了。 各取所需,毕竟他也给了余苏苏一点她想要的资源。 余苏苏的眸光暗了暗。 是,她是喜欢谢辰很多年,尽管她只有在高一的那短短一年中看见过谢辰几次。 但是谢辰一直留在她的记忆最深处,成为了她少女时代最珍贵的热爱。 就像严语阳一样,她也一直是被屏蔽在专属沈清和谢辰的结界外的人。 她多想冲破那个结界,让谢辰多看自己几眼,她其实长得也不错,性格也不错,比沈清能吃苦,没有沈清那么娇气,比沈清更努力。 可她终究和严语阳不一样。 她无比清楚,谢辰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他和她注定是不同世界的人。 能看见他已经足够多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为了事业委身于严语阳也未尝不可,起码她得到了沈清没有的人气。 想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没有想到,严语阳在意的人也是沈清。 各取所需,说得真好,只不过,她需要的不是谢辰,是资源。 h市的雪去又复来,整座城市被淹没在了白花花的“柳絮”中,不一会儿,成了一座雪城。 酒店一楼一角的餐厅里,沈清和余苏苏对坐在窗边。 热烫的咖啡沾到舌尖,沈清皱了皱脸,放下。 许多东西不可操之过急。 “你和严语阳,关系不错?”沈清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 余苏苏寡淡着一张脸,只戴了一副墨镜,抱着手坐在对面,什么也没喝。 沈清有一点想提醒她,严语阳并不是什么好人,尽管她现在还不能确定一些更恶劣的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他——” 向来雷厉风行的沈清也不免有犹豫。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余苏苏接过她的话。 沈清诧异地抬起头,对面的余苏苏挂着淡淡的笑意:“你是想说这个吧,我知道。我反而没想到你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走得这么近?” 沈清十分不解。 “因为他可以给我我想要的资源。” 沈清皱起眉。 “你不理解吧。” 余苏苏料到了她的反应,轻轻笑了下。 沈清组织了一下用词说:“你并不缺资源,也不缺钱。” 她不理解。 余苏苏之前没有靠着严语阳也已经是颇有知名度的二三线了,钱足够用,更不缺戏拍。沈清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在明知严语阳不是什么好人的前提下还要依附于他。 “沈清,我需要红。” “你已经很红了。” 余苏苏摇了摇头:“这远远不够。” 她的上半身微微向前倾起,手臂放在刻有木纹的桌上。 “你能保证我能保持这样的知名度一辈子吗?你知道像我这样凭着一部网剧红一段时间的人有多少吗?又有多少在一年后就被观众遗忘了?” “那又如何?你好好拍戏,磨练演技,总能有所收获的。” “沈清,我接不到好戏了,这段时间送来的剧本越来越难看,搭档的演员咖位一个比一个低。我能接到的商务也越来越少,报价越来越低。因为已经有了许多新人在取代我。” 余苏苏接着说:“我需要更红,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才能让我和我家人维持现在舒适的生活。我需要在三十岁前,赚够。” “即使是这样,严语阳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沈清说。 余苏苏哼笑了一声:“但他是我能够到的范围内最好的选择。”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希望这个选择是谢辰呢。 沈清觉得这话没法谈了,余苏苏的想法和她的完全不同。 “你不缺钱,你没有必要这样。” 余苏苏伸手把墨镜拉到鼻尖,露出明亮的一双眼看向她:“你怎知我不缺钱。” 沈清沉默了片刻:“我们学校……” 他们高中的学费很昂贵,学校里几乎没有普通家庭的人,即便少有人像沈家、周家、林家那样是大富大贵,也多半有陈虎那样的条件,吃穿不愁。 “你没见过卖了房子供孩子上学的父母吧?”余苏苏说。 沈清一怔。 在她的认知范围中,确实没有。 学费似乎并不是一个多么麻烦的事情。 “我家原本是还不错,不能和你们比,但是吃穿不愁。”余苏苏说,“可是我的父母希望我以后也能进入有钱人的阶层,很努力地培养我,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读书,成绩一般。挤在你们学校的一年里,我很累,不光是学费,我不能显得太穷,我需要买一些昂贵的衣服,参加一些你们的活动。” “但是这对我家来说太累了,所以我离开了,选择了娱乐圈。” 沈清看向她眼底,还是澄澈明亮的。 娱乐圈是捷径。 但沈清想起了刘婷的那句话:有的捷径能走,而有的捷径不能。 进入娱乐圈未尝不可,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捷径,却是不该走的。 “沈清,你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进娱乐圈吗?” 沈清说:“记得。” 余苏苏撑着下巴,看窗外的落雪:“那时候你说是为了独立,是为了证明你可以。” 余苏苏笑着,像是嘲笑,又像是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沈清,你不可能独立的。” 一旁服务生走得急,一杯茶水打翻在沈清新买的gi包上,对方吓得脸孔失色,连连九十度鞠躬向沈清道歉,语气里充满了哭腔。 沈清蹙着眉,用纸巾擦拭了一番包和裙子,抬头说:“没事,下次别走这么急。” “真的很对不起,我——” “没事。”沈清摆了摆手,笑着说。 余苏苏的视线在她和服务生之间游走,等服务生离开才道:“你一句’下次别走这么急‘,她可能觉得你在责怪她。” 正在擦拭着包的沈清顿了顿,抬头:“她做错了,我说了,既没有要求赔付,也没有投诉,只不过是好意提醒她,走得急也可能摔倒。” “她走得急是因为工作繁忙。” “所以呢?”沈清把湿透了的包搁到桌上,语气冷了下来,“我刁难她了吗?还是我一句话都不该说?” 余苏苏颤了颤眼睫,低下头:“你看,你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的包被打湿。” 沈清被她绕得有些烦躁:“你想说什么?” 余苏苏抬起头直视沈清:“你是不可能独立的,你生来就觉得上万的包很普通,你也从不会多珍惜它们,谢辰给你拍的3700万的项链似乎才是你这样的人该戴的。” 沈清张了张口,表情不悦。 “你说你要证明你可以,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呢?” “失败?” 沈清并不觉得自己会失败,演技不好她可以练,拍照没有表现力她也可以学。 “你不怕失败,因为即便你失败了,你仍旧是沈家的千金,你有父母和哥哥的宠爱,甚至还有谢辰的。你有退路,你来娱乐圈不过是玩票,你可以随时抽身。” 余苏苏停顿了下,“但是我不能。” 这一番话,多少让沈清怔住了。 她确实从没有害怕过失败,因为即便她失败了,等待她的还是沈家。 “你看,你赚的钱不够你花了,你还有沈家的卡供你刷。你有需要养活全家的压力吗?” 余苏苏看着沈清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面前的那杯咖啡,知道自己说的话终究是扎进了沈清的心里。 她笑了笑:“你看,你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你都没有这些压力。” 过了许久,沈清抿了一口已经不再热烫的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这个世界是有不公平存在。但是这不是我能改变的。” 她抬起头,眼里的眸光映着餐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我出生在沈家,我不可能放弃沈家的一切包括家人,只为了从零开始证明什么。就像你说的,即便我放弃了,在我内心深处,我仍知道我有退路。” “余淑,”沈清忽然喊了余苏苏的原名,“我只问你,你的家庭现在很苦吗?” 余苏苏怔了怔后摇头。 “要说不公平,你也已经比许多人好了。你长得好看,父母愿意为了你卖掉房子,只为供你念书,父母没有逼迫你做什么。上天给了你一条捷径,你走了,走得很成功,你继续努力,也许会更好。” 沈清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哭咖,表情含着苦:“现在的你,买奢侈品也不需要眨眼,全款买了房,你过得很好,剩下的一切你都是可以选择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谢我父母的努力让我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说得也都对。你的选择,我没有权力评价,就这样吧,祝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话落,沈清执起包,头也不回地回房间。 她和余苏苏高一时没能成为要好的朋友,现在似乎也不能。 余苏苏的话好像没有错,但是沈清听着很难受。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余苏苏面前表现出来,但她的内心还是被刺痛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道只因为她出生在沈家,她做的任何事都不能代表她的能力吗?即便她未来成功了,别人也会说那是因为你出生在沈家。 “谢辰。”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谢辰,听见那边呼啸的风声愣了愣,“你在哪?” “我快到酒店了。” “你不是早上才走?” “严语阳在h市?” “嗯。” 那边沉默了片刻:“我已经处理完了事情,我不放心你。” “哦,好。” 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谢辰柔声问:“发生什么了?你听起来不太高兴。”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所有的事都是在依赖家人和你,自己一个人好像做不成任何事。” “是谁告诉你的你需要会所有事?” 谢辰捂着被风吹得全是杂音的手机,尽量把声音藏在安静的环境里,手里拎着他刚买回来的蛋糕,坐进车内。 “有人不会做饭,于是吃别人做好的。有人不会洗衣,于是拜托别人洗。” 沈清皱起眉:“你是在说我吗?” 谢辰笑了下:“但这些人也许会画画,会演戏,小小年纪看到天桥下的老爷爷会把所有的零用钱都给他,会给别人带来快乐。” 沈清瘪着嘴,翻了个身:“那有什么用。” “没有一个人需要会所有的事,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优于别人的地方,努力做好自己,不愧对自己的初心,不伤害别人,就是好的。” 谢辰转过一个弯口,把车驶进地下车库。 沈清翘起腿踢了踢,趴在枕头上嘟囔着:“你就没有不会的。” “……” 谢辰噎了噎,短暂的沉默好似在找自己究竟不会什么。 半晌他说:“我不会很多。我不会画画,不会大提琴,不会生孩子。” “切,天下乐器那么多,哪有人什么都会啊。” 话虽如此,但心情却是好了不少,忍俊不禁。 “所以不要焦虑,”谢辰说,“每个人各司其职。” 沈清想了想:“嗯。你还要多久才能到啊,明天我可就开工了,我要早睡。” “到了,在你门外。” 沈清一惊,赤着脚跑到门口窥了窥猫眼,飞快地打开门,一把将谢辰拉进屋,一个飞扑跃到他身上,手机落在柔软的地毯中,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落地后,她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谢辰,我一定要拿影后,堂堂正正的。” 谢辰轻笑:“好。” 沈清有个特质,只要是她特别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学识时代时,她虽没有绝佳的成绩,但只要是在她感兴趣的绘画上,她组织能力极强,更能一天20小时地工作,只为了代表学校获奖。 “这是什么?” 灯光下,谢辰手边晃悠着的盒子尤为显眼。 “蛋糕。” 沈清喜出望外,踩着谢辰的脚,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晚安,谢谢蛋糕。” 谢辰笑着看着眼前紧闭的门。 还真是吃了蛋糕就无情,不过也好,她需要多多休息。 转过身,谢辰的脸就温柔不再,沉着脸走在安静的走廊中。 “查到了,星社公司是严语阳以一个远房表亲的亲家的。” “好,我知道了。” 一切已经确定,该收网了。 - “沈清,要去片场吗?我可以送你。” 一大早,严语阳出现在沈清的门前。 刘婷和关雨一脸莫名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疑惑的表情看向沈清。 刘婷问她:“这是谁?” “哦,我以前的学长。” “他在追你?” “不是。” 严语阳笑眯眯地回答,“但是我确实对你很有好感。” 关雨和刘婷露出一副不得了的表情,大为震撼。 “清清,你喜欢他?” “不喜欢。” 刘婷点点头:“长得是不错,但是你现在最好还是专心演戏。” 她可见过太多被恋爱脑毁了事业路的例子了。 渣男千千万,万一碰上了,那可就全毁了。 “严语阳,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男朋友。” “……???” “什么!!” 刘婷惊呼,又连忙捂住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前不久。”沈清如实答。 “谁啊??” “以后再告诉你。” 刘婷仿佛天塌了,面对着墙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脑海里闪过一万种公关方案。 “严语阳,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沈清和严语阳隔着一段距离,不必抬头看本就高她没有多少的人。 严语阳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沈清冷脸回答:“不需要。婷姐,我们出发吧。” 刚走出几十米远,魁梧的保镖便从电梯里出来跟上了她们的步伐。 严语阳站在身后,阴着脸捏紧了拳头。 还是这样的高高在上,还是这样的看不起他。 他究竟是有什么地方让沈清看不起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冰冰。 他待她,那么好。 “凭什么,她凭什么总是无视我的好。” 余苏苏从他身后走出来,瞥了一眼远去的人,淡淡提醒:“她从小被宠着长大,这个世上,没有人待她会好过谢辰。在她心里,也就自然没有人比得过谢辰。” 看过了谢辰的好,又有谁会看得上别人呢。 严语阳转过身,狠戾的表情看着余苏苏,一只手慢悠悠地扶到余苏苏的脖子上,轻柔地抚着:“我不喜欢多话的人,你应该知道。我不需要听你的见解,更不需要你告诉我谢辰有多好!” 他就是看不惯谢辰总是用轻蔑的表情看着他,他一定要将沈清从谢辰身边抢过来。 严语阳知道余苏苏说得没有错,这个世上最宠沈清的当属谢辰,他想要从这方面去打动沈清的心,难于上青天。 他渐渐捏紧了扶在余苏苏颈上的手。 何止是这方面,沈清和谢辰从小亲密无间,哪里是他能比得过的。 他渐渐失去了打动沈清的耐心。 既然不可能,那就换一个方式。 - 隔天,谢辰因为公事原因到了h市的城南,说是同城,却有足足两小时的车程。 严语阳转着手里的戒指,听着旁人传达给他的信息。 眸光闪烁,机会又来了。 片场里,李迅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喜笑颜开的,不止对沈清,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谁知午休过后,他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臭着脸对着现场所有人开骂,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剧组。 到了晚间收班时,他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提议部分人一起去聚餐,地点他也选好了,他请客。 整个人显得矛盾有纠结,放在在做着什么自我斗争。 李迅的态度不容拒绝,他挑中的几个人必须去,除非真的有推脱不开的事,剩下的人用他的话说是表现不够好,不如好好回去背台词,练演技。 沈清拒绝了两次,但这次李迅却没有再对她格外好,厉声问她是不是看不起他。 “我有事。” “你在剧组里能有什么事!吃个饭要得了多久?吃完就走!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刘婷在旁劝她一定要去,别得罪了导演,加起来有约莫十人,一起吃个饭不会有事。 想着有刘婷和关雨陪同,沈清也就答应了。 李迅挑选的地点是一间日料店,安静得不像一个聚餐的地方。 他们去时,店里没有一个客人。 有人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没客人?” 店内的人回答:“包场啦。” “666,导演大气。” 不一会儿,清静的日料店的二楼就充满了吵闹的声音。 几个男人不断点着酒水,真心话大冒险一下转变成了喝酒的活动。 刘婷今天心情格外好,跟着他们一块喝了许多酒。 保镖在店外守着,沈清也算安心。 “沈清,喝点嘛,轮到你了啊。” 沈清摆手:“我不能喝。” 李迅还是很照顾她:“不能喝就别喝了,可别影响了明天下午的拍摄,你就以饮料代酒吧。” 沈清接过他递来的一听饮料:“嗯。” 酒过三巡,刘婷在一旁已经喝趴下了,也不知这酒的度数有多高,连刘婷这样酒量的人都放倒了。房间里更是歪歪斜斜地倒了好几个人,有的还强撑着靠在墙上,有的已经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沈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从没见过剧组聚餐喝成这样的,不禁看了一眼李迅。 李迅的脸上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连一点红晕也不存在,清醒得很。 借着李迅去洗手间的间隙,沈清凑近闻了一闻他的那杯“酒”。 这哪里是酒,连一丁点的味道都没有,分明是加了色素的白水。 看着眼前仅剩的几个清醒人,沈清拉了拉关雨。 “小鱼,我去趟洗手间。” 她并不是为了去洗手间,是找个借口看看这李迅究竟想做什么。 居酒屋的洗手间在一楼,需要下到没有客人的一楼。 洗手间在靠近街的位置,玻璃窗很薄,洗手间里冷得出奇。 沈清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李迅,却隐约觉得自己在窗外看见了一个人影,但是无法分辨是谁。 重新回到座位上,剩下的几个酒量出奇好的人又在玩猜拳游戏,沈清默默不语地饮了一口已经拆开过的饮料,问在一旁的关雨。 “导演回来了吗?” “还没呢。” 过了许久,有人调侃李迅是不是掉进了马桶里时,他回来了。 发梢上沾着水滴,像是刚洗过头。 他一进来就看向了沈清,默不作声坐下,又饮起他杯中的“酒”。 “导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清问,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喝着饮料。 “到外面抽了根烟,烟瘾犯了。”他答得滴水不漏。 难道刚才在窗外看到的人影是李迅? 沈清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一阵晕眩,比喝醉了还要天旋地转,不一会儿就觉自己的意识开始被抽离身体,靠着墙慢慢滑倒在榻榻米上。 她视野中最后的一眼是关雨侧着头靠在墙上睡着的模样。 李迅凑近看了看,打了一个电话。 “做得好。” 严语阳推开格子拉门,笑着看向屋内的场景,视线在游移后落在沈清身上。 不禁笑了。 沈清的疑虑一直在李迅想要做什么上,也拒绝了酒,却反而忽略了她手边的饮料。 他走到沈清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 凑到她耳边低语:“离开座位后的饮料不要喝,下次可要记住了。” 他站起身,向房内的人说:“我是她哥哥,接她回去。” 李迅同意了,其余人也就不说什么了,看着严语阳蹲下身要打横将沈清抱出去。 忽地,房间四周的推拉格子门被打开,几个警察蹲伏在周围,神情严肃。 沈南出现在边上的房间里,冷着脸,睥睨着严语阳。 029 在桌边喝得东倒西歪的几个人迷蒙中看见四周的警察,揉了揉眼,再一看,酒意顿时消了一半,跌跌撞撞要站起来,又狼狈地飘飘然跌下。 嘴里念叨着:“警察大哥,我们只是在聚餐,发生什么了?” 严语阳还保持着弯腰打算将沈清抱起的姿势,曲着身体,从下方往上看沈南。 他面如土色,手距离沈清的腰不过十公分,在沈南的注视下却不敢再更进一步。 什么时候起,连沈南看他也成了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带着不屑与轻蔑。 严语阳控制不住地咬紧了后槽牙,嘴唇上下颤动着,鼻孔张大,模样狰狞。 “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小声说道。 声音太小,有人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句:“什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忽然咬着牙面目可憎地直起一点上半身,环视四周,双手不安地悬在两侧,五指张大着。 起码沈南应该是一种友好的眼神,起码自己曾是他尊敬的学长。 一旁的警察斜看着他说道:“周利庭已经认了,安装针孔摄像头的事是受你指使。” 周利庭便是星社的临时员工,把钱给到保卫人员的中间人。 “不是我!”严语阳扭过头,“没有证据!” 警察垂了垂眼,笑了声:“他提供了录音和转账记录。” 严语阳利用别人的时候,低估了别人对他也会有防备之心,留着证据以减轻刑罚。 “不,不可能!” 严语阳的表情由自信转变到不可置信,最后在一片慌乱中变得狼狈。 他忽然转向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自己的沈南,带着嘴角的笑抓住沈南的手:“沈南,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对你妹妹是有倾慕,但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沈南没有理会他,甩开了他缠着自己的手,蹲下身,把昏睡的沈清抱起,视线落在了李迅身上,最后才施舍给严语阳。 “严语阳,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鄙。” 严语阳张着嘴,几次想说话却说不出:“我……” 他甚至还不明白沈南为什么出现在h市,前一天他还好好地在和自己通话,话里正因沈清和谢辰的恋爱而感到不悦,仅仅一天,他为何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就在他疑惑时,楼梯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剧组的其他人员,无论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都被警员一个个带离,剩下严语阳和李迅在原地,被围在正中央。 从木质楼梯的最后一阶出现的人是此刻应该在车程2小时的城南开会的谢辰。 沈南向他的方位看了一眼,淡淡丢下一句:“至于你,自有人来处理。” 楼梯口,沈南和谢辰擦肩而过。 “我先带她回去。” 谢辰看了眼睡懵的沈清,嘴角隐约露出柔和的笑,抬眼:“嗯。这里交给我。” 他穿过敞开的格子拉门,大衣上沾染的白雪慢慢融化,留下一条条水痕。 “你——”严语阳皱紧了眉头,表情千变万化,从不解到愤恨到悔恨莫及,“你不是应该在城南?” 跟着谢辰的人半小时前才发来信息,确认了谢辰正在城南新城区的大楼里开会,车停在楼外,一动未动。 他就算是飙车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赶回来。 谢辰冷冷地抬起眼帘:“是秦端告诉你的?” 此话一出,严语阳也明白了个大概。 秦端,被收买了。 他被耍了。 谢辰紧着眉,并没有大获全胜的快乐。 他和沈南的动作还是大意了,沈清还是喝下了饮料,好在没有再发生更多的事。 另外,他几乎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在旧酒店潜入沈清房间偷走内衣的人和严语阳脱不了干系,但是仍旧没有查到是什么人才能潜进去。 酒店的人排查了一遍,没有问题。 门外装作外卖员的男子也已经抓到,是个私生,他倒是想进去,却没有能进得去。 李迅坐在地上,有些痴傻地看着上方的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谢辰的视线掠过他:“没有。” 李迅苦苦挣扎了多日,他虽然平时也会用自己的权力和身份行一些方便,但是他本身并不想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奈何他偷税漏税的把柄在严语阳手中,论文抄袭的料也在严语阳手里捏着,他最终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同意严语阳的计划。 他低下头,苦苦笑了一声,到最后还是栽了,反而是栽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 严语阳和李迅被抓,制片人也被约谈,警方持续性地收集证据,《玻璃春光》的拍摄不得不被迫停下。 剧组的人本没有掺合进这件事,个个哭丧着一张脸。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是他们入圈以来最好的一次机会,幕后人员更是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准备,眼下面临着一切付诸东流的未来,不免又气又难受。 “真没想到李迅是那样的人。” “可不是嘛,我听说那个被抓的投资人,当初就是为了沈清才投的这部剧。” “……真是绝了,把我们都当成工具人了。” “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烦死了,为了个沈清废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努力。” 不久过后,《玻璃春光》的拍摄重启。 投资人由严语阳换成了另一位神秘人,导演被换,已经拍摄的剧情将进行重拍。 好在拍摄进度才走了五分之一,从头来过好过烟消云散,剧组的人大多还是欣喜地接受了,只是说过沈清坏话的人自然被换了。 传话的人说:“受害者有罪论的人不配待在我们剧组。” 当日被沈南送回酒店房间的沈清一直睡到了凌晨四点才慢悠悠从迷糊中醒来。 她扶着额,不知道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被换了。 “醒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她一惊,一秒后,她听出那是谢辰的声音。 她颤着声问:“谢辰?” “是我。” 她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话音落,床头的灯陡然亮起,照亮一方区域的灯光让沈清不至于陷在一片黑暗中。 过了半晌,谢辰走了过来,走进了亮光。 他先是递过来一瓶水,瓶口凑到沈清干裂的唇边。 沈清瞧了他一眼,咕咚咕咚地喝下三分之二瓶,润湿嗓子,这才舒服了点。声音也没有刚才那般哑了。 “发生什么了吗?”她捂着头顶,“有点头疼。” 她只记得自己在日料店,跟踪李迅没有查出什么,回来后喝下饮料就一阵头晕目眩,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谢辰倾身抱住她:“严语阳和李迅,合谋在你的饮料里下了药,想带你走。” 沈清一惊,双手下意识揪住了谢辰的衣角,拉出一道道的褶皱。 “然后呢?”她小声问。 “他被抓了。” “那,那,没有发生什么吧。”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被侵犯过的感觉,但是又有些疑惑。 “是你的助理帮你换的。” 沈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出神地想了想:“严语阳和李迅果真有关系。” “针孔摄像头的事,也是严语阳指使的。” 沈清皱起鼻子,一脸不可置信和嫌弃。 再怎么样,她也没法想象和自己同一个学校出来的人竟会做出如此之事。 消化了许久这信息量,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 严语阳怎么说长得也算周正,平时文质彬彬,虽然给人的感觉不舒服,但也没人会把他往变态身上想。 谢辰轻轻“嗯”了一声。 他去和严语阳谈过,大抵明白他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但明白不是谅解。 遇见沈清以前,他是学校里被追捧的学长。 学习成绩好,家境不错,打球好,就连沈南这样家境的人对他也是很尊敬。他的自尊心是膨胀的,直到见到沈南的妹妹,总是淡淡地看他,每一声招呼都疏离冰冷。 严语阳很“喜欢”沈清,又或者是喜欢一种征服欲。他想看沈清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喜欢上自己,于是征服沈清似乎成了他的目标。 他一步步走,觉得总有一天能达成他的目标,直到看见沈清身边出现的谢辰。 原来沈清是会那样笑的,是会那样依赖的。 而谢辰呢,和沈清看他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冷淡疏离,没有半点亲近。 严语阳自傲的外壳下是自卑的心理。 淡淡的语气和眼神会让他觉得对方是不是看不起自己。 与此同时,他在自我攻陷。 他看着谢辰,明白自己样样不如他,却不肯承认,这让他变得十分分裂。 在沈清面前他亦是自卑的。 与其说是喜欢沈清,不如说是当他知道谢辰回到了沈清身边后,他还怕谢辰和沈清会和好,甚至更进一步。 那样的感觉,会让他觉得自己又输给了谢辰一次。 严语阳就是在这样的心理中,慢慢变得扭曲,在自傲的外表下变得愈来愈自卑。 选择和余苏苏各取所需也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们两个被抓了,那剧怎么办?”沈清沉默了半晌,猛然想起了工作。 谢辰抚了抚她的头顶:“没事,交给我。” 只不过,剧组多少是要放一会假了,需要一点时间去处理。 谢辰叫来了一些餐点,陪着沈清在房间里吃。 等到清晨时分,房门被敲响。 沈清脑中的警钟响了,二话不说,跳下床就将谢辰推进了浴室。 “还是麻烦你在这里再藏藏。” 她嘟着嘴,飞速又敷衍地撒完娇就要关门。 “小清……”谢辰被推倒在浴缸里,看着她,“算了,没事。” 他轻笑了一声,任由她把浴室的门关上,把房间整理得像是没有别人来过。 “婷姐,小鱼。”沈清打开门,面露微笑。 门外的刘婷满脸自责,买了早餐来,关雨也是,一脸担忧。 “还没吃早饭吧,先把饭吃了。”刘婷拎着早餐袋走进屋,一眼就瞥到了床头柜的餐食盘。 “你吃过了?” 沈清扫了眼餐食盘:“嗯,刚才打电话点的。” 食物收拾不出去,只能这样。 “没吃饱吧?”刘婷提了提自己的袋子,“要是没吃饱我这里还有。” “好。”沈轻笑答。 “清姐,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关雨突然问。 “哦好。”和刘婷谈话的沈清没多想就应了。 仅用了一秒,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连连跑过去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关雨推开门,目瞪口呆看着好整以暇站在门内的男人,谢辰微微弯着腰,清水从他漂亮的指骨上流过。关掉水,他抽出纸巾轻做一番擦拭。 “我……” 沈清在他面前刹车,左看看谢辰,右看看关雨,一个头两个大。 “你在啊。”关雨却突然淡定地吐出了三个字。 沈清:“?” “嗯,过来看看她。” 甚至刘婷听到了响动跑过来一看,也没有惊讶,反而是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又是私生,原来是你。” “你们——见过?”沈清伸出双手的食指,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两侧的人。 刘婷看着她:“昨天回来的时候就是你男朋友陪着你。” “……” 关雨点点头:“是啊是啊,你还瞒着我们,原来就是在b市雨天蹭车的那个男人啊,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沈清舒了口气,靠在背后的墙上。 刘婷揶揄道:“怎么,还怕我们发现?打算藏男人?” 关雨恍然大悟:“之前酒店那次!你藏的就是他吧!” “……”沈清哑口无言。 “那天你买的那么多男装也是给他的?” 沈清点了点头:“嗯。” 刘婷的表情一滞,视线抬起扫了一眼谢辰,又看回沈清。 “我和清清谈些公事,谢成你要是有事要做,就先离开吧。” 毫无疑问,这是逐客令。 谢辰看了一眼沈清,后者不知所措地耸了耸肩。 他看回刘婷,礼貌地点点头:“好。” 等谢辰走后,门再度关上,刘婷立刻拉住了沈清的手坐到床边。 “清清,我不是不同意你谈恋爱。虽然我们都知道事业上升期谈恋爱有影响,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谈也就谈了,谈恋爱的演员也不少。但是吧,你眼光要好。” 刘婷语重心长地说着,表情仿佛痛心疾首,暖和的手掌心覆盖在沈清的手背上,一旁的关雨还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我的眼光……怎么了吗?” 沈清回想了一下谢辰刚才的模样,衣着得体,帅得发光,是哪里给了她们不好的印象。 “一个男人,要你帮他开酒店房间。一个男人,要你帮他买衣服。清清,他在这里陪着你,是不是无业游民?”刘婷忧愁地拧着眉毛一项一项列举着。 关雨还不忘补充道:“第一次见面就蹭我们的车,最后打车费还是我们付的。” 沈清怔了一下。 听她们这意思……她们是不是误会谢辰是…… 酒店房间才不是她给开的,甚至这里所有房间的钱都是谢辰这个“老板”出的。 “我知道他长得特别帅,我一把年纪了都觉得他帅,但是靠女人的男人不能要啊。尤其是现在,老实说,我真的很怕你是恋爱脑,为他付出了很多,最后荒废了自己的事业。哎,他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应该是想他有所作为。谢成谢成,成功的成,结果他的成功就是傍上一个为他花钱的女人吗?” 成功的成? 沈清愣了下。 “他说他叫谢成?成功的成?” “对啊,难道名字还是假的?” 沈清默了下,摇摇头:“不是。” 化名了,但没完全化。 沈清听着刘婷和关雨列举的一项项罪名,有点想笑。 “清清,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谈恋爱可以,”刘婷顿了一下,“但是不能恋爱脑,眼光也一定要好,这种靠女人的小白脸是万万不能找的呀!” 小白脸,谢辰。 沈清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030 “哈哈哈哈——” 刘婷和关雨一脸不解地看着好似疯了的沈清,按下她不断起伏颤抖的双肩:“清清,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清笑得流泪,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花,清了几下嗓子才冷静下来。 她还是郑重地帮谢辰澄清了一下:“婷姐,小鱼,他真的不是靠我的小白脸,他待我很好。” 刘婷立刻咂巴了下嘴,像是看着自己的闺女陷入深渊了,露出心痛的表情。 “你看你看,我担心的事发生了,你恋爱脑了!” 她喋喋不休地教育道:“如果对你好是这个男人唯一的优点,那你就要考虑这份好,是不是有目的的。” 很显然,对她好并不是谢辰唯一的优点,但是沈清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有利可图,他自然对你好,清清,你要看清楚这一点。我年轻的时候也交过一任男朋友,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花,送我一点小礼物,但是后来我想了想,他的工作是我帮他找的,他的房租是我垫付的,出去吃饭的钱也是我付的,是我有利可图。” 仿佛说到了伤心处,刘婷的语气也低落起来,垂着脑袋掩面起来。 沈清拍了拍刘婷的肩:“婷姐,别想他了,他不值得。” 刘婷话锋一转,忽然振奋:“所以你要对这个小白脸留个心眼!” “……” 敢情她前面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此刻的转折。 沈清也懒得解释更多了,所幸顺着说下去:“没事,我养得起他。” 刘婷一掌呼在沈清背上,沈清呛了几口,听她又说:“你现在赚得又不多!赚的钱应该存起来买套房子!” 沈清哭笑不得,刘婷真的很好,仿佛带女儿似的处处替她着想,可她真的有现在无法向刘婷解释的事。 “嗯,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她只能点点头应下。 再转念一想,在所有认识谢辰的人眼中,他一直是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十分优秀,几近完美。现在被人认成小白脸,也别有一番趣味。 沈清抿着嘴憋笑,不知道此刻的谢辰知不知道自己在被人眼中的形象已经有了变化。 - 严语阳倒台之后,沈清并没有主动去联系过余苏苏,因为那样的行为看起来或许更像是一种挑衅和落井下石。 说到底,余苏苏只是为自己的人生做了选择,并没有害自己,沈清也没有必要去说什么。 只是之前在酒店餐厅的谈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沈清,她决定趁着《玻璃春光》暂停的时间去旅游散个心。 她心里清楚谢辰在h市的这段日子一定积压了不少工作,都等待着他去处理,于是她旅游玩伴的对象锁定了林雨晴。 打去电话时,接电话的是周书昊。 “喂。” “……”沈清的太阳穴跳了跳,“你老婆呢?” “刚吃完,在睡觉。” 很符合林雨晴无忧无愁的性格。 “把她喊起来。” 沈清不会像周书昊那样对林雨晴怜香惜玉,有的只是损友的态度。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喂,周书昊你人呢?” 忽然,听筒里传来林雨晴伸懒腰的软糯声音。 “书昊,谁啊?” “哦,诈骗电话。” “……” 沈清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打了一个,索性直接打给了周书昊。 “周书昊,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辰喜欢我?” 周书昊挑挑眉,不置可否:“嗯。” 沈清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那时候你知道自己喜欢他吗?听了我的话你会逃避还是和他表白?” 沈清沉默了。 她原本想,要是她和谢辰能早一点把所有的事说开会不会好很多。 她不用难过四年。 “沈清,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沈清捏紧了拳头,“你的意思是我没长眼睛。” “差不多。” 她咬牙切齿了一会,决心把林雨晴从他身边抢走。 “周书昊,我要和你老婆去旅游!” 过了半晌,对方冷冰冰地说:“她身体不舒服。” 沈清蹙了蹙眉,有些担心起来。 最好的朋友生病了,她没多想,二话不说就冲到了周家,把旅游的计划取消了。 林雨晴的身体发虚,染了风寒,她自小抵抗力就弱,生一场病都要许久。周书昊这样的工作狂都把几乎所有工作搬到了家里陪着她,周家和林家上上下下几乎都围着她转,生怕再有点闪失。 与此同时,网上出现了一则爆料,晚宴上花了3700万博美人一笑的主人公之一被找到了。 场内的消息泄露。 「s姓两字艺人」 这是爆料人给出的信息。 不一会儿,网友就猜到了沈清身上。 八卦记者一涌而出,四处打听沈清的消息。 沈清还揪着心在周家和林雨晴说话。 林雨晴看到沈清来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苦兮兮地抱怨:“真不舒服。” 沈清难得耐心地安慰道:“这都要怪周书昊。” 林雨晴头一低:“是我非要去吹风,不知道会这么难受。” 周书昊站在一旁,眉头像打了个死结,就没松开过。 不一会儿,谢辰也闻讯赶来,闻的是周书昊的讯。 周书昊原话:「过来把你家沈清领走,别让她打扰雨晴休息。」 谢辰一收到信息就赶来,不一会儿,房间聚齐了四人。 几人聊了几句话,林雨晴忽觉得不舒服,恶心劲又涌上来,再次吐了一回,洗漱干净才躺回床上,周书昊站在床边任由她抱着,充当她的抱枕。也许那样能给她安全感。 沈清担心地又照顾了她一会,急性子地埋怨了几句周书昊,不过语气倒不是真的责怪,毕竟生病的事谁都不想发生,也没人能预料到。 看望完林雨晴,谢辰带着沈清离开。 车上,谢辰问沈清。 “想去哪?” 沈清顿了顿,侧身问他:“去你家?” 她看见谢辰的身躯明显停顿了一下,眼眸中也有悸动闪烁。 沈清抿着嘴偷笑:“吃顿饭就走,我还要回公寓整理东西。” “好。” 从周家出来,两人先是去超市买了些菜,再回到谢辰家。 谢辰在烧饭的同时,沈清刷起了手机。 毫不意外,她看见了网上的那些传言,说她是被包养的,说她背后有靠山的。 娱乐圈的富二代不少,但是会花3700万拍项链的从未见过。 「我听说是有人不小心往沈清身上倒了酒,她就耍脾气了,那个大佬就出面了」 「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我听说是余苏苏在现场欺负她,大佬把余苏苏狠狠骂了一顿」 「你们都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明明是有人看上沈清要包她,大佬不允许」 「说了这么多,大佬是谁啊?」 「谁知道呢,听说有老婆的,孩子都有了」 「靠,好恶心啊。」 沈清不在意,因为没有证据的谣言都只是小风小浪,除了激起粉黑大战没有半点用处。 吃饭时,沈清抬眼笑看谢辰:“你知不知道婷姐和小鱼觉得你是小白脸?” 谢辰夹菜的动作一滞:“小白脸?” “就是那种,靠我吃靠我穿的软饭男,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优点。” 谢辰勾起嘴角笑了笑:“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沈清一噎:“我要是不觉得你好看,我干嘛和你在一起!” 拜托,颜值可是很重要的! 看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能令人心生愉悦。 说完沈清偷偷看了谢辰许多眼。 “谢辰,如果有天,我们的关系被所有人发现了,你会如何?” 她想到网上的那些言论,总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谢辰停下吃饭的动作,微微弯下上身,视线与沈清的齐平,诚挚地说:“只要不会令你困扰,我荣幸之至。” 他喜欢了十多年的人,他多想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她,而她恰好也喜欢自己。 - 时间推移,《玻璃春光》终于要重启,与此同时,《绵羊说爱你》也开始在最大的视频平台播出。 随之而来的是《绵羊说爱你》的宣传期,沈清作为女二也需要配合参与一些综艺,当然大部分都是男女主去。 廖彦和沈清的联系也再度变多。 廖彦:「又要见面了。」 沈清:「好久不见。」 廖彦:「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沈清:「你怎么知道?」 廖彦:「哦,听业内人传的,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我怎么听说,那人是个小白脸?无意冒犯。」 …… 沈清:「你姑且就当他是吧。」 另一头的廖彦笑得打滚,坐在谢辰办公室的沙发里,不客气地当面嘲笑眼前的人。 “谢辰,你混得太差了吧,居然被她身边人当成是小白脸。就算不知道你身份,也能看出你气质不一般吧?你是变丑了吗?怎么会给人那样的感觉呢?” 谢辰一记冷冷的眼风扫去,廖彦的声音像音响的音量渐弱,很不客气地怂了。 在拍摄正式重启之前,沈清赶着上了两个综艺的录制。 综艺和电视剧同步播出。 剧组里都是些没什么知名度的演员,陈雨菲虽有不错的路人缘,但是缺乏死忠粉,所以并没有多少人会为了她看。 但是成绩却比预想的要好很多。 说到底还是这部剧将小甜剧这一点诠释得很好,虽然剧情没有什么特别优越的点,却能让观众感到轻松,一口气追8集。 两晚过后,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沈清的话题度几乎和女主演持平。 女二的人设虽然有娇气有作,却直爽没有心机,恰好是近几年来非常受欢迎的类型。 更绝的是沈清的颜值为这个角色加了不少分。无论是廉价还是昂贵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像是在走一场秀,牢牢地吸引了观众的眼光。 仅仅一晚,沈清的舔颜向剪辑视频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各大视频平台首页都有这个角色的剪辑视频。 可由于女二的角色几乎都出现在前期,前期戏份不少。又因为女二是富二代的设定,在造型数量上比女主多,也更亮眼。 网上开始出现了沈清是加戏咖的声音。 余苏苏的粉丝是最积极的,此刻纷纷化为陈雨菲的粉丝,替她鸣不平。 就在这“狂欢”的时刻,一家最著名的狗仔社出来爆料了。 对方二话不说,直接po出了一段视频和几张照片。 视频里沈清从一个别墅区出来,乘坐着价值不菲的豪车,不一会儿又进入了另一个富豪遍地的小区。 最要命的是,拍到了沈清和一个同样戴着口罩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进入了电梯,过了很久才下来。 由于视频比较模糊,男人的脸并不清晰,无法直接判断。 但是沈清的身形很好认,加上她标志性的捏耳朵动作,几乎每个人都肯定这就是沈清。 刘婷急疯了,满世界寻找沈清,电话一个接一个不曾断过。 而沈清却在家里睡大觉,没电的手机在床头柜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事态发酵,有人立刻跳出来说,视频最开始的别墅区里住的都是大富。 比如说,周家就在里面。 而周家是少有的花得起3700万买条项链的。 写新闻的人顺水推舟,煞有其事地分析起周家和沈清的关系。 周家上上下下三个男人,一个是50岁的周柏清,剩下两个是他的儿子,不幸的是,周家男人全部已婚。 没等刘婷联系公关公司,热搜被撤,新闻稿被撤,这则八卦飞快地被压了下去。 速度之快制止了消息更进一步的蔓延,但也在“有幸”看到了这些消息的人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速度看起来确实是位不得了的大佬的手笔! 刘婷带着关雨很快就赶到了沈清的公寓,可沈清并不在公寓里,而此刻是晚上十一点。 刘婷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担心的事好像发生了。 虽然和沈清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感觉沈清并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但是这不代表沈清不会被那个阶层的人的一两句甜言蜜语哄骗走。 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要是对上手段精明的有钱男人,很有可能会误认为那是真爱。 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翌日,刘婷终于联系上了沈清,把大概的情况和沈清说了一遍。 沈清从家中床上坐起,抚着额头,头疼欲裂。 “婷姐,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被包养,我和周家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关系。” “那你——” “我是去看望我的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可以替你作证吗?” 沈清想了想,如果她提出,林雨晴一定会出面帮她作证。 但是眼下把林雨晴推上风口浪尖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可以,但是不太方便。” 沈清深吸了一口气:“婷姐,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处理,我会去想办法的。” 第一次,沈清升起了动用沈家力量的想法。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这些话语并不能重伤她,因为现实认识她的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一不想林雨晴担心,二不想刘婷担心。 她要把这些消息通通压下去。 沈清从床上下来,拾起床尾的一件披肩,刚打开门,谢辰就在走廊上往墙上贴着什么。 她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他们还没有告诉过沈家父母恋爱的事,生怕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在家住了近二十年的谢辰拐走了女儿的事实。 沈清探出半个身子去查看谢辰究竟在做什么。 定睛一看,他正往墙上挂着几幅照片。 “这是?” 这些照片她再熟悉不过,尤其是其中一张,正是她的手机屏保。 全是谢辰在那次欧洲之行中拍的,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轮番着用来当屏保。 原先那里挂着画,但是在谢辰离开后,就空荡荡的了。 时间一久,连曾经挂画留下的印子都快要消去,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你喜欢的风景。” 谢辰的颈后流淌着细密的汗珠,他侧脸看过来,轻笑着。 沈清抬头看了几眼,烦躁的心情好像也沉静了下来。 一面墙的青山绿水和独特的地貌风景,在家里她仿佛都在进行一场旅行。 看出她眼中的渴望,谢辰说:“以后我带你去。” 沈清点点头,拉着他进屋。 “谢辰,我们最近要注意一些,有狗仔跟着我。” “嗯我知道。” 沈清的手扶在床尾,接着说:“我打算让我哥去把这些谣言压下来。” 谢辰笑了下,安抚她:“我已经做了。” “诶?” 她抬起头,谢辰充满安全感的模样就在眼前。 “你只需要放心。” 他的话就像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平了心里一切的褶皱,沈清看着他,前所未有的放心。 过了半晌,沈清抿起嘴露出狡黠的笑容,勾了勾手指:“我有个秘密要和你说。” 闻言,谢辰弯下腰,生得极漂亮的耳朵凑到沈清的唇边,轻轻擦蹭而过。 沈清忽然想起了她拍摄过的那场戏,她始终演不出心动的那场戏。 最后还是因为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谢辰,她才勉勉强强过了。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有些心动,对谢辰,不用演。 “秘密就是——” 她扶住谢辰的脸颊,轻轻转过来,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齿痕,和愈来愈红的印子。 “秘密就是我有点想你。” 她退开半步,门外响起沈南的敲门声。 “谢辰,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饭做好了,该下去吃了。” 说完沈南就要推门而入。 没有上锁的门一下被打开一条小缝。 谢辰眼疾手快,右手摁在门板上,把打开一小缝的门摁了回去,左手擒住沈清的腰肢,往怀里一揽。 “不够。” 说完俯身擒住了她方才调皮搞事的唇,轻轻舔舐。 沈清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谢辰一主动,她立刻缴械投降,腿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好在谢辰还算有良心地托着她的腰,没让她狼狈地因为一个吻就滑落在地。 门外沈南的喊声不断:“请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奇怪的事情。谢辰,我警告你,你现在可不是我哥哥!我可是你的未来大舅子,我劝你对我善良一点!” 身份的改变让沈南在谢辰面前挺直了腰板。 过了许久,谢辰才放过沈清。 打开门,沈南狐疑地看了眼衣衫整齐的两人,视线落在谢辰红红的唇上:“你吃辣椒了吗?” 又挪移到沈清同样嫣红的唇上,点了点头:“这个口红色号不错。” “……” 沈南走在前方,沈清默默在谢辰身后吐槽了一句:“忘了我哥还没谈过恋爱了。” 嗯,沈南,黄金单身汉,但是很不幸地由于过于直男,而母胎solo了八百年。 饭桌上,趁着饭点来作客的小姨又是旧事重提,哪壶不开提哪壶。 “诶,我最近又认识了几个特别好的闺蜜,他们家儿子女儿啊和你们年纪一般大,什么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她热情地说着,始终没有放弃想要当红娘的梦想,“他们条件虽然不比你们,但是也不差的。” 沈父沈母看了看三个孩子,今天意外地附和了一句,倒不是让他们去和小姨推荐的人见面,而是难得问起了恋爱情况。 “你们有喜欢的人了吗?清清,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可以尝试尝试,爸爸妈妈不是老古板。” 沈清呛了一口,做贼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咬嘴里的肉块。 沈南看在眼里哼笑了一声,此刻他就是饭桌上除了当事人以外唯一知道事实的人,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成就感,仿佛自己可以拿捏眼前的两人。 “有了。”沈南代替她回答,“她有次和我说过。” “哦是谁啊?”父母亲的好奇心被勾起。 沈清瞪了沈南一眼,不客气地附赠了一脚,疼得沈南又忍不住喊了一声,清嗓过后,她淡定说:“我是谈恋爱了,等以后再告诉爸妈。” 没等父母反应,小姨倒成了最急的那个人。 “谈恋爱了?!天呐,清清,你可别被外面的男孩子骗了啊!怎么样也得是你两个哥哥这样好的人才行。”小姨担忧地说道,“诶,谢辰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你有中意的小姑娘了吗?” 谢辰放下筷子,擦拭过嘴角,点了点头,平静又慎重地说:“有,已经和她在一起了。” 饭桌上一时热闹起来,沈父沈母开心地问着,只有小姨的红娘梦仿佛破碎了,哀愁地看着一切:“啊这样……那人家条件蛮好的儿子女儿可惜嘞。” 沈清眼里闪过报复的光芒,嘴角一勾。 “不可惜不可惜!小姨,我哥是母胎solo,你可以介绍给他啊!” 沈清笑呵呵地补充,一脚踢在沈南的腿上,顺带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031 没有证据的谣言虽然流窜着,但沈清的关注度仍然在《绵羊说爱你》的热播中持续上升。 沈清的微博粉丝数迅速增长,比男女主的增幅都要高。 廖彦羡慕地发来消息:「我堂堂男主还没有你吸粉,这不科学。」 沈清笑了笑,应付了两句。 她也能感觉到人气的攀升,比如刘婷告诉她,已经有几个品牌在联系商务合作了。沈清和刘婷的观念一致,最重要的是挑选的品牌不能出问题,产品必须安全且不存在虚假宣传,钱是次要的。接商务的目的还是为了让更多手握剧本的人看到她的商业价值。 上一个剧组的“朋友”对她的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沈清在《玻璃春光》剧组疲惫地倚在躺椅中,享受着午休时光。 合理安排仅有的剧组假期、综艺以及商务拍摄,沈清每隔几天就要飞上天一回,身体劳累得她连连大喊想回家。在这之中,她大意中了天气变化的毒,这几天有些轻微感冒,好在不算太严重。浓重的鼻音在后期配音时可以解决。 她多想有个假期去旅行,但是刘婷很冷漠地拒绝了她,告诉她,事业上升期没有假期,只有不停的通稿。有些人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火的机会,必须抓紧了,才能乘上下一班。 两天后,沈清飞回a市录制一个综艺的第一期继续为《绵羊说爱你》做宣传,男主廖彦、女主陈雨菲和她需要连着当三期的嘉宾,分两次拍摄完成。 这次拍摄第一期,两周后再拍摄后两期。 《梦游大世界》性质类似闯关游戏,节目组会结合当地的一些有名景点设置不同关卡,嘉宾分组挑战任务,最先完成的队伍会获得奖励,最末则要接受惩罚。 综艺的风格很常见,但却同风格里游戏环节最惊险刺激的,固定嘉宾阵容强大且综艺感爆棚,节目组擅长制造笑点和剪辑。人员很多,环节也很多,每一个人都必须为了自己的镜头而拼搏。 沈清觉得自己和余苏苏挺有缘的,尤其是在演艺圈里,她们明明从没合作过影视作品,却在综艺上碰面了几回。 余苏苏两年前完成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这是她第一次挑战大屏幕。虽然只是一个女二,但冲向大屏幕几乎是每一个艺人的梦想,有了第一步才会有后面的,她很重视。 整个阵容中,余苏苏和沈清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是比较微妙的,认识但关系似乎不太好。相反,陈雨菲和余苏苏就是公认的圈内好友。不相干的人于是便抱起了吃瓜看戏的心态。 节目的录制场地并不在城中心,而是在比较偏的山区。风景秀丽,有湖泊、小溪、山峦,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虫和挑战。 抵达现场的时候,沈清穿着简单的一身运动服,披了件防水的透明外套,白净的脸藏在鸭舌帽下,红着鼻头。 这两天的天气回暖了一些,但沈清的感冒反而是愈发严重,精神有些萎靡,来之前吃了药才压下一点难受劲。 沈清和余苏苏上一次的相见还是在严语阳出事之前,她跟在严语阳身边,和沈清在餐厅说了一大番话。 只是后来严语阳的阴谋和掩藏在面具之下的丑恶被揭发,他将面对的是法律的制裁。纵使他家底雄厚,也比不过沈家,更比不过沈家和谢家加起来,等待他的毫无疑问是严惩。 “好久不见。” 余苏苏先和沈清打招呼,噙着寡淡的微笑,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嗯,”沈清顿了顿,“要是分到了一组,一起加油吧。” 余苏苏望着她,眼皮几次垂下又抬起,哂笑一声:“沈清,我的捷径不见了,你开心吗?我永远不可能超过你了。” 捷径? 沈清抬起眼,她以为余苏苏知道了严语阳的下限,应该会醒悟。现在看来却并没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余淑,高一的时候我挺欣赏你的,刻苦勤奋,长得也挺讨喜,那个时候我就一直想和你做朋友,可惜没能变得很亲近。去年再次碰见你,还挺意外的,以为我们同在一个圈子里,能成为朋友,现在看来,以前不能的事,隔再多年也是一样的结果。” 停顿换气:“我们不合适,我不和守不住底线的人做朋友,以后再见,是同事。” 说完话,沈清踩着青石板路和其余人汇合,余苏苏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廖彦按住沈清的肩,朝余苏苏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头问沈清:“你和她认识?说什么了?” 沈清:“你是我见过的最八卦的男生诶廖彦。” 廖彦手插腰理直气壮道:“怎么,你性别歧视?不许男生八卦?” “许,许。但我也可以不说。”她吐着舌头跑开。 分组游戏开始,每个人才艺展示,得票最高的人可以最先选人。 这里的大多都是演员,唱歌跳舞不是强项,大多以搞笑和豁得出去取胜,难得的一两个天籁之音立刻被吹捧。 沈清一通五音不全的攻击后,后排的人笑得直不起腰,她倒不以为意,挑挑眉归队。 她长了一张很会唱歌的脸,没想到却是五音不全还带着感冒的鼻音,效果爆炸。 胜者是廖彦,他先把同剧组的陈雨菲和沈清都选进了队,因为男女比例问题,他只能再挑选一个男生,最后的一个名额,他的视线在一群人中扫来扫去,最后定了余苏苏。 正式的竞赛开始,节目组先上了奖品让大家看。 以往的奖品最多也就是一小点金子,大多时候是些品牌赞助的生活用品,图个开心,不会真的有多大的利益纠葛。 但今天的却让所有人感到震惊。 “这个是最后需要抽奖的大奖,价值八十万的yc珠宝品牌的项链一条。” 虽说这里的人咬咬牙买得起,但没有人会阔绰到真的去买这样一条项链。这也是所有人参加过的节目中最大手笔的一次。 节目组的人知道消息的时候也倍感意外,此刻也宣布:“这是yc集团赞助的奖品。” 就单单说这一奖品,就可以成为这一期的吸睛点。 yc,什么概念,最高岭之花的珠宝品牌,品牌历史70多年,一个代言人都未曾有过。价格最低的耳钉也要三万起跳,一直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天仙品牌。 风格优雅大气,概念独特,每次需要捐款的时候它又冲在最前线,捐得最多。在高奢中是异类,却也是其中最顶端的一个。 “我k——”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发出感叹,又想起自己此刻正在节目上,收敛了用词。 沈清拧了拧眉,她家里倒是有几件yc的珠宝,一部分是成年前父母送给她的,一部分是后来自己挑选的。不过就连她也没有想到yc会赞助一个综艺。 看到奖品之后,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原本一场可能是搞笑为主的竞赛,瞬间就充满了斗志,放弃狠话来不带客气的。 第一关的歌词竞猜到第二关的戳气球,廖彦队进展都很顺利,一路领先。 直到第三关的水上运动,沈清站在湖边,渐渐失去血色,僵硬着一张脸看着湖中心的游戏道具。 队伍里的陌生男人干劲十足,一只手飞得老高,喊着口号。 其他人在旁附和了几句。 那人戳了戳一动不动的沈清:“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呆住了?保持你刚才的干劲呀!” 沈清被他推得向湖面踉跄了一步,表情失控地倒抽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草地上,降低的高度才让她短暂拥有了安全感。 为什么要在湖上进行!即便这是人工湖。 虽然她心里清楚节目组做好了保护措施,边上也应该有救生员在待命,但是她根本没有办法站到湖心的那个圆台上去。 如果这是一个较浅的游泳池,她还能鼓起勇气,但是这是看不到底的湖,她控制不住自己打颤的双腿。 湖面上还有各种虫子在开派对。 她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从圆盘上跌落,先是迎面撞向虫子,再沉入湖底的惨象了。 廖彦终于察觉了她的不对劲:“你怕水?” 沈清僵着脖子不打算承认。 她其实会一点游泳,虽然是狗刨的,但是曾经在一片湖泊里忘我玩水时的溺水经历,让她对湖产生了恐惧。 “有一点。”她皱着眉,打算去和节目组提意见。 队伍里直来直去的男人闻言转过头:“你都这么大了不会游泳?” 陈雨菲也举起手说:“我也不怎么会,还是有点怕。” 余苏苏睨了一眼,若有所思,什么也没说。 就在队伍在为这一环节的输赢担忧时,节目组忽然接到了通知。 “什么?yc还管这个呢?他们不是只是赞助奖品吗?什么时候还插手管综艺流程了?”接到通知的人不解地问道。 通讯设备另一头的命令未变:“搬到泳池!人说得对,在湖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担得起吗?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行,我马上做。” 后勤人员立刻将湖面上的道具搬迁到了租住的别墅院子里的泳池,虽然不比湖面那般大,但这家别墅占地面积尤为大,泳池也有50米的标准长度,足以让人在上面玩游戏。 水深1.5m,又确保了安全性。 “怎么突然变卦了?”男人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看着湖面上的动作。 廖彦的舌抵着腔,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低下头。 有人恋爱脑了,但他不挑明。 搬迁到泳池后,沈清的胆子大了不少,区区1.5m不在话下,冲得比前两关更猛,惊呆所有人,节目效果极好。 导演满意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镜头几乎都往沈清脸上怼,这样一张绝美的脸沾着水滴,发丝曲折弯绕在她的鬓角,毫无疑问,会吸引到许多观众。 两天一夜的拍摄计划迎来了夜晚,浩浩荡荡几十人住进别墅,嘉宾们两人一间,抽签决定。 一签下去,沈清和陈雨菲在一间,有人笑说是不是安排好的,都是自己剧组的人在一起。 原本以为一天的拍摄任务已经结束,所有人都笑嘻嘻地回到房间洗漱,准备躺下休息。 没想到缺德的节目组为了更多的素材还准备了隐藏任务,室友洗澡时,另一个室友会接到一张任务卡,每一组不同。 而陈雨菲收到的内容是骗另一位室友到湖边,告诉她一个假任务。而实际的任务则是躲起来,看下室友在黑暗的夜晚会不会受到惊吓,记录下那一刻,但不要一直不出现,要有分寸。 沈清从浴室出来,穿了简单的一身绸缎睡衣,兔子发带圈在她头顶,把碎发都往后梳。 陈雨菲有点惊讶地望着她素净的脸。 沈清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在节目里露出素颜,当然或许是因为她的素颜让人挑不出刺。 她的脸上除了眼下一颗淡淡的痣,没有其余任何瑕疵,卸掉她一贯爱涂的大红唇,她的脸反而因为反差而显现出一种别样的清纯,清纯的同时又夹杂着一点妩媚。 “怎么了?”沈清覆起面膜,察觉出陈雨菲一直在看自己,出声问道。 “哦,”陈雨菲忙回过神,“就是节目组又给了我们一个隐藏任务,要去湖边凉亭边找一个宝箱,对明天的比赛很有用,这是我们组的特别任务,不能告诉别人。” 为了让沈清信服,陈雨菲还拿出了节目组准备好的假任务卡。 沈清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任务卡上: “现在?” 又看向了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节目组这个安排表示怀疑。 “是的,我们出发吧。” 沈清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穿上厚实的外套,拿了房间里的手电筒和陈雨菲一起出去。 山里的夜晚即便没有下雨也十分潮湿,蚊虫一直绕着带着光源的两人飞舞,沈清皱起一张小脸,一只手不停地驱赶。 心里暗自吐槽这是什么离谱的节目组,白天要在深不见底的湖面上活动,夜晚又要寻找宝箱。环节很刺激,但真的让人没有什么安全感。 好在沈清并不怕黑暗,否则对她来说将是蚊虫和黑暗的双重打击。 抵达凉亭边,陈雨菲用手电照着自己的手指了指方向。 “我搜那边,你搜这边,找到的话喊一声就行。” 夜晚是寂静的,除了他们就没有任何其他人,一点风吹草动都显得很大声。 沈清应下:“好。” 夜晚的凉风已经吹得她的双腿打颤,她决定速战速决,把凉亭边找个底朝天,迅速回屋。 从凉亭的边边角角搜到湖前的一大片草坪,沈清始终没有找到所谓宝箱的身影。 而黑暗中,原本可以听见的陈雨菲那边的响动却忽然消失了。 沈清只能听见自己发出的窸窣声响,只要她站定,那么耳边只剩下了风声和呜呜的蚊虫声。 沈清吞咽了一下,手电往边上的灌木丛照射。 “陈雨菲?那个宝箱长什么样子啊?不会是很小的一个吧?” 可是除了树叶的簌簌声外,周围没有应答。 沈清绕过自己寻找的区域,去到陈雨菲负责的右边,寻了寻。 “陈雨菲?你还在吗?” 她皱起眉头,心想陈雨菲不会是迷路了吧?毕竟这里距离别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而除了凉亭边有几盏落地的亮堂路灯外,回别墅的路上只有特别昏暗还一闪一闪的路灯,几乎看不清路。 这样的夜晚,危险重重,她开始担心起陈雨菲。 “陈雨菲——陈雨菲——” 沈清以为此时此刻只有自己一人在着急地寻找落单的陈雨菲,却不知道陈雨菲已经和节目组的几人汇合,躲在树丛里拿着夜间拍摄的摄像机记录着沈清的反应。 “怕了怕了,她找不到你怕了。”边上的人小声说着。 “嘘——别出声,多录一会儿再出去,她综艺感不错的,镜头多点。” 陈雨菲抿着唇看着监视器里的沈清。 沈清呼喊了几十声未果,打算回别墅找一找,她绕过大半圈的湖,想折返,忽然从边上的草丛中跳出了一只边上人家散养的狗,冲着她汪汪大叫。 她虽不怕狗,甚至很喜欢,但是也被吓到了,黑夜中的移动的眼睛就像是恶魔在索命。响亮的叫声在黑夜里响彻云霄。 她下意识往后跑了几步,却意外陷进了湖边的泥泞区域,鞋在湿漉漉的泥巴上滑动,手电筒的光从平射陡然向空中射去,沈清滑倒了,后仰的身躯没能抓住湖边的长草,跌进了湖里。 人工湖有时比海洋还要危险,海滩的边缘总归还有浅浅的区域,而人工湖的深度几乎一样,她刚落进去,脚就够不到底了。 从手中滑出去的手电在泥潭里躺着,面向草坪。 湖面一片黑暗。 沈清努力地踩着水,却找不到岸边的方向,在黑黢黢的夜里越游越偏离岸边。 “快去叫救生员!!” 一直观察着的节目组人员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从灌木丛里冲出来。 其中几人会游泳,但会游泳和会救人是完全两回事。多少新闻里有英勇救人,最后却丧命的例子,没人敢做尝试,只能在岸边寻找木头试图让沈清扒着。 可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木头。 沈清的求生欲驱使她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狗刨能力,但是冰冷的湖水并没有对她格外好。 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冰冷席卷了她的身体,体能开始流失,耳鼻嘴不断地有腥味的湖水涌入。 咕咚咕咚的声音是她唯一能听见的,连岸边人的喊叫声都变得渺小。 她努力向已经被照亮的岸边游去,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踏步。 恐惧感笼罩着她,她开始分不清面前的水是湖水、鼻水还是泪水。 跑回别墅的人脚步已经飞快,却还是要一段时间,冲进别墅他就开始喊。 “救生员在吗!!有人落水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在凉亭边的任务,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没有准备。 此时此刻一种闯了大祸的恐惧心理才占据了他们的心头。 别墅里的人听到响动纷纷出来。 “谁落水了?” “怎么回事?” 却不见救生员的身影。 “沈清落水了!救生员呢!” “救生员回家了啊,不是说让他明早再过来吗?” 话还没有说完,一间不知是谁住着的房间里冲出一个人影,跑速比刚才跑回来的还要快。 湖边,岸边人手电对准的方向是沈清还在努力挣扎着踩水,只是嘴鼻已经开始不断被淹没在水下。 来的人一秒也没有思考便跳了下去,扑通一声过后,用最快的速度游到了沈清身边。 强有力的手笔托起她不断下沉的身体。 出于人的本能,沈清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拽着此人的身体向下沉。 “小清。” 男人并没有被她拉下去,反而是有足够的力量托起她,终于让她能呼吸到一口不掺杂湖水的空气。 她大口且贪婪地吸着气,湿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她又贴在男人身上。 有人来了,她刚才所有憋着的空气反而在此刻释放了。 呼吸紊乱地发出抽噎的声音。 “小清,是我。” 谢辰? 她没有办法出声,却终于放心地把手环上了谢辰的肩,在他肩头大口喘气,才终于慢慢平复。 谢辰托着她游回岸边,湿漉漉地两人从水里走出来,沈清的腿不停打颤,刚才的踩水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四肢已经无力拖动身躯。 节目组的人递来浴巾。 “快快,带沈清回别墅。” 谢辰接过浴巾,把她打颤的身体一包,打横抱起,一语不发地沉着一张脸带她回去。 身后跟着的人长舒一口气:“还好救生员来得及时。” “不是啊,他们说救生员已经回家了。”赶去叫人的工作人员说。 “啊?那这是谁?” “不知道啊,也不是我们的人。” 谢辰走在前面,没有搭理身后不断的议论声。 推开别墅虚掩的大门,里面的人裹着睡袍焦急地等待。 余苏苏站在楼梯上,手紧紧抓着栏杆,拧着眉。 众人看见进来的人,视线先落在他怀中的沈清身上,她正蜷缩在男人胸膛前,有些急促地呼吸着。 看到人没事,大家才舒一口气,视线挪移到脚步未停的男人身上。 这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喂,你是谁?” 抱着沈清的男人没有说话,径直抱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人探究的视线。 只有余苏苏认出了那是谢辰。 苦苦笑了一下。 总归人没事就好。 赶回房的节目组和围在房间外的人担忧的喊了起来。 “虽然是他救了沈清,但这是从哪里来的陌生男人啊!他把人带进屋想干嘛!” 032 沉重的木门内,沈清冷得直发抖,无暇顾及外面的人群有着怎样的争论。 谢辰将湿漉漉的她抱到床上,水滴顺着衣料滴到床褥上,他浑然不在意。神情严肃地进到浴室拿出一块干燥的浴巾,又往浴缸里放热水。 沈清哆嗦着拨开眼前粘连在皮肤上的发丝,平时红润的脸此刻透出一种冷掉的蓝色来,嘴唇在寒冷的湖水里被浸泡至失色,惨白的一张小脸抬起看向谢辰。 “你怎么在这?” 她问道。 发出的声音却像雨帘似的断断续续,一声深一声浅,控制不好。 谢辰的眉心紧紧聚拢着,他的声音也克制不住地有些发抖,沈清想大抵是因为他也在冷水中泡了许久。 “知道你在这里,得空想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着眉头解起沈清衣领的扣子。 “先去洗个热水澡。” 他缓缓说着,触碰着布料的修长手指轻轻颤抖。 “嗯。” 沈清应下,难得乖巧又没有攻击性地低下头,配合着谢辰解开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的衣服。 认识二十多年,沈清见过谢辰只穿泳裤的模样,也被谢辰看见过自己穿着比基尼又或是内衣的模样。但像这样等待着他亲手解开一颗一颗扣子却是第一次,沈清还是有些拘谨的。 坐了良久,手上的力量渐渐回来了一些。扣子解到腰间,衣服还摇摇欲坠地搭在身上,沈清伸手握住了谢辰的指尖,捏在手掌心里。 她停顿了片刻说:“抱我进浴缸吧。” 谢辰眸中映着的光颤动一番:“好。” 片刻时间,浴缸里已经盛满了热水,谢辰抱着沈清推开虚掩的浴室门,怀里的她睡衣划开一道口子,身上雪白又冰冷的肌肤若隐若现。 谢辰将沈清放置到浴缸旁,冰入骨的脚丫先触碰到热烫的水,一股暖意从脚底心一直往上涌,舒服了不少。 谢辰垂了眼说:“我先出去,有事随时喊我。” “好。” 门外参加综艺的嘉宾和节目组的人正不停地说着什么,廖彦从人群后方的楼梯上走下来,睨了一眼紧闭的门。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不能这样任他和沈清在一个房间。” 廖彦犹豫了片刻,指着那扇门说:“他是我团队的人,考过救生员证,救人出于本能,请放心。” 众人纷纷扭过头看向他,愁眉未展,听他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放心:“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名声不好。” 廖彦摆摆手:“我已经叫了沈清的小助理下来照顾她,经纪人明天一早就会来。之前拍戏的时候,她们都和他打过照面,可以放心。” 话听到这里,大家才放心,由沈清的小助理照顾还差不多。 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各回各房,节目组的人惊魂未定还在断断续续数落着出这个主意的人。大抵就是上级数落下级。 其实该节目以往也有很多缺德且惊险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在黑暗中吓人,让嘉宾从点燃的两团火之间的窄路穿行过去。有次嘉宾在火堆中险些窒息,被救出后一直吐着黑色的东西,最后因为对方咖位不大,选择了赔偿息事宁人。 刺激的项目为节目带来了高于竞争对手的收视率和话题度,但同时也伴随着风险,只是还未尝到过恶果。 一顿数落过后,负责人舒了口气:“还好廖彦团队的人有救生员证,人救上来了就好。” 负责人觉得没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大事,一切都不是太晚。 廖彦站在门外,领着关雨过去,间隙瞥了一眼节目组的人。 恐怕这次不会就这么过去了。 关雨一进屋,抬眼就看到整个人湿透了的谢辰,怔了怔,讶异地看着他:“不是说是廖彦团队的人救的吗……” 廖彦在门外透过门缝笑着小声说:“权宜之计懂吗?” 关雨皱了皱眉:“你们也认识?” 谢辰抬眼:“几面之缘。” 关雨有点惊讶于小白脸居然和廖彦认识。 廖彦在门外掩嘴笑。 几面,这几面怕是数百面。 关雨也来不及深究沈清的男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随意猜测了一番,可能是热恋期离不开他,就带他进来了。 她进到浴室,看见沈清倒在热气腾腾的水下,露出闭嘴呼吸,其余整个人都浸泡在里面,一块浴巾散着飘在水里,遮挡住了许多肌肤。 “清姐,你不该带男朋友来录制现场的,要是被发现了……” 关雨叹了口气劝说着。 沈清闭着眼,也没有力气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牵起嘴角:“他要是不在,我可能没命了。” 人不是她带来的,但是她现在很庆幸他在。 “也是。” 关雨摸了摸后脑勺,从结果来说是该庆幸,可是沈清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恋爱脑,也许哪天就会被曝光。 男友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翌日,众人从睡梦中醒来时谢辰已经不在别墅里了。 沈清在他房间的床上醒来,摸着空荡荡的另一边。 昨晚他好像还在,睡前还能听见他在安抚自己。 天蒙蒙亮就赶来的刘婷在一楼客厅和节目组的人谈话。 公司的决定,沈清退出节目的录制,回家休息养身体。 刘婷其实还挺意外的,毕竟这档综艺的话题度不小,原本以为只会退出第二天的录制,等待两周后录制后两期,没想到公司下来的决定是退出全程。 节目组象征性地挽留一番未果,只好妥协。 等播出时只能以沈清身体不适的缘由解释。 没想到的是,两天后,节目组曾经令多位艺人陷入险境的事实被媒体爆料,甚至有一人因此落下了病根,每天都要吃药。 谢辰看着手里该节目的资料,手指扶在眉间,懊悔自己没有提前做足够的调查,而是在之后才知道发生过的一切。 爆料一出,全网指责节目组不顾安全只要话题度的行为,事态发酵两天,上头下达了必须整顿的命令,节目的录制也被暂停。 廖彦在电话里半开玩笑的吐槽:“我们失去了一个宣传的机会。” 当然,他知道谢辰那样做是正确的。 之后,沈清没有再参与《绵羊说爱你》的宣传活动,休整完回到了《玻璃春光》的剧组,安心把剩下的剧情拍摄完成。 陈雨菲几次向她道歉,沈清都说没关系,本身是节目组的问题。 《绵羊说爱你》的播放量最后集均过亿,超额完成了目标,男女主和沈清都涨了不少粉,伴随着人气而来的有更多的辱骂声也有了更多的剧本挑选机会。 但几乎每一个人对沈清的评价都成为了——一个完美的花瓶。 虽然这个评价并不是因为她的演技有多烂,但还是刺激到了沈清。 当花瓶无可厚非,但她并不想当一樽普通的花瓶,得是能养最艳丽最富有生机的花朵的花瓶。 「我觉得她很适合演一些花瓶角色,别的不说,颜值还是很好看的。」 「只要她不作妖,不要老是营销,就还好。」 沈清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 在拍摄完成《玻璃春光》后的休息时间中,沈清专注在读剧本,有大制作的女二,也有不少女主戏来找她。她废寝忘食地读,却总觉得欠缺一点能激起她想演的欲望的部分。 刘婷在旁问她:“没有喜欢的?” 沈清倒在沙发里,仰头叹气:“嗯。” 刘婷思索了片刻,拿出另一则剧本递给她。 “这是袁睿群的新戏,有个配角的戏在试镜中,我看过剧本,非常好,是冲击奖项去的。但是筹备时间很久,需要去非常艰苦的环境拍摄,袁导也是出了名的要求高,一部片子他可能会花一年的时间去磨。你吃不吃得起这个苦。” 刘婷的一番话勾起了沈清的兴趣,她接过剧本花了一天的时间读。 戏的名字叫《象群》,讲述我国境内和境外的象群,以及生活在它们栖息地周围的人群的故事。主角看似是大象,实际却是通过象群里的社会关系来影射人的社会关系。 丛林、原始、艰苦是沈清读完后可以想象出来的拍摄环境。 从前她所有的剧都是在现代都市里完成的,精致的戏服,相对来说干净舒适的拍摄环境,《象群》将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婷姐,我要去试镜。” 她原本的目标就是证明她可以有好演技,而不是赚钱,这样的剧本才是她想要得到的,现在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乐于借此来证明自己。 第一次的试镜,来的人是副导演,只看了一眼沈清便说形象不合适。 她长得和生活在丛林里的人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关系,一张十分现代都市化的脸无法诠释出他们想要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评价,沈清没有放弃,她准备了许久,拿出了从前在校时的冲劲,对待自己想要得到的事物势在必得的心态。 终于,刘婷争取到了第二次的试镜机会,试镜导演是袁睿群本人。 他给出了和副导演完全相反的评价。 袁导的意思是:沈清的演技完全不合格,长相过于现代都市化和艳丽,但是,她却是他见过的最有妩媚感的人。她没有办法饰演原本想要的角色,但可以尝试另一个戏份差不多的角色——一个因为长相过于不同而和自己的族人有了完全不同命运的女人。 但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沈清必须提前去拍摄地居住一个月,让自己融入当地的环境中。 沈清应了。 她告诉谢辰,她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在他管理公司完成他的使命时,她也有她的使命。 也许从小到大听惯了的她做不成事的言语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一个悄然降临的证明机会使她不再假装对这些言论毫不在意。 她和刘婷以及关雨飞往了z市,一座她此前从未去过的城市,坐落在她从未踏足过的省份的边缘。 风景秀丽,动物种类繁多,周围的人淳朴,对于沈清来说不适应的还是借住家庭墙壁上的爬虫和时不时会断的水电。 丛林中的虫子将成为她最大的阻碍,她决定在电影的筹备阶段多在z市待一个月,适应两个月。 当她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不适应的人反而是谢辰。 原本在a市他可以很轻易地见到沈清,但在z市,他面对的首先是几小时的飞机,再是8小时的颠簸车程,而车程中随时遇到一场暴雨切断山路的可能性不低,层层阻碍。 第一晚,沈清躺在极硬的木板床上,盖着潮湿带着一股霉味的被褥,穿着外衣睡下。 听主人说,被褥已经是他们洗过许多回的,只是丛林里潮湿,没有办法保持干燥整洁,他们为此还深感抱歉。 沈清心里原本存在的嫌意顿时荡然无存,反而生出了一种罪恶感。 明明是她过来麻烦别人的,她是来适应这里的环境的,而不是来把这里当成酒店住的。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沈清握着手机在一片蚊虫的嗡嗡声中缩在被褥里,不让自己的任何一寸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谢辰,我想你了。” 刘婷需要来回奔波,进山同住不现实,每次8小时的车程太过残忍。只能让关雨陪着。 电话里谢辰刚接完一通电话,神情严肃,听到她的话微微展开眉心,声音缓和:“还想坚持吗?” 他大可以轻易地动用关系塞一个类似的角色给她,即便是袁睿群这样的导演,也给过不少有背景的人重要角色。人际关系似乎是大部分人绕不开的一部分,除非放弃市场。 但是谢辰知道这不是沈清想要的,这证明不了她,否则从她第一部戏开始她就可以带资进组,自己当女主。 沈清躲在霉味的被子里,蜷缩起身体,不给虫子一丝一毫的机会,沉默了好久说:“想的。” “好,”谢辰说,“你想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接你,在你任何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他的这句话,就像脚底心窜起一片暖流,沈清顿时得到了安慰。 从隔壁房间的窗户溜出来的关雨的呼噜声不再那么刺耳。 “嗯,好。”她轻轻笑了。 两周以后,陆续有其他演员也赶到这里,像她来时一样,提着大包小包,看着面前的房子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每一个人也都还是咬牙坚定地住了进来,每一天都在努力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和沈清一起学习当地人的习惯。 就连导演袁睿群也来了。 原来他说的要沈清单独适应一个月是吓唬她的,事实是整个剧组的人都要为了这部戏提前来适应。 在正式开拍之前,他们将在这里学习生活习惯,不断讨论,修改剧本。 沈清第一次见识到了袁睿群这样的大导的工作习惯,有些震撼和吃惊。 半个月过去,关雨身体出现了不适,找了人接她回a市,沈清和剧组的其余人留在这里。 沈清拉过无数次的肚子,在夜晚辗转难眠地捂着肚子,她会忍不住带着哭腔打电话给远在a市的谢辰寻求安慰。 渐渐地,在一些嘈杂的声音中她也能睡去,看见小虫子不会再尖叫,当然,大一点的恶心一点的,她仍旧会原地起跳。 春天来了,沈清听闻a市的桃花开了,湖边的柳树垂落,随风摆动,和煦温暖的气候让大家脱下了厚实的羽绒服,换上了各式各样轻便的衣物。 沈清听着,也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否值得。 但容不得她怀疑,在袁睿群的带领下,剧组的人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跟着当地人一起照顾这里的大象,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 沈清扎着低低的马尾,白皙的皮肤在每日的曝晒和劳作下变得越来越红棕,她又瘦了不少,纤细的身体被粗布麻衣包裹着,站在扑闪着耳朵的大象旁。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随着风漾起的发丝沿着她的脸颊轻拂。 袁导离开这里一周后又回来,远远地看见她。 “那个是谁?”他指了指,一时没有认出。 “沈清啊。” 他停顿了许久,看恰好的阳光照射在沈清的脸庞上,单纯和妩媚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是一种原始丛林里难得一见的美丽。 此时此刻她与角色仿佛融为一体。 袁睿群杵在原地观察许久,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感觉对了。” 筹备的工作事实上比所有人想的还要久,等到正式开拍,天气已经入夏,z市更是潮湿闷热,穿多一件衣服不一会儿就能在皮肤上捂出红点点来。 谢辰几次想要过来,沈清都拒绝了,她怕自己看见了谢辰就会动摇决心。 - 一年后,电影上映。 沈清在发布会上,皮肤已经恢复到白皙红润的模样,模样与在z市完全不同。 彼时《玻璃春光》已经播完,沈清的人气反超了余苏苏,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流量,许多人认识她。 有的人因为《玻璃春光》而对沈清改观了,觉得她感情戏也不错,虽然谈不上多细腻,但在流量花中已是佼佼者。 有的人还是抓着一年前的绯闻不放,说她一定是被一个金主包养了。 《象群》上映前网上的声音出奇一致。 即便是对她有着好感的人也在怀疑,一个流量闯进非舒适区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沈清去干嘛的?好好的电影干嘛要找流量演员?」 「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去丛林里当领导的吗?」 「我都不想去看了。肯定是她金主塞她进去的。」 当然,上映的第一天上座率还是爆棚了,大多是冲着袁睿群的口碑去的,还有的是冲着得过奖的男女主,也有人是打算吐槽沈清去的。 网友们甚至开始等着一些吐槽up主团建吐槽沈清了。 等了两天后,等来的却是对沈清的夸赞。 「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 「举手投足间都在勾引人。」 「说实话,我哭了。她演技进步真的很大。」 沈清饰演的角色本就是一个生活在当地的美丽女子,她原是隔壁山村的人,为了供弟弟念书,被家里人卖到这个地方,成了家,跟着没有感情的老公过着日子。 日复一日,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开始变得麻木,每一天只是望着穿过林间树叶的阳光,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城市里来的志愿者闯入了当地人平静的生活。 电影的女主是当地人中的一个纯真质朴的女子,和男主相爱,而沈清就是那个想要借着勾引志愿者逃出此地的角色。 志愿者似乎并没有被她勾引,他最终没能带她出去。 但在袁睿群的镜头中,情愫蔓延在两人之间,网上讨论最激烈的就是志愿者是否对沈清的角色心动过,而沈清又是否对志愿心动过,又或者只是利用。 大多数人的答案是,他们都心动过。 只是有太多的因素掺杂在他们之间,所有的心动都变成了隐忍。 沈清饰演的角色被囚禁在此处,大象是她生活里唯一的慰藉,当地的一些男性趁着丈夫不在的时候也会来侵犯她,虽没有胆量进行到最后,却也将她折磨得很惨。 披头散发是她在这部剧里最常见的造型,杂草般的毛躁头发出现在一张美丽的脸上,她双目无神,对生活仿佛没有期盼。 她原是一个考上了市里高中打算好好念书的穷苦孩子,她想借读书的机会改变一家人的命运,最后被嫁到此处。 电影里沈清最后出现的一幕是她洗漱漱好了长长的发髻,长及腰的头发低低地垂落在肩下。 她跟着象群走进大山,她告诉志愿者,翻过这座山,她就能逃出这里,如果以后能在别的城市相见就好了。 而电影最后也没有这个角色的结局。 她是否逃出去了成了谜。 她或许死在了路上,或许成功逃了出去,又或许被抓了回去。 在每一个观众心里都有了不同的答案。 袁睿群的才华就是能让配角都出色的同时,又不夺走男女主的光环。 每一个角色都被塑造得立体又饱满,同时他的作品还不仅仅是小众的文艺作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契合市场的口味,让大部分观众都能被剧情吸引,不会觉得“无聊”。 那一年的电影节,沈清一袭鲜绿色的长裙出席,白瓷般的肤色再次在人群眼前晃动,散发着光芒。 谢辰作为主办方之一坐在台下,无人知道他和沈清的关系,也没有托任何关系。 《象群》获得了许多奖项,包括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女主奖,而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沈清获得了最佳女配奖。 大多数人心里明白她这次的演绎配得上这个奖,可又对这一切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 一时间,沈清的话题度又爆了。 最明显的还要数她在大多数人眼中的印象改变了,他们不再认为沈清只是一樽花瓶。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演技的飞跃离不开一个好导演一遍又一遍的指导,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清说她最感谢的就是导演。 获奖感言时她说: “最想感谢的是就是我们的袁睿群导演,谢谢他让我提前去适应环境,谢谢他能耐心花两个小时教我演一场戏。也感谢所有的同事,感谢家人。” 她顿了顿,一双明眸望向台下最前排的一人,嘴角一弯,露出微笑。 “也感谢我的爱人,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一直支持我。也感谢我自己,最终没有放弃,只有坚持才能完成人生理想,以后也会继续努力的。” 一时哗然。 #沈清男朋友登上了热搜。 「什么,沈清居然有男朋友了吗??不会是在大庭广众下表白自己的金主吧?」 033 就在网民各自猜测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圈内人的爆料。 「沈清的男朋友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皮相倒是很好。但她这个小男友应该是瞒着金主的,有哪个金主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外面还有男人呢?」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反驳的声音巨多,占领高地的声音站在了沈清这一边。 网友a:应该?哪个圈内人爆料还用应该这种词,真是笑死人了。 网友b:刚拿了奖,颁奖典礼都还没结束呢,黑通稿就安排上了?这是动到了谁的蛋糕啊,这么心急地想要黑人,连编都编不像。 眼见舆论的风向倏然转变,爆料人发了一条微博。 「呵呵,等着。」 过了三分钟,他发出了整整12张照片,一眼扫去,大多都是差不多的,从同一个方向拍摄,几乎是每一秒就按下一次快门。 前六张照片,是一年半之前就小范围爆过的沈清坐豪车从别墅区离开,后又进入一个富人小区。当时她的热度远远比不上现在,爆料也只是三线女演员和她之间的粉黑大战,许多人并不知道。后来粉上沈清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这些。 多少受到了点冲击,产生了怀疑。 后六张照片,才让人们真的信服爆料人是圈内人。 照片拍摄的角度是在沈清的背后,视角很低,像是用身体做着遮掩偷拍的。 走在前方的沈清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六张连拍里,从牵手到相视一笑,再到笑得倾倒在男人身上,动作很连贯,很甜蜜,看客甚至能够脑补出一张动图。 照片里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一身黑色的衣服穿着低调。由于两人走在较为昏暗的街上,手机的夜晚拍摄功能又不够清晰,看不清男人衣服的牌子和脸。 但其中有一张他的侧脸,依稀可以看到他的轮廓,毫无疑问,男人的长相应该很英俊。 爆料人甚至嚣张地挑衅道:「我还拿到了这小男友的一张3/4正脸照,粉丝别再洗了。」 见风使舵是网友作为一个群体时展现的特征。 网友a:「卧槽,实锤!第一次见这么实锤的锤!」 网友b:「?万一她男朋友就是个富二代呢?」 爆料人回复:「我的圈内朋友,和沈清一起工作过,这人就是一个软饭男。酒店钱沈清出,衣服也是沈清给他买,富二代?可别逗我笑了。」 舆论发酵,借着沈清获奖的风头,新最佳女配的桃色绯闻瞬间传开,各种猜测都出现。 有人说这个男人不太像个软饭男,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又突出。 又有人说,想吃软饭肯定得有一张吸引人的脸呀。 可任网上言论满天飞,颁奖典礼仍在进行。 沈清的最佳女配过后,《象群》又获得了最佳影片奖,全组的主创人员上台。 身后的画面里,他们的皮肤比起现在黝黑许多,妆面也是在还原一种在山中生活的模样。而此时,浩浩荡荡的一排人,礼服加身,气质不凡,画面看上去很割裂。 但这也正是演员需要做到的,角色不应该给人一种你只是在演你自己的感觉。 导演代表全组发表了获奖感言。 长长的一段,临场发挥,当他说到沈清时,袁睿群缓缓侧过头往沈清的方向瞧了一眼,欣慰地笑了笑。 “一开始拍摄的时候,我经常需要花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给沈清讲戏和演示,她的演技太生硬了,完全不行。但好在讲完之后,她还是能演出那个感觉,直到后来,我看到了她身上的进步,她甚至开始主动给我反馈了,有的时候意见想法与我不同,我一听,诶,她说得真不错。沈清呢,是这里面给我惊喜最大的一个,所以说,演员还是好好□□,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肯努力。” 台下的人鼓掌,袁睿群的这番话会让业内许多人认可沈清,毕竟,那可是袁睿群说“好”的人。 想必以后也会有更多好的剧本找上她。 颁奖完毕,沈清轻轻撩起密黑长发,提着裙摆,跟在剧组其余人身后从台侧下来。 去往自己座位上的路途经第一排,踩在绵软的毯上,高跟鞋一脚一个深印,几秒过后毯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她目不斜视,余光却瞥见坐在第一排的谢辰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摇臂摄像机紧紧追在沈清的身旁,记录她的一步和一笑。 直播的画面中,沈清温和而又平静的脸倏然升起一抹甜香的笑。 无人知道她为何忽地笑,或许是因为拿奖的快乐,她轻轻揪着丝滑的裙摆,一扬,飘落在第一排一个男人的脚边。 像蝴蝶的落速,缓慢翩飞。 镜头掠过男人的脸庞,他的面上带着和沈清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拇指和食指轻轻触碰摩挲了一秒,挺拔的身躯显出不凡的气宇,而他的视线一路从沈清的裙摆升到她明媚的脸蛋上,最后定格。 弹幕里有人说他的眼神仿佛是看上了沈清,她是他所有。 立刻又有人反驳道,那分明像是迎接自己国度的公主。 于是有人问,他是谁? 厚实的地毯铺在地面上,不可避免地有一些隆起的不平坦区域,精致的鞋尖不慎被那隆起绊倒,沈清在众目睽睽下向前倾倒。 或许她能自己找到平衡,这是所有人脑海中下意识出现的想法。 而下一瞬,于万千瞩目中,方才那俊朗的男人起了身,伸出手扶住沈清的手腕,另一只手绅士地握拳搭在她腰间,找到了平衡。 沈清抬起头,蓬起的发丝扫过男人的脸颊,只见她似乎毫不意外地笑了,朱唇微张,皓齿微动。 从她的口型上,能判断出她是说了声谢谢。 合乎情理。 短暂的身体接触后,两人相□□了点头,体面地分开,沈钦沿着低低的台阶走到后面的位置上坐下。 摇臂摄像机这才没有继续追着她。 弹幕上炸了。 「这个男人是谁?是明星吗?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 「不可能!如果他是明星,我一定对他过目不忘!圈里根本找不到这么有贵气的人!」 「第一排坐的是主办方吧?」 等直播的录屏和截图传到微博上,讨论进阶了。 网友h:「可惜没有截到正脸啊,都是从沈清边上的夹缝中看到的部分。」 网友i:「我暂停了,你们看这个侧脸,是不是有点像沈清的男朋友?」 网友j:「是有一点点像,但是沈清男朋友那张太糊了,这个也没拍到正脸,不好认。」 网友k:「他们两个的动作太绅士了吧,男女朋友不会这么交流的。而且不是说沈清男朋友是小白脸吗,怎么可能是主办方的人。」 对于直播中短暂出现的男人,网友讨论不出他和沈清有什么关系,热度也就渐渐淡去。 最后还在执着的话题无非是——沈清真的被包养了吗?沈清真的还养着一个小白脸吗?这个年轻的主办方帅哥叫什么名字? 沈清依旧没有搭理网上的谣言,工作室也只是发着她今天礼服的照片。 粉丝大部分在愉快地舔颜和祝贺她获奖,也有一小部分在下面谴责工作室的不作为。 「你们是哑巴吗?拿了钱倒是澄清啊,就任由谣言这样散播,要你们有何用!」 「告造谣者!」 这一两年来,大部分人都习惯了沈清的沉默,无论是说她耍大牌的谣言,还是绯闻相关的谣言,她从没有做过回应,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 翌日,在逐渐平息的混乱中,爆料人似乎没有要放过沈清的意思。 他依言放出了沈清男友的正面照,瞬间就像海洋下方发生了地震,掀起海啸。 网友a:「我滴老天鹅,这也太帅了吧……」 网友b:「这就是那个小白脸,我要是有钱我也想包,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多少钱才能养得起啊!我要变成富婆!」 网友c:「还真和直播里那个男人挺像的,这大概就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相似点吧。」 这次,沈清和刘婷关雨联系上了,三个人对坐在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神情严肃。 刘婷多少有些慌乱,虽说被包养这事没有证据,但是沈清有个男朋友却是实打实的了。并且刘婷一直以为沈清的男朋友还真是一个除了脸和勇气以外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软饭男。 “虽然演员没有什么不能谈恋爱的说法,但是上升期被爆男朋友,还是会对你的人气有打击的。”刘婷忧心忡忡。 沈清倒是很平静:“人气这个东西,顺其自然就好。” 原本,她就想转型了。 《象群》这类型的作品才是她真正想要拍摄的。 在实力之外,人气只是锦上添花。 刘婷点了点头,思来想去,气得把一文件册往桌上摔。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照片!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沈清抬了抬眼,语气平淡说:“那些照片,都是在h市拍摄《玻璃春光》期间的吧。” 她的视线轻轻挪移到关雨脸上,后者仿佛也忧心忡忡,只是双手靠在两腿的侧边,紧紧绷着,脸上的肌肉也是。 刘婷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是啊,是那个时期的,而且这个距离,不像是狗仔能拍到的。” 狗仔拍到还能存到一年半后的今天,耐心未免也太好了。 “嗯,这个角度只能是自己人拍的。”沈清把话撂下,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在她的记忆里,谁在那天的场景里站在她背后,能拍到那张背影图。谁又在她的侧前方,能拍到谢辰的3/4正脸。 似乎都有了猜测。 关雨一语不发地蜷起了手指,面上的神色变得暗淡无光,咬着下唇。 刘婷叹了几口气,还是在联系公关处理这件事。 “我来处理,清清你就好好准备发布会的事。” 虽然交男朋友并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但还是要尽量转移网友的注意力,降低会造成的打击。 - 同天下午,知名高岭之花珠宝品牌yc突然发了一条微博,是一个女明星的剪影,而海报上赫然写着几个字——代言人。 yc可是从没有过代言人的品牌,高冷是他们的品牌调性,除了在捐款上。 知道yc的大部分人,即使买不起,对yc也还是颇有好感的,设计美丽又独特,捐款冲在最前线,低调不营销。 这样一个品牌忽然宣布要拥有代言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他们已经从剪影中认出那人是沈清。 弧度刚好的高挺鼻梁,小巧的鼻尖,几乎完美的骨相,还有她标志性的曲线。 太好认了。 网友a:「我的天……这资源,太炸了。」 网友b:「yc啊,这可是yc,沈清居然能拿到代言人,我以为最多给个批发的title,挚友大使那种。」 网友c:「这资源你和我说她没有金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根据预热海报中的信息,两天后,他们将正式公布代言人是谁,并同时举办品牌发布会。 代言人是谁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关注这类消息的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品牌发布会,他们总想看看yc究竟为什么看中了沈清。 虽然她最近的热度高涨,但论流量比不过顶流,论实力更有获得了最佳女演员的实力派艺人们。 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呢? 刘婷被yc联系时,她可是惊掉了下巴,好久都没能按回去,真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yc这一个商务,抵得过其他所有。 有了yc,其他奢侈品都不用再考虑了,这就是最好的。 034 发布会当天。 记者媒体一窝蜂地涌去,在被安保人员围起的圈外,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拿着相机的人。人头攒动,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 不一会儿,现场的空调就失去了效果,淹没在人群里,没有人还能感受到空调的凉爽。 人群中有记者媒体,也有来拍沈清美照的站姐,翘首以盼。 品牌方的代表人举着话筒走到场地中间,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 而在这之前,她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的笑容,宣布了另一则重磅消息。 yc珠宝的母公司,旗下拥有多家高奢品牌的亚洲最大奢侈品集团——「与木」的总裁亲临现场。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与木」,它旗下的品牌小到化妆品大到车都有,但集团的掌门人一直以来都很低调,没有特别关注过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关注过的人知道总裁姓谢名宇,前几年还偶尔有出现过,这几年却是一次也没有公开露面过,有传言说已经换了人,可鲜少有人了解真实的情况。 上世纪时,谢宇和他夫人的故事还曾是圈子里的一段佳话,一些老人喜欢说说,只可惜听说二十多年前夫人出车祸去世了。 后来谢宇才变得越来越低调,直接搬到了美国居住。 媒体没想到今天不仅能拍到最近的话题女王沈清,还能拍到与木的总裁,这真是意外之喜。 在不停咔嚓的快门声以及人群的躁动声中,一个身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侧门走到了当中央。 干净利落的短发,齐整收好的袖口和领口,笔挺颀长的身躯,近乎雕刻般的身材,在一秒产生几百张照片的现场,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 男人比所有人以为的要年轻许多,这根本不是谢宇,如传闻所说,「与木」换了总裁,一位年轻英俊,几乎无人见过的。 他的鼻梁高挺,眼眶较为深邃,眼睛里盛满了现场闪动的灯光,却幽深神秘。嘴角的笑似有若无,而眼底却如同茫茫的冰雪天地,没有融入过多的感情。 他只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幅画。 而让所有人惊叹的不只有他的俊朗,还有这张他们在哪儿见过的脸。 “这不就是沈清的那个小白脸男朋友吗!!” “我出现幻觉了吗?还是我脸盲认错了?” 品牌方的人再次举起话筒介绍道:“这是「与木」集团的总裁谢辰先生。” 在一旁已经被这个消息惊得呆愣的刘婷和关雨这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中央那个气度不凡的贵气男人真的就是她们见过许多面的谢辰。 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而是大富大贵。 刘婷的下巴又被惊掉了,她张着嘴看着发生的一切,回想起一些见面时的细节,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蠢笨,怎么会真信了谢辰是个小白脸的事。 关雨的表情变得复杂,惊讶中带了丝惶恐,指甲不安地往肉里掐。 无言中,沈清被什么中年男人包养的谣言不攻自破。年轻帅气的男友是这个级别的富贵,谁会想不开找一个已婚老男人? 大部分的人在糊图中都会比现实更好看,毕竟模糊是一种天然滤镜。 而谢辰相反,面对面看谢辰比那网上清晰度不高的照片里要帅上太多。 众人陷在惊讶和谢辰的颜值中,直到听到他举起话筒,用低沉却清朗的声音说出: “欢迎yc的品牌代言人——沈清。” 这才有了实感。 话音一落。 在他侧过身的深情注目中,一身紫色纱裙的沈清从同一个侧门走出,紫色和她的白皙皮肤相衬,更突显了她的气质。 沈清提着裙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肩上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动,灵动又惊艳。 她往谢辰身侧一站,才刚站定,露出标准的面对媒体的笑容,身旁的谢辰就已将视线落在她的侧颜上,左手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右手,手掌心感觉到她的回握。 谢辰漠然的一张脸上终于露出温和的笑容。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好看的。 一切不言而喻。 他和她的关系如何,已不用再猜测。 当红的女艺人和「与木」总裁是一对,热搜直接登顶,微博几乎瘫痪,一直刷新不出来的小圆圈成了大部分微博网友看到的东西。 当日拍下3700万项链的慈善晚宴上的人终于认出他,原来是「与木」的人,难怪拍条项链不用犹豫。 相机对着两人一顿拍。 帅哥美女?不,这是天仙配。 两人站在一起,太过养眼,让人挪不开眼,不舍得眨眼。 网友a:「……卧槽,沈清这是傍了个大的啊。」 网友b:「果然漂亮女艺人还是要配有钱人啊,进娱乐圈谁不想嫁个豪门呢。」 网友c:「我不羡慕嫁豪门的,因为多半都是些老头子,但我羡慕嫁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啊!」 网友d:「这身份差距,不一定会结婚啊,现在高调秀恩爱,到时候说分就分了。谢辰这种身份的人结婚,肯定还是看中门当户对啊。」 在这之外,发布会还邀请到了著名的黄金单身汉——沈氏集团的沈南。 众人琢磨不透沈南为何会来发布会,难道是他和yc或者与木有合作吗? 沈南的好看和谢辰是不同类型的,谢辰更为疏离和冰冷,只在沈清身边时融化,而沈南更像是暖阳,整个人朝气蓬勃。 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沈清。 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再一想两人的名字——沈清、沈南。 一种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笑容满面的沈南接过话筒,侧身看了看身旁的两人,挑起眉毛:“我是来祝我妹妹和妹夫幸福的。” 这可是他占谢辰便宜的大好时光。 从前谢辰是他的哥哥,沈南还得唤他一声“辰哥”,如今沈南成了谢辰的小舅子,欣喜地挺直了腰板,享受着自己的新身份。 热搜第二瞬间又变成了#沈南沈清 这下微博是彻底瘫痪了,刷新五分钟,阅读两秒钟。 「……配,太配了,绝配,天仙配。」 「之前还说她被包养,是我浅薄了,那车怕不是沈清自己的。」 「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了诶。」 是啊,谣言在一天之内瓦解得连残渣都不剩。 那位得意洋洋的爆料人忽然销声匿迹了,不论评论区和转发区怎么呼喊他,之前五分钟发一条微博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yc的微博在这时刻又发了一条新的。 yc永久代言人——沈清。 永久是多久,其含义任何人都懂。 有多珍贵,有多珍视。 035 如果被问起这几天网络上最火爆的话题是什么,那答案几乎都是沈清的身份以及她和谢辰的关系。 而在此刻,沈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出来营业,也没有在路上被偶遇。 她打算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她定好了去欧洲的机票,打算给谢辰一个惊喜。 而在这之前,沈清还要处理一件事。 复天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沈清、刘婷、关雨还有一位被拉扯进来的上司,四人对坐,气氛降至了冰点。 刘婷看着查到的资料,不愿相信,痛心疾首又愤怒。 她把一沓资料推到关雨面前,食指不断点着白纸黑字,似乎马上就要把那张纸戳穿了:“真是你给的?” 关雨抿着唇,不说话。一直低低垂下的头表达着她的懊悔。 刘婷不理解,皱起眉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卧底?还是有什么隐情?” 可人生中的大多数都没有这么多复杂的理由。 因为,人性经不起诱惑。 “因为……钱。” 她的声音很小,小得像是一只要吸血的蚊子飞过耳侧。 人可以因为钱出卖朋友甚至家人,何况她和沈清说到底只是工作关系呢,助理的工作当一辈子也不过是那点钱。 关雨已经厌倦了精打细算过日子,跟着沈清她见到了别人花钱可以有多爽快,她也想。 她为沈清守住过一次底线,但奈何对方学会了加价,她抵挡不住那诱惑。 “清姐,对不起……”她小声哭嚷着,从天而降的钱并没有使她变得快乐,反倒是每天战战兢兢地过活,一点也不快乐,“不过还好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毕竟她可是沈氏集团的千金,她的男朋友可是谢辰,她能有什么事呢。 无论是被包养还是养了小白脸的传闻都已烟消云散。 关雨以此来安慰自己,再者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散布谣言的人,她只不过是把照片提供给了出钱一方,至于那些看图编故事的话语都不是她写的。 一直没说话,只是抱手坐在一旁的沈清抬起眼觑了她一瞬。 关雨的头埋得更低了,知道沈清的身份以后,她就不再和沈清那么亲近了,她需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生怕沈清用她的身份使点手段把自己给怎么着了。 刘婷连续叹气了好几声,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很浓,最后甩手说:“你又不是吃不起饭的孩子,你要真有困难你可以和我说啊,怎么能这么做?” 关雨沉默片刻:“我只是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拍成照片发给了别人,我没有造谣也没有故意伤害。” 办公室桌上的一盆草已经枯了一半,凋黄的叶片弯下腰垂进土里,沈清伸手拨了拨,站起身。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以后不会再一起工作了。” 面对沈清的话,关雨僵了许久,最终点下头。 她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不是什么坏结果,换份工作就好了。 一直在仿佛不存在的上司轻咳了咳:“关雨,你被开除了。” 正当关雨开始畅想未来,办公室的门忽地被推开,进来的人让关雨更畏缩了。 谢辰慢条斯理地摘掉脖颈上的围巾,是沈清逛街时精心挑选的,他身上沾了些深秋的寒冷,看向沈清的眼神也润和。 沈清打量那条围巾在他身上的模样,唇角上挑,心满意足地眉毛上扬微微一笑。 真好看,很配他。 而谢辰的视线一离开沈清,倏然变得冷漠,大掌向后伸出,身后的助理谢天添配合完美地把资料袋交到他手里。 啪。 文件被重重地摔在关雨面前的桌上,谢辰逼近她,居高临下的眼神里含着不加掩藏的愠怒。 “没有故意伤害?” 顶着英俊的脸吐出寒冰般的语气。 刘婷看着忽然闯入公司的谢辰,不知所措地在他和上司之间来回看,她都不知道谢辰这忽如其来的气愤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是清清的——” 她正打算介绍。 谢辰的话还没有说完,刚好在她之前,与之并行。 “开除是不够的。” 关雨的身子抖得像筛子,合在一起摆放在双腿之间的手被她捏得又青又白。 她没有打开眼前的资料袋,毕竟她对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一清二楚。 沈清睨了一眼谢辰的态度,探身拾过资料,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内容,脸色变得不太好。 能被利益利用的人,想必不会只有一次。 她还在想,当初在酒店里,是谁能够进入她还没有退掉的房间里窃取内衣的。一开始沈清觉得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往后觉得是私生神通广大,再后来查出他们和内衣丢失的事没有半分关系。 沈清想不到其他人,但也未曾怀疑到关雨的头上过。 谢辰半沓下眼帘,眉头微蹙,冷眼看关雨:“和严语阳一起为非作歹的人都已搜出,在他家中找到的不属于他的物件是他‘朋友’所得,只不过,他供出了你。” 沈清的胸口略微有些起伏,视线从谢辰身上唰一下挪回关雨:“这么说她是严语阳的人?” 在她身边伏着这么久,越想越后怕。 “倒不是,她是为了利。” 从严语阳那批人和散布谣言的那批人那里,搜到了多笔和关雨的金钱交易。 从窃取沈清的内衣给严语阳,到向狗仔暴露沈清的行踪,再到亲自拍下照片卖给对家,全部有她的一份。 她看似从未亲自动手伤害沈清,可样样都在拉低自己的底线,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钱。 享受过快钱的滋味,回头再看工资,显得乏味。自然是甘愿冒险的。 面对沈清、谢辰和刘婷的注目,关雨抬不起头,这样被当作罪人盯看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沉寂的片刻后,办公室里进来了警察,领着关雨出去,她无论如何也会面对拘留和档案上新添的几笔。 谢辰和谢天添动作如出一辙,手微微搭在裤兜上,后侧着身看警察带离关雨直到门再度被关上。 刘婷只觉得自己已经要窒息了,房间里的气压太低,除她和上司之外的三人都插着兜,一语不发。 “这是沈清的男朋——” 正当她打算再次介绍谢辰时,宛若不存在的上司又开口了:“老板。” 而这一声分明是对着谢辰喊的。 刘婷煞是吃惊,想和沈清交换眼神,却发现她一点也不意外。 谢辰侧过身,向受惊吓的刘婷解释道:“之前公司的人和严语阳有所联系,所以我拖朋友接手了。” 刘婷恍惚地抚着额头开始复盘,好像是这样,所以当时她才被要求离开,为了安插那个没有底线的男经纪人来。 只是实在没有想到让自己回公司的新老板会是谢辰,她之前还总说谢辰是小白脸。 谢辰是自己老板的身份可比他是「与木」总裁还吓人。 谢辰补充道:“不过我并没有干预她的演艺路。” 刘婷顿时正色,表达了自己要好好对待沈清的决心。 - 任网上风云变幻,短时间内都与沈清无关了。 她有些累,想休息。 当她把想去旅行的消息告诉谢辰时,他同意得很快,事实上,他和沈清有着相同的想法,他也想和沈清去旅行,为此安排好了工作,空出了时间。 飞机缓缓在跑道上慢行,沈清和谢辰已落地冰岛,窗外的天和a市的完全不同,隔着窗都能感受到冷风的呼啸。 坐上机场到酒店的车,整座城一片冷寂,像是蒙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滤镜。 现在是十一月的中旬,下午四点,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已经日落,迎来了漫长的黑夜。 住进酒店,吃完一餐,沈清躺进柔软的被窝,把自己卷成了一个饭团,露出一个小小脑袋看着房间里的谢辰。 “这是第一次只有我们两人的旅行吧。” 谢辰停下收拾的动作:“嗯。” 沈清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笑着说:“你记不记得我20岁那年,我们去的海南。” “记得。” 那是她生日前夕,一家人一起去休假,海南潮湿炎热,有着美丽的海边风景。 海南与冰岛比,气候上真是极与极,极致的热与极致的冷。 沈清单手托住下巴,看着眼前的男人,恍如隔世。 那个时候他们以一家人的身份出行,关系和现在不同,但谢辰还是在她眼前,照顾着她。 “有天我还吃坏肚子了。” 谢辰似有若无地笑着:“是,你不听劝。” 她吃坏了肚子,被父母勒令在酒店休息,到不了海边玩耍,在商场精心挑选的比基尼也没有机会穿到海边。 原本父母是让沈南照顾她,可那个天杀的亲哥选择去海边和美女嬉戏,双手一摊,把任务推给了谢辰。 那个时候她的房间里也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她和他,安静又潮湿。 沈清眨了眨眼,从紧致的被褥中伸出的小手扯住了谢辰的衣角:“那你记得那套比基尼吗?”她顿了顿,澄澈的眼里闪过流光,“我带来了。” 谢辰的身躯一顿,转身面向她,高挑的身体蹲下,视线与她的齐平。 散到脸颊前侧的发丝被谢辰伸手一捋,干净地挂在耳后,他轻轻扬起嘴角笑了声:“你想在这里穿?” 冰天雪地的冰岛。 沈清努了努嘴:“万一有机会。” 谢辰说:“好,我努力找找。” 沈清满意地一笑:“谢辰,你还记得我穿那套比基尼的样子吗?” 虽然她并不擅游泳,但她后来也还是拥有了很多套新的,即便是穿着在海滩上转悠也是舒服的。 但对她来说这套是最有意义的,是别的再漂亮的比基尼也无法取代的,便选择带来了。 谢辰的瞳孔暗了暗,喉结上下滚了一刻:“不记得了。” 沈清挑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胡说,你分明是记得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吧?” 根据他日记上的记载,他对自己的喜欢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 眼见瞒不过,谢辰低头无可奈何地一笑:“嗯。”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沈清俏皮的笑声。 冰岛的安静像是刻入骨中的,耳边或许有着风雪的啸声,却会从心底升起一种孤寂感,这也许就是为何这里的自杀率并不低的原因。 有人享受孤独,有人死于孤独和抑郁,但它是美丽的。 沈清饭团扭着身体侧眼看向窗外的黑夜。 天黑得真早,漫漫长夜,难道都用来睡觉吗? 她忽然好奇地一问:“那么那个时候你看到我的样子,有心动吗?” 谢辰蹲在床侧,面对沈清又转回来的脸:“嗯。” “你藏得可真好。” 安静地聆听彼此的心跳声。 036 那时,她因为不满于无法去海边玩耍,只能呆呆看着房间外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小型游泳池,里面的水很干净,上面飘着两片落叶,风一动,落叶就在勾引她前去玩乐。 她不听劝地躲到谢辰无法进入的洗手间内,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一身比基尼,走回房间。 二十岁的沈清已然发育完全,和现在的窈窕曲线没有什么区别,几根线和三块布料裹不住她散发出的诱惑。 彼时她没有注意到谢辰暗下去的眸光,和短暂别过的脸上闪过的克制与隐忍。 沈清从行李箱中拿出她可爱又好笑的救生圈,打起气来。 修长笔直的腿和因此动作而变得挺翘的身姿就在谢辰面前,他转过身,拉开通往院子的门,在院中的躺椅上小憩,也为静心。 片刻后,沈清拎着她的小黄鸭游泳圈走出,长发被盘到脑后,露出纤细漂亮的肩颈线,雪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扎眼,却又令人挪不开目光。 “谢辰!”彼时20岁的沈清扬着声音喊他。 赤|裸的足踩在鹅卵石上,疼得呲牙咧嘴。 下一秒她就跳到了谢辰的身上,双手勾着他的颈,双腿环着他的腰,模样像极了一只树獭正抱着它依赖的大树。 谢辰却是僵在了原地,双手愣愣地悬在空中。 很显然,她并不知道一个25岁年轻气盛的男人被喜欢的人这样熊抱,会如何。 她把拖鞋留在了房间里,而去往泳池的路铺满了鹅卵石。 她皱起眉头,那时还不可一世的性子让她把谢辰当成了马儿,单手勾住他的颈,上半身更是贴紧了他,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在空中画圈。 “谢辰你带我过去泳池边。” 命令的口吻和夏日她冰滑的肌肤。 一阵暖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掩盖谢辰砰砰的心跳声。 她的身体在下坠,她要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才能牢牢抓紧谢辰。 沈清不悦地皱起眉,最后还是谢辰托住了她下滑的双腿,才没有让她全身和鹅卵石来个亲密接触。 走到泳池边,小恶魔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歪着脑袋,上半身远离了一些,双手搭在谢辰的肩上眨巴着眼睛问他:“你带换洗衣物了对吧。” 谢辰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 下一秒,沈清勾住他的颈,全身一用力,带着他一起摔入泳池。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池水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是快乐,她死死抱着谢辰不松手,知道他会给自己安全感。 片刻后,谢辰在泳池里站直了身体,带着沈清跃到水面上。 “你——”他有点生气,眉头微蹙,打算以兄长的身份数落她。 “啊啊啊谢辰,我要掉下去了,你的手别松开。”她的声音透出惊慌,慌乱地抱紧谢辰,指使他抱住自己。 “……沈清,你肚子不痛了吗?”他一边扶住她下滑的身躯,一边严肃地问。 “早就不痛了!要不是爸妈不让我去,我也不至于在这小水池里玩!”她嘟嚷着抱怨,“我一个人玩太无聊了,你得陪我。” 谢辰皱起眉:“我没带泳衣。” “反正有换洗衣物。”沈清并不把这当一回事,“你放心我一个人玩水吗?” 谢辰努力冷着声说:“放心。” “谢辰!你是我哥!你不能不管我!”她气鼓鼓地反驳,腿踢着水,在水面下激起一阵阵水流。 谢辰蹙眉,伸手握住了她不安分踢动着水的双腿,她的脚踝很细,轻易地被他掌握在手心。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沈清,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爸妈让你管着我,你得负责。” 谢辰的指腹前些天受了轻伤,此刻那在愈合的伤口正轻轻在她脚腕处摩挲,一阵酥|的感觉传递到沈清的心里。 “我会负责,但是,我不是你的哥哥,沈南才是。” 沈清被他忽然的严肃语气怔到,眼神不停地左右挪移,而谢辰的目光却牢牢地跟着她,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好嘛,不是就不是……陪我玩就行。” 她的脚踝被谢辰拿捏在手心,动弹不得,在水流中失去重心的身体只能攀上他这棵“大树”。 “啊我的救生圈忘了拿下来了。” 谢辰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一下。 下一秒沈清说:“万一我溺水了,你记得要救我。” 那一整天,沈清都不明白谢辰为何看起来有点奇怪,比往常更沉默,在泳池里跟着她,又远离她。 - 沈清窝在卷成团的被褥里,从回忆里脱身,瞧着眼前的谢辰,说出虎狼之词。 “谢辰,老实说,你那个时候对我有非分之想吗?” 果不其然,面前的谢辰怔了怔,沈清的眼睛像自带了显微镜,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喉结的高低变动,眼神的变换。 谢辰右脚边还是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里面赫然躺着她的衣物,从外衣到内衣,大剌剌地在那,没有隐藏。 他一语不发,房间里安静得令人不适。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沈清用食指戳了戳他肩到胸的中间位置,发觉触感挺好,又戳了几下,“好啊谢辰你,瞒得够久的。” “没有。” 谢辰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一双如墨的眼睛像老鹰锁定猎物,看向她,不容她逃避。 是没有吗? 或许是不敢。 他那时的身份是枷锁,也是责任。纵使他有,也会化为没有。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和她的关系悄然发生了变化,有些规则他已不必遵守,有些念想也不必隐藏。 他的目光锢住沈清想要闪躲的眼神,微敞的领口露出他有些许泛红的皮肤。 此时此刻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袖口被他卷起在手肘处以方便整理东西,却无意中拉紧了布料。 这些年他做过的身材管理很有效果,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此刻若隐若现的肌肉就在沈清的眼前晃动。 沈清干燥的唇嗓有些疼,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咬着下唇润湿嘴角,努力不去看摆在眼前的诱惑。 “没有就没有……我魅力不足行了吧。”她偷偷上挑着眼看他严肃的神情,“你不用这么严肃嘛。” 沈清的另一只胳膊被她自己包在了被褥中,此刻动弹不得,唯一能活动的手又被掌握在谢辰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她很识时务地怂了。 谢辰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可容不得开玩笑。 “谁说的?”谢辰道。 她愣了下:“说什么?” 谢辰的视线落在她泛着晶莹剔透的光的唇上,挪开。 “谁说的你魅力不足?” “我……还不是因为你说你对我没有非——唔!” 少顷,谢辰的身躯一靠近,她的唇瓣被咬住了,力道却不重。 像是在惩罚她对自己的怀疑,又或者是对他的怀疑。 沈清的手被折在他胸膛前,身体动弹不得,仿佛只能接受他来吻自己,失去了主导权。 谢辰的右手扶住了她从被褥中伸出的后颈,慢慢移动到她的后脑勺,轻松掌握,轻松撬开她紧闭的双唇。 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溃了她的防线。 沈清开始忘我地沉溺在他的亲吻中,迷失地开始轻轻舔舐他。 她亲手包好的被褥成了锁住自己的工具,迫使她停留在原地,无处可逃。 但这却让她有了独特的感受,她身体的悸动完完全全被掩藏在被褥中,他看不见。 “谢辰……你耍赖。”她小声嘟囔,额头和谢辰的紧贴在一起。 轻轻的笑声从谢辰的唇间溢出:“我怎么耍赖了?” “我动不了,你居然趁这个时候亲我。”她控诉道。 “是谁让你动弹不了的?”谢辰反问她,手掌心轻轻揉着她日常会感到酸痛的肩颈。 沈清哑口无言,是她自己。 面对她的沉默,谢辰开口了:“此时此刻,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嗡一下。 沈清脑海里警铃大作。 上扬的视线落进谢辰眼底。 他不会是说真的吧? 对着一个饭团卷有非分之想? 037 led的灯牌在黑色的夜景里行使着照亮街道的职责,长街尽头的大教堂顶端十字架发着光,在雪夜中很是显眼,周围笼罩着一圈光晕,在信与不信的人心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灯火通明的商店里还有前来购物的人,街上不热闹不冷清却仍然会让人感到孤独。 漫漫长夜无尽头,冬季的阳光要等到九点之后才会升起,当地的人或许已经适应,但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这很新鲜,同时也需要去思考要如何消磨这段时间。 宽敞的房间中。 一对男女紧靠在一起的额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沈清被困于作茧自缚的被褥中动弹不得。 听了谢辰方才的话,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毕竟,他们相处这么多年,谢辰还从来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 诚实得令人害臊,不加掩饰得令人惶恐。 他在下一秒对自己做出什么好似也不会奇怪。 “你……” 沈清的手被他抓在手里成了“人质”,她也不知究竟是自己的手在往上挪移,还是谢辰抓着自己在往上移动,结果是她的手贴到了谢辰的脸颊,手心起了火,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他的皮肤很好,光滑干净,没有一些男生身上的坏特点。 谢辰望着她,眼里噙着笑。 沈清看出了他戏谑的意味,生气地要抽出自己的手。 “你害怕了?”谢辰问道。 沈清似乎觉得他说这话极为不可思议,皱起好看的鼻子,哼唧了一声,一脸状似不屑的表情:“怎么可能。” 她压低了眉毛,不悦地问谢辰:“你是在取笑我吗?” 谢辰挑了挑眉,语气淡然地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我都看到你笑了。再说了,你要是真对我有非分之想,你怎么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呢?” 谢辰握紧她的手微微松开,沈清趁此机会抽回了自己的手。 看着她像一只蜗牛缩回自己的壳中,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全身都藏进被褥中。 谢辰抬起眼:“也许你真的会害怕。” 他说这话时一直低着眼,直至说完之后才抬起,一双眸锁住了她一瞬间的慌乱。 沈清被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唬住了,露在被褥外的脑袋学着乌龟的动作缩回去一寸,纤长的脖子变成短短一截,看上去有些滑稽。 谢辰低笑看着她:“怕了?” 沈清连连摇头,抿着唇模样倔强,却是说不出嘴硬的话来了。 怂得非常彻底。 看着她难得露出的怂样,谢辰很是受用地轻扯了扯嘴角:“下次不要说大话了,小心听的人当真了。” 他的手最后在沈清饭团的头顶轻轻一抚,起身做起方才被沈清打断的正事。 房间里只剩下谢辰叠衣服的声音,沈清把头低低地埋进被单里,呼吸着不充足的空气,过了一会儿,胸口憋得慌。 她就这么无声地趴着,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把鼻子压塌了,才会不肯抬起头。 一直待到谢辰理完了所有的行李,回过头看好似已经在酣睡的沈清,他迈着极轻的可以与猫步媲美的步伐走到床边,想要调整她这奇怪的姿势。 沈清忽然防备地从龟壳被褥中昂起头,倒抽了一口气息,像是刚从梦中醒来。 她警惕得像竖起刺的刺猬,眼睛因为紧张而快速眨动着:“你要做什么?” 谢辰慢条斯理说:“你打算一直这么睡觉?” 沈清愣了一秒,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此刻的装扮,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已经让她的身体感到僵硬和疲惫,迫切地需要出来拉伸一下。 她摇了摇头:“不。” 话说完,她立刻开始了自我挣扎,努力的模样特别像在快要干涸的泥潭中挣扎的鱼,做着无用功。 尝试了三分钟后,沈清大汗淋漓,她立刻放弃了,抬起头,不情不愿地用无力的声音“命令”道:“谢辰你帮帮我。” 谢辰觑了一眼她此时此刻的模样,是她自己的杰作。 他没有动,低笑了一声:“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似乎更有谈判的资格。” 他的话简直就像是在和人谈判,只不过语气里又含着笑。 沈清气得鼓起嘴:“谢辰我警告你,你可别想着趁人之危,否则等我出来了,一定会狠狠收拾你的。” 谢辰的手刚打算解救动弹不得的她出来,听此一言,手停在被褥边,牵动唇角轻笑:“怎么样算趁人之危?” 沈清一愣。 谢辰又问:“刚才那样算吗?” “算……算的。”沈清被谢辰的话带了去,被褥里的潮热已经闷得她大脑昏昏沉沉。 谢辰离开床一尺,再问:“那我救你出来,你岂不是会收拾我。” 这可真是流氓逻辑了。 沈清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谢辰。 他似乎根本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高冷人设,那层外皮底下藏着闷骚呢。 她发觉有时候自己根本拿捏不住谢辰,而是经常被他反将一军。 “刚才那个就先放过你了,那个不算。” 她挣扎着扭动身体,试图通过滚动来解开这被褥。 谢辰手一抵,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算吗?” 搭在被褥上的指腹轻轻摩挲,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沈清,像一只狐狸似的在谋算些什么。 沈清警觉起来,眼睛睁得更圆溜了,随时做好了再次缩回被子中的准备。 怂就是她今晚的作战方式。 “既然不算,”谢辰说话时顿了顿,似乎给了沈清思考和猜测的时间,“那我再占你一次便宜,可以吗?” 原本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忽地蹲下,快速下落又靠近的脸庞让沈清来不及反应,急急地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吻并没有落下,耳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闭眼是无效的防御措施。” 他耍了她。 他似乎真的在悉心教导她如何防御一个色|狼。 “你——” 沈清急急地要回嘴,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变轻,回头看,被褥已经被谢辰翻过一角。 “我需要你配合转几圈。” 谢辰说着抱起庞大的一个沈清饭团卷,扶着她站起来。 沈清感觉头部充血,晕晕乎乎地看着比自己矮的谢辰。 哦对,她现在站在床上,而谢辰在床边。 她和他之间隔着两三层被子,距离甚远。 还没等沈清反应过来,谢辰口中的转圈就发生了。他抱着她,一点点抽离厚实的被褥,沈清一点点感受着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变近。 天旋地转的,她的头发都在旋转中变得散乱,横七竖八的头发像鸟窝里伸出的枝桠。 最后砰一下她倒向谢辰,身体像轻柔的羽毛,歪斜地拿他当作支点,头枕在他的肩颈间,感受着忽然与皮肤接触的凉爽。 深呼吸了好几下,她说:“谢辰,你可真流氓。” 话虽重,语气却是在撒娇。 谢辰双臂一展,美国式的无辜样,身体又岿然不动支撑着她的重量。 “是你倒下来的。” 沈清愤愤地挥舞起小粉拳,在谢辰的面前掠过好几回,可他的眼睫连颤都没颤,沈清疑惑:“出于人类的本能,你不是应该闭眼吗?” 沈清努嘴:“真是非人类。” 居然没有下意识闪躲的本能。 谢辰:“我说过,闭眼是无效的防御措施。” 冷静得让人感到不爽,突显出她的聒噪和无能狂怒。 忽然,一个点子从她脑海里闪过,她抿着嘴,灵动的双眼不受控地开始在房间里挪移,先是看向顶灯,又是看向书桌,嘴角被面部肌肉牵动着扬起来。 谢辰将她表情的所有变换都收入了眼帘,低低笑了声。 “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也有必须闭眼才能躲过的攻击。”她娇俏地扭转过身,纤细的食指点着谢辰的肩,力道不足以推动他一分一毫。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穿比基尼的机会不用找了,我现在就穿给你看。” 谢辰不置一词,任由已经解脱束缚的沈清撒欢似的从行李箱周围蹦进浴室。 他站在书桌边,忍不住沉沉一笑。 她到底明不明白,这样危险的是谁? 又或者,她是故意的。 谢辰坐在椅子上阖眼片刻,左侧传来了响动,睁开眼,沈清裹着浴巾走出来,浴巾上方就只有两根细带子从她颈后绕过,剩下的裸|露的区域就只有她的肩颈,和屋外的雪一样白,只是掺杂着润红。 谢辰侧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表情也是风平浪静。 沈清窥了半天,也没窥出他半点心动来。 他的眼神不加掩饰也未有克制地向下移动。 浴巾只盖到沈清的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肌肉线条完美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 那细细的脚踝,就是当年谢辰在泳池里捉住的地方。 沈清心里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她和谢辰认定了关系,可除了晚宴回来那一晚,险些在他家擦枪走火外,他们最多不过是亲吻。谢辰几乎连动手动脚都没有。 如果她的男朋友不是谢辰,而是别人,她或许会觉得不动手动脚才是对的,否则就是真流氓。 可她从出生起就认识谢辰,他要真是喜欢自己这么久了,怎么能在确认关系后,还忍耐这么久,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一次要求。 即使谢辰说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沈清也不大相信。 要么是她没有魅力,要么是谢辰不行。 沈清一定要否定掉其中一点。 老实说,她想和谢辰试试。 从亲密无间到紧密不分,是什么样的变化。 沈清清了清嗓子:“你不许闭眼,你说过的,闭眼是无效的防御。如果你动了什么想法,我允许你说出来。” 谢辰点了点头。 沈清的手在浴巾上哆嗦了一分钟,还是没放下。 又不是没看过。 但是此刻怎么就那么怪呢。 或许是没有泳池没有阳光,这样要求别人盯着自己的比基尼,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我……” 她需要加点勇气。 谢辰眼眸里的光暗下去,他低头片刻,垂下的睫毛掩住他深不可测的眼睛。 倏然间,他站起身,两步跨到沈清面前,指尖落在了她手边,提着那浴巾。 他的眼神在询问她。 沈清阖起眼,松开了自己的手,浴巾还没有下坠,被握在谢辰手心。 过了半晌,就在她睁眼之际,浴巾掠过她细滑的肌肤,落到脚边,堆起高高的山丘,掩住了她的脚踝。 凉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无可避免地又冲撞进谢辰汪洋般的墨色眼底。 大洋中心是几近于黑的蓝,深不可测。 他看着她,最先是眼睛,尔后是锁骨,再往下挪移。 他们之间明明隔着半臂的距离,沈清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触碰到了,莫名烧了起来。 可接着,谢辰再抬起眼与她对视时,竟还是最开始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除了喉结滚动了几番外,没有区别。 沈清又突然被浇了盆冷水,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没有什么……之想吗?” 末尾她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长长的马尾从她的右肩落下,谢辰的眼神片刻掠过那处。 这漫漫长夜,只有他们的冰岛酒店,他没有想法? 他明知故问:“什么样的想法?” “我……你……我们,”她的手胡乱在身前比划,最后停下,一字一顿正色道:“虽然这可能有点难以启齿,但是谢辰你是不是不行?” 谢辰唇角的微扬一滞,眼神看过来,看得沈清冷不丁后退了半步。 “就我们的交情,就算你真的不行,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毕竟她没法想象自己和别人做什么,那还不如用高科技了。 谢辰冷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一步一步把沈清逼到了浴室和卧室之间的磨砂玻璃上。 冰冷的触感冻得沈清的身躯向前耸了耸,这短暂的两秒,被谢辰抓住了。 他的手探到了沈清的腰后,托着她。 “沈清,你对我有些误会。” 沈清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除我之外你有过女朋友吗?” 谢辰:“没有。” 沈清:“那你怎么能说自己行呢?你都没有实践过。” 谢辰:“……” 不得不说,很难找到反驳的方向。 谢辰望着怀里认证思考这件事的人,片刻后,沉声说:“去买避|孕|套。” 不知道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过高,还是他们太过靠近彼此,气息都掺着暧昧,沈清被谢辰话里的严肃和认真给唬住了。 “也,也不是非得是今晚……” 谢辰回头觑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想让误会过今晚。” 沈清正色:“我不是那么猴急的人。” 谢辰已经走到了门边,又走回来,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那我是。” 完了,这可真是惹祸上身躲也躲不掉了。 房门已经咔一声被打开,谢辰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意已决,沈清捏着手心,冒着汗。 选择使出杀手锏。 “我来月事了!” 开门的动作停下,只留出一条缝,谢辰回过身:“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时间。” 沈清的视线闪躲:“这个月不太……准!” 见鬼,他们刚下飞机过来酒店,冰岛的风景还未看,就先做,也未免太离谱了点。 她低下头:“今天不做行吗?我有点饿了。” 半晌,门关上。 谢辰把房卡丢回书桌上,今日的动作比平日格外大一些,藏着些许燥意。 “衣服穿上,我带你去吃饭。” 沈清吐了吐舌,听话地回到浴室穿上衣服。 谢辰坐在椅子里,平息着胸腔里的燥热。 正是因为他护了她二十几年,才处处想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原本是个对这些事极为厌恶的人。 连亲吻都不喜欢。 沈清如今这般反应也是在谢辰意料之外。 从浴室里走出来,沈清恰好看到他低着头阖眼作思的模样。 抿起唇,沈清有了罪恶感。 她确实是饿了。 再说了,她穿着比基尼,他却穿着高领毛衣和长裤,文质彬彬地站在那。 那画面看着令人心中动荡,看过的电影中的斯文败类在那一刻都变成了谢辰的脸。 沈清不希望是她要出来的,她希望是谢辰主动的。 再说了,半路出去买套这种事,也太尴尬了。 当晚,他们吃过晚饭,坐在床上看恐怖电影。 冰岛的气愤特别适合一些阴郁恐怖的色调,可惜电影不够恐怖,看着看着,沈清直接在柔软的枕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是8点,太阳还未升起,天空只是蒙蒙亮了。 她和谢辰说自己要去楼下买几瓶水,裹着羽绒衣悄悄地潜进边上的超市。 为了不再出现情动到半路却要出去买套的情况。 沈清小心翼翼地问店员:“doyousellcondomhere?” 店员懂英语,抬起俊俏的一张脸,打量了她一眼,露出笑容:“yes.” 说着他指给她看,并询问她要哪个号的。 …… 她怎么知道?她又没看过。 虽然她不想低估谢辰,但是万一呢?要是不合适岂不是更尴尬。更何况这里是北欧。 她想了想,all了所有size。 购物完毕,沈清拎着几瓶水,兜里藏着秘密物品,神色自若地回到房间。 - 第二天的行程是去bruarfoss瀑布,也叫做蓝色秘境瀑布。 沈清和谢辰跟着当地人的车到达目的地,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强冷风有足够把人吹倒的力量。 谢辰靠近她,牵起她戴着厚实手套的手,把她歪斜的帽子重新扶正戴好:“靠紧我。” 沈清的口鼻埋在围巾里,小声地应:“嗯。” 不得不说,很有安全感。 谢辰这块人形挡风牌挡去了一半的风,她才得以抬起头览尽眼前的景色。 最远处是灰黑色的山脉,乌云低沉,掩盖住山峰。近处的云白一些,只是天空仍有些灰蒙蒙。 眼前还没有瀑布,却有河流的潺潺水声游荡在耳,藏在风声中。枯黄色的草长得很高,被风吹出各式各样的形状,像梵高的画成了真。 他们需要徒步一段路程才能抵达瀑布边。 在冰岛,时间是漫长的。 在这儿,尤其是非市中心的地方,耳边最常听到的全是大自然的声音。 大自然是吵闹的,但却不是让人烦心的,摒去了高楼大厦,广阔天地一览无余,心也就静了下来。 走了许久,瀑布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在一片黑色的岩石中。 脚边是潺潺的水流。 水是碧蓝色的,比晴空还要透亮,梦幻得像是有群发着蓝光的仙子藏在水底。 白色的浪花与沫勾勒出水流的轮廓,仅看脚下都已是仙境。再往前走,瀑布的水声掩盖过了风声,水流湍急地从高处的岩石之间落下。 瀑布的高度并不高,反而与整条溪流有种连贯感,并不割裂。 天地间的配色像是只有在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一般。 沈清耽溺于这美景,靠着谢辰,说起胡话。 “我听说在这里许愿就会实现。” 他们手牵着手。 谢辰问她:“听谁说?” “神仙托梦给我的。” “这里是欧洲,可能不归那位神仙管。”谢辰低笑。 沈清眨了眨眼,偏过头:“你不要煞风景,你就说许不许愿吧。” 谢辰点头:“许。” 沈清又笑逐颜开:“我听说这里的愿望要说出来才会灵。” 说完她挤眉弄眼地暗示一旁的领路人,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对方很是配合地笑着说是。 她抬起头,趴在谢辰怀里问:“那你有什么愿望?说来给这片土地上的神仙听听。” 谢辰扶着她的背:“神仙可是叫沈清?” 她大言不惭:“嗯。” 谢辰抬头,远远地望向天际线,云卷云舒,广阔的天地更让人觉得渺小。 他动了动唇瓣,很轻声,被身后的瀑布声掩盖过去。 沈清提音量:“你说得太轻了!神仙听不见!大点声!” 她有点期望那个愿望会和自己有关。 她现在已经完全是深陷恋爱中的样子了。 远离工作,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暂时变成一个恋爱脑。 毕竟甜滋滋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谢辰低头,瞳孔倒映着溪水的碧蓝色,像银河般美丽。 “我和神仙说,可不可以替我问问一个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沈清的人,愿不意和我结婚。” 038 从bruarfoss瀑布回来的路上,沈清一直把脸埋在围巾里,时不时偷偷侧过头看一眼谢辰,又急急地缩回去。 她听见谢辰的那句话了,在愣神一秒后,却又装作被风声淹没没有听见,问了一遍。 谢辰笑了笑,凑到她耳旁说:“不急,找一个风平浪静的天,我会再说与你听。” 沈清晃神了一会,左手已经被谢辰拉住,转过头看他,他正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沈清也看向窗外,越是广阔的视野,天显得越是低,尤其是在远处的天际线那,好像云朵已经压到了山脊,走过去伸出手便能触碰到。 雷克雅未克的冬天和a市的完全不同,a市算是潮湿的南方,多半是魔法攻击的冷,无论穿多少件衣服,刺骨的冷还是会从脚底心钻上来,从骨头里洇出的冷。 雷克雅未克的冷体现在漫天的大雪与风,沈清时常在一阵北风中站不住脚,雪地靴在冰面上滑行小段距离,时刻担心自己会摔一屁股蹲。 市中心比她想象得要热闹不少,没有印象中的那般冷清。许多商店已经早早开始为圣诞节做准备,毕竟那是西方世界里最重要的节日。 他们随处一逛,走进了一家二手店,里面什么都卖,从孩童玩具到锅碗瓢盆都有。 沈清被一些北欧特色的餐盘杯具吸引了目光,停滞住,缓慢挑选了起来。 手里攥着一组郁金香图案的餐盘,指尖又在其余的几个之间来回游移。 她不经意一问:“谢辰,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辰从一旁走过来:“你喜欢的都行。” 沈清下意识接话:“以后要一起用的嘛,总要有你喜欢的。” 说完她愣神了,这话的意思好像已经在畅想婚后或是同居生活了,她支支吾吾地改口:“我挑不出来,你帮我挑挑。” 谢辰低笑一声:“都买了吧。” 沈清抬头:“你疯了?行李箱可放不下。” “寄回去。” 沈清流连忘返地瞧了瞧那些她取舍不了的漂亮物件,接受了谢辰的提议,最后面对的就是比物品本身价格还要昂贵的邮费。 “你看上什么了吗?” 这样的二手市场在欧洲并不新鲜,许多人喜欢来这里购买,价格比新的低上不少。而沈清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价格,而是因为这里不止有生活用品,也有一些特别的老旧物品,这些物件在常规的市场不多见。比如一百年前的柜子,亦有自由画家的画作,很便宜,低价的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过一二百,却画得极好。 沈清零散又挑选了一些后才离开。 晚餐他们在酒店附近解决,又在周围逛了逛,毕竟明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去到可以欣赏极光的酒店了。 回房前,两人决定买一点吃食供晚上闲暇时吃,看来看去,还是酒店旁的小超市最方便。 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结账时,谢辰把东西摆到收银台上,一抬眼,就看到年轻的收银员嘴角带着笑意打量自己。 谢辰不明所以。 沈清打着哈欠憋回眼泪,等在门口没有往那看,坐了一天的车,此时她已经有些困倦,特别想回房泡一个热水澡后躺进柔软的床铺。 收营员一边结账一边笑着问:“issheyourgirlfriend?” 他用手里的一袋面包指向门口的沈清。 谢辰看过去:“yes.” 收营员扬了扬眉:“she’spretty.” 谢辰:“indeed.” “andshe’salsoverycute.sheboughtallsizeofcondomsthismorning.(她很可爱。今早她买了所有型号的避|孕|套。)”收营员顿了顿,很没有诚意地忏悔,“iwasn’tsupposedtosaythis,sorry.(抱歉,我不应该说的。)” 毕竟购买了所有型号这件事,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谢辰身形一顿,视线跟着收营员的目光挪移到一旁的置物架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 拿起结完账的东西,谢辰踱步到沈清身边,看着她的手腕自然地圈住自己的。 “回房?” “嗯。”沈清靠了靠他的肩,又打了一个哈欠。 坐电梯时,沈清看着四周的镜面整理着衣物,一瞥眼看见镜中谢辰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好似也在打量自己。 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 “分明是有什么。” 沉默半晌,谢辰道:“刚才那位收营员,他说他在今早见过你。” 说这话时,谢辰微微低着头,视线上扬,眼神中充满试探和侵略的意味。 收营员? 沈清的脸色瞬间变化无穷,转过身背对他。 要命的是,电梯内壁全是镜面,她转了好几次角度,却发现360度没有一度能藏过谢辰的视线。 她老老实实说:“昨晚你不是说要买。” 谢辰应了:“嗯。” “是吧,”她厚着脸皮回话,“我觉得半路跑出去买是很尴尬的事,所以……” “所以?” 两个字打断了沈清断续的声音。 霎时她噤声了,抿紧了唇。 “我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谢辰的指腹和超市的购物袋轻轻摩挲:“好。” 她觉得自己只是把事情越描越黑了,垂头丧气地跟着谢辰走出电梯。 从电梯到房间的短短一段距离,她竟然觉得走了许久。甚至于她怀疑谢辰是故意放慢了步调,屏着呼吸都觉得憋得慌。 刚进屋,她就跑到行李箱边,捞起睡衣冲进浴室:“我先洗澡,洗完澡休息看电影。” 谢辰没说什么,点点头,把一天下来带回来的东西进行整理。 这一次澡,沈清洗了很久。 谢辰坐在窗台的沙发边,静观窗外的灯火与夜色。 还是北风与大雪占据的一晚,和昨晚相像。 玻璃上映着房间内的景象,独坐的谢辰和身后的宽敞大床。 沈清藏东西的本领并不高明,谢辰翻找酒店介绍册的时候,在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看见了她今早的战利品。 默了默,又推回去。 沈清洗完澡老实地换了睡衣,没有胆量再像昨天那样整上刺激香艳的一出。 “换你了。” 谢辰看了她一眼:“嗯。” 他进去浴室后,沈清飞快又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虽然明知浴室的水流声很大,会掩盖一切她在卧室里发出的声音,但她还是做贼心虚地小心抽拉,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还在,还好。 再面对谢辰时,她也放松了不少。 “今天看什么?”她喝着超市买回来的柠檬汁,就着甜巧味的面包问。 谢辰的睡衣是常见的v领款式,可他解开了第一颗,没有完全擦干的身体上还有残留的水珠正顺着他的胸膛往衣领下淌。 沈清收回视线,喉咙咽了咽,在电脑上寻找影片。 “今天看个恐怖点的吧。”她自问自答着,声音里有些颤抖。 谢辰用毛巾最后擦拭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扔到一旁,一语不发地坐上床。 沈清的身体随着床体陷下去了一些。 两人湿漉漉的头发带着潮气,洇在空气里,在二人之间游移,晕出浅浅粉红在脸颊上。 沈清找了一部被评为最恐怖十大电影之首的惊悚片,若无其事地打开,在谢辰说话之前就拉着他进入了观影模式,切断了他说些令人脸红的话的机会。 影片看到中段,鬼终于出现了,可惜的是,除了几次突然的变化,沈清和谢辰均面无表情。 总体上来说,这是一部靠着剪辑和突然袭击来吓人的片子,恐怖氛围的营造不足。 也许正是因为冰岛的天黑得太早,他们休息的时间也过早,在看完这部尤其长的电影以后,时间竟然才到十一点。 十一点,对他们来说都还不是睡眠时间。 沈清抿了一口酸中带甜的柠檬汁:“再看点什么?” 她能感受到谢辰的靠近。 “不看了。”谢辰说。 沈清脑海里顿时有一口钟敲响了。 不看电影,他要做什么? “谢辰你冷静一下,我买那个不是要做的意思。”她赶忙解释,把电脑横在两人之间。 半天没动静,她挪开挡住了视线的电脑,竟然在床上没有找到谢辰,定睛一看,他已经坐到了书桌边,看上去在发邮件。 沈清微微愣了下:“你在工作?” 谢辰的鼻梁上架起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远远看去,七分干的头发软软地搭下来,一回头,天生冷感的眼眸带出一丝斯文败类感。 又让她想起了昨晚,再远一点,是晚宴险些擦枪走火的那晚。 他飞快地打着字,回复邮件,浏览发来的文件。 过了一会儿,沈清不悦地问:“还要多久?” 谢辰:“一会,你可以先睡。” 沈清不语,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眼神死死锁住谢辰的背影。 真是好冷漠的一个背影。 “很急的工作吗?” 或许是她语气里的不悦太过明显,谢辰回过头,眼镜框微微滑落了一点,搭在鼻梁上,尤其……禁欲。 沈清藏在被窝里的手指攥在手心,心跳逐渐加速。 他不紧不慢说:“也不是。” “那你非要现在做?” 谢辰看了眼时间:“再看一部电影的话就一点多了,我怕你明天起不来。” 冰岛的每一处风景都要花上许多时间在车程上,有的还需要再走上几小时的山路。 沈清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是:“那你也不能就晾着我自顾自工作吧,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你应该陪我。” 她霸道地说道。 平时都是工作也就算了,她也要工作,但难得有时间一起出来旅游,她可不想再看到一个工作狂魔在自己眼前。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不仅睡不着,也找不到事情做。 谢辰沉默片刻,转过身把手上的一封邮件回复完,合上电脑。 “想做什么?” 他走回床边,撩起被子躺了进来。搁在沈清腿上的电脑因为这一动作又翻到,慢悠悠地闭合。 沈清眺望了一眼窗外,夜晚可真是一个让人□□熏心的时刻。 她真实的想法可不敢与谢辰说,说得很是迂回。 “聊会天。” “聊什么?” 沈清自然地窝进了谢辰的怀里,昂着头仰视他的眼镜,金丝边在床头灯的照耀下闪出金光,衬得他的眼睛像是星星。 “emm……”她出神地想着,“你今天许的愿望我还没听到,你看现在就很安静,你可以和我说说。” 她就是很想再听一遍。 谢辰没有回答:“你确定你是想聊天?” “是啊。” 用聊天转移色心,不是很好吗? 谢辰伸出手,抓住了她在自己腰上游动的手,视线看过来,眸光闪烁:“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掌心就是她越轨的证据。 沈清假装脸不红心不跳地大言不惭:“取暖。” 谢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猎物,不容逃避的眼神一直盯到沈清的眼睛发酸为止。 这是他审问的方式吗? 沈清缩了缩,想把手缩回来,却发现谢辰使的力死死把自己的手扣住了。 “冷?” 他问。 沈清吞咽了一下:“嗯。” 尽管空调还在努力地运转。 谢辰向床上的电脑瞥去一眼,探身抓过,放到床头柜上。 沈清还好奇地在他身后追问:“不看电影了吗?电影太长的话我们可以看一些短的综艺。” “不看了。” 谢辰边说边摘掉眼镜,镜腿合在一起的清脆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听得沈清心中悸动。 他俯下身,离沈清不过一寸的距离,沈清连他瞳孔里的纹路都能看清。 只听近处的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换个方式取暖。” 下一秒,谢辰按着沈清的肩,将她推倒在床褥间,倾身亲吻她的唇瓣,酸甜的柠檬汁味充满了这一个吻。 背部紧紧贴在床铺上,因为两人几乎相叠的重量,床的中央微陷,床尾方向的墙边靠着一张桌子,桌面上立着一面大大的镜子。 在吻的间隙,沈清深吸气,不经意间侧过的头看见那面镜子,霎时缩了回去,脸红得比番茄还熟。 “谢辰,没套。”她小声说。 “你不是买了吗?” 她语塞,半晌才道:“我忘了放在哪了。” 谢辰牵起唇角,没有给她找借口的机会,身一探,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听见耳边沈清一声倒吸气,不一会儿,一叠不同型号的被他捏在指尖。 她吸了口气,抿上嘴,嘴巴鼓得像金鱼。 谢辰还不忘补刀:“没事,我知道在哪。” 沈清的眼神出逃。 谢辰看了眼:“你选择做不做。” 沈清不语。 “小清?” 他放缓语调。 沈清还是保持沉默。 过了会儿,她终于爆发出来:“非要我说嘛!我害羞还不行吗!” 她羞得眼角直接溢出眼泪来,一下拉高了被子,遮住自己整张脸。 谢辰愣神了一会。 他是抱着尊重她意愿的态度,没想到她在意的是害羞的事。 少顷,他失笑。 被耳尖的沈清听见,在被褥下踢了他一脚。 “抱歉,没想到这一部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单手抓住被角,和沈清做着力量上的博弈。 掀开被子,沈清捂得通红的脸沁着少许的汗和泪,咬着唇愤愤看他。 谢辰又低低笑了声,在她再踢一脚之前吻上了她的额头。 “是我想做,你点头,我就当是答应了。” 窗外的雪落变得尤其轻缓,棉絮一般的雪花悠悠地落进积雪中,白茫茫的一片静谧。 沈清抓紧他的领口,在他身下穿着重气,过了许久,点下头。 今夜的北风停了,落雪无声,房间里只有一片旖旎与呢喃。 沈清流的泪更多了,紧抱着谢辰,指甲微微嵌进他的背脊,惩罚他,还不满足,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谢辰轻轻抚摸过她锁骨处的纹身,柔软的唇瓣吻过此处。 “以后不会再有这个词了。” 和goodbye说goodbye。 夜渐渐深,星空高悬,像360的天空幕布。 沈清无力地靠着谢辰,借着他的力气才不至于直接陷进床里。 耳边又听到他说了句闷骚的话。 “现在对我有了解了吗?下次不用买这么多不同的,浪费。或者我来。” 床底是几个被摒弃的不合适的型号,静静躺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原本不看第二部电影是怕她第二天无法早起。 这下,她才是真的无法早起了。 039 隔天二人出发去玻璃房酒店,那是一家颇有名的网红酒店,以能看到极光和星空作为宣传点。 酒店坐落在深山里,冬天又冷又累,沈清用谢辰的手掌心借力,一步一步向上走。 他们的房间位置很好,后有苍天大树,前方又一览无余。靠山面向夜空,将一切浪漫尽收眼底。 夜晚时,长长一条星河就在眼前拉起巨幕。 极光是沈清见过的最为梦幻的,她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变幻的流光,和谢辰从前拍给自己的有八分相似。 她终于走过了他走过的地方。 这一次,谢辰终于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极光变化莫测,荧光的颜色照亮夜空,像一条透明的纱在星河里舞动,以雪与树为景,以极光为彩。 他们请求了一位路人为他们在这景色前拍下照片,照片里谢辰把沈清托举起,她带着一点的惊慌大笑着,张开双臂在天与地之间,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很渺小,却极具浪漫。 玻璃房很美,但它也有不便。 比如,房中并无洗手间。 凌晨时沈清起夜了,她看着门外黑黢黢的山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身边的谢辰。 “谢辰,我要去洗手间,你要去吗?” 她不肯明说她有点害怕,倒不是怕黑。 只是在黑黢黢的山中,总归会对未知的和看不见的事物产生惧怕。 谢辰没多说什么,取了落地衣架上的外套给沈清穿上,又一丝不苟地把帽子戴到她的头上:“会冷吗?” 沈清摇摇头:“应该够了。” 山路崎岖,并没有修成很好走的路,一路踩着泥土过去,边上的玻璃房都暗着,没有灯亮起,深夜除了他们无人清醒着。 冷风的呼啸和树林的簌簌声尤为明显,这要是在走近科学,想必是被会当作鬼泣的。 好在她的身边有谢辰,她还可以壮着胆走。 折返的路上,她驻足在山腰抬头望着天,好像怎么也看不够这星河。 她沉溺于幻想宇宙的梦幻,沉溺于那黑暗中的光亮,深吸了一口气,冷得咳了一声。 抓着谢辰的手紧了紧,她又道:“其实和极光许愿也很灵的。” 闻言,谢辰抬头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天际:“是吗?” “嗯,神仙告诉我的,她其实也管欧洲。” 谢辰轻笑:“好厉害的神仙。” 沈清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脖子里取暖,谢辰忽然被冰,笑着不语。 “上次你许过愿望了,这次换我了。” 谢辰:“好。” “神仙神仙,帮我问问谢辰,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 冰岛的旅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短到他们并没有走完所有想去的景点,留下遗憾,也就约定了下一次再去。 长到沈清和谢辰初尝了禁果后,一次不够,在旅途的好几个夜晚都缠绵了几回。 一趟旅程,她得到了心灵上的放松,和身体上的疲惫。 回来以后,谢辰投入到工作中,沈清却没有立刻开始接戏。 从《象群》开始她已经开始摸到了自己拍戏真正想要接触的世界,说到底,她并不是急于赚钱或者获得名利,她更想慢慢读剧本,选择一些好的。重在质而非量。 公开以后,沈清还未回过沈家,电话里父母问起,她总是搪塞回去,但总归是躲不过去的。 他们的圈子里已经传遍了,例如谢辰为沈清拍了项链,又比如原来yc也是谢辰的。 新接手「与木」的神秘年轻人一下就被大家熟知了,连带着沈清也被熟悉了。 找了一个晴朗的日子,谢辰载着沈清回到沈家。 一进屋,父亲沈穆和母亲席晴晴就坐在玄关边盯着他们看,沈南目光游移地站在后面。 二老废话不多说,拉着两人到会客厅,他们坐主位,沈清和谢辰坐客位,沈南站着,五人神情严肃。 沈穆抿了一口浓茶,抬眼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沈清如实回答:“大约两年前。” 席晴晴倒吸了一口气:“这么久?” 亏他们还撮合过沈清和另一个男人,只不过沈清一直避而不见,原来是因为心里早已有了人。 沈穆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看着宝贝女儿紧紧牵着谢辰的手,谢辰在他心里的形象突然就从了寄养在家的优秀孩子变成了——抢女儿的男人。 他皱着眉头,从上至下又打量了一番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人。 “谢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清清有感情的?” 其实这事要说,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在长久的相处中,感情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与其说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如说是谢辰什么时候才意识到的。 他给出了一个保守的时间:“她高中时。” 沈穆捏着茶杯。 好啊,臭小子,早就图谋不轨了。 席晴晴笑着看谢辰。 “哎真好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也就不用担心太多了。我还一直怕清清不会看男人,被一些甜言蜜语就骗了去。是你我就放心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她本就喜欢谢辰这个聪明听话的孩子,这下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沈穆哼唧了一声:“难道他就不是用几句甜言蜜语骗清清了吗?” 岳父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啧,”席晴晴瞪了他一眼,反呛他,“难道你不是?” 沈穆哑口无言。 沈清偷笑了一声,她最喜欢看母亲怼父亲,父亲吃瘪的样子,可逗了。 沈穆受了委屈,视线转向自己的儿子,在他身上找回威严:“沈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坐在椅子把手上的沈南突然正襟危坐,清了几下嗓子,脖子挺得笔直:“恋爱吗?差不多两年前。” “好啊你,”沈穆一拍自己的大腿,“你也瞒着我们!” 沈南指着沈清控诉:“她威胁我的。” 席晴晴一把拉下看似是在发怒的沈穆,拍了他一下:“就你事多,你去外面找找看,还有比小辰更好的男人吗?” 沈穆瘪着嘴不语,谢辰当然好,从小看到大的,他能不知道吗? 可再好的男人也是来抢女儿的。 他哼哼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单纯地生起了闷气。 “别理他,你爸就这样。”席晴晴笑着打趣。 晚餐时,沈家还请了周书昊和林雨晴来,来时林雨晴穿了件宽松的裙子。 沈清睨了眼作为闺蜜惯例点评道:“这条裙子显胖,我给你搭配个腰带去。” 她从时尚的角度分析着。 林雨晴低头害羞道:“清清,不是显胖,我是真胖了。” “胖了多少。” 林雨晴伸出双手:“十斤了。” 沈清倒吸一口气。 她和林雨晴是有段日子没见面了,之前林雨晴一直让沈清监督自己减肥,结果就这段时间她竟然松懈成这样。 沈清作为教练真是恨铁不成钢。 “让你控制饮食迈开腿,你做了吗?” 林雨晴点头如捣蒜:“一开始都在做。” “然后就放弃了?” 林雨晴点头又摇头:“是停了,因为我……怀孕了。” 闻言,沈清愣神了。 怀孕? 曾经听起来多么遥远的事。 她落下的视线停在林雨晴的肚子上,后者还特意挺起了肚子让她看得清楚一点。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隆起,但不明显。 沈清瞧了瞧:“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一个月前吧。” “你现在才告诉我?” 林雨晴指着周书昊说:“他让我瞒你一会,那会儿你刚拿奖嘛。” 沈清抽了抽嘴角,冷冷的视线甩向正在和谢辰谈话的周书昊的背上。 谢辰看到了,笑了声:“小清好像不太喜欢你。” 周书昊顿了顿:“谢辰,你能不能多陪陪你家那位?” “怎么?”谢辰好整以暇问道。 “与其说是陪,能不能拴住她,让她少找我老婆,尤其是我难得有空的时候。”周书昊抱怨道,林雨晴总是爱和沈清玩,偶尔还会忽略他。 谢辰扬了扬眉:“你还有这种困难?” 周书昊蹙眉:“你没有?”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谢辰轻叹了一口气:“有个要好的朋友多好。” 毕竟她的世界不是只有他,应该是丰富多彩的。 但他是她的港湾,随时都能找到家和安全。 沈清踱着重重的的步伐走来,走到周书昊面前,昂起头愤愤说:“周书昊,你少管你老婆和谁玩。” 周书昊回她:“我哪敢。” 林雨晴过来拉架,笑着说:“清清,就是想等你从冰岛回来给你一个惊喜,你当她干妈好不好?” 林雨晴揉着自己还较为扁平的肚子,笑着问。 沈清看去,轻轻摸了摸,还没有到会有胎动的时刻。 “这段时间会难受吗?” 林雨晴点点头:“会想吐。” 沈清默了默:“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告诉我。” 她蹲下身,隔着衣服看着小腹:“小朋友,要乖。” 沈清忽然想到,当初沈家和谢家似乎就是这样的。 沈清还在席晴晴的肚子里时,谢辰的父母来到沈家拜访,指着肚子里的沈清说让他们刚干爸干妈,又玩笑似的说定娃娃亲。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人再提起娃娃亲了。 在沈家吃过晚饭后,席晴晴留谢辰在沈家住一晚,推脱不掉,还是应了。 沈穆哼哼唧唧地又严厉地对谢辰说道:“你睡客房!不准去清清房间。” 客房在一楼的侧边,沈清在三楼,距离像隔着冰岛那晚所见的星河。 沈清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难眠,从窗户望出去,四季青树木还郁郁葱葱地立着,有些许花草落败。 夜晚是寂寥的。 她打算偷偷潜到二楼看看父母有没有睡下,刚出房门就被同住三楼的沈南逮了个正着。 沈南勾着唇角,手里摇晃着一杯红酒,模样欠扁。 “去找他?” 沈清直起身子:“我下楼喝水。” 沈南不给面子:“这里就有。” 沈清瞪了他一眼,干嘛明知故问。 走廊的灯没有打开,只有从卧室里透出的光线。 沉默了良久,沈南抬眼在昏沉的灯光中看着她:“老妹。” 沈清斜眼看他:“请你斟酌用词,我不老。” “你要幸福。” 沈岸忽然温柔的声音怔住了沈清。 她愣神地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哥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以前他是哥哥,我和他是在一边的。你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护着你。现在,谢辰是你未来的伴侣,我和你是一边的。就算是辰哥,如果他对你不好了,你也是可以跑回家向我们告状的,知道了吗?” 他难得严肃认真地和沈清说话,嗓音里带了点倦意。 沈清木木地看着他,半晌,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更了更。 “嗯,谢谢哥。” 沈南笑了笑:“去找他吧,记得回来,别让爸妈发现了。” “嗯。” 沈清偷偷摸摸来到一楼,敲响了谢辰的房间。 谢辰一开门就看见沈清润着眼眶看他,正对着房间里的光线,亮晶晶的闪烁着光。 他揽着她进屋,柔声问:“怎么了?” 沈清摇摇头:“就是我哥刚才突然和我说了些煽情的话。” 谢辰的视线微微上扬,看着沈南房间的方位,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他们舍不得你。” 虽说现代的结婚早就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就难回娘家这种恶习了,但是无论是嫁还是娶,家人会舍不得都是人之常情。 “嗯。”沈清也知道,“所以你得好好待我,不然我身后可是有千军万马会收拾你的。” 谢辰低笑:“自然是。” 过了半晌,谢辰问她:“怎么下来了?” “你住得惯吗?”沈清问他。 换做以前,他都是住在三楼的,现在三楼没有了独属于他的房间,原本他的房间也被沈清占了。 住在客房,沈清总觉得怪别扭的。 “住得惯。” “哦。”沈清点点头,脱掉拖鞋跳到他的床上,一只腿伸下来轻轻摇晃。 “谢辰,我们小时候是有过娃娃亲的吧?” 谢辰:“嗯。” “后来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起过了。” 谢辰看着她无辜的眼睛良久,看样子,她确实不记得了。 “小学的时候,你说你喜欢你班上的一个男生。” “嗯?”闻所未闻。 谢辰:“你们扮过家家,他是你……”谢辰顿了顿,“老公。” 话音一落,谢辰脸上的不爽很是明显。 沈清抬着头,食指抵住下巴,看着明亮的灯努力寻找小时候的记忆:“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嗯,然后娃娃亲就作废了。” 沈清看回他身上,刚想说什么,眨了眨眼,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你不会是在吃小学生的醋吧?” 谢辰抬眼,没否认也没承认。 “哈哈哈哈哈。”沈清爆发出笑声,“你至于嘛,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长什么样也不记得。” “嗯。”谢辰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清盘腿坐着看他,平视他,又低头看他,把他表情的每个细节都收入眼中。 “我还挺喜欢看你吃醋的。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吃过很多次醋?” 她挑着眉头,露出小恶魔的微笑问他。 谢辰抬眼,过了半晌:“嗯。” “都有谁啊?” 沈清细想自己一生中也没有什么纠缠不清的桃花,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她的问题似乎有点难以回答。 等了好久,也不见谢辰回答,她皱起眉头,正要再问一遍,却听谢辰开口了:“每一个。” “每一个什么?” “追求过你的人。” 沈清愣了下,好像是有那么几个追求过她的人,但是都特别没有毅力,短的只追了一周就不见人影了,长的也没撑过两周。她还愤愤过呢,是自己的魅力不够支撑他们再坚持久一点吗?根本没有用心打动她。 “谢辰。”她吞咽了一下,精明的审视他,“每一个追我的人都坚持不过两周,不会和你有关吧?” 谢辰垂着眼,表情平静,不紧不慢说:“只有一半关系。” “一半?” “嗯,”他淡淡说,“有个凶巴巴的哥哥,他们就跑了。” 沈清愣住。 凶巴巴的哥哥。 他不会说的是他自己吧? 谢辰辩解道:“他们没有什么毅力。” “哦,是哦。”沈青眯着眼看他,“你觉得他们配不上我?” “嗯。” 沈清伸手用食指抬起谢辰的下巴,轻佻地戏弄他:“那你觉得你配得上我是吧?” 谢辰低笑,抓住她的手,掐着她后腰就把她揽过来:“这不是我说了算,得是你说了算。” “那我说配不上。” “哪里配不上?我去努力努力。”谢辰牵唇微笑。 “你还挺有毅力。” “嗯。” “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和你说。” “好。” - 谢辰的工作回到正轨。 沈清时而去看望林雨晴,因为她的孕吐而感到后怕,宣称自己绝对不要生孩子;时而窝在家里看刘婷送来的剧本。 偶尔她能听到一些故人的消息。 比如严语阳在监狱里如何了。 比如关雨改行了。 听到消息时,她都会在椅子上静坐发呆许久,最后叹一大口气。 过了半个月,她终于等来了还算喜欢的剧本,她深深感慨现在圈内就是缺好本子,编剧的地位过低很难让人有动力。 这次是部电视剧,女性群像题材,这类题材的剧本这是第三个了,但是前两个总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空喊口号的漂浮感,这一部才让她有了实感。 过了不久,她收拾收拾准备进组。 a市是个大都市,有不少影视都在此取材,这一部也不例外,沈清无需赶去别的城市。 剧组开拍的一周后的某天中午,她正坐在躺椅上休息。 新来的小助理忽然从很远的地方跑到她身边,小声附在她耳侧说了几句话。 沈清皱起眉头:“谁?” 小助理复述:“对方说是谢辰的父亲,他说他想见你一面。” 谢辰的父亲? 沈清还从没有见到过,起码在她的记忆里没有。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美国,丢下谢辰一人在沈家,把谢辰母亲去世的责任全部推给谢辰一人,在沈清看来,是个十足的逃兵。 扭紧了矿泉水的瓶口,沈清起身,把身上的毛毯放在躺椅上,正色问:“他在哪?” 小助理指了指东边的门。 远远望去能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 “好,我去见他一面,不会太久,开工前会回来。。” 她倒是要和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好好说道说道,更想听听这样一个人来找她是为何事。 040 东门外连接着一片绿草地,此刻因为拍摄需要已经封锁了一小块区域,并没有多少人。 此时正值倒春寒时期,气温已经连续几天走低,沈清穿着衬衫,吃进一口风,也会冷得哆嗦。 谢辰父亲站在车门边,穿了件黑色西装,背部笔挺,低着头,只看背影还以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气质优越。 或许是听见沈清靠近的高跟鞋脚步声,他回过身,脸上挂着可以用和蔼来形容的笑容。 人到这个年纪,自然保养得再好也会生出皱纹。眼前的人也不例外,眼角和额头的细纹随着笑容显现出来,看得出年纪,亦能从五官看出他年轻时应是很英俊的。 他没有系领带,衬衫第一颗扣没扣上,大概是因为扣不上,他的脖子有些粗。正式中带着点随意,并不是沈清想象中的不苟言笑。 沈清走到他面前,他面上带着微笑,没有大多数中年男人有的烟草味,整个人很清爽。 “你是沈清吧?”他笑问。 沈清点了点头:“你是谢辰的父亲。” 她淡淡地用陈述的语气回应。 “是,我叫谢宇,和你的父母是朋友。”他理了理微微卷起的袖口,抚平,又抬起头,“上次见你,你还没出生。” 谢宇逃避得很彻底,妻子去世以后,只有工作能麻痹他,在所有情感上他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沈清默了默,带着公式化的笑容:“隔着肚皮不算见过,今天是初次见面。” 对方是谢辰的父亲,她以礼相待。但对方是个丢下谢辰多年不闻不问的混蛋,她的笑容没法发自内心。 谢宇对她的态度并不惊讶,低头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小时候你和谢辰的娃娃亲还是我和……我夫人给你们订的。” 话语间稍有停顿,只一瞬,面前的男人好像又缩进了他回忆的蜗壳中,惆怅爬上了他的眉间。阳光刚好从树叶缝中穿过,沈清觉得他虽挺拔且保养得当,却透着很明显的疲惫。 心的疲倦,显现到精神面貌上。 沈清欣赏他对妻子的深情,但绝不认同他因为深情就把责任一味推卸给年幼儿子的行为。 过了半晌,沈清说:“那个娃娃亲后来作废了。” “嗯。”谢宇应下,“不过你们还是走到一起了。” “是,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经过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岁月,浪费了许多时间,产生了一些误会,但还是在一起了。 谢宇欣慰地一笑:“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他以后可以开心幸福,不要再陷在过去里。”低下头,“我对他很是抱歉。” 沈清沉默了许久,没有像普通的后辈安慰长辈一般,反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当然,您作为父亲是应该对您的孩子感到抱歉的。” 谢宇错愕地把视线重新挪回沈清那双灵动又漠然的眼睛上。 “他贪玩生了病,有错,但最大的错不在他。他的一次生病并不是导致您夫人过世的直接原因,如果在医院里能多一个人帮她分担,或许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沈清低下头,神情有些哀忧,“说到底,没有人能料到将来会发生的事。你是,他也是。” 她抬起头的刹那,草坪边的树被风吹得正响,响吹奏着乐曲时快时慢,音调时高时低:“不难看出您对夫人的情深,但是您万万不该把气撒到她和你的孩子身上,她一定希望你们都很好。我想谢伯伯您一定懊悔过当初为什么在接到夫人的电话后没有及时回家,同样的,谢辰也一直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贪玩。” 沈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话不带喘气,谢宇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同时他也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沈清长舒了一口气:“我对您有点埋怨,毕竟您丢下他那么多年,让他和我们家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却又依靠着血脉的联系让他离开了四年。这一切,是因为您的逃避心理,即使心里知道自己也有责任,但是表面上并不想承认,对吗?” 沈清当然知道这其中还有谢辰自己的一些心理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在美国的谢宇。 “很抱歉。”谢宇微微弯下腰,视线向着地面几秒。 “但您是我父母的朋友,也是谢辰的父亲,我不想一直埋怨你,同时我也没有这个资格。”她顿了顿,走近一步,原本漠然又疏离的脸上扬起笑容,泛着晶莹的点点光芒,“谢伯伯,您和谢辰,可不可以好好爱对方,弥补你们这么多年失去的亲情。” 从认清她和谢辰并不是血脉上的一家人的那刻起,沈清就知道沈家和谢辰的关系再亲近,也是不可能代替他亲生父亲和母亲在他心中造成的空缺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份感情空缺一定得是谢家人才能填上。 谢宇站在那里许久没有答话,久到太阳都移位,久到小助理都来找沈清。 “好,”谢宇笑着说,“你很适合他。你很开朗,有什么说什么,和他很是互补。” 谢宇以谢辰父亲的身份和沈清说了许多许多。 比如谢辰在美国的四年中情绪有多不稳定,他在那里才有年少的叛逆,时常出走。谢宇偶尔升起愧疚的心里去照顾谢辰,在梦中还能听见他叫着沈家人的名字,尤其是沈清唤得尤其多。梦里的世界似乎才是他向往的。 而他作为父亲,好像已经不在谢辰的世界中了。 也许父子俩是都心存愧疚,却谁都无法向对方说明从而释怀,这份歉疚就这么长存了二十多年,至今也未解开。他们的关系和陌生人比,并好不到哪里去。 谢辰的性格其实挺封闭的,他之所以有写日记的习惯是因为有许多话他并不能说与旁人听,他喜欢藏着心事,喜欢隐忍,喜欢戴上冷酷的面具。 总得有一人去揭下这一切。 谢宇离开的时候,沈清望着那片绿草坪,是春天新萌生的芽,嫩绿的叶子,刚被割过,一股草腥味漂浮在空中。 很春天。 该割下的要割,该生长的也要卯足了劲生长。 - 拍戏期间,沈清切实体会到了公开的好处和坏处,比起被人“观赏”的坏处,她最大的收获就是见人的自由。 谢辰有时带着午饭来探班,没有人会多说什么,只要他不影响拍戏进度,有时他甚至很受欢迎。 毕竟看着这样一张脸吃饭,挺赏心悦目的。再者他不多事,反而时时会给剧组提供帮助。 “昨天你父亲来找我了。” 沈清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嘴中,仰头嘴不碰瓶壁地喝下饮料。 谢辰的身形明显一顿。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了一遍沈清油油的嘴角,她躲开瓶壁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菜早就将她的唇周染色。 “他回来了?”他淡声问,垂着眼,风吹开他的领口露出一排齿印,沈清刚才的杰作。 沈清咳了咳,转移视线:“嗯。你不知道啊?” 谢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目光还是看着慢条斯理吃饭的沈清。 “你不问问我们说了什么?” 谢辰眼含笑意,看上去其实并没有多好奇,却还是配合地一问:“说了什么?” 沈清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像是一只骄傲的猫咪在邀功:“我作为他朋友的孩子,作为他未来的儿媳,非常不留情面地指出了他的逃避心理,替你出了口气。” 谢辰宠溺地望着她,接着用纸巾拭去她嘴角的油渍,拧开一瓶新的水递给她:“很威武。” 夸得相当不走心。 但沈清很是受用。 她娴熟地接下谢辰的照顾,继续诉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但是我也没有一直说他啦,毕竟他是你爸爸。我和他说,以后一定要当个好爸爸,弥补一下这么多年父爱的缺失。” 沈清的小嘴叭叭不停,谢辰牵起嘴角,眸中柔和得像是春风,徐徐吹起岸边的柳条,吹起满天的飞絮,温柔温暖。 低头,他捧着沈清的手,落下的目光仔细端详着。 纤细的五指,手掌心捏起来却肉肉的,捏起来很软乎,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又显得骨感,放在谢辰的手掌上,尤为小。 “谢辰以后我是不是要要改口啊,叫他什么啊,叫爸太奇怪了。” “谢辰谢辰,以后他会住在a市吗?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尴尬哦,毕竟我骂过他嘛。” “谢辰……” 她有说不完的话,油油的手被谢辰握在手心里也不觉得奇怪。 谢辰拆开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仔细地擦拭她的手。 等她说累了,才插上一句话:“换只手。” “哦。”沈清睨了一眼,自然地递过去,“今天的鸡腿味道不错,忍不住多吃了几只。” 这鸡腿长得奇形怪状,无法用筷子或是叉子征服,她只能用纸巾包着开始啃咬,但手上还是沾到了不少油。 好在她现在正在自己的休息室里,而小助理也不在,她不够斯文的形象没有暴露,她大抵还是维持着女神形象。 “谢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又闪过狡黠的光芒,“你有洁癖的吧?” “嗯?”谢辰不明所以。 下一瞬,沈清起身,腿将座椅向后推,弯下腰吧唧一下在谢辰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有一丝丝油的唇印,末了没给谢辰复仇的机会,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 谢辰在原地愣神了一会,失笑出声。 真该感谢自己刚才好歹擦拭了一遍她的唇周,否则这个蜻蜓点水的吻怕是要泛起油光了。 - 沈清在获奖以后的沉寂是大多数人没有预料到的,她的微博数月未更,一个商务未接,只听说粉丝又给她画了哪些剧本的饼。 本该是抓住机会大赚钱和上综艺的时机,她反倒没有,安安静静地退了下来。 除了演戏,什么也不参加了。 身上唯一的商务也只剩下了自家人的yc珠宝。 她已经成功凭借自己的力量够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那个世界,有了一些剧本的选择在她面前。 同时,因为身份的公开,她没有办法否认自己今后将收到特别优待。 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就是如此。 即便她客气地拒绝那些优待,那些优待还是会无声无息地来到她面前。 一来二去,沈清干脆舍弃了除她本心外的一切资源。她不缺,她也不想贪。 某天,沈清刚要从剧组撤离换个地方拍摄,一晃眼就看到了余苏苏,她牵着另一位的手走过来。 沈清寻了寻记忆,对,这是她前不久公布的男朋友。 她和她有多久没有联系了?一年多还是两年?躺在列表里却是完全的陌生人。 每天,她们大约都能看到彼此的消息在微博或者各种娱乐版面上,又或者是从业内的人口中听说些什么,但没有再和对方说过了。 这次相见,大概是剧组刚好都借了同一个地方拍摄。 沈清打着遮阳伞,慢悠悠地跟在提着包的小助理身后,原本打算就此经过余苏苏的身边。 “沈清。” 她笑着和男友说了些什么让男友离开一会,男人狐疑地多看了沈清一眼才走。 沈清看着面前的余苏苏,看着她彻底从余淑成为了余苏苏,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高一时的影子。 她的人气大约从一年前开始下跌,原因是有一个和她很相像的小花空降了,小花比她们都要更年轻,颜值风格上更甜美,更有观众缘。 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资源比余苏苏好很多。小花背靠着大公司,又是公司力捧的新人,一部剧火了之后各种资源跟上,一下子就让原本中意余苏苏的一批路人粉移情了。 至于她的新男朋友,是个名导的儿子,虽不是圈内人,但能给她提供的帮助想来也是不少。 沈清虽不能苟同余苏苏曾经和她说的观点,但她大约能理解余苏苏的那套逻辑。 有的时候,资源就是这样不公平的。 她站在高处,说任何话都很风凉,她只能闭口不言看着,最后的结果都是余苏苏个人的选择。 “好久不见。”她笑着将视线从男友身上挪移回沈清,攥着手里的衣袖,笑了笑。 “嗯。”沈清点了点头,伞歪斜地往余苏苏那里靠拢过去,把她也拢进了一片阴影中。 余苏苏今天背着一款香奶奶包,衣服也是,周身皆是纯白,艳丽的唇彩就显得突出。 她低下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会,从包里找出一样物件递给她。 沈清觑了一眼:“这是什么?” 余苏苏:“严语阳房间里找出来的。” 沈清微微愣神:“怎么没有把他交给严语阳或者是警方?” “因为没有必要。”余苏苏揉开沈清的手心,把物件放进去,抬头笑了笑。 沈清蹙着眉头盯手里的物件,小小的一个盒子,浮雕挺是精美,只是落了灰,看上去有些年月了。 “沈清,”余苏苏在她面前摇了摇手,把她飘远的思绪来回来,正色道,“我挺讨厌你的。” “……”沈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为说这话给自己听? “因为你什么都有。” 沈清听着,没说话。 “但其实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我没法不讨厌你,所以我们做不成朋友。” “嗯,我认同。”沈清答,不紧不慢地把盒子先收进了口袋中。 余苏苏的视线跟着她的一举一动,笑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谢辰自己,谁最早知道他喜欢你吗?” “谁?我哥?周书昊?” 余苏苏摇了摇头:“我。” 沈清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答案,眉头皱成了一个倒八字。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知道。” 都说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时,对那个人的一切事都会很敏感,余苏苏就是。 她比严语阳有自知之明,高一的假期见过几次谢辰,看过他和沈清之间的亲昵,自然也看见了那道结界。她知道自己闯不进去。 她瞧着沈清,总觉得她总有一天应该会遭受社会的毒打。 毕竟年少时的她什么苦也没有受过,什么事都有人帮她做。 那个时候余苏苏就很期待沈清以后会是什么样。 没成想,还是老样,不会丧气,不会气馁,这也是余苏苏羡慕的一种性格。 “我走了,我男朋友该想我了。” 沈清低着头,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手指伸进口袋里摸着那个盒子,视线不自觉追随着余苏苏远去的方向。 她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摆着一个钱包,是大约十年前流行的款式,记忆中谢辰就有一个差不多的。 钱包的表皮已经花了,青灰色的物质附着在上面,沈清轻轻拍打了下。 翻开钱包,里面还有几张现金,多年未被人使用。 右侧的透明pvc卡包里叠放着两张卡。 在表面的是一张书店的储蓄卡,沈清知道,就是家右手边直走大约八百米的一家书店,客人不多,但是一直坚持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在那。 抽出那张书店的卡的时候,底下的一张跟着出来了,漫长的年岁中,两者合二为一了,黏在一起。 沈清费了挺大的力气,才听“啵”地一声,两张卡被分开。 伞被她夹在颈部和肩膀之间,歪到了左边,把她暴露在暖阳下。 可她无暇顾及。 背后的那张既不是银行卡,也不是什么身份证明,而是她的照片。 她高一入学时的军训照。 即便照片泛黄,她还是能看出里面的自己黑不溜秋的,和拍摄《象群》时差不了多少,咧着嘴笑得傻气。 这一看就是放大了班级合照后又裁剪下来了,像素不高,细看有些模糊。 这是谁的钱包? 她在其中寻找着线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左下角看见了两个刻字,深深地嵌在了皮中。字体很漂亮,或许是在店里找专业人士刻下的。 两个字,她再熟悉不过—— 谢辰。 即便她一直知道谢辰早就心属于自己,但是再看到证据,心里也再次颤动。 原来那么早以前,他就这样喜欢自己。 她忽然很想敲打他隐忍的性格,什么都不说,他们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可她又想,如果那时谢辰告诉自己,自己是不是会惊慌失措地跑掉。 毕竟——哥哥怎么能喜欢妹妹呢。 沈清的大脑停顿了一会儿,又升起疑问,既然是谢辰的,为什么会在严语阳的家中? 难不成是严语阳偷的? 合上钱包,放回盒子中,沈清把盒子揣进兜里,让司机一脚油门把她送到了谢辰的公寓下。 她躺在谢辰的床上等着他从公司回来,期间又好好打量了一番他的房间,看上去还是那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的房间。成片的灰色看着冰冷又简洁,连装饰物都不舍得多摆上几个。 躺着躺着,她睡着了。 她只是想要看看谢辰几时会回来,便没有打电话。 谢辰回到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喝了一半的冰水,一滩水渍化在瓶底的周围,喝水的人不在客厅,大抵是在卧室。 一走近,就瞧见沈清花样的睡姿,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上面,呈现出一个卩的形状,上半身扭着,心脏贴着床面,柔软的脸颊挤出一些肉来。 谢辰在床侧坐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亮在左侧,照亮沈清睡梦中的脸庞。 他笑了笑,她倒是不客气,一身外衣躺在床上。大抵是累困了,摸索着就爬上了床。 看她在梦里也不安生,蹙着眉,一只手还揣在自己的衣服口袋中,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谢辰想去松开她的手,让她好好睡一觉。 修长匀称的指骨伸进沈清的口袋,触碰到她的手几回,也不见她醒。谢辰便放下心把东西拿了出来。 摆在手心上,能看见浮雕夹缝中的一些灰尘,看着不像是沈清的东西。 想要放到桌面上时,沈清翻了个身,一条手臂不偏不倚地拍打在谢辰的手腕上,手一松,盒子落在地上,叮叮的几声,铁质的声音。 沈清惊醒,倒抽了一口气,揉起了惺忪的睡眼。 谢辰睇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盒盖在摔落的过程中掉了下来,里面的钱包翻了出来。 他停滞住了,低头看着。 不过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很多年以前的钱包,里面放着谁的照片也一清二楚,沈清这次找来家中的目的也就明确了。 睡醒的沈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他拾起,交到她手里,自然地等着她的问话。 沈清也不客气,拿出自己的照片和和柔柔地说:“这是你的吧?” 和柔主要是因她才睡醒,没多大力气调整语气,说出口的便糯糯的。 谢辰看着那张照片里的人,牵起唇角:“嗯,是我的。” 在“是”字之前,他的口型似乎是“人”。 沈清眯着眼,觑了觑照片里的自己,又觑了觑谢辰:“别贫嘴。这是余苏苏今天交给我的,说是严语阳家里翻出来的。” 闻言,谢辰才恍然大悟。 他高二时不翼而飞的钱包,他原本以为是被小偷顺手牵羊了,又或是自己大意落在了某处,没成想是被严语阳捡或是偷去了。 听了来龙去脉,沈清啧啧了两声。 “他根本不是喜欢我,他只是自卑。” 因为沈清和谢辰是难得的没怎么吹捧他的人,他不习惯,也接受不了。 他更接受不了看不上他的沈清,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却不是家人的人。 所以当他发现谢辰对沈清的爱恋时,才萌生出了一切诡异又变态的想法。 沈清扬着眉头,揶揄道:“不过我真不知道你喜欢我的程度那么深啊,要把我的照片夹在钱包里时时刻刻看?话说这是我们班集体照上裁下来的吧?你怎么也不找一张好看点的,非找我被晒得最黑的时候,这还是我最不修边幅的一段时间,照得也丑。” “嗯,”谢辰点点头,“丑。” “你!” “所以有纪念意义,”他笑道,“毕竟除了这一张,都太惹眼,我看多了,容易心乱。” …… 沈清瘪着嘴,被他突然的情话撩拨得红了脸,一会儿红晕就从脸颊爬到了耳朵,慢慢烧遍全身。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情话?油嘴滑舌的。” “嗯……”谢辰装作思考,“无师自通,或许是有感而发?” 他故意这么说,笑着看沈清的反应。 沈清生气地背过身去。 “小清,明天要拍戏吗?” 她沉默了好久才给面子回答了一句:“不用,你没空陪我吗?” “我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谢辰沉默片刻:“去见一见我的母亲,你要一起吗?” 沈清一怔,慢悠悠地转过身,眼中是谢辰平静的神色,可他越平静,沈清好像就越能从中读出悲伤。 谢辰的性格就是如此,忍着,不表现出来。 “嗯。”她点点头。 晚上和父母通电话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明天是谢辰母亲的忌日,也就是他生病却意外造成谢辰母亲去世的那天。 就是这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一个玩笑。 带给了他无尽的悲伤,但也因此让他和沈家的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 翌日,是阴天。 谢辰母亲陵墓所在的墓园在一座山上,沈清来过很多次,因为这里也是埋葬着她爷爷奶奶的地方。 或许不为了让沈清多想,父母从没有带她去过谢辰母亲的墓前,每次都趁着她玩耍的时候,偷偷去。 小时候不懂事,来扫墓的时候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因为每到那个时候,总能吃到一些平时家里不会做的菜肴。 通往爷爷奶奶的墓碑的路上,还有几株特别漂亮的树,郁郁葱葱的,一眼望去皆是令人放松的绿色。每次到这里,沈清都觉得心静下来了。 穿梭在树林间,在花丛边,在一条潺潺的溪流边,偶尔还能围观其他前来扫墓的人边嗑瓜子边打牌的景象。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故人已经逝去多时,再来时,有些人心里已经不再只有悲伤,只有一种释然和继续好好生活的美好愿景。 有些家庭并不将此事看作是多么严肃的事。 而有的,哭得梨花带雨,有的,哭得稀里哗啦,那啼哭声沈清站在几十阶台阶山都能听见。 她认得爷爷奶奶的方位,跟着谢辰走时还指给她瞧。 索性,他们也去了爷爷奶奶的坟前。 坟前又有些落叶了,轻轻扫去。 沈清半蹲半跪在前头,一袭深色的长裙拖在地上:“爷爷奶奶,这是谢辰,小辰啊,你们见过的。” 爷爷奶奶在世时见过谢辰几面,后来沈家来扫墓时并不会带上谢辰,毕竟血缘上,他并不是一家人。 “他现在也是我的男朋友了。”她拉了拉谢辰的手。 “啊?你们问我什么时候和这个人结婚啊?”沈清笑着斜看谢辰,“那要问他咯。” “很快了。”谢辰低头一笑,接着陪沈清一起在爷爷奶奶墓碑前放了鲜花。 “什么很快,我答应了吗?” 谢辰:“你要拒绝吗?”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嗯,”谢辰抿嘴点点头,“看来我得准备多几次的求婚方案。” …… 谢辰母亲的墓在更深处,也更高,爬坡许久,沈清气喘吁吁地停下休息了好几回。 也许是为了看前来的人的心意,有些墓离大路隔着十万八千里,需得走上很久,但那片墓地也是最贵的。 沈清还不知道谢辰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她从来没有好奇地问过,毕竟在从前,她一直不觉得谢辰是谢家的人,没有实感。 眼前出现了几株广玉兰,此时的花还未盛放,却见一朵朵花苞藏在叶片里,隐约现着白色花朵的雏形。 高大的柏树在墓地边形成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青阶平缓,台阶缝隙处长出的草叶并未被处理,衍生出一种自然的美感。 谢辰母亲的墓地就在中央,被打扫地很干净,黑色的碑中嵌着她的照片。 沈清凝眸细看,看得有些出神,许久才觉自己失理了。 谢辰的母亲长得极漂亮,沈清从没觉得有人比自己长得还好看,今天是第一次这么觉得。 谢辰的母亲唤做李清芳,名字属于那个年代,也有着那个年代的风韵。 她长得清纯,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有些卷曲,蓬松地占据了整个画面。眉眼间极温柔,一看便是一个性格极好的人。微微一笑,笑容好似能融化冰雪。 沈清看着谢辰,又想起谢宇。 或许正是这样的人才能融化那样的人心里的冰山,也正因为失去了她,谢辰的父亲才找不到积极向上的方向了,他失去了他的阳光,只能在黑暗里跌打滚爬,逃避不动成了最安全的方式。不要提醒自己,太阳的离去本可以避免。 沈清小嘴抹了蜜似的牵着谢辰的手,弯下腰,一个劲地夸赞李清芳长得好看。 弯弯的眉眼又像照亮黑夜的月亮,一睁圆又像那太阳。 恰好今日的阳光特别明媚,穿透林叶间,照射在沈清的身上暖洋洋的,自然也在她的瞳孔中添了许多光芒。 从墓园上走下山。 路上沈清慢悠悠地问:“你记忆中的她是什么样的?” 毕竟那时,谢辰还很小,记忆并不完全,通常来说,只有特别深刻的片段才能被保存下来,让人成年以后都无法忘怀。 “很温柔,总是笑着。”谢辰停顿片刻,“也记得她抱着我在医院里奔走,后来掀开了医院急诊室的透明帘子,消失了。” 消失了。 多么委婉却沉痛的词语。 下山的路,走得比上山还要漫长难耐,两人沉浸在哀愁的情绪里,话不多,偶尔说上几句,大多时候耳边都是鸟叫声。 此时还不到清明节,来扫墓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遍布着山头,听不到太多嘈杂的人声。 走到半山腰,一个没有预料到的人迎面走来。 谢辰看见他脚步便停驻在原地,对方亦是,两个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对望,却无言。 “谢伯伯。”沈清微笑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冷寂。 谢宇的视线挪向沈清,露出和蔼的笑容:“小清啊,你怎么也来了?” “和您一样啊,看望重要的人。” 想来谢宇在美国的这么多年,他没有到墓园来过。 他怀念的方式是对着昔日的照片,沉浸在从前的回忆中。 这是非常典型的没有勇气面对。 今天他能来,是改变。 “我们已经要走了,伯伯您现在上去吗?天快黑了。” 谢宇低头提了提自己手上的几个袋子:“无事,我有很多话想说,想今天一次说个够。” 沈清目光放低,点点头:“好的,伯伯还是早点回去,天黑了下山不方便。” “嗯。”他一边应着,一边瞥了一眼一旁的谢辰。 两父子真是一模一样的冰冷,面对彼此总归有点傲娇,心里都知道这不是对方一个人的错,但就是拉不下脸来好好说话。 沈清二话没说掐了一下谢辰的腰后,咬着牙快速又小声地说:“你哑巴了?” “父亲。”谢辰开口。 “嗯。” 谢辰又低垂眼眸,睫毛在满天如火如荼的晚霞中被染红。 第一步,走得很小,但是很重要。 沈清、谢辰和谢宇背对背走着,一个上山,一个下山。 耳边隐约听见了一把枷锁被打开的声音,咔嚓一下,尘封已久的东西跑了出来。 “小清。” “嗯?” “谢谢你。” - 女性群像戏拍摄完的那天,沈清故意和谢辰说了谎,告诉他说是明日才结束,实则悄悄蹲到了他的公司楼下。 说来她一直不过问他的事业,不打扰不参与,甚至连参观都没有参观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有兴趣。 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应该,怎么说她也应该去参观一下。 这件事她还拜托了周书昊,毕竟她真的对这些不甚了解,即便是从前谢辰邀请她去,她都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 周书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乔装打扮的沈清,抽了抽嘴角:“你这是什么意思?” “隐藏身份啊,没看出来吗?”她转了个圈,头上包着的围巾瞬间散架。 “你这是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沈清,乱七八糟的一通穿在身上,他都看不出她扮得是什么,更像是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你看上去像是来讹诈的人。” “开什么玩笑,我扮的是爱慕谢辰的人。” “谁?” “哦,就假装我是另一个不相干但爱慕谢辰的女人。” “……” 周书昊无话可说,决定将这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女人交给谢辰自己处理。 他只带她到公司大楼一楼,然后就离开,剩下的让她自己闯关。 沈清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机灵地看了圈周围,昂首挺胸走出猫步。 “你好,我预约了见你们谢总。” 对方抬起眼看了看她,身上的妆扮像是调色盘打翻了,起码有六种颜色。大红唇涂出边界,右侧还晕出一道,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您的名字?” “沈岚。”她胡诌一个。 对方果然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并没有您的预约记录。” “不可能啊,我明明打电话来过,”沈清并没有打算因为自己的恶作剧就为难公司的员工,也不是真的没有分寸,毕竟恶作剧的对象是谢辰,并不是公司的其他人。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在这里等他吧。” “好。”对方为难地应下,“需要喝点水吗?” 沈清摇摇头。 现在是下午四点,她数着时间,倒是要看看谢辰这工作狂要工作到几时。 等着等着,月亮都出来了,天空都被泼上浓墨了,也不见谢辰下来。 沈清索性发了条微信给谢辰:「谢辰,我的人脉告诉我今天你公司去了一个爱慕你的女人!你解释解释。」 谢辰:「你的人脉?爱慕我的女人?」 沈清:「你别管谁告诉我的,这是我安插的卧底,你别想知道。我听说她现在还在楼下等你呢!」 谢辰:「楼下?」 沈清发了几条过去,那边的信息停了许久。 身边的工作人员接到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悄悄打量着沈清,轻声细语汇报。 “知道了。” 谢辰叹了口气,失笑。 沈清还在不懈地发着消息:「谢辰?谢辰你人呢?」 沈清:「好啦,我是恶作剧的。」 没等她再发出一条,专用电梯叮地一声响了,她低着头没注意查看。 直到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你就是那个爱慕谢总的女人?” 她抬起头,愣了愣。 “跟我上来吧。” 这人,她见过,谢辰的助理谢天添。 负责送盒饭,还负责接送人,什么活都干。从前关雨形容他为机器人。 她跟着走出两步,听见身后传来讨论声:“怎么回事,谢总不是和沈清的感情很稳定吗?” 沈清呛了几口。 感情谢辰是要陪自己玩这角色扮演。 041 沈清拉起围巾皱起眉,跟在郑天添身后。 等到远离了其他员工,沈清才小声斥责:“他就不怕公司传出奇怪的谣言吗?” 郑天添低头神秘地一笑,没有回答沈清的问题,侧身站在电梯旁,向沈清行注目礼。 老实说,就连他下来看到沈清的第一眼都没有认出,虽然身形未变,但是脸上那夸张的妆容成功遮掩了沈清原本的气质,活脱脱跟换了个人似的,加上墨镜一戴,围巾一披,若不是对她较为熟悉的人都认不出。 沈清努了努嘴,不得不说这助理有时真的挺像一个机器人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听谢辰说的事,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流露。 不过看得出他是一个很认真靠谱的人。 倏然,眼前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谣言?怕什么谣言?” 定睛一看,电梯里的人正是谢辰,他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里面,衣服上几乎没有褶皱,手从两侧的口袋中伸出来,嘴角一直轻轻牵起,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调色盘女人。 沈清愣了一秒,一脚踏进他专用的电梯中,昂头瞪了他一眼:“你都下来了,你还让他来接我。” 谢辰一笑:“我来接,谣言岂不是会升级?” 不过是陪她玩的一点小游戏。 郑天添在电梯角落里咳了下,吸引了两人的视线,他立刻正色道:“请无视我,当我不存在。” “……”沈清扭头看着眼前这个僵硬的人,笑了声。 电梯里的这点空间里立着活生生的一个他,怎么可能无视?一晃眼都是镜面里的郑天添。 好在电梯很快就抵达了谢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谢辰领着沈清进去,郑天添则安静地坐回了一墙之隔的工位上。 “怎么突然来了?” 关上门,谢辰自然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抬起一双明眸看眼前的人。 沈清就是这样鲜活的性格,心情好,就会有各种鬼点子,往身边人的生活中注入色彩。 “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看你工作的样子。” 沈清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摘下乔装打扮用的围巾和墨镜,迈着轻盈的步伐,一下坐到了谢辰的大腿上,转着椅子。 她身上喷了香水,一不小心喷多了,散发着浓烈的玫瑰花香,还带有一丝甜腻。 也正是因为这一不小心喷多的香水给了她乔装打扮的灵感。 沈清侧过身,一条腿叠着另一条侧坐在谢辰身上,抿嘴一笑:“谢总,我喜欢你。” 谢辰挑了下眉,意识到她又开始情景剧了,歪了歪头无可奈何地一笑,配合着严肃道:“我已经成家了。” “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也从没在公司里见过你的太太?”沈清眨了眨眼。 谢辰的视线落在她胡乱涂的口红杰作,晕染出嘴唇边界的部分已经变得模糊,乍看之下,以为刚被亲吻过。 他不语,拇指擦过她红得像猴屁股的脸颊,轻拭掉少许过分的腮红,手指顺着她的下颚线滑下来,轻轻捏在她下巴上。 沈清的下巴被微微抬起,她得垂着眼帘才能看清谢辰的模样。 他正垂着眸。 当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一个轻柔的吻已然落下。 已经晕染开的口红,不如就让它晕得更彻底一些。 沈清能从这个吻中知道他刚吃过薄荷口味的糖,清新中带着寒凉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口腔。 一个吻结束,谢辰的嘴角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圈红印子,一半是口红的功劳,另一半是沈清故意大力反击舔舐的功劳。 “不是已经成家了吗?”她喘着粗气挑眉问,还没忘记她的情景剧。 谢辰对她的恶作剧不以为意,笑了一声:“不是在这吗?” 沈清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门被敲响了,传进来的声音却不是郑天添,而是其他员工。 “谢总,刚才的资料我拿过来了。” 门外的职员刚从一楼上来,在那听说了有个女人来找谢总的事,心中八卦,也有点惶恐。 他送一趟资料不会撞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谢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开除了?但如果不送,交资料的时间耽搁了,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他思来想去,痛定思痛自己曾在前公司的遭遇,决定还是壮着胆去,但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在必要的时候当一个称职的哑巴。 谢辰往门的方向觑了一眼,视线又挪移回沈清身上,伸手轻缓地将她绵软的身躯扶起,自己跟着起身,反手牵住她的手。 “看来是时候好好介绍一下你了,免得公司里产生一些不实的谣言。” 小职员还在门外忐忑,听说这个陌生女人也姓沈,不会刚好是谢总正牌女友的某个亲戚吧。他可是听说过这种让人惊掉下巴的刺激故事的。 他正想着,门开了。 谢总赫然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他身边被牵着手的一个艳丽女人。 女人脸上的妆花了,眼影的颜色又重又大块,眼线又飞了出去,艳红的腮红有一侧被擦拭掉了一部分。 最过分的还是她的嘴唇! ——那分明是刚刚亲吻过的样子。 他怯怯地抬头,视线飞快地掠过谢总的唇。 好家伙,也是微微红肿,两人这是刚亲吻过! “谢,谢总……”他双手呈上资料,模样虔诚,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心就问东问西,闭嘴才是最安全的。 谢辰接过,瞧着他:“辛苦了。” “不辛苦。”小职员说,“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工位了。” 谢辰说:“一起去。” “啊?”小职员摸不着头脑。 “我带她参观一下。” 她?谁?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吗?那位大明星沈清都还没来过呢! 小职员对这样的做法不敢苟同,咬着唇,暗自感叹人不可貌相,他一直很崇拜谢辰,觉得谢辰是一个修养好、三观正、能力强的好领导。 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然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想挪动,但就是迈不出去。 谢辰低头一笑:“她叫沈清。” 职员心想他才不想知道这样的女人叫什么呢,真是—— 她叫什么?沈清?谢总的正牌女友? 他诧异地把目光挪移到沈清身上打量。 好像……在夸张的妆容下,真是那位大美女的五官! 他张着嘴,腹诽这位沈大明星自己的化妆水平实在是车祸现场,欣然带着他们一起去他的部门。 他们三人并未打扰员工的工作,只是远远地站在部门的一角远望。 第二天在公司流传了一天的「谢总出轨说」消失了,霎时讨论起了沈清。 从郑天添“不小心”流露出的机密情报里得知昨天那是沈清在恶作剧谢辰,而谢总好脾气地配合她玩了会。 风向一变,这下所有人都又羡慕起了两人的感情,顺带“贿赂”郑天添,希望这位唯一能了解到谢总生活的助理以后多多透露一点小道消息,满足一下他们这群人的八卦心理。 郑天添推了推镜框,一本正经:“我不受贿赂。” 公司推了另一个新人到他面前,对方怯生生地说:“她们说每周请你吃一顿饭。” 郑天添顿了顿,目光所锁住他:“你也去?” “啊?”她愣了愣,“应,应该是吧。” 郑天添默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透露出去其实恰好也是谢辰同意的,下次沈清来,公司的人就都认识她了。 眼前的人,是他三十年里第一次心动的,千年的铁树也开花。 旁边的人窃笑,还是美人计好使,郑助理工作做得好,但是情感上的隐瞒工作可不行。 - 天气和煦的一天,沈清陪着大着肚子的林雨晴逛街,陪她一步三歇,但也收获满满,林雨晴被司机接走。 沈清也是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谢辰的家中,约好了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她把东西往沙发边一放,躺倒在沙发里。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逛了,她今天走了会儿竟然就觉得累了,试衣试鞋都没有什么劲,最后买的最多的是包。 沈清想着想着缓慢阖眼,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分明没有做梦,却听到好似从梦境里传出一首悠扬的轻音乐,曲风像是轻盈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浪漫至极。 她哼唧了困倦的两声,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她轻轻揉搓了下。 眼前是一片艳红色,慢慢清晰,勾勒出玫瑰花的形状。 九十九朵。 捧着花的男人在花束后方,清隽的脸被庞大的花束遮掩住一半。 在这一秒,沈清的第六感发挥作用了。 她像是能猜到他要做什么。 余光里窗外已是墨蓝的夜空,灯火明亮,车流像星光在游动。 那首浪漫的曲子不是在梦里,而是电视柜上的唱片机正播放着。 她听过这首歌,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大约是从初中起,就爱一直循环。 那个时候和同年女生一样,痴迷于各种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对恋爱充满了向往。虽然这种向往更多的只是在幻想的空间里,对现实里的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并不妨碍她天天听着这首歌犯花痴。 这首歌的名字叫——wouldyoumarryme? 这首歌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轻音乐版,一个是有歌词的,由美国一位著名的r&b歌手演唱,低沉的声音温柔又性感,听着很具有诱惑性。 当播放完轻音乐的版本,挡在谢辰面前的那束花落下,缓缓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只听谢辰的声音与歌声重叠,在高|潮部分,他说—— “wouldyoumarryme?”我 042 ——wouldyoumarryme? 谢辰的声音与歌手齐齐落下,忽然,昏暗的客厅被窗外的强光照亮。 沈清呆愣地侧头望去,对面的大楼上赫然出现了一幅人物画,沈清认出那是自己高中时的自画像,和现在的功力相比有些青涩,却一直是她最喜爱的一个作品。它氛围感很美,被风吹扬起的发丝从她的唇上拂过,画面里的她微微弯着眼在笑,身后的光照亮她周围一圈,像是在发光。 过了几秒,画面跳转,看似和上一幅很相像,却有所不同。 画面里她的眉眼笑得更弯了,月弯弯,一行字在画上浮现。 ——wouldyoumarryme? 沈清的身体逐渐发劲,撑在沙发上的手微微颤抖,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有过度激动的反应。 “小清,你愿意嫁给我吗?” 花束中央躺着一枚戒指,在丝绒布中央,闪着耀眼的光芒。 独特的切割艺术让中央的钻石闪耀着尤其夺目的光彩,周围一圈简单的装点突出核心,简洁大方又贵气。 沈清的发丝因为刚睡醒正散乱着,横七竖八地支棱着,从鬓角从头顶从各处生出枝桠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你在录像吗?” 谢辰如实答:“嗯。” 录下求婚的过程。 “那我现在的样子岂不是很丑。” 谢辰轻笑:“不丑,很好看。” “骗人。” 她弯腰嗅了嗅玫瑰花束,比香水的气味清新自然太多,是一种清雅的甜香,不小心就沉溺在里面。 沈清吸了吸鼻子,垂着眼盯着花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和我结婚的?” 她接过那捧花,伸出纤纤玉手,掌心被谢辰轻柔地揉开,漂亮的手指自然垂落。 那枚戒指从指尖一路经过指骨,最后落在贴近手掌处。 大小正合适,微微曲指,沈清看着它的模样有些痴迷。 她并不是因为这钻石而高兴,钻石很多,并没有什么稀奇。特别的是——这是谢辰向她求婚的戒指,它的意义是其他奇珍异宝无法代替的。 谢辰的手仍旧拖着她的,一冰一烫的手交叠在一起。 谢辰说:“如果你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幻想的,或许是从很久以前,在你知道我爱你之前。” 人遇见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个人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以后,幻想一些浪漫的可能,无论能实现与否,都会成为一段很美好的记忆。 沈清抬头看着他,嘴唇轻轻发颤。 “谢辰,好不真实啊。” 从相处了二十多年的邻居哥哥到男朋友再到未来的丈夫。 这一步步的升级走得看似很自然,却又因为他和她实在太过熟悉,而显得太过不真实。 沈清回想起有一次她因为被班里男同学嘲讽了,最后升级到打架,回到家和家人吐槽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引来家中三个男人的侧目。 她清嗓,小小改口:“除了你们。我看到那些男生就失去了想要结婚的想法,以后真要嫁啊,也是嫁像谢辰这样的。” 餐桌上沈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睨了一眼抬筷子动作停滞住的谢辰:“为什么啊?怎么不是我这样的?辰哥就比我好吗?” “昂,当然了。”沈清白他一眼,“他什么都让着我,记得我喜欢什么,记得我不喜欢什么,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出现。沈南你能吗?” 沈南喝了口饮料:“那你还是喜欢他那种吧,我是绝对不可能变成这样的!自由!我不能失去freedom!一直照顾你也太费时间了,”他上下睨了一眼沈清,“而且你比一般女生难搞。” “滚!”沈清气得跺他一脚,紧接着因为爆粗口了被父母狠狠教育了一顿。 从记忆中回来,沈清看着面前的谢辰。 嫁人要嫁谢辰这样的,还真是灵验了。 不同的是,她要嫁的不是像他的人,而是他本人。 她能接受,甚至于有些期待。 “谢辰,那以后你要好好待我,不许喜欢别的人,万一不小心喜欢了不许不告诉我,不许……” “小清,”谢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 不会喜欢别的人。 承诺或许在许多人眼中很轻,但是谢辰知道,他其实是自私的,他绝对不能面对失去沈清的结果,更无法想象如果那个人不是沈清。 那就等同于失去他的月亮和太阳。 沈清更了更,接着说:“我有时候直接睡你床,你不许洁癖嫌我。我要是搬不动东西,会需要你。拍戏累了,想和你视频聊天的时候你要好好陪我。你努力做好你的事业,但是不可以因为它而忽略我,我会伤心的。” 她说个不停,借着此刻胆子正大,情绪正高涨的时刻一次姓说完。 “嗯,我都会做到。”谢辰说。 “你不许凶我,处处都要让着我。”沈清想了想补充道。 谢辰低笑:“好。” 说完沈清觉得自己太霸道了,结个婚怎么好像都是自己在占便宜,全是对他的要求,一点没有对自己的。 她想了想,大发慈悲地说道: “我会好好爱你的,你难过的时候我会在,生病的时候我会陪着你,遇到困难了我也不会跑的,我不是逃兵。” 她说得很诚恳,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窗外大楼的光芒,她的表情格外认真,在等一个回应。 “嗯,我很高兴你说这些,谢谢。”谢辰轻轻抚了抚她发烫的脸颊,既而改为捧着。 谢辰一字一顿地说道:“小清,我很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是,到很久以后也会是。” 沈清沉默了一会,总觉得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应该像他这样坦诚一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你的,但是我想应该以后很久都会爱你。” 谢辰微微笑起:“好。” 沈清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的求婚了。” 窗外的灯光熄灭,玫瑰花束被放置在沙发的一角,散发着它的甜香。 忽地,花束被震起凌空片刻,沈清把谢辰压进了宽敞沙发的一角,扑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吻着,从唇角到下巴再到脖颈。 她在很努力地占主导权,但是吻着吻着她又迷失了,一来二去间,她又被抵在了沙发角落。 谢辰很会,大掌贴着她的后颈一路到后脑勺,轻轻咬着她的下唇,又至上唇。 他的吻不粗暴甚至不热烈,像清风一样,却勾得人身软,不一会儿沈清的手臂就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整个身体压在谢辰的身上躺着休息。 她刚喘几口气,就发觉自己被抱起来了,脚丫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反倒是把拖鞋给踢走了,啪一声落到地上。 谢辰扬了扬眉,视线掠过她小巧的脚,径直走进卧室。 弯下腰,把怀里似乎有点不满的沈清放倒在床上,让她的背部贴着床,后着陆的腿还高高地抬起,踢了几脚表达她的不满。 不满什么?大概是觉得自己出糗,没能占据到主导权。 下一秒,谢辰故技重施,抓住了她乱扑腾的脚腕,她的脚踝很细很白,轻易就被掌握,谢辰稍一使力,沈清就动弹不得。 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倾身越来越靠近。 待到圆月从云层后方探出时,卧室的地面已经散乱了一地的衣物,月光照亮,衣物被冷血地丢在了冰冷的地面和椅子上,形状歪扭,没有人在意。 若是有人轻轻一瞥,就能猜到此处的旖旎。 沈清的唇缝中忍不住溢出一丝吟声,后又紧紧闭了嘴,又羞又恼地看向谢辰。 后者果然是噙着笑意,很轻松的模样看着她,好整以暇。 他轻易就掌握了主导权。 “不是说好的什么都让着我吗?” 谢辰扬眉:“我没有吗?” 沈清一噎:“没有!” 他哪里有让?分明什么都是他在主导! “好,”谢辰退让一步,“那你来。” 他满不在乎谁主导的样子让沈清更生气了,同时有些羞。让她主导,她还真不行。 见她没有反应,谢辰问:“如何?” 沈清紧抿着嘴:“还是你吧……我不会。” 谢辰滞了滞,借着月光仔细看她脸上变换的表情和紧闭的双眼,缓慢启唇说:“我教你。” “诶?”沈清睁开眼。 谢辰扶起她,轻轻顺着她的额头亲吻到鼻尖,低哑着嗓子说:“换你来。” 沈清底下发烫的脸颊,照着他说的一步一步做,她刚得意没有多久,很久就发觉自己又被骗了。 最后的最后,主导权还是谢辰的。 她只不过是能扒着他的背,留下指尖狠狠的印子,又或者是他颈肩咬上一口当作抗议。 一晚上过去,沈清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什么处处让着自己,什么绝对不会凶她都是骗人的。 起码在某些事上,他真的不会让,还很凶,虽然凶的同时也挺温柔的。 抛开羞愤,她很喜欢。 因为谢辰总是在意她的想法,每一步都在遵循着她的意愿。 很多年过去了,沈清这样想。 很多事情如果换做是别人,她会排斥,会不喜欢。 但因为是谢辰,他有能力让她喜欢上一切而又不必改变自己。 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但却能因为对方而越变越好。 043 新剧播出的时候,沈清还是和从前一样配合剧组上一些节目做宣传,也有在微博上出现过。 几个月的时间里,沈清只发过一条微博,是她在冰岛的自拍,而发出的时间是实际上去的一个月后。 底下的评论几乎都在夸赞风景美人也美。 除此之外,她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次露面的时间也很短,几乎是打了一个照面就消失了。 她不出来,这期间有关于她的讨论自然也就减少一些,但当新剧播出后,她又成了焦点。 毕竟她这样性格、颜值和身份的人在娱乐圈少有,无论是夸赞还是抹黑都格外多,她是新奇的存在。 女性群像戏,三个女演员,沈清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但也是出道时间最短的,不过三人相处得很好。另外二位都是成熟稳重型,走的低调路线。 跟着剧组出席完一个活动,三个人站成一排接受媒体的采访,沈清站在右侧举着话筒,雪白的肩上披着一件西装外套加以保暖。 今天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颜色鲜艳,十分跳脱,吸引眼球。 采访一开始,媒体记者们的问题就像约好了似的全部轰向沈清。 记者:“沈清,你今年很少有营业,微博发得也很少,粉丝们都说很想你,可不可以和我们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沈清的指尖不紧不慢地玩着话筒上的牌子,下唇微微顶起,一边思考一边牵起唇角微笑:“旅游和宅家。” 多的也没必要再说。 记者:“是冰岛吗?你在微博有分享照片。” 沈清侧了侧头:“嗯,很美。” 刘婷在旁示意记者们问点和剧相关的问题,暂时拒绝回答这些和私生活相关的问题。 记者们这才拿出准备好的剧情相关问题,雨露均沾地问了三个人。 过了一会儿,记者问三人:“在剧中你们三人的感情观各不相同,可以说说你们现实里的感情观和择偶观吗?沈清,你在剧中是个谈恋爱却不结婚的不婚族,想问问你现实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沈清抬眸凝滞了一会儿,一头乌黑的大波浪卷和红唇衬出她在镜头下发光的肤色,半晌,她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用什么族来定义自己。结婚这个问题,在每个人身上的情况都不同,没有一套公式可以任所有人套用。所以努力学会鉴别对方值不值得以及自己对他的情感到底有多深,是很重要的。合适,那么结与不结,在你们的讨论之间。不合适,我会选择不结,不勉强。选择是自由的。” 忽然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一个身材娇小的记者眼尖地发现了沈清中指上的钻戒。 这年头戴戒指不稀奇,戴在有特殊意义的中指和无名指上也不稀奇,一切都可以只是装饰。 但是明星这么戴有时会怕引起误会,而当此人是沈清时,就不像是误会了,毕竟所有人都记得她和「与木」的谢辰是公开过的恋爱关系。 “请问你手上的戒指是代表你已经订婚了吗?” 闻言,顺着向提问者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头将视线落在戒指上,在顶灯和闪光灯中,它很闪耀。 “是。”她抬头道,笑容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她的欢喜。 “这么说你觉得对方是那个对的人?” 沈清展颜:“自然,否则我怎么会要和他结婚?” 沈清和谢辰婚事将近的信息传开,众人对这对金童玉女的好奇心涨到最高。 网友a:「果然门当户对才会结婚啊,你看看娱乐圈这些公开恋情的,有几对走到结婚的?」 网友b:「但结婚毕竟不等于白头到老,说不定是两家的事业上有合作才结的呢,互利。传说中的商业联姻。」 网友c:「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好奇这些。我只想看他们两个上一档情侣综艺,说说他们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相恋的,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网友d:「附议!」 …… 一时间祝福和好奇的声音齐飞。 - 跟组宣传的这段时间,沈清大多住在谢辰的家中,一来是方便,二来是可以用夜晚的时间弥补两人因为各自的工作而错过的白天。 在所有宣传终于告一段落后,许久没有回沈家的沈清和谢辰驱车回去。 车子经过家门口的僻静路段时,沈清忽然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喊停。 她侧身摇下车窗,探出头安静地看着沈家隔壁的房子。 谢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房屋的外侧有些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违和。 当谢辰还在努力在忽然短路的大脑中寻找这家的信息时,沈清已经帮他解决了这个疑问。 “你家,翻新了?” 她看着院头上伸出来的枝桠,结着花骨朵和小小的橙红果子。蔓延在墙垣上的爬墙虎被修剪了一些,墙角和门前的杂草也被拔去,房子多年存在的萧瑟和荒芜感顷刻消失。看上去有生气多了。 沈清想起小时候从山的高处往下俯瞰时看到的景象,若是庭院里的植物重新得到了照顾,想必不久以后就会恢复繁盛,又是中式园林的典范。 谢辰看着那高高的院墙,未置一词。 他有很久没有让自己去想这里了,于他来说,这里居住的时间远远不如在沈家的,从他小时候的记忆功能差不多完全起,他似乎就没有在这个家住过几日。 沈清则不同,她小时候好奇那里的景象,时不时会注意,而长大之后在等一个人出现在里面,从太平洋彼岸回来。她对谢家投注的关注比谢辰还要多。 谢辰:“看起来是。” 沈清回过头:“你没有和你爸爸联系?” 谢辰:“有。” “说什么了?” “节假日时的一句问候。” 算是列表不熟悉的朋友也会做的程度。 沈清努努嘴,耸了下肩点评:“你们父子俩真是很傲娇诶,不管是谁,先低个头,问题早就能解决了。” 她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谢辰低笑:“我怎么从不见你低头。” 沈清呛了呛:“我不一样,你自己说的会让着我。” 谢辰举起双手,掌心朝着沈清的一方:“好,好。” 车驶进沈家的车库,停好车从车库的门直达一楼玄关,绕过一个转角,谢宇居然正坐在沙发上和沈家父母聊得正欢。 沈清偷笑,刚说这事呢,台阶这不就来了。 她扔了包,踏着拖鞋奔挪到沙发边,扑到席晴晴的怀中,枕着母亲的肩头问:“谢伯伯来了怎么不先告诉我一下?” 席晴晴笑她:“告诉你做什么?” “穿得再讨喜一点啊。”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谢辰的父亲,不过她这么说倒不是为了讨好,只是想柔和谢辰和谢宇之间的冰川。 “你呀你,别贫了,”席晴晴用食指顶住沈清的额头,使劲推开她,“你们都打算要结婚了,我们两方不得坐下来好好聊聊啊?” 原来是为结婚的事。 沈清瞬间变乖,正襟危坐地拉过一旁像座山一样杵着的谢辰坐到身边,笑眯眯问:“聊什么了?” 席晴晴:“说你以后可能要给谢辰添麻烦了。” 沈清瘪嘴:“什么添麻烦,我哪有。我们是互帮互助,是吧谢辰?” 一旁的谢辰笑而不语,被沈清碰了碰肩,道:“是。” 沈南插科打诨地不知从哪儿走过来,嘴里不停:“添麻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她都给谢辰添了二十多年的麻烦了,还差以后几十年的吗?” 大人们笑作一团,沈清瞪他,谢辰和兄弟交换眼神,附和道:“是。” 欢愉的气氛褪去,谢宇有些拘谨地搓了搓大腿,视线悄悄地落在谢辰身上观察了一会儿,又打量几眼沈清,最后抿了抿嘴说:“我收拾了隔壁的家,打算以后都住在那里了。” 沈家父母很是高兴:“好啊好啊,那又可以做邻居了。真是好多年不见,本来还担心你是不是回来一会儿又要走。” 谢宇笑说:“这次不走了。” 谢辰漠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和在美国时是有大不同的,那个时候谢辰很难从谢宇的脸上看到笑脸,每天听到的不过是教导他如何接手家族事业,态度严厉,期间还会穿插着对母亲逝世一事的抱怨。 本来是抱着能和父亲和好的愿望的谢辰,从那时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不过是血缘上的亲人,并无感情。 没有感情的血缘至亲,也不过是陌生人。 谢辰没有料到的是谢宇这次回来以后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的态度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知是老来孤独了,还是终于释怀了。 沈穆大概是最不高兴的人,一想到婚礼时自己要牵着宝贝女儿到这小子面前,就没来由的有了一肚子的气。 “辰小子,你在我们家住了那么多年的账还没算呢,一转头你又把我的宝贝女儿拐走了,这笔帐该怎么算?” 人到中年的沈穆还吹着胡子一脸愤愤的表情,双手支棱着分别立在两侧的大腿上,气势十足地看着他。 席晴晴无奈地笑道:“你这个老顽童,都这时候了还纠结这个呢。” 沈清和沈南不约而同想为谢辰说点什么,即使他们知道沈穆只不过是在开玩笑,短暂的嫁女心理让老父亲心中不爽。 谢辰站起身,走到沈穆的跟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伯父伯母,我很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我会好好待小清,亦会将你们视作父母好好照顾,所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都会竭尽全力。” 谢宇在身后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谢辰说的“父母”是因为结婚后两家自然的合并,但当谢宇听到“养育之恩”时,愧疚的情绪还是笼罩着他。 如果没有沈家,当年抛下谢辰远赴美国的他,今天还能见到这么优秀的儿子吗? - 婚礼安排在了春天,因为沈清喜欢春天,万物复苏长出新芽的时刻,标志着一切的从头来过。 婚纱的选定是沈清和谢辰一起进行的,品牌选的是「与木」齐下专做婚纱的,从浪漫到飒的风格都有,最擅长梦幻般的浪漫。 裙身的主体自然地垂落,层层叠叠的纱堆起厚度,裙尾并没有夸张的拖地设计,反而是轻盈地用透明质感的纱作为结束。 沈清一转身,层层叠叠白纱扬起,上面轻盈点缀的几只蝴蝶就像是在翩翩起舞。 上半身的设计极其简约,抹胸款,胸前是用竖条的蕾丝暗纹作为点缀,腰部收紧,完美的突出了沈清姣好的曲线。 一切点缀都不繁复,不会过度,而是恰到好处。 谢辰极少穿白色礼服,沈清只寥寥看过两三次,所以当他穿着白色礼服从试衣间出来时,沈清愣了好几秒。 看着镜中的彼此,她不禁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谢辰此刻就像是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伸手抓了抓他的手,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谢辰,我们是真的要结婚了。” “嗯,”谢辰弯腰倾身,缓慢地将她被项链勾住的几缕发丝挑出来,手指不经意地擦到她的耳后,看着耳廓瞬间变红,“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沈清憋红了脸:“是店里太热。” 她站在努力运作的了冷空调房里如是说道。 听听这婚纱店里的背景音乐,看看周围这些白色梦幻的搭景,这不怪她心怦怦剧烈跳动。 “小清。” “嗯?” “你真好看。” 一股电流仿佛从沈清脚底钻了上来,她颤了颤,退后一步,脸上的红晕饱和度更高了:“怎么突然这么夸我……” 谢辰不吝啬夸她,但这么直白地夸她好看的次数很少。 尤其是现在,她穿着婚纱,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温度,热得能把她烧起来。 除了代表现代服装的婚纱外,沈清和谢辰还各自选定了一套中式的婚服,大红色的喜庆不可取代。 婚礼的请帖发给了许多亲朋好友,也不乏两家人一些生意上的伙伴,除此之外,沈清也邀请了一部分人品性格都信得过的圈内好友。 待到婚礼那一天,接新娘的车从谢家开了不过几米到了沈家的门口。 在旁看的亲友笑作一团:“这距离可真够近的!哪天直接在两家之间开个门打通得了。” 一路看着谢辰和沈清长大的朋友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捉弄机会,纷纷躲在了沈家家中准备整谢辰。 要知道,在他们的学生时代,可没少受谢辰那双冷眼的注视,没少被沈清威胁,受过的惊吓今日可得报仇了。 周书昊挽着林雨晴,站在第一道门边,只听他面无表情地问谢辰:“请听题,沈清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谢辰挑了挑眉:“蓝色。” “第二题,沈清最喜欢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色。” 周书昊有点刮目相看,按照沈清的说法,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信息,得谢辰自己观察:“第三题,沈清最喜欢你和她的哪一次接吻?” 这问题是林雨晴提出来的,她俏皮地比了一个耶立在一旁,笑眯眯地等着谢辰的回答。 论尺度,有时候还是闺蜜问出来的更大。 谢辰沉默了片刻:“她看电影哭了之后。” “答错了!”林雨晴得意地大笑,“是在你的办公室那次!” “……” 周书昊冷不丁笑了起来:“惩罚。” 谢辰凝眸:“是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你爱沈清!” 惩罚是屋内的小恶魔自己订的,婚礼的这天,她要抛去所有羞涩,尽情撒欢。 谢辰转过身,没有犹豫:“我爱沈清,从很久以前起,也到很久以后。” 他的声音很笃定,没有害羞,众人鼓起掌来。越是坦荡,他们越是不会起哄,而是佩服和祝福。 第二关,陈虎站在门前清了清嗓,先是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个男人。 这可是他小时候的噩梦之一,这都要归功于沈清时不时把谢辰描述成一个“穷凶极恶”的社会大哥的形象,每次谢辰出现在沈清后面,陈虎就腿软。也因此在学生时代“被迫”成了沈清的小跟班。 细细回想完,陈虎打了个冷颤,振作精神昂着下巴:“谢辰,这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你需要在原地完成十圈大象鼻子转圈,然后自行去开门,如果转完圈十秒内你没有开门成功,就要接受惩罚。” 谢辰接过钥匙,二话不说转了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并没有影响到他走直线,他有着过人的平衡能力。 每一关他都顺利通过,众人懊悔他们设置的关卡还是不够狠。 最后,当他终于抵达了三楼,见到了坐在床边的沈清。 沈清抿嘴笑着抬起头和他对望,头上的装饰琳琅满目,垂下来的流苏一摇一摇。 可再多的饰品也不及此刻她万分之一美。 “你来啦。” 今日她的声音格外甜,脆生生的藏着软糯,腮红和红晕自然地晕染到一起,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是显眼。 谢辰的喉结滚了滚,走向她:“我来了。” 他单膝跪地,目光坚定又温柔,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明媚,深不可测的幽深瞳孔里也亮起了一道光。 “小清,我爱你。” 周围是起哄的声音和羡慕的喊声。 而沈清和谢辰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筑起了一道结界。 他们能屏蔽此刻外界的声音,只看到彼此,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还有阳光穿透树叶的光,和春风轻柔抚摸大地上一切的声音。 “谢辰,”沈清的双唇颤抖着,少顷,两行泪在她眼眶中打转了几圈终于在一次眨眼后落下,“我爱你。” 除了拍戏和看一些悲剧艺术,她几乎不会在人前哭泣。 从前的那些哭泣是苦的,所以不能给予旁人看。 但今天的落泪是因为欢喜,不必隐藏。 车从家中驶出,一路经过繁华的大道,经过谢辰的家,经过沈清租住过的公寓,经过许许多多见证了他们的地方,最后终于停在了与木大饭店前。 郁郁葱葱的树木,鲜绿的草坪上全是新生的生命,春风拂过柳条,吹起漫天飞絮又像是冬日的雪花。 池塘中的浮萍下藏着橙黄红的锦鲤,人群经过,它们探着脑袋张着嘴前来祝贺。 诺大的草坪上,一株用小玫瑰摆成的巨大玫瑰花形状包裹了每一张桌席,红与绿的色彩是大自然馈赠的美丽。穿过由玫瑰花围绕起来的宾客席,是结婚宣誓的地方。 沈穆驰骋江湖多年,挽着女儿的手,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露出了既心酸又欣慰的表情。一张中年的俊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看起来很是委屈。 从祝贺声满满的人群间走过,一阵风吹起了沈清的白纱裙摆,飞舞到空中。 裙摆上的蝴蝶翩飞,周围是被玫瑰花引来的花色蝴蝶,如梦如幻。 将沈清的手交到谢辰手里时,沈穆也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自己的眼泪。 沈南在席晴晴一旁忍着,周书昊觑了一眼他扭曲的表情:“想哭就哭。” 沈南白他一眼:“我有什么好哭的,我开心。” 周书昊:“我以为你在为你妹妹结婚了,而你还是单身狗这件事哭泣。” “……”沈南一下被从煽情的氛围中拉出。 证婚人站在中央,面带微笑等着一对新人走上前。 在柔情浪漫的音乐中,他先是致辞表达了美好的祝愿,邀大家一起见证这时刻。 过了一会儿,他问: “谢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清女士,不论贫穷与富贵……” “我愿意。” 谢辰的回答没有犹豫,这是他许多年来的愿望。 说是愿望,不如说从前对他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曾想,今日可以实现。 他紧了紧握住沈清的手,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指之间,纤细又滚烫。 “沈清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谢辰先生,不论贫穷与富贵……” 沈清在一片白色的纱裙中咬着唇忍着自己的情绪,眼眶在眸中打转,颤着声答:“我愿意。” 她和谢辰似乎早就习惯了在一起的日子,人生中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分开的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在一起是他们的习惯,而分开才是新鲜事物。 如果未来的人生是和谢辰在一起,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期待的。 生病了有人照顾,心情不好了有人陪,撒娇了有人惯,伤心了有人安慰,而这些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的。 在鲜花、掌声与万千的祝福声中,沈清和谢辰亲吻在一起。 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知道蝴蝶飞过他们的头顶,春风吹起白纱,湖边水波荡漾。 终于,眼泪从眼眶落下,滑落到嘴角边,唇角微微扬起。 掩藏在风声中,那重叠在一起的温柔声音。 “我爱你。” 「正文完结」 番外一 初次见面那天的天气比前一天温暖许多,冷冽寒风褪去了,柔和的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融化土地上的冰。 小小的谢辰已经连续数月没有见过父亲的笑脸,对着还是小婴儿的谢楚时父亲脸上的冰才会稍微融化。 今天,隔壁的沈家有喜事,听说是怀孕生产完的席太太终于从医院回家了,还有肚子里的一对双胞胎。 沈家邀请谢家人去,谢宇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拗不过两家人多年的交情,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谢楚交给保姆后,带着五岁大的谢辰去到了隔壁的沈家。 谢辰一直以来都挺喜欢沈家的男女主人,每回见到,他们都是笑脸迎人。 男主人稍稍冷漠一点,嘴上严厉,但是看到谢辰还是忍不住欢喜,小时候常常抱他。 女主人就更好客了,每一次都会把家中最好吃的零食给谢辰。 以前谢辰调皮捣蛋,偶尔会不小心打破沈家的几件器具,好在他们并没有责怪。 而自从母亲离世以后,小小年纪的谢辰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手里攥着汽车玩具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摆弄,他怕一不小心就招来父亲怨恨的眼神。 此时的谢辰对于母亲的离世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不出现。 好像是生病了,家人亲戚哭了一大场,穿着黑衣在阴天一起哭泣。 谢辰觉得奇怪,生病了不是应该让家人好好照顾吗?难道母亲是去到了很远的地方治疗?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和父亲谢宇隔着半米的距离,脚尖还无法触地,忍不住在空中晃了晃。 谢宇斜眼瞪来:“晃什么腿!平时怎么教你的?这样的动作会显得你很没有家教。” 谢辰一哆嗦,急急停下晃腿的动作,小腿肚贴着沙发,使着劲,脸上憋着一股倔劲。 沈穆搀着席晴晴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下来,席晴晴笑得和蔼可亲,弯弯的月牙眼看着可甜。沈穆还是拧着眉头,一脸的担心。 “小辰来啦!” 席晴晴很喜欢小孩,之前自己没有生的时候就特别喜爱谢辰,乖巧听话长得还漂亮的小孩,谁不喜欢。他的淘气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她甚至一直觉得谢辰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成熟不少。 “伯伯、伯母好。”谢辰看了下父亲的眼色,连忙跳下沙发,站定微微鞠躬向两人打招呼。 “坐坐,这个山楂可好吃了,小辰吃吃看,喜欢的话多带点回去。”席晴晴笑眯眯地把茶几上的零食盘推过来,顺手使唤沈穆去抱孩子过来。 谢辰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谢谢伯母。” 他拿起一根长条的山楂放入嘴中,酸酸甜甜的,舌上瞬间就分泌出了馋嘴的液体。 片刻后,沈穆和陈姨抱着两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出来,陈姨小心翼翼地把女婴放到席晴晴怀中。 千年不化冰山脸的谢宇都松了眉头,看着小婴儿笑了起来。 谢辰有些吃味,在家中父亲只对妹妹笑就罢了,怎么能对着陌生的小孩也笑得那么开心,唯独对他那么严厉和凶巴巴。 他咬着山楂走到席晴晴边上,好奇地也想看看那小孩。 “这是妹妹,取名叫沈清。”席晴晴温柔地介绍,“那个是哥哥沈南。” 谢宇夸奖道:“真是好俊的一对小孩。” 席晴晴:“小辰小时候才是最漂亮的,那双眼啊,长大了肯定会勾很多小孩子的。” 谢辰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听不进去大人们的对话。 他见过谢楚小婴儿的模样,皱巴巴的,整张脸充血皮肤红红的,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变得好看起来。 五岁的小辰哪里懂得看婴儿的大小,只觉得此刻眼前的小婴儿生得特别好看,雪白的肌肤,睁开大大的眼睛上有道褶,好像是叫双眼皮。 她好奇地看着谢辰,肉嘟嘟的小手松松地握着拳头放在脸颊边,看久了又歪着头看,小声地哼唧着,时不时翘起脚丫。 隐约中,谢辰听到大人们提到了一个词—— 娃娃亲。 他听不懂。 片刻后,席晴晴停下了和谢宇的谈话,柔和的目光转向小谢辰,抿着嘴笑问: “小辰,你觉得清清妹妹长得好不好看呀?” 谢辰木木地点了点头:“好看。” “那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像对爸爸妈妈那样的喜欢吗? 见他愣神,席晴晴换了种问法:“你希不希望以后能经常看到清清妹妹?” 谢辰微微愣神,山楂含在舌尖,酸酸甜甜的滋味慢悠悠地蔓延开来,一张口,一股清爽的凉意漫进来。 “希望。”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谁不喜欢看漂亮的人事物呢。 他忽然觉得父亲对她笑并不奇怪,因为他也觉得她可爱。 席晴晴笑着抬头:“你看,说不定真的能成呢。媛媛也有这个愿望。” 媛媛是谢辰的母亲,生前就总念叨着要和沈家成为亲家。 席晴晴补充:“反正最后还是看孩子的意愿,我们不过是开开玩笑的。” 谢辰懵懂地抬起头瞧着几个大人。 什么开玩笑? - 谢辰搬来沈家住不过在那之后一年。 谢宇似乎实在无法忍受每天在家中回想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光,也无法忍受每日每夜都要看到谢辰。 如果不是因为他贪玩生病,妻子又怎会需要在路上奔波,最后死于一场车祸。 他决定带着一岁多的谢楚定居美国,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时间。 “爸爸,我们不一起去吗?” 谢辰那时问他。 谢宇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但他觉得一来自己不愿看到他,二来在他的这种情绪中,谢辰是无法快乐长大的,索性直接放手了。 “不一起。”谢宇说,“你和伯伯、伯母住,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家的弟弟妹妹吗?这样就可以和他们一直见面了。” 刚来沈家的时候,谢辰是欢喜的,他觉得这不过是一次体验。那时他最喜欢跑到婴儿床边上,小心翼翼地俯瞰弟弟妹妹。 他尤其喜欢叫沈清的妹妹,皮肤滑溜溜的,肉嘟嘟的脸颊捏起来就像是一团棉花糖,还总是笑眯眯的,喜欢胡乱蹬腿,哭闹起来的时候又惊天动地。 她不是安静的人,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 住得久了,谢辰也好奇父亲为什么没有来找他。 一日他悄悄溜出门到谢家的别墅外想找父亲。 而在他面前的大门紧紧闭合,一段时间没有人打扫的门把落了少许的灰,院墙内听起来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他小声唤了几声,连保姆也不见了。 “伯伯、伯母,我爸爸呢?”回到沈家,他问道。 二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才说:“你爸爸和妹妹去美国了,暂时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嗯,小辰你先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呀?你看清清妹妹和小南弟弟都很喜欢你对不对?等以后爸爸回来了,你就是大孩子了。” 他们也很为难。 沈穆和席晴晴一道劝了谢宇不知多少回,甚至为此第一次和多年好友吵架了,却仍旧改变不了他要放下谢辰的念头。 对谢宇来说,如果接收谢辰的家庭不是沈家,那也会是别的远房亲戚,总之他不愿意带着谢辰一起走。 谢辰在原地站了许久,手里攥着小汽车玩具,半天没吭声,最后在席晴晴关切的询问下点了点头,压抑着情绪说:“好的。” 他走回房间,一关上门,就把小汽车往角落扔去,扑倒在床上,用被褥闷着头部,小心地哭着。 纵使他还小,他也不是傻子。 父亲是不要他了。 后来的谢辰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开口说话只说必要的。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成绩优异,不贪玩,放学后从来没听他说要和同班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沈家父母忙于工作的时候,他会帮着陈姨看弟弟妹妹,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一些科普的书目,例如介绍恐龙的,再例如有图画的历史书。 渐渐地,沈清和沈南也长大了,会追着他打闹,到这时,谢辰的生活才快乐了许多。他被“强迫”着一起玩乐,嬉笑打闹,慢慢地话也多了一些,偶尔也会提出自己想要一样物品,而不是一味地接受大人的安排。 有天,小学的班上玩起了过家家,谢辰听到边上的同学说起了“娃娃亲”这个词,便询问了一番。 “娃娃亲啊,我知道!我听我爸妈说过!就是等长大了以后你要娶那个人当老婆。” 谢辰一愣:“老婆?” “就是和你爸爸妈妈一样啊,老公老婆。” 谢辰脸颊一红,他并不明确那个意义,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过境迁,一转眼沈清和沈南上小学三年级了,谢辰已经到了最中二的年纪,上了初中。 每天听着沈清和沈南吵架,他除了拉偏架,也会露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教导他们,最后又被两兄妹联合起来数落。 沈清的脾气越发收不住了,上小学简直霸道横行,一不如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沈南怕她,由着她,班上老师碍着她的家庭背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练就出了一个大魔王。 她的横行霸道主要体现在强抢“民男”上,班上过家家的时候,她看上谁了,谁就必须是她“老公”,别人抢不得。 总是和其他女生或是不想和她在一起的男生吵架。 谢辰对此不屑一顾,是他小时候玩剩下来的把戏,只不过小时候他担任的还是家中的单身狗哥哥。 直到有一天沈清回家,一脸绯红,兴奋不已地和全家人宣布—— “我有老公了!” 大人们一愣,谢辰也跟着一愣。 他还记得从前同学告诉他的娃娃亲的意思,他才应该是沈清未来的老公,虽说他不觉得自己喜欢这份差事。 席晴晴笑得前俯后仰,擦干眼角喜悦的泪花揶揄:“老公?清清你知道老公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爸爸妈妈这样的。” 她扎着双马尾辫子,蝴蝶发圈跟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振翅欲飞,她的小手一圈一圈地卷着发尾。 “你和小辰哥哥有娃娃亲的诶。”席晴晴开玩笑似的提醒他,“你不觉得小辰哥哥才是最帅的男人吗?” 沈清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像森林里的小鹿,好奇地歪了歪头:“是很好看,但是我更喜欢小a啊,现在班上都说我们是夫妻,有好多小孩子!娃娃亲取消就好啦!小辰哥哥就是哥哥。” 谢辰手中捏着的铅笔忽地从中间截断,落了一截在地上。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风平浪静的,像极了谢宇的冰川脸。 “好啊。” 半晌,沈家父母都还未说话,他先说了。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最要强,自尊心不容人践踏,沈清不要,那他当然也不要。 他在心里腹诽,他才不要这个小魔王当老婆,有的受的。 待到沈清上初中,谢辰已经是高中生了,或许是因为寄人篱下总归不是自己的家,他的童年时光过得谨慎,练就出了比同年人更成熟的性格。 在这里他结交了一些朋友,开始融入正常的生活,虽然寡言,但凭借着一张脸和高居年纪前五的成绩极受欢迎。 他不和沈清和沈南怄气了,在沈家父母的委托下,当起了称职的哥哥,也逐渐习惯了他们偶尔会叫自己哥哥的现实。 沈南和人打架了,哥哥出马。 沈清和人扯头花了,哥哥出面。 沈清和沈南打架了,他拉偏架,帮着沈清。 可能是长到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总会宠妹妹多一点,沈清拉着他胳膊撒娇一会,他就会改变心意。更重要的是,他看不得沈清受伤,猩红的伤口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总会特别显眼,特别刺痛。她再一咬下嘴唇,憋着泪,模样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好似他这个哥哥不出面就是不负责了。 慢慢长大,沈清的性格还是一贯的霸道,对待自己认定的事就绝不松口,任谁都别想改变她的选择。 但她也慢慢生出了一种见义勇为的脾性来,路见不平非要拔刀相助,也不管自己的能力够不够格。 初中“拉帮结派”收了几个小跟班,天天和一些跋扈的高年级学生抗衡。 斗不过了,受委屈了,就把谢辰拉出来。 在她的口中,谢辰是一个混社会的凶残哥哥,花臂大佬,肌肉特别多,一拳一个小朋友。 至于为什么不拉沈南,一是他俩同年,沈南对于高年级学生来说一点不是威胁,二来因为沈南小时候是个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高高挂起怂蛋。 一开始别人是没被她唬住的,直到后来沈清真的叫了谢辰来。 凑巧,那天谢辰心情极差,臭着一张俊脸,眼中千里冰封,站在沈清后面,就像是刚从地府捞上来的阎罗。身高马大的高中生对着初三生,还未出手就把他们吓得够呛,哪还敢为非作歹到沈清头上。 他们欺负低年级学生到哪,沈清就带着小跟班到哪,不一会儿,沈清这大姐大的名声就响亮了。 沈清初三升高一的暑假,她和几个同校学生兼邻居一同出去玩。 其中有林雨晴和陈虎,因为住得近,他们几乎一直上的同所学校,关系自然也就最亲近。这其中,就属沈清最有主见,他们都听她的。 别墅区外左侧的几百米处是座矮山,山上树林茂密,鸟语花香,也就造就了附近的好环境。 某天沈清突发奇想,非要去山里探险,她甚至提前去踩点埋下了几个“宝箱”增加趣味性。 那一天谢辰不在家,大学生的谢辰即使放了暑假也在做社会实践,因为有个项目去到了临市。 原本沈家父母问他想不想去国外留学,谢辰拒绝了。或许是因为谢宇带着谢楚远走到美国的行为影响到他了,他不想面对。又或许是因为他靠自主招生进了全国前三的院校,没有出国的必要。 可也因为他并不在本市念书,和沈清沈南相处的时间也就变少,对沈清每天在闯哪些祸也就知之甚少。 他从临市赶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可家中无人,一打电话,沈清的不通,而沈南说他们全家人都在出动找沈清。 谢辰一抬头,就看见山野上有零星几点的亮光,是人群在走动。 沈清和她的小伙伴至今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失联多久了?” “大约一个小时。” 谢辰一边让人报警,未成年人失踪事大,一边扔下所有的包袱冲出家门,带着一个手电一个手机和一瓶干净的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林里。 夜晚的山里黑黢黢的,不熟悉路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一个个的坑或裂缝中,不幸中的万幸是老天爷赏脸没有下雨,没有再为这件事增添一种绝望色彩。 谢辰穿梭在茂密的林间,尖锐的枝头划破他的臂膀和小腿。彼时是夏日,任谁都是一身轻便的服装上阵,衣物不能提供多少防御属性。而此刻的山里刮着夜晚的凉风,不比白天酷热,有的只是闷潮。 丝丝的鲜血从谢辰被划破的伤口里沁出来,血珠堆砌到一定重量才沿着他的手臂曲线滑落。 其他人找的地方他不找,去到可能被遗漏的区域,同时注意着手机的响动,好及时收到消息。 寻找了大约半小时后,谢辰遍体划痕,此处陡峭的山坡消耗着他的体力,他也并没有停下过一分一秒。 忽然,他接到了电话,是沈南打来的。 “陈虎回来了,他说清清和其他几个人掉进了一个坑里,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事,在旁边的学生照看着他们。至于手机是没电了。现在他带我们过去。”电话里沈南说道。 谢辰剧烈跳动的心脏将砰砰的声音传到他的大脑中,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哪个方位?” “好像就是你在找的那块地方。” 谢辰挂断电话,脚步再度快速移动。 好在这座山并不大也不高,只是小小的一座。又好在他高中时做过的一个课题就有关于这座山,他稍稍有些了解。 寻了大约十分钟,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窸窣哭闹和抱怨声。 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声音逐渐清晰。 是几个年轻的声音,有的人哀嚎着伤口好痛,有的人说肚子饿了,有的人在安慰说没事陈虎已经去找大人了。 “沈清。” 他走过去,一束手电的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几个高中生。 一个陡峭的坑里传出几个闹腾的声音,其中有个声音特别显眼,清亮软糯。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我哥的声音了。” “哪个哥?” “谢辰啊。我是幻听了吗?” 谢辰奔到坑的边缘,肌肉紧绷的脸上微微地松了松。 他一手拉住了坑底最活蹦乱跳的那个女生。 “啊!蛇!有蛇!” 沈清背对着他,被突然的触摸吓得使劲挣脱。 “小清,是我。” 她愣了愣,谢辰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抬起头,谢辰带着一束光出现在她眼前。 特别像影视里的英雄。 “谢辰?” 谢辰的喉结滚了滚,眼睫颤动,将自己汹涌的情绪压下去,喘着粗气平复:“我先拉你上来,沈南也在往这边赶。” 二话不说,谢辰抓住了她的手臂,下边的同学拖起沈清,让谢辰能够逐渐够到她的上臂,最后撑起她的胳肢窝,一把将她抱了出来。 出来后,两人踉跄着向后跌退,一起齐齐地摔倒在杂草丛中。 手电滚落,黑暗中,谢辰吃痛地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半晌,他伸手抚了抚身上人的背部:“小清,有受伤吗?” 沈清委屈地发出哭唧唧的声音:“有!掉下去的时候皮肤被蹭破了,屁股也摔得好痛好痛。” 谢辰默了默,长舒一口气:“嗯。” 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 “还好你来了!”沈清感激涕零抱住他。 黑暗中好像摸到了谢辰背后一片湿润,也听到了他胸膛的一片心跳声。 收回手嗅了嗅,一股铁锈味。 “你流血了!” 她大惊失色。 谢辰抵着她非要探身查看的身躯:“嗯,小清,我没事。你先起来,你压着我了。” 刚才跌倒的时候,背后有几块尖锐的石头,谢辰只顾想着头不着地,手又护着沈清的身躯,背部结结实实地和石头撞在一起,被几处尖锐的角割开了大口子。 沈清慌乱的声音中,沈南带着大人们赶到了,林间霎时一片光亮。 大人们拉起满身伤痕的谢辰,救出被困的学生。 既慌乱又担心谢辰的沈清在原地不安地踏步,林雨晴拉住她,安慰她,同时不禁感叹。 “他为了你可真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刚才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像一阵风,我借着光看到他手臂和腿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和血。” 番外二 黑夜里手电的光照亮着山路,浩浩荡荡的人群渐渐散开,各自回家,警察询问一番后也离去。 沈清双眼失去焦点地朝着谢辰的方向,微微愣神。 她看到了很多的鲜血,细小的划伤布满谢辰的胳膊和腿,虽沁着血珠,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不至于让人腿软。 只有背后被一大片血染成深色的衣服让沈清发颤。 他怎么都不出声? 也不知道喊痛。 她皱起眉,坐在车里跟着家人去医院。 万幸的是谢辰的骨头并无大碍,只是要受这皮肉伤的苦痛,这么大的伤口,可不是开玩笑,光是疼就能要了有些人半条命。 回到家中,沈清内心不安地敲响谢辰的房门,他的上身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绕着身躯转了几圈,简单披着件衬衣,靠坐在床上看文书。 她更了更:“你不躺下休息吗?” 谢辰抬眼,淡淡微笑对她:“睡不着。” “哦,”沈清低头,像个自知犯错的小孩,难得一见服了软,“对不起,我不该跑去山里玩。” 她的话语让谢辰失神地盯着一个方向许久,少顷回过神,合上书本,静静看向眼前的女孩。 “下次去任何地方都要多做些准备,才能减少发生意外的可能,幸好陈虎识路,要是这座山很大,你们又迷路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谢辰缓慢地说着,像是在教育犯错的小孩,态度却很温和,没有暴怒没有太多谴责,只有教导。 沈清点点头:“谢谢你啊哥。” 她时常没大没小地直呼谢辰名字,所以此刻她觉得自己喊他哥是一种尊重。 谢辰微微蹙了蹙眉头,嘴唇微张,又合上。 “那哥你好好养伤,要是很痛的话记得要说,不要忍着。”她缩在衣袖中的手抬起像招财猫一样挥了挥,“晚安,我去睡啦。” 谢辰:“嗯,晚安。” - 也是沈清升上高中的这一年,谢辰逐渐感觉自己对沈清的态度和沈南不同。 假期从大学回家的时候,他观察着沈南和沈清的相处模式。斗嘴和表面上的争宠是常态,沈南只在关键的时候站在沈清这一边,生活中的小事上反而会和沈清吵得天昏地暗。也许因为他们是同岁的双胞胎,沈南丝毫没有要让着沈清的意思,各凭本事,虽然他多半凶不过沈清。 但这也足以让谢辰意识到,自己对沈清并不是一种哥哥的心态。 可能是朋友?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沈清的半个老师。 但无论哪一个又都不太准确。 有个答案在他的脑海里悬浮,可他不敢承认,不敢触碰。 国庆假期的时候,a市下了很大的雨,沈清跑去林雨晴家玩,当时还叫做余淑的余苏苏也一起。而陈虎从不落下这样的活动,一边屁颠屁颠地当着苦力,一边哀嚎。 散场的时候,各回各家,余苏苏不住在同一个区,要等家里人开车来接。 每个人一把瓜分完了林雨晴家的伞,沈清看着阴沉沉的天,格外慈悲地把最后一把留给了陈虎。陈虎感激涕零,说她这是被雷劈中转性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林雨晴家不像谢家和沈家那般近,一个在别墅区的北边,一个在南边,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走路需要颇长一段时间,没有伞寸步难行。 林雨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还是你让你家刘叔来接?” 沈清眨着眼若有所思:“刘叔今天家里有事,就不麻烦他了。我打个电话。” 她走到屋檐旁,一只手伸出接起冰凉的雨水,手盛碗状兜起不少,再松开,雨水从五指缝之间淌下,凉爽又舒服。 “谢辰,你在家吗?”她笑嘻嘻问,湿漉漉的手在马尾上绕圈。 “在。” “我在林雨晴家,没带伞,你来接接我。”她说得理所当然,引得一旁的余苏苏觑来一眼。 余苏苏听说过这个哥哥,不是亲生的,大沈清五岁,倒是没见过。 电话里的人淡淡应下。 沈清还补充道:“快一点哦,你知道我最讨厌等待了。” 电话另一边的沉默了一秒:“嗯。” 林雨晴早就习惯了沈清和谢辰的相处方式,家里负责宠她的是谢辰,沈南负责和她斗嘴。 余苏苏好奇地问:“你哥哥,是大学生?” 沈清点点头:“嗯,他比我大五岁。” 余苏苏问:“你们不会有代沟吗?” 毕竟三岁一代沟,她和家里的弟弟就一点也玩不起来,不怎么亲近。 沈清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没有啊。我看我是和我亲哥才有代沟。”她愤愤说,沈南总和她吵架。 三个女生坐在窗边看雨落,闲适地聊了许多女生之间的话题,比如说情窦初开的男女事。 沈清咬了口苹果,随口一问:“雨晴,你对周书昊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林雨晴霎时红了脸:“我不知道。” “你讨厌他吗?” “不……” “那会期待看到他吗?” 林雨晴犹豫了好一会,沈清没耐心听答案了。 “他天天变着法的让我和陈虎给他创造机会,又不肯明说,烦人,他求人还爱臭着一张脸,好像我们欠了他似的。”沈清用玩笑的口吻抱怨着。 “啊……”林雨晴有点为难,“我去和他说。” 沈清瞥过去一眼,轻笑:“不用,你怎么舒服怎么做就好,其余的一起我和陈虎替你挡着,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们就不让他靠近你。” 话题结束,三人沉默了很久。 雨水在耳边弹奏乐曲,林雨晴自我挣扎了好一番忽然说:“他总是看起来凶巴巴的……” 沈清侧眼看去。 “所以我有时候……有点怕他,不是讨厌他。”林雨晴的双手搁在双腿上,不安地搓了搓。 沈清一语不发地打量她许久,表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一拍大腿:“懂了,我让他练练应该怎么笑。” 她在心里偷笑。 旁观者看得可清楚了,林雨晴分明就是对周书昊有意思的,只是总被周书昊那张臭脸吓到。 又过了许久,门外响起声音,撑着一柄伞拨开雨幕停驻在庭院中的人是谢辰。 长身而立,垂下的手上执着另一柄粉色波点的雨伞,在一片灰色与绿色中很是显眼。 伞檐微微向前压着,遮挡住他的脸,直到他沿着草坪上的石板路走进才抬起,露出一双生来带着疏离的眼睛。 “小清,回家了。” 沈清高兴地站起。 余苏苏坐在藤编椅上,昂着脖子。 从这个角度看去,谢辰的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余苏苏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谢辰也感受到了,淡淡地瞥来一眼,不作停留。眼里的冷漠更像是在逼退人的好奇心。 余苏苏红着脸低下头。 沈清的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比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沈南和周书昊还要好看。 雨下得愈来愈大,落到地上溅得高高,沈清一只脚才踏入庭院,谢辰的伞倾斜过来,为她遮挡了一片天地。 谁知她蹙眉用娇气的声音说:“谢辰,你背我回去吧。” 还未等谢辰回应,她低着头又说:“早知道今天下雨我就不穿凉鞋了,雨水都进鞋子里了,好难受。” 沈清皱着眉头,不悦地瘪起嘴,雪白的脚背上多了几条雨水的痕迹,一些沙泥混杂着水在脚底和鞋面之间,又湿滑又难受。 谢辰垂眸看去,言简意赅:“上来。” 沈清展颜一笑。 等谢辰背对自己弯下腰,自然地把那柄粉红雨伞交到她手里,她蓄力一蹦,跳到谢辰的背上。沈清的双臂紧紧环住谢辰的颈部,下巴闲适地抵靠在谢辰的肩头,她熟练地帮谢辰稳住那柄黑伞,好让谢辰腾出一双手勾住她往下滑动的腿部。 余苏苏有点震惊。 即便是关系再好的兄妹,也少有这个年纪了还这般宠溺的。 高一的沈清已经几乎发育完全,体重不轻,在大雨天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可想而知会有多累。 其实沈清跳上背部的那一瞬间,余苏苏侧着观察了谢辰的表情,和刚才向自己瞥来的一眼全然不同。那一刻他的眸中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笑意,适才还如冬日的眼眸,于瞬间雪化成水,迎春了,温柔得让余苏苏一秒沦陷。 那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余苏苏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走啦,拜拜,下次再一起玩。淑淑到家报个平安!”沈清从伞下探出一颗头,笑眯眯地和她们分别。 谢辰的双脚背负着两个人的体重,走得比以往慢一些,从北边走到南边,用了三十分钟有余,可沈清不觉得久。 她一刻不停地在谢辰耳边絮叨着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诉说着高中生活有多新鲜。 谢辰擅长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在沈清需要回应的时候应和一声。 走到一半,沈清良心发现问他:“我最近胖了五斤,你背着会不会有点累?” 谢辰低笑一声:“能感觉到。” 话一出,沈清软乎乎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脸颊上,力道不大,只是起威慑作用。 谢辰又说:“但是不累。” 沈清的嘴巴终于说累了,嗓子眼发痒,她乖乖地靠在谢辰肩上闭上眼,在雨中世界里慢慢前行。 这样的雨天,路上看不到多少人,能听到的声音除了雨声就是谢辰的喘气声。 她百无聊赖地往谢辰耳边吹了一口气,食指拨了拨他的耳垂,顺便打了一个哈欠。 一系列动作过后,谢辰突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雨水往下流的斜坡地面。 “你耳朵好烫啊。”沈清的嗓音微微喑哑,因她今天实在说了太多话。 冰凉的指尖捏着他的耳垂,又描摹过他的耳廓,一热一冷的温度传递着。 “别摸。”谢辰的喉结滚了滚,出口的声音冷漠却轻颤着。 沈清瘪嘴:“我就摸!耳朵是什么摸不得的东西吗?” 谢辰却似乎很在意这件事,一向让着她不和她计较的人忽然松开了护着她腿的一只手,挪到耳边握住她的手,拉开。 沈清慌忙用腿勾住他:“不摸就不摸啦。我是看你耳朵长得好看,耳垂大有福气。” 谢辰重新迈起步子:“耳朵哪有什么好看与不好看之分。” “有啊,耳朵的轮廓和角度都很重要的。”沈清一本正经地分析给他听。 她的话匣子一开,又止不住地开始絮叨。 “哥你知道林雨晴和周书昊的吧?” “嗯。”沈清从小的玩伴,他见过太多回了。 沈清笑呵呵说八卦:“他们互相喜欢!就是周书昊总是臭着一张脸,雨晴有点怕。” “嗯。” “我们班上已经成了两对了,这才开学一个月,真快啊。”她感叹,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按耐不住的悸动到了高中都慢慢浮现出来。 “你呢?”谢辰忽然问。 “我什么?” “有喜欢的男生吗?” 沈清摇头如拨浪鼓:“才没有。” 谢辰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扬,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你小学时候不是有个‘老公’?”谢辰揶揄道。 沈清皱着鼻子:“拜托,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长相了。” “嗯。”谢辰应声。 “亏你还记得。” “哥,你真的是我恋爱路上的绊脚石诶。”她又安分地靠在肩头,慢悠悠地说。 “嗯?” 她分析地头头是道:“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每天看到的脸是你,再看别人,觉得寡淡。天底下呢,你又对我最好,我一和别人说话就生气。这群臭男生,还总爱恶作剧,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看到他们,再想想你,就觉得这恋爱没什么好谈的,一个个都不如你。” 谢辰没吭声,在雨中行进着,沈清又看不见他目视前方的脸庞,无法判断他的表情。 “你说你是不是绊脚石?以后我要是找不到喜欢的人,这可全怪你。” 一直只是在倾听的谢辰忽然开口说:“要是找不到,我会负责。” “怎么负责嘛。”沈清努努嘴,玩起没有打开的小粉伞。 谢辰不答,任由越来越大的雨声让沈清安静下来。 如果沈清找不到可以陪伴她一生的那个人,他想,他可以当那个人。 他惯出来的女孩,没有道理让她去将就。 - 高二艺术节的那天,谢辰刚好请了假回家,他受邀代替在位工作奔波的父母观看沈清和沈南的表演。 那天他在教学楼遇到了一个叫严语阳的高三学生,知道他是沈南的球友,隐约中,谢辰察觉出对方对沈清的不同。 从教学楼一路走到体育馆,谢辰还是在想这件事。 谢辰看着忙上忙下的沈清,平淡地问了一句:“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追求你的人?” “谁?严学长吗?不是,我都不怎么认识他,他和沈南比较熟。” 和班级同学汇合后的沈清显得格外兴奋,看着经她之手创造出来的一些戏服和布景格外有成就感。 “沈清,沈清,这是谁啊?”有同学小声问起。 “哦我哥,来看表演的。” “你两个哥哥都长得这么好看……羡慕你。” 沈清歪着脑袋憋出三个字:“不觉得。” 这三个字是针对沈南说的,也许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缘故,沈南那张脸她怎么看都觉得腻。虽然从沈南的人气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挺帅,但她感受不到。 至于谢辰——她觑了一眼,长得是很好看,好看到她天天看着也不觉得腻。 沈清领着谢辰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演位置,正中央,不会太靠前被高高的舞台挡住视线,也不会太靠后看不清人。 回到后台,擅长化妆的一个女同学帮沈清化了一个非常红蘑菇的妆容——白脸蛋、夸张的腮红、红鼻头和一些蘑菇身上的小纹路。 沈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真够蘑菇的。” “多可爱!”女同学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沈清点点头:“那倒是,我,天生丽质,你,心灵手巧——完美的组合。” “去去去,别沉迷欣赏自己了,快去换装,你那蘑菇套装可不好穿。” 体育馆的卫生间有两个,一楼一个,二楼一个,由于参加表演的学生过多,门口早就排起了换衣的长队。有些胆大的直接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器材室,让班里同学举着布围成一个圈就换了。 卫生间门口的队伍实在太长,蜿蜒曲折一直到楼梯口,沈清没有耐心等待,在二楼晃了一圈找到一间无人的房间,再三确认了没有监控,窗帘一拉,无人看得到。 美中不足的是房间的门无法上锁,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堆放任何有价值的物品的原因。 沈清只好用背抵着门,快速换衣。 负责制作戏服的人光顾着做出蘑菇的可爱感了,没太顾及好不好穿的问题,褪了外衣后,她光是把脚塞进连体衣里都费了极大的劲,出了一身汗。 她停下来歇息的片刻时间,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前。 沈清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用力抵住门冲着外面喊:“里面有人!” 要知道她现在全身上下就一件内衣。 顾不得多,她一边抵着门一边先把刚脱下的校服胡乱披在身上以防万一。 “谁啊?我们班几个要换衣服。”门外气焰嚣张的话传了进来。 沈清翻了个白眼,是5班那几个问题学生,天天被老师请去喝茶。先前欺负林雨晴的时候被她指着鼻子骂过几回。 “你姑奶奶我在用!你们到别的地方去!” 门外静了一秒。 “沈清?怎么又是你。” “别怂啊,她就一个人,我们三四个呢,一个门还推不开吗?而且她八成在换衣服呢,能有什么战斗力。” 那三四个人互相拱火壮胆,借着艺术节人多杂乱,老师们管不过来秩序便肆无忌惮。 沈清当下也闪过一丝恐惧。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抵住的门,根本腾不出手再去把袖子穿好,盖在身上的衣服可谓摇摇欲坠。他们要真是三四个人一块推门,她没可能挡得住。 但她知道那几个是怂货。 “又皮痒想被叫家长了是吗?你们爸妈上回打你们留的淤青消了吗就开始嚣张?先来后到懂不懂?要用也等姑奶奶我用完。” 此话一出,外头果然没声了,安静得像是不曾来过。 沈清冷冷一笑:“哼,果然是一帮怂蛋。” “穿吧,我在门口守着。” 她一怔,门外忽然响起的声音根本不是那几个怂蛋的,是她无比熟悉又令她无比安心的声音。 “哥?” 门外传来淡淡一声:“嗯。” 她背靠着门,谢辰也是。 一门之隔。 莫名地,她大脑空白了几秒钟,怔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沈清也不墨迹,只片刻就回了神,知道这会儿体育馆里全是在找房间的学生,人来人往,不宜在此处久留。 她不废话,使出吃奶的劲把自己塞进了无比难穿的蘑菇套装里,大喘了几口,猛地一下把门拉开。 “哥你怎么找来了?” 顺手就将换下的衣服丢进了谢辰怀里。 谢辰回身,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这一趟回来,他两次都目睹了她头顶夸张妆容的模样。至少这次全是红色系的,比上回那打翻颜料盘的配色顺眼不少。 至于她身上圆滚滚的蘑菇装,直接感受就是圆,身体是个粗壮的圆柱体,头上顶了个比伞还大的菌盖,走起路来异常笨重,倒是背影颇为可爱。 谢辰暗了暗眸子。 “沈南找你。” “他找我干嘛?”沈清不解,一边拽着谢辰的手臂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赶,一边不忘吐槽沈南,“他别想从我这儿探什么情报,告诉他他输定了。” “嗯。” 沈清忽然回过头,噘着一张嘴,犀利地眯起双眼:“我和沈南,你希望谁赢?” “皆可。” “不准皆可!”她踮起脚尖,食指不客气地对准了谢辰的心窝戳了戳,“必须选一个。” 谢辰像是极为无奈地展了眉,“你赢。”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沈清挑挑眉,抿着嘴笑:“有眼光。” 谢辰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推得向后仰了仰,她转身后,低头一笑。 番外三 节目安排得很紧凑,一个班级接着一个班级,场馆外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即便关起厚重的门也能听见些许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水跟着人进到场馆内,地面湿滑,不少人开始抱怨。 即便每个节目之间的过场时间都尽量缩到了最短,但免不了还是有些延后,经过许多班级表演的舞台上也留下了雨水的痕迹。一个表演舞蹈的班级中就出现了两个因为脚底打滑而摔倒的学生,好在都在下一秒就顽强站起。 沈南班级的唱歌节目引起了台下骚动,尤其沈南开口时,台下的欢呼声不亚于一些小歌手的现场,谢辰微诧,也跟着鼓起掌,毕竟沈南除了那容易招惹人的长相外,嗓音也是极好的。 等了许久,因为天气恶劣的缘故,有些家长已经领着自己的孩子提前离场回家去了,等到沈清班级的顺序时场馆内的人已经从座无虚席变得稀稀拉拉。 沈清站在后台掀起帘子的一角观察,她有些沮丧,她想要的是座无虚席,可现在不仅观众少了大半,连上一个班级的表演途中都一直有人在往外走,嘈杂声难免四起,表演的氛围感骤降。 略显落寞的视线在人群中寻了寻,找到目标物后才逐渐明亮起来。 起码谢辰还在等她。 主持人说完过场词后,负责举道具的人员先上场,幕布自中间向两侧拉开,灯光如昼。 演员们依次出场,沈清在闷热的蘑菇套装中等待着。 终于,场景切换到了茂密的森林,用丙烯涂画制作的大树登场,沈清蹲在大树边,扮演着一个蘑菇精灵。 台上同学收到了老师们给出的“提速”示意,也便加快了念台词的语速。 “琳达,我饿了。我们吃点什么再走吧。” “好呀。看!我带了三明治和蓝莓,分你一半。” “谢谢。哎琳达,不如我们摘点蘑菇再去外婆家吧,你看那儿的蘑菇长得鲜艳又好看。” 沈清缓慢抬起低垂的头,用压低了的嗓音说道:“我长得好看吗?”伴随着仿佛巫婆般的低笑声。 同班的周书昊在舞台侧面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她有必要把个蘑菇演得像个老巫婆吗?” 陈虎没心没肺地笑哈哈:“这不挺带感的吗?坏蘑菇。” “哇你怎么会说话!” “你长得可好看了!” 谢辰在台下,太阳穴跳了跳。 这个剧本,他莫名觉得沈南的班会赢。 “你们不知道越是好看的蘑菇越有毒嘛!” 沈清大吼着跳起身,怎料她刚落地就踩在了雨水上,脚下一滑,脸上刚才还富有的恶人表情顷刻间化为乌有,惊惶占据了主导。 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仅一秒,她就从高高的舞台上摔到了台下,仿若惊起林中鸟一般,现场出现了担忧的惊呼声。 万幸的是,肥硕绵软的蘑菇头套护住了她的脑袋,她的头部并没有受到重击,意识清醒,同时也正清醒地感受着肩和腿上穿来的疼痛感。 沈南原本坐在自己班级的位置中,见到此情此景,立刻扒开所有身前的椅子冲到台前,脸上的担忧掩也掩不住。前方是人群,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关切声。 可绕过层层叠叠围观的人群,他才发觉有人比他更快。 谢辰跪在地上扶着沈清的肩头,以往沉着冷静的嗓音竟颤着。 “哪里痛?” 沈清皱巴巴的脸上蹭满了地面上灰色的污水,红彤彤的妆变得脏兮兮的,她委屈地胡乱指自己的肩和腿:“这里、这里,还有屁股也痛。” 最重要的是她脚扭到了,尝试站起来的瞬间就体会到了从脚腕蔓延上来的钻心疼痛。 谢辰不语,长臂伸过她弯曲的膝下,打横抱她起来,瞥见人群中的沈南:“把她东西收拾下。” 沈南愣了愣,“嗯。” 谢辰抱着沈清,沈南举着两柄伞,一柄罩着自己,一柄罩着谢辰和沈清,三人在滂沱大雨中走着。 等了一会儿,等得沈清的嘴又闲不下来地开始叨叨。 “还好我是个蘑菇,软绵绵的,不是太疼。” 沈南斜她一眼:“还有功夫说话?” 沈清瞪他:“怎么没有了,我是脚扭了又不是嘴受伤了。” “哥,你要不背我吧,抱着不太舒服。”沈清仰头冲着谢辰眨了眨眼,诚实地说道,“虽然我成了公主我很高兴,但是公主抱真的没有很舒服。” 谢辰无言,用手掌撑着她不安分的身躯,她像是把他当成了一棵可以攀爬的大树,勾着他的脖颈愣是从身前攀到了身后,双腿往谢辰腰两侧一跨,心满意足地把整个身躯的重量压在谢辰后背上,脱去头套的小脑袋往他颈窝里一搁。 “嗯还是这样舒服。” 谢辰刚想说什么,耳边沈清的声音响起:“哥,伞给我,我来举。”她对着沈南说。 “能行吗?” “你当我手也折了吗?” “……我看你活蹦乱跳地能自己下地走。”沈南一边怼她一边把伞交了出去。 那时的沈清正是闯祸最多的年纪,不管大事小事,只要谢辰在a市,总归是他兜底沈南帮衬。 对于沈清来说,谢辰可以远在他市,但是真有了什么事,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于她而言,和谢辰的分别是无法预料也是无法接受的。 -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谢辰开始察觉自己对沈清的感情有异于常人,而且渐渐地,这种感情究竟应该归类到何处也有了答案。 每一次当他想到此事,面前的沈清一声没心没肺的“哥”就会将他击溃。 她可以没有顾虑地冲向他,不避讳和他的身体接触,也不在他面前害羞。他对她的态度有别,而她对他的态度却与对沈南的无二。 她是把自己当成亲近的哥哥了。 并非是哥哥。 谢辰试探性地问过她几回有关于感情的问题,她只说没有兴趣,直到她后来长大,升入大学,她仿佛还是一个爱玩爱闹的小孩。从小到大她被保护得很好,一旦从这保护中离开,每个人都怕她会受伤。 高中时,有胆追求沈清的那个男生却在一次撞见过谢辰后就退却了。 谢辰并没有做什么,大抵只是黑着一张脸。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沈清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这段追求无疾而终。 到了大学,学校里的人来自四海八方,各式各样的都有。 沈清在富家孩子中算是低调的,背着奢牌包穿着奢牌衣,脾性泼辣顽劣,却从始至终没有太多高高在上的感觉。别人只当她是一个被家人宠坏的普通富二代,甚至有可能是勒紧裤腰宠女儿的普通家庭,在大学校园里也不算少见。 她出挑的外形很快就在校园中引起了注意,几个高调地开着跑车穿梭在校园里的男生总是徘徊在她周围。 旁观者早就察觉出了对方几人的用意,倒是沈清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因为她既不觉得跑车、豪车稀奇,也经历惯了被围观。 直到有天对方终于察觉她有多迟钝,才打起直球,抱着一捧玫瑰花到她楼下等她。 “沈清,鲜花送给你,和你很相配。” 沈清瞥了眼美丽的鲜花,又抬眼看面前的人:“谢谢,但是我家里有太多花了,已经放不下了。” 各种由头跑来送花的,甚至曲折地让其他女生转交给她的都有。 “你喜欢什么?”男生说,语气自信得好像即便她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替她摘下来。 沈清眨了眨眼:“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喜欢画画喜欢音乐……” 男生打断她:“我是指礼物。” 他真是受不了沈清长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对这档子事迟钝成这样。直接要礼物来得更直接也更简单。 “礼物啊?”沈清用食指抵着下唇,作思考状良久,“想要我哥回来。” “什么?” 沈清低头一笑:“我不缺任何东西,不用送。” 对方皱起眉,显然没有把沈清的话当真。 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见多了,即使她当时脑海中真的一时想不起想要什么,但只有把昂贵且精致的礼物奉上,任谁都会展颜一笑。 一周后,男生捧着一个爱马仕包包到阶梯教室找到沈清,惹来一群围观的。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那只箱子,提出里面的包,微微昂着头,嘴角上扬。 他观察过,沈清最近背的都是gi、chanel这些牌子,如果送这些牌子,对她的吸引力不会太大。男生一咬牙,狠心托人弄来了一只爱马仕,他就不信这还搞不定。 就算她不会当即答应,起码也会对他亲近许多。 边上无论男女都发出了艳羡的声音,无数双眼睛也都注视着沈清,等待着她的反应。 谁知沈清拿起包仔细看了看,抬眼问他:“你买的?” “是啊,好不容易才买到。” 有些包可不是说买就能买到,没点关系办不成。 “你被骗了。”她很真诚地提醒,“这是高端仿品。” 男生愣了愣,脸色从一开始的红润变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你看错了吧?” “我很确定,我朋友就被骗过。”她又问,“难道这是你去专柜买的?” 男生沉下声,因为周围人的围观开始觉得面上挂不住,语气也就没有开始的温和:“别说的好像你是行家一样,不懂就不要乱说。” 沈清把包放回盒子中,垂眼,面上云淡风轻:“这只包我有,所以我知道。” “你有?” “嗯。” “你有怎么不见你背?” 换作别人攒够钱狠心买一只爱马仕,肯定是天天戴。 “哦,”沈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次没带过来。” 毕竟一次能带到这座城市的东西有限,她也没有什么必须一天一换包的习惯,在家随手抓阄了几只。 校园里一时刮起了一阵风,都说沈清看着高冷,其实还挺爱吹牛。 神奇的是,经历过这件事,这个男生仍旧没有放弃。 他虽然对沈清给了自己难堪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生气归生气,他始终忘不了沈清的极品脸和身材。加上身边怂恿他再勇敢点的兄弟也多,为了面子他也觉得要把沈清拿下。 有人追求她的传言也就传到了谢辰和沈南的耳中。 沈南:「我看他八成是成功不了,我妹那性格难搞得很,一般男生很难知道她喜欢什么。」 谢辰:「嗯。」 这点谢辰也同意,她能和异性朋友相处得很好,比如陈虎、周书昊这种,但如果是一些有着其他想法的男生,几乎不可能越过朋友那条线。 沈清的迟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像堵铜墙铁壁似的,让人根本无法进一步。 沈南:「不过我听说那人还没有放弃。」 谢辰:「他叫什么?」 沈南将名字告诉了谢辰,算是两个哥哥交换情报。 彼时他们都不和沈清在一座城,谢辰在读研,而沈南在国外。 隔着距离,总归会对这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妹妹很担心,即使有人在她沈家临时买下的房子中照顾她的起居。 某天,沈清参加完社团活动,心情愉悦地看着自己刚完成的画作,走在林荫小道上。 阳光穿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面,一辆跑车出现在道上。 沈清蹙了蹙眉,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在校园里开跑车的行为,倒不是车有问题,而是实在太容易引起围观,影响他人。 车停在沈清的身前,从车上走下来的还是那日的男生,沈清的眉蹙得更紧了。 有点烦人。 “沈清,考虑下做我女朋友?” 沈清拿着画集,眼风扫过去:“我暂时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 像是料到了她的答案,男生低头一笑,舌尖抵在牙内侧:“没事,我慢慢追你,相信时间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他自信的样子一下化解了被拒绝的尴尬,围观看的人也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毕竟,他家可是出了名的富裕。 正此时,一个模样英俊的男人穿着休闲朝着沈清走去,内搭外的白衬衣随着风飘扬起,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彰显出他的成熟和清爽。 “小清。” 沈清抬眸,原本冰山美人似的冰块脸瞬间融化,笑逐颜开,眼睛弯得像月牙,被阳光照耀,流光在眸中翻涌。 “谢辰!”她主动奔过去,一下子往那男人身上来了个熊抱,画集和背包也顺手丢给了他。 谢辰很习惯地伸手接过,一手提着她的包,一手拿着书本,再环住她。 怀里的沈清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刚好有时间。” “那你周末不用回去吧?” “不用。” “好嘞!那你和我住。” 临时在这里买的房是三室一厅两卫,完全够谢辰入住。 “嗯。”谢辰应下,视线抬起看向跑车边愣神的男人。 “你是?”他淡淡问。 他们隔得不远,不过两步路。 被谢辰这么一问,男生细细地审视这忽然出现的男人,看起来和沈清关系匪浅。 首先,男生发觉自己比谢辰矮了许多,不动声色地跨了一步从车道到人行道上,还是不够,谢辰还是高他许多,从气势上就输了。 “我是她……” 是什么呢,好像没有一个很合适的身份。 “未来的男朋友。” “?”沈清有了谢辰,性格就更不收敛了,闻言皱起眉头扭过身,“什么?” 她有点气笑了,这男生真的鲁莽又自信,虽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不至于特别讨厌,但是实在不讨喜。 “以后会是的!” 谢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男生蹙眉,竟觉得自己有些畏缩。 他看自己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眼神里没有轻蔑,很淡,很平静,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沈清和谢辰走后,围观的人开始讨论那个男人的身份。 难道沈清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可是她的同班同学和一些玩得好的朋友可是问过她的,她都说自己是单身。那么难道是家里亲戚?比如说哥哥? 边上男生的兄弟从树木后蹿出来,用肩顶他,揶揄道:“怎么回事?气势不足啊,被人家压过去了。” “那男的……” “安啦,我看八成是她哥哥吧。她不是单身吗?不如你去讨好一下小舅子,从他入手,得到他的助攻,说不定追沈清的路会顺利一点。” 周末的时候,沈清拉着谢辰逛校园,给他介绍这里的一切。 既夸赞了好的地方,也吐槽了一些她不习惯的地方。 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的同学。 “沈清,这是谁啊?” “算是我哥。” “好帅。” 沈清满足地一笑:“我也觉得。” 送她到社团活动的地方,谢辰折返走回去,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那日开着跑车追求沈清的男生,他又换了一辆车。那天的油头也不复存在,改成了顺毛,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你是沈清的哥哥?”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本想气势十足地问话,等字从嘴里吐出,又变得软绵绵,显得小心翼翼。 谢辰手放在裤兜中,一身浅色的休闲衣看上去清隽挺拔,气质不俗。谢辰望着男生,没有否认亦没有说是。 “有事?” “我想追求沈清。”他开门见山说。 安静地在裤袋里的手微微一紧,指腹摩挲,面上表情还是一动未动,像座雕刻完成的冰山。 谢辰在犹豫。 他必须得承认自己有危机感,在吃醋。 但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对沈清不是兄妹之情。 但他又怕自己太自私,沈清对自己并没有别的想法,如果她想要开始一段恋爱,他有权力去阻拦吗? 此刻时间好似静止了,两个男人在教学楼下无言对峙,半晌谢辰说:“有空吗?” “有。”男生面露喜色。 “聊聊。” 那日他们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了许久,谈话许久。 而那日之后,男生再也没有去找沈清。 别人问起他,他只说没兴趣了。 再后来,几年后,学校里才有人知道沈清的家庭情况,纷纷面露惊色,异口同声感叹:“难怪她看那些都这么淡定,对她来说都只是普通的生活用品吧。” 贵的便宜的,对沈清来说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而且并不困难,所以她反而并不会执着于用贵的,合她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人也是一样。 那日谢辰并没有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用钱打发追求者。 只是一字一句地问男生对沈清的喜欢有多少,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又是怎么看待男女朋友关系的。 全程谢辰只是在抛出问题,然后聆听他的回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杯子的边缘,无形中给了对方压力。 而这些问题都是对方没有仔细想过的,他对沈清不过是见色起意,根本还没有时间去细想以后。 在回答的过程中,他慢慢地去思考那些问题,想着想着就退缩了。 沈清的性格对他来说确实无法掌控。 之后的几年,谢辰离开了。 突生变故,谢宇带走了谢辰。 这几年中,亦有人追求沈清,有的来自富裕家庭,也有的来自普通家庭和贫困家庭。 沈清一视同仁,态度皆淡,她有尝试过了解对方,可是横看竖看,却永远无法对他们有感觉。 她又想起自己高中时对谢辰说的话,这一切都要怪他。 从小看惯了谢辰,长大以后,要怎么再去看上别人。 她时常来到海边,望着那片没有尽头的大海。 海的尽头也是天的尽头,连成一片的天际线时而清透碧蓝,时而阴灰愁色。 海鸟盘旋在低空,一展翅便能飞很远。 沈清对着一下又一下汹涌的海潮想,谢辰此时此刻在太平洋的彼岸做些什么呢? 低头看着手机里他发来的消息,忍着不回复。 当谢辰离开自己,沈清才有了对失去的害怕。 她开始想,谢辰不会永远都属于自己,不会永远都照顾自己。 也许在太平洋的彼岸,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已经谈起了甜蜜的恋爱。 到那时,他的那份温柔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不是也有分给别人了。 每每思及此,沈清就会烦躁地提起海边的石子,抓起已经干掉的贝壳扔回海中,狠狠发泄。 她无法面对失去谢辰的结果。 她将永远也无法习惯没有谢辰的日子。 番外四 二十岁那年沈清的愿望是什么? 沈清如今已经不记得了。 谢辰却记得。 那是一个没能实现的愿望。 那时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脸庞映着烛火的光芒,希望以后每年谢辰都能带她去旅游一次,只有两个人,比较自在。 那年谢辰飞往了美国,没能如她所愿。 - 谢宇派人找到谢辰的那天,态度强硬,意思无外乎是如果他不过去,那么以后谢家的财产将和谢辰没有一分钱关系。谢辰没有动摇,淡淡地瞥了一眼来的人。 “我没有过去的打算。” 谢辰那时怨恨谢宇吗?有,但更多的是还陷在愧疚里。 他更像是一个被父亲pua了的小孩,因为无法从母亲离世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他持续性地自责着,而谢宇又持续性地责备他。他很难不陷入到歉疚的情绪中。 不想去,一来是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二来是他不想面对谢宇。 后来,谢宇转换了作战思路,他告诉谢辰自己生了重病,亲妹妹谢楚精神上又出了一些小问题,身体状况不好,无法接手家业。那家业是父亲和母亲共同奋战过的。 谢宇问他:“你真的忍心看着你母亲和谢家全家的心血流到外人手里吗?” 谢辰有犹豫,那日他迈着沉重的步调回到家,一进屋就看见沈清绽放着明媚笑容的脸庞。 他在玄关处微微愣神,觉得自己离不开。 客厅里聚集着沈清的一众好友,林雨晴、周书昊、陈虎还有几个同班同学,谢辰微微点头和他们打招呼,毕竟无人不知沈清这位冷脸的哥哥,高中时沈清可没少拿谢辰威胁他们。 三楼很安静,沈南出去打球,沈清在一楼会客,谢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风光。 就像多年后沈清说的那样,他这间房的视野是最好的,从窗外望出去,群山尽收眼底。 山峦越远,颜色越淡,慢慢地融入到天际线中去。 早晨的山里弥漫着山雾,飘在半山腰,宛若有谪仙居住在那处。 也许是因为面临着分别的选择,谢辰开始审视起自己的感情。 他想,或许自己应该和沈清说清楚。 如果她接受,并不觉得讨厌,那么一切自然就会有唯一的答案。 可他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这样的信心。 过了许久,他想着到一楼取物,不紧不慢地走下楼,转过楼梯的拐角,他停在与客厅一角之隔的墙边。 “你两个哥哥有女朋友了吗?”一个女生好奇地问道。 “都没有,”沈清撕咬了一大口面包下来,纤细的指尖捏着缓慢送入嘴中,“一个太直男太蠢,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不谈。”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长这么帅都不交女朋友,多暴殄天物。” “清清,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沈清咀嚼的速度放缓,视线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若有所思:“沈南喜欢屁股大胸大腰细的,长直发,最好清纯中带点妩媚,聪明又会撒娇。” “……”同学的嘴角抽了抽,可以说是很标准的直男要求,虽然这确实很诱人,换做是女生也会喜欢这样的人,毕竟谁不喜欢美女。 “那谢辰呢?他是不是更注重内涵?”说话的人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谢辰看上去就像朵高岭之花,很难摘取,追他的美女如云,他没给过多余的眼神,都礼貌地拒绝了。真遇上了难缠的就会冷下一张脸,把自己的态度展现清楚。 “谢辰啊——”沈清盘起腿,手指像弹钢琴一样有顺序地在膝上起落,重复好几回,微微眯起眼,似乎遇到了难题,沾了巧克力酱的面包在她嘴角擦出一道痕,“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和你哥就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吗?”对方一顿,“我和我哥可是会讨论的,偶尔还要当他的感情参谋。” 陈虎也附和:“是啊是啊,我和我妹妹也会聊,我替她把关,坏男人休想靠近她。” “没有诶。”沈清低头。 好像,他们每次都有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 就连谢辰到大学碰见沈清的追求者的那次,回家后他也没有问起,全然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沈清蹙了蹙眉。 他就一点不在乎吗? 沈清清了清嗓:“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不过我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 “不喜欢乖的。”沈清眨了眨眼。 对方一愣:“不喜欢乖的?难不成他喜欢不乖的?这口味也太奇特了。哪有人定理想型是这么定的,闻所未闻。一般来说不都是长什么样,然后要文静的或者是外向的,要有某些优点和特点。” 林雨晴枕在周书昊的肩上蔫蔫地开口:“这个我也知道,他说的那次我也在。” 她这几日腰疼,周书昊一直尽心照顾着。 一直没有掺和进情感话题的周书昊忽然抬了抬眼眸,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不觉得能说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豁然开朗。 陈虎一拍大腿:“对啊!这种指向性的肯定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人了,这是照着那个人说呢!” “不乖的……清清你能想到是谁吗?” 沈清皱起一张小脸,嘴撅得老高,都快够到鼻子:“嗯……想不到。我都不知道他认识哪些女生,难不成是他同学?” 周书昊又冒出一句:“你就是不乖的类型。” 沈清愣神片刻,白眼一翻,对他的发言嗤之以鼻:“拜托,我很乖的好吗!你少用你对我的那点偏见来评价我。” 周书昊扬了扬眉,不以为然。 他方才的话突然提醒了在座的人:“清清,你和谢辰没有血缘关系的对吧?” “是啊。” “你就没想过自己拿下这么优质的人?过了这村可是没这店了。” 又有一人笑着说:“是啊,怎么说你和他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是你追他,说不定就能成功。” 一大块面包堵在沈清的喉前,嘴里干得很,噎得她脸也发红。 沈清弯腰拿过茶几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喝下好些才停。 “怎么可能!” 周书昊就像是和沈清杠上了一般,平时少言的他总在关键时刻蹦出一两句话,专门噎她:“怎么不可能?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又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异性,日久生情,怎么不可能了?” “拜托他是我哥好嘛。” 沈清坐在沙发的中央,其余的人围着她左右散开,还有面对她的,她就像是突然被围殴了一般,坐在受训席上等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发言。 “又不是亲哥。” “你自己生气的时候不是总说他不能算作是你哥?” “你数数你是直接叫他名字多,还是叫他哥哥多?” “就是就是,你们小时候还有娃娃亲呢。” “……” 他们一句话接着一句,沈清连插嘴的空档都找不到,几次张唇几次吃瘪。 “……stop!”沈清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句,这才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停在她身上。 多双眼睛看向她,视线齐刷刷地扫过来,好像能把她盯出个洞来。 沈清咽了咽嗓,心绪有些混乱,眼下只想堵住这些人没完没了的讨论,她说: “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照顾自己的哥哥有男女之情,难道不会觉得别扭不会觉得恶心吗?” 周书昊微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印花地毯,若有所思,再一抬眼,他看见了转角处的谢辰。 沈清转过身就能看见他,可惜,她没有转过身。 过了好久,久到周书昊再看去,谢辰已经没了影。 “不会啊,又不是亲哥。” 沈清抿了抿嘴,低头,语气有些蔫蔫地说:“可是……太熟悉了。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情感。”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周书昊望着转角轻笑了一下。 这下可真是沉重的打击。 - 过了几日,谢辰在家附近碰到了严语阳,对方一直嘴角带笑,走到近处,他被迫仰视谢辰。 “我听人说,沈清觉得和你有男女之情是件恶心的事情。” 谢辰沉默不语,眼神冰冷。 严语阳退后了一步大笑:“我就说嘛,你对沈清的那点感情,永远是摆不上台面的,没办法,谁让她从小把你当哥哥呢。” 他挑衅地说道:“你放心地去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着照顾她的,毕竟我也是她的学长呢。” 谢辰逼近了一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照向严语阳的阳光,令他处在阴凉的阴影中。 严语阳的视线左右摇摆躲藏,谢辰几不可察地眯起眼,眉间一蹙:“严语阳,你家里的那点事,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敢靠近她一步,后果如何,你应该知道。沈南会不会放过你,你也应该清楚。” 闻言,严语阳一颤,吞咽了一下口水,曲着膝盖往后退。 “再怎么样我也不过是个外人,我对她有男女之情再正常不过。谢辰,你可是会让沈清觉得恶心的人。” 严语阳最后丢下了一句话就逃之夭夭。 或许是年少轻狂,或许是谢辰压抑了太久也会有生气的情绪,或许是逃避,又或许真的是权衡了利弊后得出的结论—— 谢辰决定去美国。 沈清知道的时候瞬间红了眼,抓住他的两只手臂:“四年?谢辰你太过分了。” 谢辰垂眼:“我离开他们十几年了。” 沈清噎了噎,红着眼眶只觉得有液体要夺眶而出,她强忍着,指尖深深地嵌进谢辰手臂的肉中:“不行,太久了。” 谢辰原本是想用冷漠的语气回她,只因他还在无法平复的情绪中,可是看到她的模样,他终究是柔和了声音:“小清,有许多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也有想要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的事,我的父亲病重,我没有办法真的不管他。” “可是,那太远了,你就不能去一周就回来吗?” 谢辰拨开她被汗水浸透粘在额前的发丝:“你需要独立,我需要冷静思考,也需要在那里学习很多东西。” “谢辰!我真的会生气!” 谢辰轻笑:“生一次气吧,等我回来,再好好请罪。” 生气,总好过让她觉得自己恶心。 - 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透过小小的窗户,谢辰能看到动画场景一般的云朵,亦能看到身下的太平洋。 这不是他第一次踏上美国的土地,却是他人生中最孤独和狂躁的四年。 在美国的谢辰并不那么温柔,冷眼看人的时候更令人胆寒,从美国的“家”中摔门而出的次数并不少,和谢宇的争执也不少。 显然,他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冷静,也高估了自己可以忍受的离开沈清的时间。 像谢楚一样,他慢慢觉得自己在美国的时间里,情绪变得越来越压抑沉闷。 谢宇勒令谢辰在这四年时间中不准回国,否则他会取消和沈家的合作。 即便沈家家大业大,但如果一直以来的合作伙伴突然消失,对他们而言也会是一次很大的打击,亦会其他资本动摇。 谢辰只觉得荒唐:“他们是你的朋友,也是母亲的朋友。” “是吗?”谢宇抿了口酒说,“但他们也可以说合作伙伴,或者——对手。” “你把我丢给他们,而他们细心养育了我十几年。” 谢宇的眼睫颤了颤:“所以,你更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忤逆我,从而对他们造成伤害。” 彼时谢辰的能力远远不够与父亲抗衡,与木也并不在他手中,于是他踏上了去欧洲的旅途,借风景消愁。 他跨越了多个国家,看遍了不同地区的风貌,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寻找宁静,在繁华的街道中麻痹自我。 沿途的风景被他用相机记录下来传给沈清。 他想,以后是要把这些旅途补还给沈清的,她的生日愿望怎能不实现。 四年的时间,一年接着一年,他的心开始敞开,开始直面自己的情感。 他想了想又想,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逃避。 等回国以后,他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无论沈清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情感,他没法放下她,终归是要回到她身边保护她的。 番外五 婚后的第一天,沈清腰酸背疼地从床上睁开眼。 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床上洒下一片平行四边形的光域。 昨晚…… 她和谢辰怕是都疯了。 一次又一次,即便谢辰不是粗暴只顾自己的人。相反,他很在意她的感受,一直忍着直到她准备好才开始,期间也不会让她难受。 但是,累是无法避免的。 最后她直愣愣地看着月光,精神都涣散。 她深刻体会到了人与人的体力不能相提并论。 而此刻腰间还有明显的酸胀感。 思及此,她一拳打在身旁的人身上,抬眼才发觉谢辰早已醒来,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早安。” 沈清惊呼一声,拉起被子躲进去,发出害羞的“呜呜”声,根本没有功夫和他说早安。 被褥外传来低笑一声,他顺势也探进被褥中,藏着自有若无的笑意问:“怎么了?” “你流氓!”沈清大声控诉,嘴贴着被褥发出的声音很闷。 谢辰不以为意:“昨晚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 沈清一噎,回忆了一番,确实如此,是她先推着他进卧室,解开他的扣子,又把他往床边逼。 她嘴硬说道:“那是你引诱的!” “是吗?我不记得。” “你无赖!” 沈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能感受到耳边谢辰温热的气息,其中还藏着和昨晚相同的诱惑。 听着耳边他的笑声,沈清气急,索性一把抓过被子,裹住自己的身躯,一瞬跳下床,躲进了浴室洗漱,丝毫不顾被抢走了被子的谢辰此刻衣不蔽体。 沈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水流声在耳边掩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还是不敢相信昨晚过后,她成了有夫之妇,而谢辰成了有妇之夫。 她和他还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却是完全不同的。 初春的天气和煦温暖,湖边柳树新生的嫩叶在风中飘舞。 从家中走出,谢辰牵着沈清的手在樱花盛开的公园里漫步走着。 “谢辰,我们这样好像一对老年夫妻。” 晨起散步,看美好风光。 沈清现在觉得,太熟悉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用花费心思去了解谢辰的习惯,不用担心两个人同住会不会不适应,也不用担心谢辰是不是一个日子过久了就露出真面目的渣男。 再者,沈清其实知道自己的性格属于比较娇气的一类,工作上她会努力吃苦,可是家庭生活中她通常都希望自己是被宠着的,撒娇撒泼有用,她就一定会用。 而只有谢辰,是习惯了这一切的,又或许说,这一切都是被谢辰惯出来的。 不知怎的她想起在那次慈善晚宴上,导演和临时经纪人给她难堪,谢辰倏然出现说“他来惯”时的模样。 沈清偏头看着走在身边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霸总剧受欢迎。” 谢辰偏头:“为什么?” “因为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还挺心动的。” 当然这霸总绝不能是个没有礼貌的或者比较神经质的。 “今天想去哪里?” 沈清问:“不去公司吗?” 谢辰低笑:“哪有新婚第一天去公司的道理?今天是完全属于你的。” 沈清咬着嘴角,升起一抹坏笑:“完全属于我?那也就是随便我安排咯。” “嗯。” “先去看电影吧。” “好。” 沈清选择的一家私人影院离得很远,或许因为是春天,沈清格外喜欢往车窗外眺望。 a市最美的景当属在春天,满街的樱花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 “春天真好啊。” 沈清发出感叹。 等红绿灯的时候,谢辰单手拿过一个靠垫递给她:“那就多看看。” 车绕着城市兜了一大圈,凉爽的风拂面,柳絮满城,沈清伸了个懒腰,辰辰睡去。 显然昨天的运动并没有让她得到足够的睡眠。 终于抵达目的地,私人影院里没有多少人在。 他们找了一间坐进去,开始挑选电影。 意外的,沈清发觉自己参演的《象群》就在片单中。 “你看这个吗?”她侧头问。 谢辰睨了一眼:“看过很多遍。” “你看这么多遍做什么?我都只看了两次。” “因为有你。” 沈清噎了噎,臀部挪动一公分,远离谢辰。 人生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过多少甜话的她,很不适应!甜得她耳朵和脸颊总是发烫。 她之前觉得甜言蜜语很肉麻,每每听到都要耸起肩膀抖一抖,闭着眼睛表情嫌恶。 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人换做是谢辰就不令人讨厌了呢,就像亲吻一样,和别人是无法想象的讨厌,和他是欢愉。 沈清探身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看在是新婚的份上,这是新婚福利。新婚夫妻总归要浪漫一点。” 即便他们早已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那你知道新婚夫妻还要做什么吗?”谢辰捉住她又要逃走的手掌心。 “什么?”沈清问。 “蜜月旅行。” “对哦。” 沈清仰头。 她一直没有想这件事。 她和谢辰的恋爱中总是缺乏些仪式感,也许这正是因为太过熟悉了。 “想去吗?” “去哪儿呢?” “你选择。” 沈清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嘴唇:“去海南吧?上次去我因为身体不舒服都没怎么玩,这次得补偿我。” “好。” 谢辰的作风就是有效率,尤其是沈清说出的话。 林雨晴嚷嚷着也想去,被周书昊一把抢过电话:“蜜月快乐。” 挂断电话,他回身对林雨晴说:“那是他们的蜜月旅行。” “啊?”林雨晴只当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身边的朋友好像鲜少有人真的开始意识到沈清和谢辰是夫妻了,毕竟,他们从来都是如此亲近。 - 海南,气温比a市高许多,有些酷热。 沈清如愿以偿地穿着比基尼走在烫脚的沙滩上,手牵着谢辰的手,在沙滩上歪歪扭扭地走着。 他们找的这片海滩属于酒店,只有零星几人在,一点也不吵闹。 沈清用脚在沙滩上画着蛇形,脚尖提着一次又一次涌到脚下的海水,细密的气泡在脚趾间散开,凉爽又惬意。 谢辰提着凉鞋走在他身旁,眼含笑意。 “谢辰,你总是笑着看我做什么?” “少看了四年,多看看。” 沈清脸微红,别过脸:“不给看,都看了二十多年了还没腻啊?” 谢辰替她拍掉裙摆上的沙粒:“这么说,你是看腻我了。” 沈清鼓起嘴,他怕不是在故意找茬。 要说看腻,看沈南着实是看腻了,初中就看腻了。已经到了横看竖看都找不出哪里好看的程度。 唯独谢辰,看不腻。 “对啊,看腻了,”她随手指了指海滩上晒太阳的一个英俊外国男子说,“你看,那个人就很帅。” 谢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吗?” “嗯,”沈清后仰头,笑嘻嘻,“你要有点危机感,保持好你的腹肌,别松懈了啊。” 她伸手拍了拍谢辰的腹部,靠近的瞬间,被谢辰横抱起。 “喂!” 她惊呼一声,眼看着谢辰抱着她往海里走了几步后才停下。 “不怕我吃醋?” 沈清憋红了脸:“你放我下来。” 没想到谢辰乖乖地就把沈清放下了,却把她锢在怀中,环着她的腰。 沈清的脚不偏不倚地踩在谢辰的脚背上,避免了和沙子的直接接触。 “想游泳吗?”谢辰轻声问她。 沈清点点头:“想,但是不敢。” 时间一久,她学会了在谢辰面前保持诚实。 直接说出自己害怕什么,其实也没有多羞耻。因为谢辰永远不会嘲笑自己,相反他会很认真地帮助自己。 沈清的狗刨式泳技不足以让她有信心在海里游泳,虽然她对海洋的心里阴影没有对湖泊的大,毕竟海洋有一段可以够到地的缓冲地带。 而像这种酒店承包的海边区域,都有围网圈出一块安全地。 再者,谢辰就在身旁,其实她可以壮胆试试。 “我会护着你。” 谢辰说着,轻轻托起她的腰,在浮力的作用下,沈清很轻松地就漂浮在了水面上,她有点慌张地扑腾着,直到感觉到腹部一阵暖意。 谢辰的手掌心一直横在她的腹部下方一寸处,只要她稍稍下沉,他就会托起她。 “慢慢踢腿。”谢辰耐心地教着她。 沈清试了试,溅起的大片水花落在自己的身上和谢辰的身上。 “我怎么一点没动。” 她踢了半天的腿,还在原地,丝毫未动,看上去有些滑稽。 “方式不对,泳镜戴上,面朝下,有规律地去踢腿,找到身体的平衡点” 沈清顿了顿,找足了勇气,探下去。 尝试了几次过后,她成功前进了,只不过还不会手臂动作,只能借着谢辰托起自己的力道保持在水面上。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她惊叫一声,一下跳到谢辰身上,双腿环住他,手臂勾着他的颈部,颤着声:“有……水下有什么东西。” 沈清的脸庞湿漉漉的,头发丝粘在鬓角滴着水滴,戴过泳镜的周围一圈压下去的印子,她眼里透出对未知的恐惧,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看超人一样看着谢辰。 谢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自己肩上拦,侧脸去查看水中之物。 蓦地水下钻出一人,嬉皮笑脸的。 是一个外国人,一头金发,笑着看躲在谢辰怀里的沈清,哈哈大笑:“我有这么恐怖吗?这位小姐。” 沈清听着他蹩脚的中文口音,猛地转过头,意识到刚才在水下抓自己脚腕的生物就是眼前这个人,他是在恶作剧。 “thisisnotfunny.”她很不客气地对他说,“这一点也不好笑,我怕水,你吓唬我可能让我遇到危险。” 看到她这样严肃的态度,对方举起了双手,养着眉头,嘴角向下撇:“i’msorry.我不是故意想要吓到你的,只是这里的人,很少,我的同伴不一起玩,很无聊。我是想开玩笑。” 沈清的裙摆在海面上漂浮,谢辰觑了一眼,轻轻护住她的腰,不动声色地将裙摆压到水面下。 “玩笑只有被开玩笑的人觉得好笑,才叫玩笑。”谢辰淡淡瞥了他一眼,带着沈清走出海水。 那人追在后面说sorry,指着刚才沈清说帅的男人说这是他的同伴,可不可以一起玩。 一直躺在沙滩椅上养精蓄锐的棕发外国男子见状起身走来,视线在沈清的脸上停留许久,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你们好,我们是从英国来的。” 沈清想了想,英国,两个男人,是情侣吗?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但她并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淡淡笑了笑:“中文不错。” 极其敷衍。 “我们在中国留过学,是同学。” “喔,原来是这样。” “你们……是情侣?”对方看了几眼谢辰,惊觉他比自己还高几公分,练得恰到好处的肌肉和沈清窈窕的身姿站在一起,堪称一绝。 “是夫妻。”谢辰说。 “好年轻。” 感叹完,对方终于发现了谢辰眼中并不热情,甚至有些冷淡和愠怒的情绪。 他忙解释道:“我们还有一个女生,是一起来中国的。她今天不舒服,所以不能出来玩。之后几天我们可以一起玩吗?我们对这里不了解。” 沈清低头呛了声:“再说吧,我们也不是这里的人,不了解。” 打发完,沈清和谢辰回到了酒店的房间,两人冲了个热水澡,躺在阳台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晒太阳。 “谢辰,蜜月旅行和其他旅行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是吗?”谢辰低头看向窝在他身上的沈清。 沈清其实很喜欢拥抱,这样的姿势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所以当她解除了自己和谢辰的接触禁令后,她完全放开了。一有空就像一只树獭赖在谢辰身上,软绵绵的身躯枕着他,有时能直接睡着。 既能偷懒,又暖和。 “通常来说,”谢辰顿了顿,“蜜月旅行是——” “造孩子的?”沈清抢答。 “……”谢辰噎了噎,“老一辈是那样的观点。” “也是,现在年轻人不急着要,也可能不要。不要孩子一身轻。” “嗯。” 沈清用下巴硌在他胸膛上,恶作剧似的用点力,想看他吃痛的表情,谁知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不高兴地奴起嘴:“那你想不想要孩子啊?” 谢辰想也没想就答:“不想。” 沈清有些惊讶:“为什么?” 谢辰沉着脸不答。 沈清戳了戳他:“你说话呀。” “我母亲生谢楚的时候很难受,孕吐反应很厉害,生的时候因为孩子太大,为了安全必须选择了剖腹产,产后也有抑郁一段时间。” “这些你都记得?”沈清讶异。 “记得一些,那时候太小,只有大概的印象。后来是听其他人说的。”谢辰垂着眼眸,神色低落了不少。 沈清抿着嘴若有所思,摸了摸他的脸:“你这么好,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天之灵,想必也终会感到欣慰。 “所以你不想要孩子啊?”沈清歪着头。 谢辰抬眼,慢慢展露出浅浅的笑意,还有心情揶揄:“我和你本就繁忙,二人世界不易,要是再有一个高瓦数的电灯泡插进来,岂不是更糟。” “说了半天,你是怕和孩子争宠啊?”沈清抿嘴一笑,“怎么能连孩子的醋也吃?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能吃醋呢?” 谢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那人还觉得帅吗?” 沈清一愣:“你有够夸张的。我觉得帅,怎样?” “真的?” “真的。”沈清挑挑眉。 “嗯。” 谢辰一边云淡风轻地应下,一边把果盘往远处一推,轻松地拦腰抱起沈清,竖着,看上去特别霸道。 “谢……谢辰!你做什么?”沈清惊呼。 “让你暂时没空想别人。” 窗外的云窥见一屋子的旖旎,羞得在空中乱舞,只让人想起李白的那句诗词。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虽说他们的蜜月旅行不是来造孩子的,但是能造孩子的事情可是一点没少做,只不过潜在的孩子最终都被丢在了垃圾桶中。 - 傍晚下楼到餐厅吃饭时,谢辰和沈清又碰见了上午在沙滩上遇见的两个外国人,一个金发一个棕发,老实说身形样貌都尚可,还是挺吸引人目光的。 沈清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和简单一身t恤的谢辰坐在靠窗边的位置。 在荒唐的白日战斗后,沈清没什么力气,简单戴了一副墨镜,素面朝天地就下来了。 两人气质优越,身材均高挑匀称,即便是在最简单的衣着和打扮下,也吸引了不少的注目。 “那个女人是明星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有个对娱乐圈有一些了解的人开始说。 “你认识?” “就是看着有点眼熟,看不到她对面男人的脸,等我过去假装溜达一圈。” 说罢,此人起身在餐厅里兜了一圈,用余光瞥了一眼谢辰。 她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才回到座位上。 “……俊男美女,我的眼球受到了净化。” “有这么好看吗?” “有!比明星还好看!” “所以你认出来那个女人是谁了吗?” 对方挑了挑眉,神秘兮兮地说:“认出了,是拿到过最佳女配的沈清。” “哦?那还挺厉害?”显然她并不关注娱乐圈。 “啧,”对方又皱了皱鼻,“不止,她是沈氏集团的千金。她对面那个,应该就是她新婚老公,谢辰。「与木」知道吗?他家的。” “……卧槽?这么离谱的家世?这还混娱乐圈啊?” “玩票咯,不过演技是真的挺好的。她那部《象群》之后又演了几部电视剧,我在电视上看过几集,挺好看的。这几年很低调,都不太出来。” “诶,那两个外国人怎么走过去了?认识的?” 视线里一棕发一金发的两个外国人朝着沈清和谢辰走过去,面带笑容,看上去好像是去见老友的,只不过这次他们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大抵就是他们口中的上午身体不舒服的那位,是个金发碧眼的女郎。 这回沈清是真的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个女人真的很漂亮。 “你们好,又见面了。”棕发男子摆出一副熟稔的模样。 沈清和谢辰坐的位置是靠窗的沙发座,可以坐下四人,只因这里的视野最好,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海景。 傍晚的夕阳如火如荼,将天空都染成一片橘红,海鸟在空中飞翔,掠过云彩,时而下降时而升起,海风从硕大的窗户吹进来,有些咸腥,却很凉爽,和餐厅里的空调一混合,吹散了白日的炎热,既宁静又美好。 餐厅里空位许多,这位棕发男子偏偏不认生地一屁股坐在了沈清的边上。 见没人搭理他,他自顾自说起话来。 “来吃晚餐?有什么推荐的吗?我不懂海南的美食,希望你们可以推荐一下。” 沈清向窗的方向又靠了靠:“我们也不懂,随便点,应该都好吃。” 视线下落的瞬间,男子瞥见了沈清颈肩很新的痕迹,浅浅淡淡的粉红,不深,还有她锁骨处的纹身。 他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咽回去,抬眼看对面的谢辰。 谢辰的肩上也有很新的一些抓痕,看上去是沈清的杰作。 男人皱眉默了默。 “好,那我们就随便点。” 谢辰起身,走到棕发男子身边,沉声说:“这不是你的座位。” 男子顿了顿:“sorry.” 观察着这一桌动静的两个女人原以为这厚脸皮的外国人要起身让开了,谁知他竟然一下环住了沈清,手搭在她的上臂上。 “明天可以带我们一起玩吗?” 沈清吓了一跳,弹跳起来,餐布从腿上滑落。 她很抵触其他人的触碰,最多也是戏里必要的那些,但男演员通常不会这么无理。 谢辰一把推开挡在过道的桌子,走到沈清和男子之间,护着沈清在身后。沈清也习惯性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请他们出去。” 谢辰厉色冷声和赶来的经理说。 这个“请”字,耐人寻味,经理打量了几眼谢辰的表情,心里明白了。 有些餐厅会看闹事的人是外国人而选择息事宁人,谁知这家直接叫了几人把人架了起来,看上去就要把他们给丢出去。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粗鲁!我要投诉!你们的boss会fire你们!” 棕发男子控诉道。 谢辰冷冷地看着他:“当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有别于你的国家的国度,你就应该尊重当地的文化和人,我想我们这里并不欢迎像你这样的人。” 对方愣愣地看着谢辰。 谢辰:“对了,投诉无用,这酒店,是我朋友的。” 周书昊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过了几秒就看见沈清、谢辰和自己的酒店齐齐上了热搜。 内容大概就是谢辰和沈清赶走了洋垃圾,酒店也给力。 网友纷纷赞赏。 网友a:「我们欢迎优秀懂礼貌的外国人,但是不欢迎洋垃圾。」 网友b:「不要觉得在我们国家可以这么无理,干得漂亮。」 网友c:「这是踢到铁板了!笑死,这家酒店是我朋友的,这就是有钱人的底气吗?」 番外六 从蜜月旅行回来,沈清休息了足够久的时间,也需要重新投入到拍戏工作中,这次她挑选了一部犯罪电影。 国内的犯罪题材电影,少有剧本特别出色的,所以当沈清看见了这个剧本,二话不说,直接接下,即便留给自己的角色是位反派。 编剧是大名鼎鼎的秦金凯,在大部分观众看剧时都不知道编剧姓甚名谁的环境中,秦金凯是个特例。 他倚靠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优秀原创剧本,在一众ip改编和不够优秀的剧本中脱引而出,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最后都会大爆,久而久之,观众也就知道了他,他在观众心里成为了有质量保障的编剧。 这次的拍摄不仅要在国内,还要去往韩国,是个横跨两国的犯罪电影。在国内拍摄的戏份也需要横跨许多城市,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且拍摄周期不短。 对于新婚的沈清和谢辰而言,这无疑是婚后的第一次碎片式分别。 “下周进组?”谢辰从办公桌前转过身,金丝框眼镜被他取下,镜腿一搭,轻轻摆放到桌面上。 沈清:“嗯,下周先去b市。” 不陌生,她在那里拍过戏,这次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去多久?” 沈清看了看表单:“起码三周吧。” 秦金凯编剧的电视剧也好电影也罢,他都拥有很大的话语权。同时他的御用合作导演是成万。这两人合在一起就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特别能在细节上较真。圈内说也就只有他们互相能忍受对方的强迫症了,换做是别人恐怕早就甩手说不合作了。这倒是苦了跟着他们的演员,每天都要面临巨大的压力,谁让他们总是不苟言笑。虽然从不骂人,但是光是靠说,都能说哭很多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演员。 但演员们还是将能演上一次他们的戏视作目标,一是因为他们的戏几乎没有不爆的,二是跟过他们一次,能学到的实践技巧比在学校里的多得多。一次经历抵得上别人拍好几部戏学到的。 “三周,”谢辰顿了顿,低着头若有所思,指尖扣在座椅背的边缘,“之后呢?” “之后去x市。” “这么说,你有很久不会回来。”谢辰抬眼。 沈清瞧着他,总觉得自己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丝怨念,偏着头流连忘返地又看了好几眼,噗一声笑了起来。 “谢辰,你知道你现在看着特别像一个怨夫吗?”她用手指比划着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谢辰,“特别的怨念,像是我要抛弃你了。” 谢辰不语,俊朗的脸上看起来更是低落了。 沈清不吃这套:“你别装可怜哈,你算算,你可是离开我四年。距离你还清这债还有好长时间,我可以潇洒自如地出去。” 谢辰低笑:“嗯,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沈清挑眉:“乖,贤夫。”摸了摸他头顶的发。 谢辰刚洗完澡不久,头发七分干,带着些漂浮的潮气。头发软软地耷拉着,几缕淘气的刘海垂在他眉梢出,和睫毛轻轻触碰。 他比白天看起来要无害许多。 “你这样看起来年轻多了。”沈清拖着下巴花痴地看着,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绝不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歹念。 “平时不年轻?” 沈清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平时你给人的感觉比较严肃,冷着一张脸,不太容易亲近。不像现在,你看起来很像一只小狗。” “……” 小狗……吗? 谢辰面对这样的形容,微微低眸,无可奈何地一笑。 “你喜欢哪样的?”他问她。 沈清用力揉乱他的头发,五指插在蓬松的发丝间。 “都喜欢。一个呢,很霸道很酷。另一个呢,很可爱。”沈清坐直了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有不同的魅力啊?” 谢辰装作思考很久。 “有吗?” 沈清眯起眼:“你再重新仔细想一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辰笑说:“有。电视上的你看起来像女王。” “家里呢?” “像只猫。” “怎么不是公主?” 出席活动时的沈清浓妆艳抹,从不掩饰自己的美貌。她没有刻意争第一的想法,但只要她精心打扮,几乎次次是第一。 天生的气质和气场穿着礼服,沈清很习惯穿高跟鞋走路,丝毫不会有弓膝的违和感。要是撞上她心情好的时候,再学着走几步猫步,那架势就像是超模走路,脚踩星辰。 「女王」是网友个她起的名号,一来是因为她的气质和美貌,二来是因为她的性格。 谢辰有所耳闻,觉得很合适。 至于在家,她就像是一只猫。 时常傲娇,时常撒娇。心情好的时候用尾巴蹭一蹭你,即使谢辰正坐在办公椅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见你,冷脸哼唧着等你去哄她。 被哄高兴了又在你怀里撒泼打滚,上窜下挠的。 “我先去洗个澡。”沈清放过了谢辰,从书房跑出去。 谢辰转过身,静坐了一会,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才重新投入回工作中。 谢天添为他安排的视频会议在五分钟后,沈清离开得刚好是时候。 这次的项目是和周书昊的公司合作,两人联手。 视频会议中大概有六人,谢辰、周书昊、谢添天,还有一些公司内部的高级职员,众人商议如何把项目做好做大。 当然,在工作上,谢辰和周书昊绝不是百分百的朋友关系。 两个人精明得很,瞒着对方的事可不少,视频会议之后多的是勾心斗角。 周书昊毕竟还年轻,比大五岁的老狐狸少些经验,吃过亏,也因此一次比一次谨慎。 “你们给我的方案就是这样?”画面里周书昊一支笔尖点在桌面上,抬眼冷冷看着谢辰,“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吗?” 好处的大头可都是让谢辰拿了去。 谢辰耸肩,表情轻松,镜片后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像只看中了猎物的狐狸。 “出力多的人拿大份,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之间一来一往的眼神像是利器,既冷冽又锋利,像悬在空中的冰锥子,无人知道何时就会砸下来。 “你——”周书昊双手交叉摆在桌前,正打算说什么,忽然的杂音闯入他们的会议。 他蹙了蹙眉,还在想这杂音从何而来,谢辰的画面后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只裹着浴巾的疯女人。 嗯,周书昊管她叫疯女人。 披头散发的,扭着屁股裹着浴巾就走进了书房,发梢还低着水。 ……周书昊汗颜,沈清这人可真是个意外,总在意外的时间做让人意外的事。 其他几个对沈清和谢辰夫妇没有那么熟的人,见此情景,都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反应过来后立刻正色,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谢辰眼疾手快,把电脑合上,转过身说:“小清,我在开视……” 眼前的沈清已经盯着一张冒着水汽的纯欲脸蛋松开了浴巾。 谢辰:“……” 幸好他在前一秒把电脑合上了。 周书昊看着谢辰一团黑的画面,挑了挑眉。 怎么感觉,那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谢……总?” 谢辰听见耳机里的声音,正欲说话,沈清已经坐到了他腿上。 “……” 为了不让她的声音近距离地被录制进去,谢辰直接摘下了耳机丢到桌上。 “你在听歌啊?”沈清觑了一眼,眨着眼睛问他。 即便耳机离两人有些距离,但是还是能被录进去细小的声音。 沈清扒着谢辰的颈部说:“很晚了,你还有工作没做完吗?你看,我下周就要离开a市了,我们不好好利用这一周时间那个一下吗?” 她用眼神暗示。 谢辰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闭眼一笑,有些无奈:“小清,我在……” “未来可能几个月你都见不到我了哦,我数数,”她掰着手指头,“你还有八个晚上表现自己。” 她等了等。 不解地蹙起眉问:“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一点也不为分别感伤吗?” 谢辰清嗓过后,抬眼沉声说:“小清,我正在开视频会议。” “……” 沈清愣住了,整个身体从头部开始向下变得僵硬,保持着姿势不动地待在谢辰身上,机械地转动了脖子。 “什么?” 谢辰用眼神肯定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嗯。”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沈清尴尬的模样,他都能感受到她的脚趾尖隔着抠在了他的脚背上。 “视频?和谁?” 沈清的声音小得宛若是一只蚊子在嘤嘤,只有屏息的自己和谢辰能听到。 “公司的人,周书昊和他那边的人。” “……” 沈清瞬间从谢辰的腿上弹射起步,飞快地抓回浴巾包住自己,雪白的肌肤从脚尖到脸都逐渐变红,好像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你怎么不早说!!!” 谢辰:“……” 他一直被打断来着。 “谢辰!”沈清用手指着谢辰,“这八天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撂下话,沈清飞快地冲出了书房,一头扎进卧室的床上,羞愤地把头埋了进去。 见鬼了啊,怎么会闹出这样的糗事。 偏偏对面还有周书昊,这下可好,这桩事怕不是马上就要成为朋友茶余饭后调侃她的笑料了! 谢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空间和书房大开的门,手合在腰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把门关上,重新打开电脑。 “说到哪了?” 画面里的其他几人已经各自端着咖啡或是茶喝了起来,见他突然回来,噗一口喷了出来。 周书昊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谢总今晚还能继续开会吗?不用过去陪陪?” 谢辰淡淡看他一眼。 周书昊还不忘损:“尊夫人的性格可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视频里的六人都算是半友半员工,关系不错,闻言也压低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天添是唯一没笑的那个,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冷脸机器人。只不过,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窥见他身躯的颤抖,和嘴角的忍耐。 谢辰没有搭理周书昊的话,平静地把剩下的工作内容说完,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电脑。 坐在办公椅上良久,他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笑了笑。 想要安抚生气的沈清,却是不是一件易事。 那只白猫,即便是心里消气了,表面上一定也还是在气着。 推开卧室紧闭的门,沈清还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被她撩到头顶,散开在床上,露出白皙的后颈。 浴巾包裹下的肩背在冷空调里冰凉凉的。 “小清。” 谢辰尝试性地唤了唤,得到的是她平稳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关上卧室门,谢辰走到她身边。 弯下腰一看,她精致小巧的鼻尖从发丝里露出一点,闭着眼,微微张着唇,看上去已经入梦。 谢辰叹了口气,走到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小心翼翼地对着她湿湿的头发吹,动作轻而细心。 开完视频会议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沉静地缓缓说道:“又不记得了。不能湿着头发睡觉。” 一点一点地将头发吹干,谢辰附身在她终于从发间露出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抱起她垂在床角的双腿,轻笑着看她继续装睡。 “还睡吗?”谢辰问。 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眼睫轻颤,但怀中的人偏偏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一件易事。 “还在生气?” 谢辰抱着她坐在床沿,让她的头部枕在自己的肩上,身体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知道你会突然进来,忘了和你说要开视频会议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谢辰轻声说。 “你骗人。” 怀里的人动了动,头顶的发丝蹭了蹭谢辰的颈部,有些刺痒。 “醒了?”谢辰笑,“要怎么样才消气?” 沈清嘟囔着远离他的肩膀,靠在那里太舒服了,很容易让她失去自己的立场。 “没法消气,我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太丢脸了。” “那你要一直生我的气?” “嗯!”沈清扭头,昂着下巴,“要是你运气好的话,几个月后我就消气了。” 谢辰倾身靠近她,逼得她不得不往后仰来保持和他之间的距离,可坐在他身上一直向后仰又保持不了平衡,一个趔趄,吓得她发丝都支起来。 慌乱中她拉住了谢辰的衣领,忍着不去勾他的脖颈。 谢辰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下一寸处,却是噙着笑没有触碰。 沈清又气又急,看着已经被自己拉变形的衣领和谢辰颈肩被衣服掐出的红印,眼前的人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好像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谢辰你……放我下来!” 谢辰挑挑眉:“不放会如何?” 沈清大声说:“我会生气!” “小清,你已经在生气了。” 她的威胁好像一点儿也不管用。 沈清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措辞:“我会更生气的!可能是永远也不原谅你的那种。” 谢辰低眸,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处,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她的浴巾已经在剧烈的动作中松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正在往里灌,冷得她皮肤起疙瘩。 “你不许看。”沈清厉色说道,一只手抓着谢辰的衣领,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谢辰捉住她的手移开,抬眸,目光和她对视。 他们的脸相距很近,沈清的视线避无可避,只能与他对视。 慢慢地,她看清了他眼底的水从清澈变得浑浊,混了一层欲念。 像是魔法一般神奇地,沈清的身体热了起来,刚才的冷已褪去,反而染上了一层粉红晕。 谢辰沉声问她:“你刚才在书房,怎么说的?” 书房?她说什么了吗? 沈清的大脑此刻处在宕机状态,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了良久,她才想起一点:“我说我们这八天不用见面了。” 谢辰微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是前面的。” 前面的? 沈清皱着鼻子在他的注视下努力集中精神去回想。 “我……我不记得了。” 她想起来了,但现在想想未免也太羞耻了。 “不记得了?”谢辰的声音低沉得具有蛊惑性,他悠然自得的模样沈清看着很恼,他像是吃定了自己。 “不记得了,我什么也没说。” “嗯,”谢辰不以为然,“那么,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说,我还有八个晚上表现自己。” “我……”沈清的脸红得和桌上熟透了的苹果不相上下,“我没有,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事。” 谢辰终于接住了她下沉的腰肢,一把将她抱起,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地将沈清“扔”到了柔软的床上,力道恰好足以让沈清的心感受到剧烈的震颤。 浴巾一松,她睁着眼看眼前的谢辰。 心想,这就是男人婚后会露出的真面目吗? 老实说,还不赖。 温柔的霸道,她很受用。 可她面上不表现出来,板着脸孔,压着几次忍不住要翘起的嘴角。 “你别乱来啊谢辰。” 谢辰俯身靠近她,两个人之间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一时间竟觉得房间里的空调停止运作了。 “不是你的意思?”谢辰问她。 “怎……怎么会是我的意思。” “那你刚才穿着浴巾到我书房?” “……”沈清无言。 谢辰一句一句地说:“解开?坐在我腿上?” “……” “你别说了!”沈清用双手捂住脸,“羞死人了。” 谢辰轻笑:“嗯。” “你就非要取笑我吗?” “是觉得可爱。” 谢辰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所以小清,这八天,需要我表现吗?” “……”沈清悄悄打开指缝看他,“那就看你表现再决定……消不消气。” 谢辰笑着点点头:“成交。” 细密的吻先落在额上,缓慢地下移,吻过她颤动的眼睛,也落在颈间。 沈清情不自禁弯起腿贴在他的腰侧,搂住他的背部,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几个月不见,你不看看我?” 谢辰恶魔一般的声音绕在她耳边,瞬间击溃沈清心里天使的声音。 她睁开眼,像是在努力记住他一般,目光炯炯。 谢辰噗地笑了声:“不用这么紧张。” “我这是认真。” “好,认真。” 要说谢辰的表现,那真是相当的好。好到沈清根本忘了自己在书房的丢脸。 “消气了?”谢辰躺在沈清身边看着深夜的月亮。 沈清收起笑容,板起脸:“没有。” 谢辰不语。 沈清背过身:“看你之后的表现。” 谢辰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清晰,听得沈清又红了耳朵。 “谢辰,我们真的要几个月不见吗?” 她闭着眼,困意慢慢席卷她,嗓音也微哑。 谢辰抱着她说:“不会。我会去见你。” 难熬的分别时间他和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沈清弯起嘴角,放心了。 “晚安。” “晚安。” 番外七 离开a市的那天,是谢辰送沈清到的机场,刘婷和小助理跟在后面交头接耳,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新婚夫妻要短暂分别时的模样吗?” 刘婷摇摇头:“这已经是收敛了的,毕竟在机场。两个人的时候肯定更腻歪。” “感情真好。” “那是,”刘婷感叹,“要我说,能从青梅竹马走到婚姻的都不简单,尤其是他们。你想,二十多年了还没看腻,旁人做得到吗?我结婚十多年已经腻得不能再腻了,巴不得工作多一点少回家,除了看孩子。” 小助理笑:“婷姐你也太真实了吧。” “谁想回去给个大爷做家务呢是不?” “嗯嗯。” b市的天气不如a市明朗,一下飞机看到的就是灰蒙蒙的天空,云层看起来触手可及,黑压压的一片,好像随时就要倾倒一盆大雨下来。 宛若沈清的心情。 但她还是在去往酒店的路上看着剧本,振作起来,慢慢进入到工作状态。 就算她有奖在身,就算她身份特殊,导演成万和编剧秦金凯那样的人也是不会对她特别宽容的。 再者,这次合作的男女主可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拿过影后,一个拿过视帝,演技和人气都不逊于沈清。听说那两人也是出了名的敬业,演戏很拼命,沈清要强的性格当然不容许自己拖后腿,也不允许自己看上去输一截。 沈清其实对娱乐圈内的八卦不怎么关心,以至于她人都见到了剧组其他人,才知道原来男女主现实里也是男女朋友,只不过谈了八年还没有结婚。 这倒不奇怪,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中还是有不少不婚党和丁克的,只要两个人的想法一致,那就没有什么关系。 饰演男主的是视帝程山,沈清对他的了解不多,只觉得他一看上去就是个硬汉形象,还有些糙,和他要饰演的警官气质很贴近。听人说,他是刻意留了一段时间的胡子,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去练习如何表达一个糙汉的形象。 沈清肃然起敬。 而饰演女主的影后刘思音,沈清就要了解得多,她很喜欢刘思音演过的一部有关人口拐卖的电影,足足骗了沈清一公升的眼泪。 她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浓眉大眼,眼一抬,就是个正义凌然的女警官。 他们一个吊儿郎当,一个不苟言笑,和角色形象完美贴合。 也难怪有传闻说编剧秦金凯就是为了他们俩写的这个剧本,打从一开始起就想好了要找他们来饰演。 “沈清?”刘思音主动打招呼,刚才还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一笑起来特别甜,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今年已经37岁。 沈清呆了呆,瞬间被蛊惑。 “你好,我很喜欢看你演的电影。” 沈清一点也不羞于表达自己的崇拜,同时又没有阿谀奉承的感觉。 刘思音低头浅笑:“我也看过你的《象群》,演得很不错。这次演反派有没有信心呀?” “嗯,有,但是没有把握。” 之前虽然演过不少女二,但并不是多坏的形象,这次要演的可是一个用无辜脸打入男女主身边,最后向他们捅刀的真坏人,冷血无情,对一直照顾自己的男女主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把男女主折磨得很惨。 沈清甚至可以想象等播出以后,观众代入角色后,自己可能会遭到的谩骂。 “加油,成导会教你的,只要你足够努力,一定是可以表现出来的。”程思音的声音不软也不粗犷,听上去特别干净舒服。 程山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嘴里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似乎是在熟悉角色的习惯。 半晌沈清和他才打了个招呼。 开拍的第一天,沈清就被成万和秦金凯雷厉风行的作风给震慑到了,这比她之前合作过的最严厉的袁睿群还要冷酷十分。 她算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被说哭的演员,最可怕的是秦金凯根本没有用很凶的语气,他只是娓娓道来地说着哪里做得不够好,应该如何如何改,但话语间就是有一种让人很想哭的魔力,沈清能理解那个演员的心情。 被当着那么多人一点点剖开了说你的缺点,话语不婉转,直接得很。 沈清演无辜戏码的时候还好,只是被指点了几次,此无辜非彼无辜,她不能只演出无辜。 无辜毕竟是有厚度的,让观众第二遍回看电影的时候能发现前期她就有猫腻,这才是好的表演。第一遍看不出来,但第二遍回看的时候给人一种惊悚的脊背发凉的感觉才是绝佳的。 沈清练了很久,成功了。 她原本就喜欢看这类电影,而且会更注意反派的表现。 老实说,大多的编剧没有能力把一个反派写精彩的同时又不压过主角的风头。 她经常看见的几种情况无外乎是,反派和主角都脸谱化很无趣,或者反派特别突出有厚度,而主角却很无趣,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连编剧都爱上了反派。 但是秦金凯的剧本不会,主角不是完美的好人,无论是哪个派别的角色都很有厚度,很出彩。 两周后,剧组里陆续有来探班的人,有的是男女朋友,有的是演员朋友送餐车,有的是家人,大多悄无声息地来,不会影响剧组拍摄的进程。有几个特例,高调地送了餐车,还要一顿拍照,顺便回去买了探班的通稿,属于硬蹭这部戏的热度了。 “我到了。” 沈清在角落接电话:“在哪了?” “在你房间,你的经纪人放我进来的。” 沈清笑道:“哦。” 现在婷姐不把他当小白脸了,俨然一副对老板的态度,比对沈清还好,毕竟她工作的生杀大权实际上在谢辰的手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谢辰。 刘思音经过,洞察了她表情里的甜蜜,笑着问:“你丈夫?” 沈清点了点头:“嗯。” 这次沈清和刘思音、程山还有几个大牌都住在同一个酒店,她和谢辰下楼吃饭的时候就撞见了程山和刘思音,两对爱人点头致意,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表态,淡淡的表情对着外人。 不同的是,谢辰看向沈清的眼神温柔,不难看出一段时间的分别,他很想念她。 而程山却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和沈清说了几句话的刘思音急急地追上他的脚步。 戏演了一段时间,沈清和刘思音的关系也逐渐变好,抽空还会一起去约饭。 时间久了,沈清从剧组的嚼舌根中无意听见了一些话。 他们说,程山早就腻了刘思音了,是想分手但分不掉,否则怎么会谈了八年还不娶她。像他们这样的实力派演员,结婚造成的影响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强强联合甚至可能有好处。 沈清听到时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这些天看下来,刘思音和程山都是很成熟的人,他们只是有自己的恋爱方式而已,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结婚的。 傍晚沈清和谢辰同住的时候,说起这事,谢辰却和沈清有不同的看法。 “不完全错。” “什么不完全错?” 谢辰抬头说:“他不够爱她。” “你怎么知道?你都不认识他们。” 谢辰帮她吹着头发说:“楼下见过一次,看得出来。” 沈清还是不信:“你真当自己是神算子啊。” 可是后来沈清才知道,在这件事上,和程山同为男人的谢辰比她懂。 有天刘思音和她约饭的时候喝了几杯小酒,红着脸微醺,她笑着说:“你结婚的对象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吗?” “嗯。” “真好啊,”她抬了抬眼,眼神似迷离,食指指着天花板胡乱移动着,“我和他也是青梅竹马,初中就认识了。” 沈清一滞,这倒是她从未听说过的。 “我和你说这些你应该不会说出去吧?”她笑了笑,“我想你是千金大小姐,不用耍那些娱乐圈里的小手段。” “恋爱是我提出来的,他答应了。”刘思音自顾自地倾诉着,“他之前只谈过一任,谈了六年,也很久是不是。” “可他分手一年就和我在一起了。我一直摸不透他的情绪,和前任分手也没有伤心难过,好像根本不在乎。原本我以为,他们谈了六年,应该是很深的感情。” “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我们谈了八年,我暗示过他几回我想结婚,他好像,没有看懂过。”说到这里,刘思音苦笑地歪了歪头,“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啊?” 沈清回答不上来。 她原本以为刘思音和程山都不想结婚,没料到原来刘思音很想结。 她不了解程山,没法妄下定论。 “你和你的丈夫,感情生活很平淡吗?” 沈清蹙了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平淡。 刘思音问:“会接吻和拥抱吗?休息了会去约会吗?” “会的。” “你看,你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就还是可以有激情呢。而程山和我说,因为他和我太熟悉了,所以他习惯了原本的相处模式,没办法产生激情。” 沈清一愣。 这话很耳熟。 她也觉得自己和谢辰太过熟悉过,只不过在她看来太过熟悉的人在一起会尴尬,而不是冷淡。 “八年了,我都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和他在谈恋爱。连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沈清不知道该接上什么话,情感的事,外人没法了解透彻。 “我想,演完这部戏,就和他分手。”刘思音抬起头。 沈清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戏里,刘思音和程山还有许多亲热戏,他们是一对恋人。 沈清没法想象刘思音要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去演那些戏,沈清想象了一下,觉得那将比和陌生人演深情还要艰辛。 “他会不会以为你是不婚主义者?” 刘思音摇摇头:“我指着秀场的婚纱和他说,很漂亮,很好奇自己有一天穿上会是什么样的。他还是不懂吗?”她笑了笑,“都这样了,我就没有必要明着问他想不想和我结婚了,自取其辱。也许他会答应,但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在谈。” 她看着沈清为难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神情说道:“别为难,我不是来找安慰的,我只是来找个倾诉对象的,一直憋着太难受了。说出来,好多了。” 沈清想,对一对青梅竹马来说,无论是开始一段新的关系还是结束一段关系,都是无比困难的。 一切都是因为太熟悉了和太习惯了。 习惯于当朋友,所以开始显得艰难。 习惯于和你亲密,所以结束也很难,不知道结束以后还会不会是朋友,还是人生前一小段的陪伴者从此成为陌路人。 演戏时,沈清看着他们,有时会出神。 她不可能多管闲事去劝说程山,因为如果程山真的是刘思音形容的那般性格,或许他会答应结婚,但似乎不会是刘思音想要的。 不是发自内心的,都不是她所求。 - 又一次,谢辰来探班,是在戏的拍摄收尾阶段,三天后他们就要飞往韩国两周。 而谢辰要回a市的第二天恰好剧组放假,沈清和谢辰窝在房间里看综艺,无人打扰,清静得像是在家中。 这些日子中,沈清看得多了,很难不注意到刘思音的挣扎。 “谢辰,青梅竹马和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她问。 谢辰顿了顿,思索一会儿说:“很难面对离别。” “为什么?就慢慢地分开,不再想,和普通朋友分别一样。” “因为有些人,你没法想象她不在你生命里的模样。只是短暂的分别时,只要一想到今后和她都会将是陌路人,就会很悲伤。” 沈清的心一抽,好像有点懂了。 即便是在她最懵懂还分不清感情的年纪,她也无法接受谢辰从她生命中消失的模样。好在那时,她还能收到谢辰的信息,心里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还在。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那四年间从来没有回应过谢辰。 “那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嗯。” 话题到这显得难过,沈清拍了拍脸颊切换话题:“那你那时候是不是哭过?” 她眨着眼睛,很期待他的回答。 谢辰看着她,挂着淡淡的笑意:“是。” “哇!我都没有看过你哭,你能再哭一次给我看看吗?就一次。” 谢辰无奈一笑:“哪里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 许久不见,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知道明天过后,迎接他们的又是忙碌的工作。 “谢辰,我们做吧。” 综艺看完,她忽然回过头盯着他说。 “现在?” 沈清点头:“明天不拍戏,不用早起,而你明天就回去了。” 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似的,眼睛里闪着绝不放过的光芒。 谢辰投降:“但我没有准备套。” 沈清默了默,下去买很容易撞见剧组里的人,嚼舌根的人她可是见识到了,她可不希望奇怪的传言在剧组里散播。 “没关系,就一次,不可能那么准。而且我们现在可是合法关系,真有了也不怕。” “不行,”谢辰拒绝,“一旦有了,对你的身体是很大的伤害。” 他的性格让他不能冒一丝风险去做事,但是沈清不同,她就是有侥幸心理的人。 “真的没事,谢辰!听我的。”沈清认真地说,“而且,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小孩,虽然我是有点怕生孩子啦,但是真要有了也不是不行。你看,我能接受最坏的可能,那我为什么不能冒这个风险。” 她只是在费尽心思劝服谢辰。 谢辰看着和自己完全不同性格的沈清,拗不过她,最后也小心地没有在里面。 然而,三周后,当沈清终于回国。 沈清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头晕地靠在洗手间的墙上。 不是吧,不会说什么来什么吧。她就是随口一说! 番外八 坐在酒店的洗手间里,沈清只觉得晴天霹雳。 为了避免验孕棒出错的可能,她还特意试了两根,面对一模一样的结果,她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她怀孕了。 谢辰和她总共也就只有一次没有做避孕措施,那晚的第二天她光顾着出门逛街,也没记得再吃一颗药。 沈清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既有一点无法接受,也有一点期待。 其实从她会抱着侥幸心理不做措施那次开始,她就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排斥。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林雨晴和周书昊家的孩子,心生期待。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谢辰,喜欢孩子的她觉得可以试试。 正当她脑中一片混乱,谢辰的电话打来了。 “小清,我还有半小时到。” “这么快?”沈清一惊。 她回来是先在隔壁的城市入住办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处理得当后谢辰来接她。 听出她话语中的一丝惊慌,谢辰问:“怎么了?” “没事,我以为你要花三个小时。” 沈清搪塞过去,把两根验孕棒用多层纸巾包了又包再放进准备好的袋子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镜子前整理着装。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谢辰。 她现在非常庆幸电影的拍摄已经结束,否则要耽误工作。 半小时后,谢辰如约抵达,帮着沈清把行李理好。 “工作顺利吗?”谢辰问道。 沈清的眼神略微显得有些飘忽,手掌心摸索着自己的腿部:“顺利。我还给你带礼物了。” “想去游乐园吗?”谢辰搂住她纤细的腰,靠着偌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两人的动作充满了诱惑的张力。 沈清一愣:“游乐园?” “你不是一直想去?”谢辰说,“接下来你应该没有工作。” 沈清讷讷地点点头:“嗯。” “好,a市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有你喜欢的主题ip,我去安排。” “好,”沈清靠着玻璃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怎么了?” 察觉到她目光中的纠结,谢辰低头问。 “没怎么,好久没见你了。走吧,回家。” 回到a市的路上,沈清借口身体劳累一直靠着窗闭目养神。 实际上她根本睡不着,她想得可多了。 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打掉她有些舍不得,毕竟那是她和谢辰的骨肉。她一直很好奇他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谢辰那么好看,自己也是,生下来的无论是男是女应该都是小公主小王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覆上肚子,尽管那里还一片平坦。 因为家世的原因,沈清倒不担心生完孩子会不会影响事业,未来她也不会走流量的路线。比起这个,天生爱美的沈清更怕生完孩子以后会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些痕迹,再者,她很怕痛。 林雨晴家的小魔王很可爱也算乖巧,但是他刚出生后林雨晴煞白的脸蛋沈清可还记得,那时周书昊的脸色才真是可怕,怎么说他们也认识了很多年,沈清从没见过周书昊那么慌张的表情。 车内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有助于入眠,可沈清还是睡不着,心里的事就像块大石头一般。 “睡不着?”驾驶座上的谢辰轻声问,他只稍稍一瞥就能察觉她的异常。 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心可不是在放松的模样。 以谢辰对沈清的了解,他早早就看出了她有心事,但是她不主动说,谢辰一般不会开口问让她为难。 沈清一只接着一只睁开眼,发现因为红灯而停下车的谢辰正转身看着自己,低眸叹了口气。 “嗯。” “遇到难事了?” 沈清偏了偏头:“也不是,一半开心一半忧虑。” “不能和我说的?” 沈清抿了抿嘴,犹豫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辰点点头:“那需要我帮助的话随时告诉我。” “肯定需要。”沈清毫不犹豫,生孩子才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谢辰微微扬了眉,没说什么,却开始在心中做猜测了。 回到a市后的第三天,谢辰就安排好了游乐园的行程,他重新安排了自己的工作,挤出了一整天的空闲时间陪沈清玩乐。 两人入住了靠近游乐园的主题酒店,方便第二天一早就进园区。 酒店的餐厅里到处是穿着装扮的工作人员,有动物角色也有公主角色。 “美丽的小姐,我们可以一起拍照吗?”一个扮成了松鼠模样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问道。 沈清的心情和三天前相比好了许多,兴致勃勃地站到对方身边做起动作。 谢辰习惯地拿出相机帮她拍摄。 像这样的主题餐厅很吸引年纪小的孩子,在他们的年纪里最相信童话里的故事,甚至可能相信公主、王子和仙女都是真实存在的,拿着魔法棒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天下。 等年龄长大了,被学业和工作轮流压着,再来的时候就是来寻找童年的感觉了。 人嘛,多半是活在回忆过去中的。 沈清的视线掠过形形色色的公主,笑容满面,但是当她看见了一对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走来,她漂泊的视线才停下,双眼愣愣地看着婴儿。 肉嘟嘟的脸上充满了胶原蛋白,都不用触摸就能想到那柔软的触感,小小的婴儿正闭着眼睛在睡觉,小拳头捏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樱桃小嘴微微张着,睡梦里好像也在吃着美食。 “好可爱。”她不禁低头一笑,眼眸里流转着温柔。 谢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形微顿,再看向她时一语不发,末了,他执勺的动作一紧,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只有10%的把握。 当天晚上,在充满浪漫色彩的酒店房间里,看着远处夜空中升起的烟花,沈清和谢辰站在窗前,各自心里都在想着事。 舒缓的音乐中,许久未见的夫妻也难免有情愫,一来二去,浴袍就落在了地上。 可当箭在弦上时,沈清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顶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倏地就清醒了。 “不行。” “嗯?” 沈清退缩了一步,身体蜷缩起来,拿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次他们是准备好了措施的,可是沈清忽地就想起自己上网查到的资料,说怀孕的前三个月最好不要同房,有一定的风险。一想到这,她立刻从迷糊中醒来。 “谢辰,我们今天不做好不好?”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他,“明天要玩一天肯定很累,还要早起,对不对?” 谢辰沉默了一会,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好。” 转身进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沈清长舒一口气靠在枕上,侧着身面向窗外。 她好像,更希望这个孩子能被好好留下。 等谢辰重新回到床上,沈清问他:“你有不开心吗?” “嗯?”谢辰不解,“为什么会有?” “那就好,”沈清转过身面向他,“谢辰,谢谢你啊。” 谢辰默了默:“小清,所有有关你的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想。” 他蹙了蹙眉,隐约察觉出沈清的性格都有了轻微的变化。 “嗯。”她点点头,沉沉睡去。 - 翌日,他们走vip通道进入了人满为患的园区,无论是否是节假日,这里都有络绎不绝的人。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高高的城堡和游乐设施就是人,以及——人。 “过山车!”沈清激动地跳了起来,牵着谢辰的手就冲过去。 到游乐园沈清最喜欢的就是刺激的项目了,10岁时沈家人一起到游乐园,她就赶指着过山车一定要上去。 全家人壮着胆子陪小公主坐了一趟,谁知她还是不满足,刚下来,就嚷嚷着要再坐一次。 沈母煞白着一张脸,被吓得够呛,但是女儿所求,又让他们为难地思考起要不要陪她再坐一次。 至于沈南,早就蹲在边上干呕了。 “我陪她。”谢辰忽然出声,和其余三人比起来表情还算平静地说着,冷静的眼神觑了一眼开心得蹦蹦跳跳的沈清,嘴角微微扬起。 谢辰看着眼前的沈清,想起了当时,最后他和沈父陪着沈清又坐了两次,直到沈南抱怨着说都没有时间玩别的项目了才作罢。 她还是和当时一样,对这样的项目情有独钟。 vip通道并不需要等候太久,等他们齐齐坐了上去,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肚子,一阵担心,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憋着气。直到身旁的谢辰捏了捏她的手心,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过山车启动,缓慢地在轨道上往上攀升。 沈清的视线中是高悬在空中的太阳,她痴痴地直视着,直到觉得那耀眼的光芒都快把自己吞噬,才眨了一次眼睛。 她从来没有在上升的过程中感受到如此恐惧过,以往看过的各种恐怖片和新闻都闯入她的脑海里,她飞快地抓住边上谢辰的手,用劲捏着才慢慢放缓了自己的心情。 当过山车达到最顶点,她紧闭上眼睛,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比起对这刺激的害怕,她更害怕的是这样的项目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什么影响。 以至于她一下过山车就干呕了,和小时候的沈南一个样。 谢辰递给她一瓶水,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 这很冒险,但是几乎也让沈清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留还是不留的心意。 “谢辰,我们还是玩一些平和的项目吧,买买玩偶,吃吃喝喝吧。” 谢辰自然是应下,生怕她再有一刻的不适。 园区里几个爆火的美食都有长长的队伍,沈清坐在遮阳伞下等着谢辰归来,身边经过无数的小孩。 待谢辰回来,沈清一边吃着冰棍,一边试探性地一问:“谢辰,你看那孩子可不可爱?” 谢辰望去一眼:“可爱。”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要孩子嘛。我就觉得啊,如果是你和我的基因,肯定不会比那个孩子差的,对吧?一定也很可爱。” 谢辰看着她,眼神深邃,那目光好像能直接把沈清的一切伪装都看穿。 他垂眸轻轻勾起唇角:“嗯,一定很可爱,像你。” 沈清脸颊微微一红。 谈正事呢,他怎么还能随口一句就把自己撩得脸颊发烫。 “那你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她用上目线看着谢辰,渴求一个答案的样子再明显不过。 谢辰抬眸,把鸡腿递给她。 “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谢辰说:“有,则有。没有,也不强求。” 沈清努力消化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咽下一口酥脆可口的鸡腿,油汁浸得嘴唇发亮,她一下擦掉:“这么说,如果真的有了,你也是不排斥的?” 谢辰缓缓道:“嗯。” 半晌他补充道:“重要的是你的意愿,怀胎十月的是你,我没有办法替你。所以重要的不是我。” 沈清点点头。 不错,谢辰的思想觉悟很高。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 “已经有了?”谢辰平淡地把鸡腿肉撕成小块,让每块都能在酱汁中浸染完全,谈起的眼眸里藏着笑意。 沈清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 “啊?” 沈清略有不爽,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拿捏在了手心,她想什么做什么他都知道。 “怎么猜到的?”她好奇地问。 谢辰用纸湿巾擦拭了一遍指尖,手肘搁在桌沿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耐心缓声说:“你从一回来起就有些反常。” “反常?” “看起来忧心忡忡。” 谢辰说:“你问了我两次关于孩子的事,不能做,还有你上过山车后的反常举动。” “唔。” “原本只是猜测,不太确定,但是现在你又问我,我就有百分之八十确定了。” “你不去当侦探真是可惜了。” “……是你太不会掩饰。” 谢辰眼含淡淡的笑意看她,眉间又有一丝愁绪:“一开始为什么想着瞒我?”语调颇有哄人的意味。 沈清垂眸:“你不是不想要嘛。” 谢辰顿了顿:“我是不希望你有危险。” 沈清噎了噎:“那你怎么想?生下来还是打掉?” 谢辰忽然严肃起来,语气认真地说:“一切按你的意思,而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 “谢辰,生下来吧。” 谢辰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淡淡应:“嗯。” “你看,正好我也暂时不想出去工作。我觉得以后孩子性格肯定像你,又乖又聪明。” 谢辰笑起,沈清看着他弯弯的眉眼,有些失神。 “像你呢?”谢辰问。 “像我啊,那肯定美丽、大方、善良……”沈清一口气说了好多优点,谢辰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 “谢辰!我要吃冰棍!”沈清躺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衣服撒泼打滚。 “好。” 沈清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这下正是孕吐最严重的时期,她每天的情绪都很不稳定,馋嘴一定要吃到某样东西的时候,那架势简直是不管不顾,哪怕这东西在月亮上,也非要得到。 谢辰为了避免没法快速给她她想要的,就索性往家里搬了无数她爱吃的,塞满了冰箱和零食柜。 “啊——!” 沈清站在体重秤上,尖叫出声。 “怎么了?” 谢辰刚坐进书房一秒,飞快冲出。 沈清哭唧唧地看着他,两行泪瞬间从眼眶流下。 “谢辰呜呜呜——”沈清手里拿着巧克力说,“我又胖了三斤!” 谢辰其实是有控制她的饮食的,虽然买了许多,但她吃得并不多,还算克制。只在非常馋嘴的时候给她尝一尝。 因为谢辰知道一旦吃太多,孩子变得太大,对于孕妇来说将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谢辰扶住好像崩溃地要摔倒的沈清到沙发上,耐心地安慰:“小清,这是正常的,宝宝在你的肚子里成长。” 沈清倒在沙发上:“她可不可以快点出来,十个月也太久了。” 谢辰很为难,像哄孩子一样安慰孕期情绪不稳定的沈清。 这段时间最忙的就属谢辰了,虽然沈家父母和沈南也帮了许多忙,但是再怎么样他才是沈清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他的责任是最大的。 谢辰努力压缩了需要去公司的时间,不停歇地在家和公司之间来回跑,家里光有保姆他也不放心。 起先他是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资料,但是不全也不准确,他问私人医生,又跑了很多家医院的妇产科问了许多,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沈清一有一点不对劲,谢辰就打电话给医生,医生最后都哭笑不得说有些反应是孕期正常的,有一些难受是必须要经历的。 他更是早早选好了生产的医院和月子中心,看了一遍又一遍,还跑去周家取经。 周书昊最后被烦得不行,把他赶了出去:“你能不能放我们清静一会儿?大哥,你再紧张,她也还是会有生产疼痛的那一天,你现在就这样,那天你还不直接昏倒?” 周书昊现在说得倒是轻松,但林雨晴生产的那天,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肚子大一点起来后,谢辰带着沈清去做检查,一查,说是双胞胎。 沈清愣了愣,还挺高兴:“是双胞胎诶,和我和沈南一样呢!” 谢辰蹙了蹙眉,心里更忧虑了。 双胞胎,这意味着沈清要吃更多的苦,顶着一个巨大的肚子。 最后连沈家父母都看不下去了,无奈地笑着看谢辰:“小辰啊,你别那么紧张,我那时候怀清清也是双胞胎啊,后来恢复得也很好。” 但是他们的话并没有让谢辰放下心来,毕竟人与人的体质是不同的。 一个人生产顺利且产后恢复得很快,都不代表另一个人也能如此。 他只能尽可能把一切都准备到最好。 孕期八个半月的某个晚上,谢辰两天两夜只睡了五个小时,疲倦地靠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睡梦中好像也不安生的沈清。 他坐到床边,看着她汗津津的脸庞,拨开几缕缠绕的发丝,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他不希望她受这苦。 这几个月下来,谢辰工作家里两头跑,身体和心理都劳累,但是他知道他不是最难受的那个。 每天都要带着两个孩子,顶着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的沈清承受的更多。 激素的失衡让她的心情和性格都有了变化,情绪愈发的不稳定,有时也会扔东西,扔完东西又坐着哭唧唧等着他哄。 谢辰岂会对她生气,只能抱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安抚她,祈祷她一切无事。 一天夜里,沈清忽然疼痛得开始大喊,直觉告诉她,她要生了。 一家人连忙驱车送她去医院。 产期提前了,但好在他们早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迎接这一切。 谢辰的担心没有错,沈清并不属于体质很好的那一类。 她痛了两天两夜还是没有宫口全开,疼得在谢辰手臂上掐出了一道道血痕,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次又一次刺挠着谢辰的心脏。 无痛针打下去事实上并不能免除她的所有疼痛,到开三指时她已经痛得全身是汗,无痛针下去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她本就是怕痛的人,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多少苦,没有挨过多少痛,这一趟对她来说是要了她半条命。 谢辰一直陪在床侧,眼不敢闭,一点没敢睡。 此时此刻他切实感受到了自己有多么想哭,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在受这样的苦,这还有他的责任。 但是现在他不能哭,他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沈清,这会让她的情绪更加奔溃。 他只能忍着,一直到宫口终于全开。 医生说,孩子的方位不好,要剖腹产,谢辰在问过了风险后,一点也没有犹豫,立刻签字。 能少受一点痛苦也是好的。 当孩子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一家人围上去看,一男一女,平安。 林雨晴和周书昊也在场,毕竟是多年的好友,像极了当初沈家和谢家的关系。 谢辰却候在手术室门外,眼睛里全是猩红的血丝,眼眶很红,紧紧绷着脸上的肌肉等待着沈清。 当沈清终于被推到门外,他的眼泪克制不住地从眼眶流下,紧紧握住沈清悬在空中的手,十指紧扣,一点也不敢松开。 高大的身躯慢慢地靠着墙壁蹲下,手掌心捂在脸上,任凭自己的泪水浸湿手掌。 他没法想象沈清遇到危险自己会有多奔溃,他告诉自己那样的想象不吉利,却克制不住地在想,在惧怕。 “谢辰。” 沈清轻柔的声音唤着他,他抬起头,看沈清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微笑着说:“哭什么,我在呢。” 番外九 沈清待在月子中心里的日子很闲适,老实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后的激素影响,她现在并不想见多少人,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吃好喝,好好休息。 甚至,都希望谢辰少来几趟。 她可能是一个异类,因为受关照过多,而希望少受一点关照。 她吃着精心准备好的月子餐,抬头炸了眨眼问谢辰:“你,工作不忙吗?” 谢辰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抬头:“嗯?” “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你不用五分钟空档也跑过来。” 谢辰找的这家月子中心位置很妙,刚好在公司总部和谢辰家的中间,他但凡有一点时间就会驱车前来,有时一天能反复来四五次,沈清看着都累。 谢辰低笑一声:“有了孩子忘了我?” 沈清歪着脑袋开玩笑说:“是啊。你又没有孩子可爱。” 谢辰配合地点点头,面露伤心:“原来你喜欢可爱的。” “知道了吧,你现在去穿一个可爱玩偶服还有机会逆袭。” 周书昊被林雨晴生拉硬拽过来时就听到这番对话,对幼稚又腻歪的两人冷哼了一声。这是他这周第二次来了,要知道他真的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也不可能像谢辰那样特意挤压时间过来,好不容易的闲暇时光,他本想和林雨晴多温存的。 可惜林雨晴一心扑在小姐妹的事上。 这次更是抱着自己的孩子过来了。 周书昊和林雨晴的孩子名叫周家林,乖乖地待在林雨晴的怀抱里,眨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家林,干妈抱抱。”沈清微笑地接过孩子,看着他咯咯笑,一张嘴露出小牙齿,特别可爱。 两家人现在的模样和当初简直一模一样,一家的儿子年龄最大,另一家生了一对双胞胎。 不同的是沈清和谢辰的孩子不是哥哥和妹妹的组合,而是姐姐和弟弟。身材瘦弱的弟弟晚了几分钟才出来,无论什么都争不过姐姐。 姐姐唤做沈听书,弟弟为谢观岳。 林雨晴开玩笑地一问:“怎么说,有没有娃娃亲一说?亲上加亲。” 沈清大笑道:“这还得看缘分,真有缘份,总会在一起的。” 就像她和谢辰一样,兜兜转转绕了许多年才清楚彼此心里的情感,在一起也并非是因为当初一句开玩笑的娃娃亲。 周家林趴在床边好奇地看两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婴儿,皮肤不像他已经白里透红,还是有些微红红的,但是肉嘟嘟的像瓷娃娃。 他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大人们看了笑哈哈:“看起来是很喜欢。” 谁知下一秒就出了一个乌龙,只见年长几分钟的姐姐沈听书忽然伸起了小拳头,对着周家林的脸颊就是一个小粉拳。她无意识,却是吓哭了周家林。 虽然小小的沈听书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一拳也是挥在了软糯的脸颊上,并不痛,但是周家林不理解怎么好端端地就有一个拳头冲着自己过来,吓得他连忙后退不看了,回到林雨晴的身边把眉毛皱成八字形,特别滑稽。 “哈哈哈哈。” 大人们的笑声停不下来,预感到这三个孩子之间的故事也会很不一般。 - 从月子中心回到家中,沈清闷闷不乐的情绪好了不少,但还是不太稳定,发脾气频率不太低。 她看着自己此刻有些松松的肚皮,再看着即便已经卸货了却还是比从前要重的体重发愁。 “谢辰!”她每天都会这样抱怨一次,“为什么怀孕的不是你!为什么男人不会怀孕!” 谢辰一开始会愣许久,几次下来也已经很从容:“先把汤喝了。我马上就去支持男性怀孕的研究工作。” 沈清低头觑了一眼鲜美的鸡汤,抿了一口:“我这样怎么回去工作啦,怎么穿比基尼。还有你要是敢嫌弃我,我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 谢辰顺手把汤碗放到一旁的小推车上,坐到沙发边缘用上目线静静看她,盯得沈清不明所以。 “我脸上有东西?” “嗯,”谢辰阖了阖眼,一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有最美丽的容颜。” 沈清一滞,张着唇说不出话,脸颊的温度腾腾地往上窜,不一会儿又红成了苹果。 “油嘴滑舌。”她白了一眼,却是藏不住笑意,“那以后我老了,不好看了,你不还是会嫌弃我。” 谢辰拧着眉头看着她,看起来忧心忡忡:“我比你先老,怎么办?小清会不喜欢我?” 沈清一顿:“我哪有!” 一转头就看见谢辰一脸好整以暇的笑容,他伸出手揽过沈清的肩头,将她抱入怀中。 “小清,我喜欢的是你,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很喜欢,会一直喜欢。” 他的声音轻柔缓慢,像是在新疆伊犁那样的广阔美景中,听山间的清语,沈清有些躁意的心头一下子静了下来,似是被山泉水浸泡过了一回,很平静。 她的下巴埋在谢辰的肩上,这是她最喜欢的拥抱姿势,这意味着她可以将整个身体都压在谢辰身上,而自己不需要使一点力气。这样的姿势也最有安全感。 “唔。” 沈清小声闷哼。 “演员什么样的都有,只要演技在,你不用担心。你想恢复,我也会陪你慢慢恢复,好吗?” 沈清点点头,下巴一下一下地压谢辰的肩头。 其实最折磨沈清的还是半夜孩子的哭喊声,从前不爱管别人事的她,现在当了母亲,一听到声音就警铃大作,从床上弹起跑过去,又是喂奶又是哄睡,休息不太好,白天也时常困倦,东倒西歪地阖眼小憩。 有一天她正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披着一条小毯子,把孩子交给阿姨,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知睡梦中忽地听见哭闹声,一个激灵醒过来,忘了自己还在秋千上,身体一倾,就要向草坪栽倒。 谁知谢辰恰逢此时赶了回来,不偏不倚地接住她,并且两人的嘴唇分毫不差地撞在了一起。 沈清一愣,眯起眼,她总觉得谢辰是故意的,当事实是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或者是她故意的。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他们恋爱前没有这种嘴对嘴的意外kiss,恋爱时也没有,婚后老夫老妻了反而有了。 还真有点青春期时的悸动,心脏砰砰跳得愈烈。 两个人缓慢松开,谢辰搀着她站直身体,一抬眼只见他好看的眉头拧得像麻花,轻拂了拂沈清触地的裙摆。 “孩子固然重要,但没你重要,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沈清噗嗤一笑:“你这话可不能说给孩子听,以后少说这种比谁重要的话,都重要。” 要说沈清产后是个贤母那也不是,她经常看着看着就心生烦意,对着两个孩子比鬼脸,幼稚得不行。 她好想出去旅游,但是有这两个小家伙在,暂时走不远。 一直到孩子六个月后,沈清和谢辰才狠下心给孩子断了奶,抽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到省内的风景胜地放松心情。 - 一转眼,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沈清和谢辰并不想他们从小就接受特别的目光和照顾,一开始尝试了隐藏两个孩子的身份,虽然他们知道瞒不了多久,但还是想看看孩子的适应能力。 姐姐沈听书的性格从小就很霸气,弟弟谢观岳不像他名字起得那么霸气,一直被姐姐“欺负”,被姐姐抢玩具,但也一直被姐姐保护着。 刚进入小班的时候,周家林已经在读中班了,作为班上的好好学生,他可受老师同学的喜欢了。 沈听书看着他总是被老师揉脸蛋,还给他零食吃,作为奖励的小星星也格外多,沈听书心里极其不爽。 她看着一旁因为要和父母分别正在哇哇大哭的弟弟,两手一插,抓着他的衣领就往角落里站着吃糖果的周家林那儿走去。 “周家林。”虽然她看着凶凶的,但是一出口,却是奶声奶气,声音断断续续还没什么底气,特别像呼噜呼噜了半天,最后发出一声小鸟叫声的猎豹。 “啊?”周家林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来势汹汹的沈听书。 “这个糖,我问你买。” 周家林愣了下,摇摇头:“只有一个,老师,给的。” 跟屁虫谢观岳跑到了周家林的身后,抱着他比自己高一截的身体,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好凶。 可他又不敢说,姐姐在爸爸妈妈面前可乖巧了。 幼儿园里的很多孩子都是非富即贵,除了富豪外也是一些律师医生之类行业的人,或者是书香门第,在教育这块很肯花钱。 这里的老师压力很大,生怕得罪了哪一个孩子,或者让哪一个孩子受了点小伤,园区里到处都是柔软的垫子防护。 刚入学的第一周,沈听书就闯祸了,但罪魁祸舍却不是她。 玩乐时间的时候,她直奔一个小木马过去,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快乐地招呼着自己弟弟过来,谁知忽然冲出来一个体格比较大的男生和她抢小木马。 沈听书的性格哪里是会让别人抢走她手上之物的人,更何况对方可是二话不说就用蛮力抢,两个人一拉一扯间都摔倒了。 木马再怎么说也不是柔软的棉花,双方皆挂彩。 沈听书的小腿上被木马的脚划了一道血痕,白嫩的小腿上翘起一块皮,她咬着嘴巴眼泪从眼眶里跑出来。她还未到能够忍住眼泪的年纪,下意识地就想要找爸爸妈妈。 而对方小男孩的脸颊刷在了木马的一个圆钝的把手上,颧骨上红了一块,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老师惊慌,事后只能联系双方家长过来。 小男孩的父母是做房地产事业的,开着一辆宾利就急匆匆地赶来,担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立刻用锋利的眼神看着沈听书,又审视了一圈紧张的老师们。 沈清和谢辰晚一步赶到,谢辰从公司来,沈清和林雨晴本在一起逛街,就一起赶来了。 沈清先到,戴着口罩仔细查看了一下沈听书小腿上的擦伤,确认没有伤及骨头就揉着她委屈的小脑袋抱了抱。 “很痛?” 沈听书趴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用哭声回答了答案。 谢观岳拉着姐姐的衣角也不敢说什么,咬着手指头当一个看客。 周家林经过这里,被林雨晴牵着走进来当一个围观群众。 小男孩的父亲率先发声,粗粗的手指头先是指着一众老师:“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还受伤了呢!” 这方面老师自知有错,一声不敢反驳,一直道歉。 其实他们发现两个孩子的争执后立刻就赶来拉开了,但是小孩子打斗哪用得了多久,没几秒就摔倒了。 好在木马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得较平。 “还有你,第一天来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小小年纪,脾气不小!”他指着还没他腿高的沈听书,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打我家儿子?赔得起吗?” 沈清一听,眉头蹙起,牵着沈听书的手就站了起来。 她一副墨镜外加口罩,一身的逛街打扮,从头到脚一身白,气势非凡。 “我说,前因后果都还没有查清楚,你就先怪我家孩子,不太好吧。”沈清用平静的语调和他理论着。 有几位老师还是知道沈清的身份的,这个更惹不起。老师们根本不敢说话。 “我家儿子特别乖,从来不和别人打架,很听话的。” 沈清翻了个白眼:“他之前有接触过这么多小孩吗?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打架了?小孩子之间有打闹很正常,各自教育就行。但是仅凭你一句他很乖,就想把责任推给我孩子,我可不同意。” “你不同意顶个鸟用,说吧,怎么赔偿。” 沈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听着他的用词,心里腾腾地就生起一股气。 “我说话不管用,那就看监控。” 什么年代了,不需要用嘴争对错。 纵使对方父亲撒泼不同意,但在沈清的坚持下,还是看了监控。 一看,沈听书是先一个人坐上了木马,而小男孩是在之后突然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冲了过来,一下把沈听书撞翻,非要抢夺她手里的木马。 沈清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一双眼睛,眼中有一丝愠怒,眼神冰冷。 “错究竟在谁,很清楚了。”她轻蔑一笑,“先来后到的顺序,为人父母的应该不用别人教吧?” 对方的母亲看上去知书达理,一直皱着眉没吭声,几次拉着自己的丈夫,想劝他,都没成功。 “但是我儿子受伤了,还是在脸上!你不赔偿说不过去。” 沈清冷笑:“怎么,我女儿就没受伤吗?他自己犯的错,受点伤,这是他人生中必要的经历,让他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得承担。” 见沈清这儿说不通,对方父亲转头向老师施压:“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我儿子受伤了你们必须给个交代,赔偿!要么开除那个女孩!” 沈听书皱着鼻子,哭唧唧地站在沈清身后,面对高大的大人,随便一句大声的话语就能吓到她,没法像平时那样威风。 忽然,一只小手戳了戳她的肩头。 她皱起眉转头找,才发现是周家林。 “你干嘛?” 她红着鼻头的样子对周家林来说很陌生,泪迹遍布脸颊,看起来更像挎着一张脸的小猎豹了。 “老师又给了我一个,给你,我咬了一口。” 周家林眨着大眼睛,递过来一片糖。 沈听书有点气,都要给她了干嘛还咬一口,很奇怪诶。 周家林原本没打算给她,站在边上当个看客一边咬着,谁知看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在周家林眼里也越来越陌生。他想了想,好歹他是大哥哥,让颗糖也没什么。 沈听书这下可没空和周家林争执,一语不发地接过了糖,抽噎着就放进嘴里。 等甜甜的味道在嘴中蔓延开来,她流个不停的眼泪才止住。 老师们又是道歉又是劝和的,沈清看不下去。 “开除?难不成这里是你开的?” 即便是,他都没有这个权力。 对方的父亲白了沈清一眼,冷笑一声:“我们不和泼妇的女儿一起念书,我儿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 “哦,家业啊。”沈清忽然笑出声,“冒昧问下是多大的家业,小王子自己犯错也不能受一点惩罚?” 这时谢辰赶了过来,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处理完公事而来。一进来,他的气势就压着人,居高临下的冷眼一瞥,看得几人怔住了。 怎么,有点眼熟? “爸爸!” 沈听书受了委屈,嘟着嘴巴张开手就要抱抱,谢辰蹲下身抱了抱她,安抚她的后背,随后起身。 “怎么处理?”他淡声问。 沈听书性格是霸道,但不是不讲道理胡乱欺负小朋友的那类。 但谢辰阖沈清都不是会轻易包庇自己孩子的类型,自然是了解了前因后果才会做判断。 谢辰看了监控视频,蹙眉,他并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过的对话,只是自己给出了方案。 “伤得不重,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既然你的孩子做错了事,我想家长是必须回家进行教育的。”他边说话边挽着有些凌乱的袖口,说话的架势不亚于会议时的模样,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 “什……什么不追究!我的儿子伤得重!” 谢辰睨了一眼男孩脸上的擦伤,收回冷淡的目光:“都是擦伤,他自己的错自己承担,承担不了就由父母承担。” 末了他转身很平静地对老师说:“也希望以后的管理能再加强一些。” 老师们连忙点头,合理!太合理了! “要赔偿!” 谢辰原本已经要牵着沈清和孩子出去,闻言转过身,严肃的脸上眉毛微微提了提:“赔偿?” 他走向男人:“你给予我们赔偿吗?” 对方一愣:“怎么可能!我的儿子伤在脸,当然是你们赔。” 谢天添跟着谢辰进来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谢辰看向男人:“荣家房产?最近口碑不好就想着靠孩子讹一点了吗?要是不想做了,可以早说,我帮你。” 语气已经在一字一句间降到了冰点,口气转变成工作上的冷漠无情。 “你——!” 此时边上已经有别的陆陆续续赶来的家长认出了谢辰,好心提醒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别最后闹得很难看。人是「与木」的人,他太太是沈氏集团的,你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还是在自己错的前提下。 对方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难怪他总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 竟然是「与木」的那位……刚才被他说成是泼妇的居然是沈清…… 男人瞬间不吱声了。 别说从他们这里讨到好处了,要是真惹得这俩人不爽了,随便搞一下他的房产事业,岂不是赔大了。 眼下又没有台阶给自己下,男人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了,听书饿了啦。” 沈清淡淡瞥了眼那个小男孩,已经躲在妈妈的背后在揉眼睛了,妈妈蹲着一直在教育他,他也点点头,哭又不敢哭出声。沈清又抬眼看了眼男人,有这样的父亲真是不幸。 因为林雨晴也来接周家林,从幼儿园出来,两家决定一起吃晚饭。 包间里,周书昊就打了两通电话,又是为自己会议抽不开身道歉,又是逗周家林玩了会。 沈听书气鼓鼓地坐在餐桌边,嘴里还含着糖果,沈清发觉了,弯腰问她:“在吃什么呀?” “糖。”她气鼓鼓地说。 这下好了,没有了刚才凶巴巴的男人,沈听书又回到了霸道模式,不爽地看着一直只顾着吃的周家林。 “老师给的?” “他给的。”沈听书指了指周家林,“咬过的。” 周家林抬起眼睛,扒着米饭,米饭乱糟糟地在他嘴角,他懵懵地:“嗯?” “你干嘛给我你吃过的,脏死了。” 沈清立刻教育沈听书:“怎么说话的?能对别人这样说话吗?” 沈听书低下头:“对不起妈妈。” “你和周家林说对不起。” 沈听书被抱下椅子,她走过去,抬头看椅子上的周家林:“对不起。” 她又气又委屈,眼眶都红了。 周家林眨巴着眼睛看她,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别哭,不好看。” 番外十 周家林居然说自己难看!沈听书从小听到的都是周围人对她的夸赞,夸她长得可爱。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不好看。 她瞬间气红了脸,抬头看着座椅上的周家林,气得跺脚,要不是爸爸妈妈在,她指定要和他打一架。 饭后,家长让周家林带着弟弟妹妹去玩,谁知一向乖巧的他脚步未动,等了半天,听他憋出一句:“我害怕沈听书。” “……” 家长们一时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听书又生气了:“你干嘛怕我!” 幼儿园几个好年纪的学生现在可早熟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词“母老虎”,成天说班上的几个女同学,又被人怼回去。 沈听书可讨厌这个词了,红着眼睛巴巴地问他:“你觉得我是母老虎吗?” 父母们听了一愣:“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 沈听书红了眼睛:“男生欺负女生的时候。” 周家林摇了摇头:“你对我凶。” 他不懂什么母老虎,只知道沈听书老是吼他。 这份吼伴随了他的整个幼儿园时光,即使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 幼儿园午睡的时候,沈听书裹着自己的草莓图案被子躺在谢观岳身边。 平时她都会偷偷地躲在被子里面玩玩具,今天是玩偶,明天是积木,后台是收集类的小卡片。 这天不知为何,周家林被分到了沈听书的一旁睡觉。 他乖巧地整理好自己的天蓝色被褥,躺下阖眼。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睡着,总觉得自己耳边有小小的呜咽声,他睁开眼,转头找了找。视线落在边上隆起的被褥小山坡上。 片刻后,他拍了拍被子:“你……” 此刻他并不知道里面的是沈听书。 拍了一次以后,对方没反应。他又拍了一次,正当他打算不管了之后,突然,一张被捂得红通通的小脸从被子里面探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几行泪水。 周家林皱起眉头。 啊,是凶巴巴的沈听书。 她怎么又哭了。 “不准告诉别人!” 沈听书小声地用气音警告他。 周家林眨了眨眼:“那你别哭,我睡不着。” 一直听着哭声他根本无法入睡。 沈听书吸了吸鼻子:“哦。”难得没发脾气。 周家林躺下了一会儿,听那哭声又响起,他皱眉小心地掀开被子。 沈听书抹了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你有纸吗?” 周家林摇摇头:“没有。” 谁知她二话不说,拉过了他的袖子就往眼睛上擦,周家林吓了一跳,但也没说什么,任她擦了。 过了半晌,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侧身面对他躺着,手里一直攥着他的袖子当纸巾。 周家林平躺着,有点拿她没办法,看来今天中午是没法好好睡觉了。 “为什么哭?” 沈听书似乎觉得丢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打不过大熊。” “嗯?”周家林听不明白。 “我和大雄比赛抢玩具,我输掉了啦。” “喔。” 沈听书一噎。 她都不在乎丢脸的问题说给他听了,他的反应怎么就是一个“喔”字,作为大哥哥不应该安慰一下嘛。她的手劲一加,手里攥着的周家林的袖子被她捏成了咸菜。 “这有什么?”周家林冷不丁冒出一句,闭着眼睛打了个困困的哈欠,“我一直输给你呀。” 沈听书愣了愣。 好像是诶。 周家林在幼儿园其实不愿意主动和沈家姐弟玩,沈听书一不高兴就要凶他,他有点怕。 但是沈听书总爱凑上来,可能是因为她不认识什么其他人。 有天活动时间她又跑到周家林班级的区域来找她,跟屁虫谢观岳拉着她的衣摆。 此时他们都已经是快要升小学的年纪了,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早熟,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调侃男女同学之间的事。班上几个特别调皮的男同学哈哈大笑,指着沈听书冲周家林说:“你家母老虎来了诶!” 谁不知道沈听书特别爱找周家林,每次来还都是凶巴巴的。 周家林蹙了蹙眉,手里还拿着积木就看过去。 “周家林,帮我堆堆沙子。” 沈听书又下命令了。 周家林皱眉,耳边全是同学的笑声,他转过身去不理她。 “周家林!你没听见吗?” 周家林觉得心烦,他一点也不想听同学总是调侃他和沈听书,他又不喜欢她。偏偏父母也喜欢调侃他们。 “周家林!”沈听书走过来,顺势拉起了他的手腕。 其实她是堆好了一个城堡,特别骄傲,拉了好多同学看,也想像周家林炫耀。 谁知一向温吞的周家林这次却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你别总是来找我。” 沈听书愣了愣:“你——”她反应了一会,“你凶什么!” 周家林转过身:“你比我凶!” 沈听书咬着唇气鼓鼓的,实在忍不住了。 两个气头上的小孩,人生第一次打架了。 接到老师电话的双方父母赶来,看架势,这架打得还挺狠。 沈听书在周家林脸颊上留了一个红红的牙印,自己身上倒是没挂彩。听边上的同学笑话说,周家林好弱,连小一岁的女生都打不过,打无还手之力,只知道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打。 沈清侧头质问沈听书:“怎么回事?” 沈听书瘪着嘴,眼眶红红的,就是不说话。 周家林那边,林雨晴和周书昊看了眼牙印,觉得没事,笑哈哈地摸了摸他白嫩的脸:“怎么和听书打架?” 好笑的是他还打输了。 问了好几次也没见沈听书开口,最后还是谢观岳背叛了姐姐说了出来。 “姐姐去找家林哥哥,他说姐姐凶。” 林雨晴皱眉训斥周家林:“怎么能这么说?” 周家林低头:“我没说错。” 沈听书气急:“你又说!” 她听惯了别人说她凶,就是不喜欢从周家林嘴里听见。 沈清和林雨晴分别教育了一番两个孩子,捂着头无奈地坐在咖啡馆里。 “他们两个和我们小时候可不一样,真够冤家的。” - 沈清的身材如愿恢复到和从前差不多,和她坚持不懈的运动有着莫大的关系。 肚子中央留下了一条道疤,好在执刀的医生靠谱,稍稍远一些看就看不出来,只有沈清伸手摸上去才能感觉到一丝凹凸划过指尖。 当选择越来越多时,她选择的反而越来越少。 沈清近几年来几乎只接她认为有价值的角色,她不在乎片酬,也不在乎角色是主角还是配角,自然有更多的人愿意找她。合作的都是些有实力的导演,有的或许在大众眼里的名声不够响亮,因为他们不接触商业片,但在文艺片的圈子里可是大师。 沈清不接商业活动,不再上综艺,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几乎只有作品,观众对她的印象也就渐渐改变了,越来越认可她的演技。 和秦金凯以及成万合作的电影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被压了许多年,到今年才得以上映,最后删减了一些内容,做了适当调整,一上映就获得了许多好评。电影的票房虽不能与成功的商业片相比,却也已经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因口碑很好,票房的后劲十足。 「绝了,沈清的反派演得也太好了。恨得我牙痒痒。」 「要不是开了上帝视角,真的不会有人察觉她是最坏的那个吧。前期真的好无辜好天真,难怪主角都被骗。」 「她好适合这种狠女人角色。后面虐待程山那里,头发一散,眼神一变,绝了啊!」 「虽然我知道不合适……但是当时真的很想说姐姐好飒。」 「三观别跟着五官跑啊各位!!」 每个角色形象都很饱满,几乎所有主要角色都受到了好评。 几位主创一起在演播厅接受采访的那天,沈清又看到了刘思音和程山,他们还是会和彼此说一两句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分手了。 分手是刘思音提出来的,就像她和沈清说的一样,电影的拍摄一结束,她邀请程山去旅游。开始程山是拒绝的,但刘思音说其他时候他都可以拒绝,唯独这次,他必须去。 旅行很短,四天三夜。 刘思音靠在程山怀里看着夕阳下的海平面,视线静静落到程山的双臂上。他并没有环住自己,而是搭在扶手上,眼里看不出波纹。 “程山,咱俩分手吧。”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下,平静地说。 程山愣了愣:“别闹。” 刘思音料到了他的反应,一笑说:“没闹,这是我们的分手旅行。”她转过身,很认真地看向他,“你同意吗?” 也许那时她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期待程山会挽留她。 但是程山在良久的沉默后说:“好,如你所愿。” 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刘思音过得并没有想象中的潇洒,她找到沈清哭了很久。 她和程山走过了所有的青春年华又在一起直到现在,她不年轻了,何尝不想和程山稳定下来。可惜,他不够爱她。 刘思音后来说,她觉得程山当初答应她的追求或许只是因为不好拒绝自己的青梅。他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感情上的需求,得过且过,更喜欢一个人的日子。 刘思音甚至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喜欢男生。但后来发觉,并不是。 那时,刘思音做好了和程山再也不见的准备。 分手后当不成朋友。 他们就那样不相见了半年多,有天,程山找上了门。 他问她,要不要复合。 刘思音怔住了,末了,笑起来:“为什么?” 程山说他不习惯没有她。 刘思音低头:“喔,习惯啊。还是不复合了吧,”她抬头笑,眼角已经有许多条鱼尾,看着眼前同样不年轻了的男人,“我要找的是爱我的人。” 程山的性格挺古怪的,有点偏执地陷在艺术中,对人际关系没有多大兴趣。刘思音那样说了,他也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爱她,又或者是,他确实只是习惯有她。 “好,不复合。” 比再也不见更让人难受的是,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成为了点头之交。 访谈中,刘思音和程山挨得很近,坐在相邻的位置上。她的裙摆因为风而一下一下地扫过程山的裤腿。两人的视线都看着前方,沈清却发觉他们都在悄悄地用余光看相触的地方。 青梅竹马的感情,最怕的就是分不清是习惯还是爱情。 一个不敢承认,一个不敢相信。 沈清叹了口气,幸好谢辰是如此的坦诚。 访谈结束时,外面围了一圈闻讯赶来的粉丝,比不上一直活跃在大众眼前的流量眼前,却也足够把路围个水泄不通。 沈清和刘思音他们道别后分开行动,粉丝也跟着散开,跟着各自最喜欢的那个人走。 保镖在沈清周围围了一圈,刘婷和小助理跟在身侧。 “姐姐你好美!”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沈清微微一笑回应:“你也很美。”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很年轻,像自己刚入娱乐圈那会儿的年纪。 过了会儿,人群中开始爆发出各种喊声。 “清清我爱你!” “啊啊啊老婆!” 声音几乎都是女生,有的举着自制的手幅,有的举着手机在拍摄。 沈清低头一笑,指尖刚擦过嘴角,就听人群中一阵骚乱,一抬眸,谢辰的车开过来了,拨开挤在这里的人群。 还好这块场地是专门留给活动方的,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这是谁的车?” “卧槽好帅的车。” 车门被推开,谢辰跨步走下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人群中,沈清和谢辰遥遥相望,眼神中是彼此最熟悉的感觉。 “谢辰!!” “老婆的老公!!啊啊啊!” “神仙爱情!嗑死我了!” 沈清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谢辰指了指车上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家伙,他们都戴着口罩,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一大堆人。 “他们急着想见你。” 粉丝们也看到了那两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年轻的小女孩手脚蜷缩地激动喊着:“啊啊啊好可爱!” 大家都知道沈清和谢辰有两个孩子,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又长什么样。 今天虽然见到的还是戴口罩的他们,粉丝们已经足够激动了。光凭眼睛就能看出是两个美丽的人。 沈清看过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谢辰好整以暇地挑着眉问她:“他们叫你老婆?” 沈清抬眼:“你有意见?” 谢辰不置可否:“我的情敌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沈清笑道:“你有意见就自己和他们说。” 身旁的人群还在喊着“老婆”,谢辰无可奈何。 “但你只能是我的太太。” 他说。 沈清故意露出无语的表情一笑:“你就得瑟吧。” “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谢辰牵起她的手。 沈清疑惑:“去哪?” “去旅行。” 就像谢辰答应过她的一样,只要时间允许,他们几乎没有停下过的旅行的脚步。 这几年,沈清看遍了不同地貌的风光,看遍了不同的人文,她惊讶地发现这对她在演戏时亦有帮助。更好的看了不同的文化和人群,才能更好地将其诠释出来。 旅行的目的地挺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很远的地方,是k市新开的游乐园。 要求是两个就要升小学的孩子提出来的,一同的还有刚升一年级的周家林和他的父母。正好k市还有些值得逛的景点,就当作这是两家人一起的短途旅行。 一坐进车里,沈清就发现周家林正安静地坐在后座,没有像另外两个小调皮那样探头探脑。 “家林,好久不见。” 关上车门,沈清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脸。 谢辰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牵过来说:“让他坐过来和两个孩子一起玩。” 沈清点点头。 小孩嘛,肯定是待在一起更好。 谁知沈听书气鼓鼓地,偏着小脑袋就是不去看周家林。 沈清看着觉得有趣又奇怪,一边帮她重新梳散乱的双马尾,一边问:“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不想去游乐园玩?” 沈听书不说话。 沈清吓唬她:“那我们回家咯,不去游乐园了。” “不行!”沈听书急急地抓住沈清的手臂摇了摇,“我要去的。” 沈清弯腰摸摸她的发顶:“那我怎么觉得你气呼呼的。” “哼,我不想和他一起玩。” 沈听书还记着上回周家林说自己凶呢,记着仇。 周家林颤了颤眼睫,没有说什么。大概他也不想和她一起玩,但是碍于两家父母关系太好,才不得不一起。 沈清咂巴了下嘴:“你是有点凶诶。” 沈听书抬头:“妈妈……”语气里有点委屈地在撒娇。 “交朋友不可以命令别人,要尊重别人的想法喔。耐心一点。” 其实沈清小时候也是沈听书这个性格,只是不同的是,她身边的全是让着她的人。最大的敌人大概就是同岁的沈南,而兄妹之间打架再正常不过了。 只要一出门,他们又是一条战线上的。 沈听书抱着沈清的腰,大眼睛悄悄地从腰和手臂之间的缝隙看后座的周家林。 他安静地坐着,没什么反应,连看都不看自己。 沈听书瘪瘪嘴。 自己真的很凶吗? 他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玩吗? 游乐园里,沈清成了第四个孩子。 或许因为上一次来时,她正怀孕,不敢放开手脚大玩,这一次,虽然带着三个孩子来,但大人也多。 她放飞自我地把各种过山车项目都玩了一遍,又在主题商店里买了好多玩偶和周边,拎着大包小包冲在每一站的最前方。 “她才是小孩子吧。”林雨晴笑道。 谢辰看着前方左右摇摆的忘崽妈妈,宠溺地笑了笑。 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才是他最熟悉的。 - 对于周家林来说,噩梦没有结束。 自己的父母和沈听书的父母关系太近,住得也近,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听书和谢观岳姐弟俩到了他的小学。 原本以为被沈听书凶的时光已经结束,没想到又续上了。 他坐在班级最里侧,蔫蔫地靠着窗。 小学的几年时光里,沈听书还是执着地会找周家林玩。 周家林能避开的就避开,不能避的才会点头答应。 小学是过家家最盛行的时候,班上互喊老公老婆的同学太多,一个两个还都真的当回事。 周家林没能参与进去,因为沈听书。 和幼儿园时一样,所有人都在调侃他和沈听书。 沈听书却好像完全没有这般困扰一样,作业不会做了来找他,想要练习跑步了来找他,打乒乓球少个对手也来找他。 周家林觉得她是把自己当保姆了。 “沈听书,你没有朋友吗?” 六年级的某天,周家林陪她打完乒乓球之后问她。 闻言,沈听书怔了怔:“有啊!” 她没有以前那么凶悍了,但是脾气还是不太好。 “那你为什么总来找我?你可以找你的朋友帮你。” 沈听书愣了下,皱着张小脸冥思苦想:“你爸爸妈妈说的,让你照顾我。” 周家林叹了口气:“可是我没答应。” 他把球拍还给她:“那是因为我们父母关系太好,我们才不得不有来往。” 不得不。 沈听书不喜欢这个词。 她讷讷地看着看着手里还有些温热的球拍柄。 学校里的无患子树落下一颗一颗圆不隆咚的肥皂果,滚到沈听书的脚边停下。 她踩着一颗,用力,看着肥皂一样的液体流出来。 学校的操场上全是在玩乐的同学,毽子毛飞了一地。 “哦,那我以后不找你了。” 周家林回身望她,小小的个子站在球桌边,看上去有一点失落。 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甩开的,要是再被缠上,可就难再推开了。 他想,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升初中了,到时候总不可能和沈听书又在同一所学校了。 那时候她就会习惯没有他的校园生活了。 作业不会做会有别人帮助她,也会有别人陪她打球,她也不会再凶巴巴地对自己。 他想着想着抬起头,看见沈听书皱巴巴的一张脸上挂着眼泪,丑丑地哭着。好看的沈听书只有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 周家林怔住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她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番外十一 如周家林所愿,沈听书后来几乎没再找过他。 就连在学校里偶然撞见,她的视线也只会淡淡地掠过他,好似用眼神打了招呼,又好似没有。 周家林站在原地,愣了愣。 挺好,清静。 他和沈听书的必要交流只有两家父母在一起时。 某天林雨晴找了个由头邀请沈清和谢辰到自己家中一起吃饭,沈听书和谢观岳两个小孩自然也是跟了来。 沈听书一进来就独自一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学校推荐的课外书,默不作声地读着。 周家林往那觑了一眼。 他倒是知道沈听书的成绩不错,每回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都能听到老师在讨论她的成绩。似乎每次都是班级前三,硬要说,她原本成绩还没这么优秀,大概只是前五的水平,几个月前她忽然开始发奋图强,下课时间也不出去玩,就坐在教室里看书复习。 “家林哥!能教教我玩魔方吗?”谢观岳手里攥着一个3x3的魔方,眼神有请求的意味,“我要参加魔方比赛。” 周家林收回目光,看向魔方。魔方比赛他去年参加了,成功获得了最速奖。 “嗯,好的。” 周家林对谢观岳的态度要好许多,他想也许这是因为谢观岳并不烦。谢观岳的性格比较内向乖巧,话不多,请求别人的事情也少。 “你自己会解吗?”周家林娴熟地把玩起魔方,说话的间隙就已经将一团乱的魔方全部归位。 谢观岳看呆了,惊叹道:“好厉害!”又想起周家林的问题,“学过,我姐教过我。” 周家林有点意外:“她也会?” “嗯!她去问了她班上玩这个最厉害的男生,学了回来教我的。不过那个方法好像速度不够快,比不上你们去年的第五名。” “这样。”周家林点了点头,“也挺厉害了。” “嗯!但是姐姐说你去年拿了冠军,让我来问问你。”谢观岳崇拜地看着周家林。 周家林不仅学习成绩好,还会很多技能。运动会参加几个都能夺得几块奖牌,金牌最多。 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了“暗恋”和“喜欢”,谢观岳班级里的女生都很倾慕这位大一年级的学长。每次一下课,谢观岳就能在走廊上听见各班女生讨论周家林,好像大家喜欢他都不是一个秘密。 姐姐沈听书通常不参与她们的讨论,有一些人,不分男女,会拿沈听书开玩笑。 因为几乎全校人都知道沈听书爱去找周家林,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但是每次问她是不是喜欢周家林,她都会生气。 “全天下只剩他一个男人,我喜欢的也不可能是他!” 多么经典的台词啊。 不过比起深究沈听书到底对周家林有没有意思,吃瓜的人觉得还是周家林的态度比较有意思。 他每回答应沈听书的各种请求时都不难看出是不情愿的。有次有人在墙角偷听还听见周家林说希望沈听书别总是来找他,还说她哭起来丑。 这下可就有趣了。 谁人不知沈听书的家世,牛轰轰的,老师又喜欢她,总感觉她高人一等。但是小孩子之间不顾这些,少有人会因为这些而让你三分。 他们只觉得沈听书丢脸,被认识这么久的竹马嫌烦。 谁让她平时除了去隔壁班找弟弟,就是去高年级找周家林,课余时间在学习,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和别人交朋友,能和她玩在一起的也就只有零星几人。 周家林摸索着手中的魔方,习惯已经让他能够闭眼轻易转动找到方向。 他一边把自己的方法教给谢观岳,一边出神。 谢观岳认真地拧着魔方:“这个方法步骤少很多诶!但是有点难记。” “嗯,”谢观岳说,“多练习就好了。” 默了半晌,他冷不丁问谢观岳:“你姐姐怎么没有来问我?” “问什么?”谢观岳没心没肺地还在把玩魔方。 周家林垂眼:“魔方。” 既然她能去求班上的男生教她,怎么求自己教她,或者让自己直接教谢观岳。 谢观岳手指顶着下巴,皱着眉头在回想当初沈听书是怎么和自己说的:“想起来了!姐姐说你让她别去找你。” 周家林噎了噎。 是有这回事。 就是没想到,她还挺听话。 平时她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既然她这次打定主意了不再来打扰他,周家林也乐得自在,吃饭的时候都多盛了半碗米饭。 一件事如他所愿了,另一件却没有。 沈听书又进了和他同一所初中,反倒是谢观岳没有。 初一新生军训的时候,周家林站在高年级学生中,听周围人幸灾乐祸地讨论着。 “学弟学妹在受我们吃过的苦了!去年羡慕在看台上的学长学姐,今年该换他们羡慕我们了。” 一年复一年。 周家林和沈听书念的是所国际初中,接着高中部。高中既可以选择高考也可以选择出国。周围的同学大多家庭都算富足,不过也有不少人是像余苏苏家那样,花了家里几乎所有的钱投资在孩子身上。自然,周家林很受欢迎。 在初中这个年纪,零花钱多的学生是很受欢迎的,去一次小卖部,请客的是谁,谁就是大哥。 因为周家林乖巧不乱来,所以父母并没有克扣他的零用钱,给的数目在学生里算多的。 边上的男生吃着周家林买的零食,手臂搭在他肩上。 “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学妹。” 另一个男生趴在栏杆上向外张望,伸长了脖子有点滑稽。 队列从看台下方经过的时候,刚进学校的新生们都还顶着白嫩的脸,只是再过几日就该又红又黑了。 “诶诶!这个好看!皮肤好白啊!” “哪儿呢!” “这个!1班的。第二排最靠近我们的那个。” 男生眯起眼睛去寻找,一拍周家林的肩头:“绝了!真的好看!仙女啊。” 初中忙着早恋的学生不少,他们学校抓早恋抓得并不严,基本上只要没有太过分的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有的学生在同学的起哄中,假的成了真的。有的是同桌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也有的是单纯的颜狗,班草和班花在一起,颜值赏心悦目。学霸带学渣的组合也不少见。 周家林睇了一眼男生指的方向。 沈听书。 她的肤色和沈清一模一样,冷冷的白皮在人群里很显眼。热辣的太阳在头顶高悬,她的表情不怎么好,皱着一张脸,看出她的不适和不耐。 “这是我的菜,先下手为强,我要去追追看。” “公平竞争。1班的,我等下就去蹲点,帮她排队买饭。” “那也得人家赏脸吃你买的饭。” 家长们总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成熟了,以前的人初中还很懵懂,什么都不懂,偷摸着谈恋爱的人可少了,就算有,连同学都察觉不到。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把谈恋爱当潮流,还是真的都很早熟,初中就急着讨论谁喜欢谁的问题了。 连周家林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眉间微蹙。 “她哭起来不好看。” 气氛突然冷了下去。 几个男生愣着了,没听懂他这句高深莫测的话。 “什么?” “谁哭起来不好看?” 周家林暗了暗眸光:“没什么。” 他后退了半步,踩到上一阶,沿着阶梯离开看台,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别忘了学校禁止早恋。” 虽然只是明面上的规定。 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总爱说沈听书哭起来不好看,其实是因为她笑起来特别明媚。客观来说,就连她生气和凶巴巴的样子也挺好看的。毕竟她父母的基因在那里,她想长歪都难。 但是周家林不太喜欢她哭起来的样子,红红的眼眶像只兔子,什么话也不说,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很委屈,很不像她,周家林看着心里不舒服。 所以不好看。 他原本以为几个男生只是开开玩笑,谁知道有两个居然真的摸到了初一1班去问沈听书的信息。 周家林撞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跟在沈听书身后,十分“好心”地介绍学校的每个角落。周家林觉得沈听书脸上藏着一丝丝不耐,但是她也“好心”地没有表现出来。 穿着迷彩服的她,还挺好看的。 汗水从她鬓角一直往下流,脸蛋有些红扑扑的。 不知道几天过后她会不会也会被晒黑晒红。 过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的沈听书忽然开口,这会儿她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说话的语调又不像从前和周家林那样的凶巴巴,听上去就软绵绵的。 “那学长知道学校的钢琴房在哪里吗?” 得到了第一句回应,两个人顿时心花怒放。 “知道知道!在体育馆边上那栋楼的一楼,我带你过去?” 沈听书往他们说的方向看了看,笑着摇摇头:“不用了。等军训结束再去看看吧,谢谢了。” 说完她就小跑着回到了班级冲向饭堂的队列里,全程都没有看见周家林。 “家哥,看到没!喜欢就要勇敢上!我看有戏。” “什么有戏,还不知道是咋俩的谁有戏呢。” 周家林正是装酷的年纪,虽说他比别人好一些,但还是两手插在裤兜里,冷着一张俊秀但还有些稚嫩的脸。 沈听书她真敢早恋吗? 这是周家林想的问题,她的父母未必会同意。 巧的是,周五放学的时候,为了庆祝沈听书和谢观岳升上初中,两家人又聚在了一起。 这次周书昊因为公事出国而缺席了。 两天过后,沈听书和谢观岳的脸都已经变得有点红了,毕竟这时候的太阳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年都能晒晕几个人。 “学校怎么样啊?”沈清一边夹菜一边问。 “挺好的。”沈听书捋了捋鬓角湿漉漉的发丝,长舒了一口气,仰倒在椅背上,“军训好累啊。” 谢观岳也附和。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习惯没有凶巴巴的姐姐照顾自己的日子。 沈听书一听,笑呵呵地捶了捶他的脑袋:“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吧!失去才知道珍惜哦。男子汉,别被同学欺负了啊。” 谢观岳小学时候读书笨,没靠自己的力量考进他们的学校,学校那边本来是打算让他走个后门的,只要父母捐点钱给学校。 不过沈清和谢辰坚持就算他进了,恐怕也跟不上,不如看看凭他自己的能力能进哪所学校,顺便也要教会他别总是依赖姐姐。 周家林夹着菜,装高冷。 一顿饭吃到一半了他还没听见沈听书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 还是林雨晴说起:“诶,听书,你和家林一个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的。” 沈听书瞟了一眼周家林,周家林看不懂她那个模棱两可的眼神。 “嗯,有不懂的话。” 很敷衍。 周家林发觉不论她是凶还是冷漠对待他,他都会有那么点不爽,只不过被冷漠对待的时候要更加不爽一些。 沈清向周家林了解学校的情况:“家林,你们学校风气还可以吧?” 她事前是了解过的,但是总觉得学生会更了解一些。 周家林回神,点点头:“没有打架的,老师管得严。去年除了直升高中部的,基本都考到重高去了。” “嗯嗯。”沈清似乎还在等着下文。 周家林想了想:“不过早恋的挺多的,学校不太管这个,没有太过分就好。” “早恋啊。”沈清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挺好的。有些恋爱就是要学生时代感受一下,青春年华的浪漫应该是很特别的吧。” 周家林没料到沈清对早恋是这种态度。 林雨晴揶揄:“挺开放啊。小心你们小公主被骗了去。” 沈清说:“所以眼光一定要好,而且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越线。在学校的时候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就要一起进步,越学越好,那样的恋爱是有正向收益的。” “家林啊。” 沈清叫了叫出神的周家林。 “你帮干妈看着点她,也没别的,就是别被坏男孩欺负了就好。” 周家林片刻没有反应。 沈听书插进来说道:“不用的,我只想专心学习。周家林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周家林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父母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 三个人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尤其是沈清和林雨晴,说个不停。 “我小学的时候过家家就叫别人老公了!虽然不记得那个男生具体长什么样了,但好像还挺可爱的。” “你喜欢可爱的类型啊?”林雨晴用肩顶了顶她。 “也不是,但是小时候嘛,你和谁有‘绯闻’被起哄,就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诶,虽然这种好感未必是真的。” “小清。”谢辰侧过身,嘴角喊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说的是你跑回来说要取消娃娃亲的那次吗?” 沈清滞了滞:“你记得可真清楚,我都不记得了。” 林雨晴替他开脱:“他那时候都初中了好吧,记忆里肯定比你好。怕不是吃醋了喔。” “初中啊,那不就是他们三个现在的年纪。” 是啊,初中。 这个年纪的很多记忆会消散在时间中,但也足以记住所有深刻的事。 回到学校以后,沈听书又穿上了迷彩服,在烈日的暴晒下站军姿。 有几个女生找了个肚子痛的借口在旁休息,沈听书一本正经地说“我月事还没来”。 吃晚饭的时候她连路都走不稳了,脚步虚浮。 她虽然爱乒乓之类的运动,但几乎一周打一次,运动量并不大,体力没有多好。军训着实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汗如雨下,就连被蚊虫叮咬得发痒想要挠一挠,也要先报告。 每一秒钟仿佛都被延长了,那么难熬。 好在军训的时候吃饭都是统一进食堂的,饭菜也是统一打好摆在桌上的,不至于吃最后的剩菜。只不过,菜不对她胃口就是了。 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沈听书跑到小卖部,攥着零花钱买了一堆零食。 在小卖部里她偶遇了上回给她介绍学校的男生,好巧不巧,周家林正在请他们吃薯片。 四目相对,沈听书抹了把红透的脸上的汗水,排到队伍的最后方。 这个时间正是小卖部人最多的时候,队伍排得极长,两个结单口也不够用。 沈听书敲着自己已经麻木的双腿看了看前方的队伍,有点头晕目眩。 周家林和两个同学排在她前面。 两个男生或许是为了争面子,争着要付钱,全然忘了本来是要周家林来买单。 周家林也没戳穿,视线落在沈听书半阖着随时要闭起的眼睛上。 卷起的袖口露出她细细的胳膊。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周家林蹙了蹙眉,印象里她应该要再胖一些,而不是现在这样手腕处的骨头都看得清起伏。 “学妹,军训还好吗?是不是很累?”男生问她。 沈听书睁开眼:“嗯,希望下场雨。” 起码不用晒太阳了。 “那我们帮你一起许愿下雨。” 沈听书笑了笑。这两人还挺有趣。 “谢谢。” 但是老天爷的事,哪能说得准呢。 她的余光里是周家林,双手插兜在装酷,没和她说话。 沈清腹诽他还真是一点没变。 倏然,周家林面无表情地拿过了她手里的几袋吃的,扭了扭头说:“你去外面找个座位坐着,我们买好拿给你。” 边上两个男生因为他的举动愣了愣,但又马上附和:“对对,学妹你要不先去坐着休息一下。” 沈听书怔愣了一秒,立刻回神:“不用,我回寝室再休息。” 但很显然,周家林并没有要把东西还给她的意思。 沈听书仰着脖子用上目线盯着他,他慢条斯理地把目光挪过来,仿佛在说:你奈我何。 边上的人还在说。 “学妹我们请客!” 沈听书口干舌燥地对着周家林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钱塞到他手里。 对着其余两人说:“谢谢了。” 看着她的背影,周家林攥紧了手里的钱,不动声色地塞进裤子口袋里。 等沈听书走远了,男生才问周家林:“家哥,你还请客吗?” 老实说,他们想留着钱等周末回家充点游戏点卡,刚才只是因为在学妹面前才装阔。 周家林淡淡应了声:“嗯。” 等他们结账出来,夕阳已经快要落到地平线下。 顶端的天空开始呈现出灰紫色,晕着一抹红,越靠近地平线,天际越是如火如荼。 沈听书找了一张桌子的唯一空位,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她边上是吃着冰淇淋聊天的几个高年级学生。 “学妹。” 男生的呼喊并没有让她醒来。 闷着头皮的帽子被她摘下揣在手里,被帽子压塌的头发湿漉漉的,几缕细长的发丝卷曲地贴在鬓角,有些像西游记里的妖精。 也许是因为她天生冷白皮,晒黑的速度缓慢,没有变黑多少,不过脸颊却是红得和夕阳不相上下。 她侧着身子,闭眼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半点防备。 周家林蹙了蹙眉。 这么累吗?这样坐着也能睡着。 思及此,他用零食袋的边缘碰了碰她的手臂。沈听书倒吸一口气,醒转过来。 “谢谢。”她看了看周家林手里的袋子,接过。 周家林把她的钱压在了袋子最底端,还给了她。 虽说他知道钱对沈听书来说不是什么事,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就是不想让她付。 这会儿沈听书还没有发现,道谢之后就回寝室了。 “家哥,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的,请女孩子吃东西,还让她休息,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你有钱请吗?你不买点卡了啊?这是家哥的钞能力。” “也是,我老爸老妈怎么就那么抠呢,多给点零花钱会怎样啊!过年红包都在他们手里。我太惨了。” “彼此彼此。” 他们互相抱头痛哭,忽然想到了什么,警惕起来。 “家哥,你不会也对那个学妹有意思吧?她可是我们两个在一群人中先看中的啊!” “要是你也追,我们岂不是没有胜算。” 晚风吹在少年们的脸上,周家林看着沈听书离去的背影,视线慢慢收回,淡淡说: “没有。我对早恋没兴趣。” 两人欣喜:“就说嘛,我们家哥是学霸,专心学习的。” 番外十二 周家林没有刻意去关注沈听书,起码他这么认为。 朋友屁颠屁颠跑去1班门口看沈听书被教官赶了回来。 周家林刚好经过班级门口,一抬眼就看见两个男生一脸尴尬地从班级门口退出来。 教官背着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两个男生。 “看女生啊?” 两人不敢答,谁知道只是从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随便张望了一眼,居然就被教官逮了个正着,纷纷耷拉着脑袋,只敢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看上哪个了?” 他笑着问眼前的两个毛头小子,语气像是在取笑。 周家林蹙了蹙眉。 没等两人回答,教官自己便说了出来。毕竟两人刚才的视线看着哪儿,他可是全看见了。 “沈听书是吧?” 他哼笑了一声,回到教室里。 “沈听书!出来。” 端正坐着的沈听书愣了下,回头看向后门,走出去。 “教官。” 眼前的教官趾高气昂的,沈听书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喏,这两个男同学来看你的。” “……?”沈听书有些不明所以。 “人这么喜欢你,让你出来给他们看看,满足下他们。” 沈听书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两个男生,他们已经尴尬地要抠出一座城堡了,比起尴尬,更觉得丢脸,哪里还有直视沈听书的胆量。 她皱起眉头,觑了一眼背着手的教官,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不悦。 还没等她开口回应,教官话锋一转,又把矛头对准了沈听书,开始说教。 “别一上初中就想着勾引男生,长得好看也要收敛,晓不晓得?” 他背着手,并不高的粗壮身体摇晃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班级里的同学也听见。 沈听书的脸色一沉,眼神渐渐变冷。 教官冷笑着一回头,看见楼梯转角又走来一个男生。 “哟,又来一个,你魅力真不小。” 现在的孩子营养好,一代更比一代高。周家林虽然还只是初二生,但个子已经快要窜上一米八,走到教官跟前对视,竟还高几分。 教官也愣了下,周家林走进的时候明显有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仅仅来源于几厘米的身高差。 但说到底他是教官,周家林只不过是学生,片刻后,教官回神,抬眼打量这男生,手指一下一下地划拉着。 “你也和他们一样是来看女同学的?” 周家林摇了摇头:“我来找他们的。” 他指了指两个畏畏缩缩的男生:“他们是我朋友。” 教官扬了扬眉头:“哦,这样啊。那你赶紧带他们回去,初中生,不好好念书,这么轻易就被女的勾引去了以后怎么抵挡得住各种诱惑啊。” 他说完话就转过身背对着三个男生,背着手从上至下打量沈听书:“长得是挺漂亮。” 话落,一只手向前搭在了沈听书的肩上拍了拍:“但是小小年纪就勾引男生是不对的。” 沈听书默了默,抬眼的同时正欲抬起手,倏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背上还有他打球剐蹭的伤口。 “教官。” 周家林抓住了教官的手腕,拇指施加重力,不一会儿教官就吃痛蹙眉收回了手。 他斜眼瞪过来,疾言厉色:“你干什么?” 周家林未察觉自己的目光一直跟在了沈听书的脸上。她微侧着脸,没有正眼瞧他或是教官。 直到她轻声咳了两声,他才回神。 “你说得不对。”他抬眸,和教官说道。 教官愣了一下,两个男同学也愣了下。 “你说什么?”教官的脸比先前红了些。 周家林松了手,静静挽了袖口:“你不能说一个学生勾引别人。” “呵,我怎么不能了?” 周家林这人讲话就是挺死板的:“你没有证据。” 教官来了兴致:“替她出头是吧?你比那两个倒是有种一点。” 周家林皱眉。 他倒是听说过军训时有的学校会混进几个混蛋教官,偷摸着和学生恋爱的都有。眼前的虽没做那档子事,但显然已很难让人尊重。 “被人喜欢并没有错,是教官也不能胡说。” 周家林的声音一贯有些冷淡,长得板正,一看就是个好学生样,和边上瑟缩着的俩人不同。但他也显得死板,一看就是那种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钻牛角尖到底的类型。 “胡说?”教官怒目瞧他。 “他们喜欢她,本身与她无关。”周家林说。 “你倒是说说怎么无关了?她不引诱那俩小子,他们能追到班级门口来?”教官的思想和周家林显然完全不同,“你小子也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周家林滞了片刻,眼神掠过沈听书的侧脸。 气氛凝滞,两个男同学扯了扯周家林的衣角,小声嘀咕让他别和教官起冲突了,赶紧道歉了走人。 周家林听见了,却是定在原地没有反应。 少顷,只听他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被她身上的特质吸引,不是因为对方的引诱。” 教官正欲开口,就被周家林打断了:“你有些傲慢和偏见。” 很难有人能想象出这是一个学生对着教官说出来的话,眼神不卑不亢的丝毫没有惧怕的意味。 周家林垂眸,视线有些虚浮地飘着,没有落在一个确定的点上。 “她生来就长得好看。” 他的语气很稀松平常,冷淡地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被人喜欢是很正常的。 话一出口,沈听书的脸上明显有些错愕,不可察地抬起视线,从余光的角度看他。 她的耳边嗡嗡的,还回响着周家林从小到大说过无数次的“别哭,不好看”。 他可真矛盾。 大概是为了她出头一次才说的吧,怎么说他们两家父母也是多年的朋友,不帮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两个男生很认同周家林的话,但是有些害羞得憋红了脸。害羞的同时还觉得丢脸,看女生看到被教官数落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教官被周家林和沈听书一套一套的话唬住了,半天没动静,等他反应过来,周家林已经伸起手指了指楼梯口。 “班主任来了。”周家林的手收回裤袋,侧身往后看了眼沈听书,“我们先回班级了。” 沈听书也没等教官开口,马尾辫一甩就走进了教室,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休息起来。 第二天听说教官就被投诉了,沈听书也不意外,别人不投诉她也要去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身为男人的傲慢和“受害者”有罪论的人确实不适合来和学生相处。 她觉得投诉的人可能是周家林。 “沈听书。” 她发呆的时候突然被班里的一个同学叫了声名字,抬起头,是当时自荐的体育委员,名字好像是叫顾子秋。身材精瘦,肤色有一些黑,五官生得不错,就是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不像体育委员,倒像是学习委员。 沈听书懵着应了句。 “今天会来一个新的教官,”他顿了顿,“你不用担心了,之前的素质不好,已经走了。” 沈听书反应了一下:“是你投诉的吗?” “嗯。” 挺意外。 她抿嘴客气地笑了笑:“谢谢啊。” 顾子秋推了推眼镜:“应该的。那个人不尊重学生。” 沈听书点头:“嗯。” 周家林从楼梯上下来去英语老师办公室的路上,路过此处,就看见沈听书扒在栏杆上看风景,一旁的顾子秋站得笔直。 他多注意了两眼,未觉进办公室时皱起了眉头。 上了初中的沈听书贯彻着不再“打扰”周家林的原则,即不去找他,碰了面也不打招呼。 周家林的两位同学都看不出端倪,傻愣愣地问他:“家哥,你之前请她吃饭我还以为你也有意思呢,你要有意思就让给你了呢。” “什么?”周家林的视线从书籍上移。 两个同学一个转着笔一个在偷摸着吃零食:“我们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挺高冷的,我们铁定追不上,看着家里条件就不错。就当是个校园女神咯,每天看看也赏心悦目。要是你对她有兴趣,我们肯定帮你追,是你肯定行。” 周家林垂眸看着纸页上的字,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怎么就行了?” 对方咂巴了下嘴:“你和她,相貌般配,对吧。你成绩好,而且你有钱,性格也好。” 周家林蹙眉。 性格好?闻所未闻。 沈听书从前可是变着法地吐槽他的性格缺点呢。 他翻过一页书,淡淡道:“哦,没兴趣。” - 第一次的月考,沈听书拿了班级第二,第一的是那位体育委员顾子秋。 别看沈听书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她还挺好胜。她佯装不经意地看了看顾子秋的各科成绩,科学比她分高。 “恭喜,考得很好。”顾子秋那时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沈听书无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在祝贺。 “你比较厉害。”沈听书低着头,展开科学卷子。 她的化学部分确实要弱一些。 一边看问题,一边手指捏紧了卷子的角落。 顾子秋安静地审视了她一会儿说:“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学习小组,互帮互助。” 沈听书抬起头听他说。 “我们的对手不是班级里的同学,是年级,是校外,甚至是全国的同龄人。” 沈听书没他想得那么多,随口应了。 她不觉得顾子秋会好好教自己科学,她倒是知道周家林全科都很强,尤其是科学,初二拿了省级的奖。 只不过,她不会去找他。 沈听书从英语办公室抱着作业回班级,课间人头攒动的走廊上避免不了与人的擦肩。 “不好意思。” 她撞到了一个人,踉跄了下,抱着作业本的手紧了紧。 沈听书刚一抬头,就见面前的人是周家林。 对,他也是英语课代表,每一回来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都要经过她们这一层。 “听书。” 班级的后门钻出来了顾子秋,他手里拿着卷起的试卷,另一只手的食指推了推镜架,面带微笑。 “昂?”沈听书难得有点懵地瞥眼看过去。 “晚饭之后你有时间吗?”顾子秋问。 沈听书点点头:“有。” “我给你讲题。”他说。 “好,谢谢了。” 好胜归好胜,沈听书并不会用敌意面对别人的好意。 顾子秋笑了笑:“好,讲完题要是有时间我们去操场跑几圈如何?你练800,我练1000。” 沈听书默了默,低下头,她能感觉到头顶灼烧的热度,周家林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好的。”她应下。 她挺喜欢运动,但是空有爆发力,耐力却很差劲,小学跑400米都是前面冲得快,到后面就走路了,800米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在走廊上的对话显得刻意又荒唐。 周家林一语不发地等在办公室门口,手放在裤子口袋中,神色平淡地直视前方。 沈听书站在他的右侧,一边整理东倒西歪的作业本,一边和顾子秋说话。 顾子秋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作业本吗?我帮你抱过去吧。” “不用,没事。”沈听书不打算在此处逗留了,迈开步子就要往前。 顾子秋的手不合时宜地伸了过来,手背打在作业本的边缘,把刚理好的一沓又打得混乱,最顶上的几本摇摇欲坠。 倏地,一只手从她身后的方向伸过来,对这个年龄来说很是宽厚的手掌扶住了高高的作业本,稳住。 “谢——” 是周家林。 沈听书噤声了。 她什么也没说,往教室走去。 同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上臂,实实在在地包裹住她纤细的臂膀,热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一层衣料传递过来。 “运动会参加吗?” “?” 沈听书因为他没头没尾的一问愣了下。 周家林侧过身,垂眼看她,谈话间不经意扬起视线,扫了眼顾子秋。 沈听书蹙眉,挣脱出来:“我们不是一个年级的,班级之间不竞争,你用不着来打探敌情。” 周家林低头,手悬在空中,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教室,没说什么,神色忽显黯淡,英语老师喊了他三声才回过神来。 番外十三 运动会来临的几天前,天气有些转凉,穿得单薄在操场上被风吹得直竖汗毛,运动一段时间过后才有缓和。 沈听书的性格不易亲近,顾子秋虽然和她看似在学习上互帮互助,偶尔也会被这位体育委员喊去操场跑八百米说是为比赛做准备,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交流。沈听书就像在一座封闭的城堡里,只通过打开的窗户与下方的人进行必要的交流,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没有兴趣。 学生时代哪类男生最吸引人,除开长相优势过于明显的之外,学习好、体育好、人幽默都会占据很大优势。 顾子秋既是体育委员,成绩又是班里第一,长相在同年龄的男生中也属于不错的,自然而然也就受到了许多关注。别看现在的孩子年纪小,但是暗恋人来可不生疏。 刚开学没多久的一次班会课上,年轻有趣的班主任给班里学生来了一次游戏。每个人写下一些想要问的问题在纸条上,随机抽取,匿名版真心话。 班级里的课桌被摆成圈的形状,学生们围坐一团。 万众瞩目的顾子秋抽中了一个许多人都好奇的问题,旁观者在心里激动地搓起手,等待他的答案。 问题是: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班主任露出异样的微笑来,点了点班里一个个八卦的小脑袋。 “你们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呢?禁止早恋喔。” 她是个特别开放的老师,年级很轻,教学方式很独特,管学生并不严格。对于她来说,有些东西是孩子的天性,与其一味地压着,不如正确地引导。 顾子秋看着那张纸条问:“那我还需要回答吗?” 班主任说:“是你的选择。” 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长得好看、成绩好、安静的、中长发。” 前面的几点都还好,但是说到后面,不免让人怀疑他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低头打瞌睡的沈听书,她困倦地倚在桌边,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 班里长得最好看的非她莫属,她的成绩又仅次于顾子秋。安静嘛,开学到现在看起来她是挺少说话的,头发长度也恰好是中长。这么多巧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尤其是顾子秋说完话之后看向沈听书的眼神。 “沈听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沈听书直起上半身,用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有事?” 昨晚她不知道为什么失眠了,一直到三点多才睡,大清早又起来,眼睛又肿又酸。 “轮到你了。” “哦。”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纸条,把问题念出来:“你有暗恋过人吗?” 班主任没好气地笑出声,这个年纪的学生玩这类游戏果然就只有八卦问题。 这下轮到男生感兴趣了,长成沈听书这样的女生,自然是他们关注的对象。 沈听书想了很久,食指在那歪歪扭扭不太好看的字上摩挲,停在“过”字上。 她像是喃喃自语般:“暗恋‘过’,也就是指过去式对吗?” 围观的人只想快速得到答案:“都可以,你想怎么理解都行。” 沈听书倏地笑了,纸条轻轻地往桌面上一丢。 “好像,是有过的。” 她的声音清澈得像早晨的第一声鸟鸣,一听就拌着山里的清风,徐徐吹在听者的耳边。 她说得云淡风轻。 顾子秋抬起头。 旁人焦急又好奇地问:“是谁啊?我们学校的吗?还是小学的时候?” “是秘密。” 她笑了笑,眼底还是一贯的冷淡,纸条在她手里叠了好几回,直到不能再被对折。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结果如何啊?” “问题好多啊,”她道,须臾,“没结果。” “你没告诉他吗?” “你没有追他吗?是不是因为升初中分开了啊?” 叽叽喳喳的一片响在耳边,她听个大概,懒得回答。 升到初中以后的短暂时间里她的性格还挺收敛,不像小学时候时常发作脾气,毕竟沈清和谢辰总是教导她不要对同学凶巴巴的。她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同学以为她只是比较高冷,殊不知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暴脾气。 折成团的纸条往人围成的圆圈中心一丢,动作潇洒,一点不拖沓。 “回答完了,下一个。” 一句话宣判结束。 声音冷冰冰的,下一秒她又趴下了,酸胀的眼睛阖起埋在臂弯里。 可能是昨晚的失眠影响太严重了,也可能是想起了些不该想的。 班会结束后,同学们疯了似的往食堂跑,这是每天中午和傍晚的固定节目。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学校,食堂也是要排队的,也得靠双腿跑出来。 “去几楼吃?”舍友问她。 沈听书没有要求通勤,安安分分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住校。她不太习惯和其他三个人同住一屋,所以失眠也是常事,这取决于舍友当晚有没有打呼噜以及自己的心情。 周家林也是,一栋之隔的男寝。 夜晚看过去,要是没有拉窗帘,房间又开着灯,其实能看到人的动向。所以沈听书总会把窗帘拉严实。 她回过神。 “随便。” 最后舍友选择去三楼吃牛排,沈听书跟着去。 “沈学妹!!” 刚到三楼,排进牛排的队伍中,沈听书就听到了熟悉的热情声音。 回过头,周家林的两个朋友再向她招手。 沈听书点了点头,下意识用目光去寻找周家林的身影。 他并不在他们周围,挺意外的。 俩人似乎看出了沈听书游移的目光,于是问她:“你在找家哥吗?” 沈听书抬眼微顿,随即摇头。 舍友用手肘戳了戳她:“这不是总来偷偷看你的那俩初二的?家哥又是谁啊?” 沈听书:“他们朋友。” “哦,你认识?也是初二的吗?” 顿了片刻:“见过,也是初二的。” “哦。”舍友叹了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好,你一进学校就有好多男生关注你。” 沈听书没说话,视线望着远处,没有落在一个固定的点上。 从食堂出来,俩初二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路上聊得停不下来,沈听书负责听。 走到寝室楼下,中间是横跨在两栋楼之间的水房和小卖部。 刚进小卖部,就看到周家林穿着身白t站在货架边,校服外套不见踪影。 他抬头看过来,视线在沈听书身上逗留了两秒。 “家哥!你在啊!”俩人双眼放光,想说的话碍于两个学妹在愣是说不出口。 周家林默了片刻,挪开目光,随手一指货架:“帮我凑个整。”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自己挑,他来结账。 这个“帮”字用得极妙。 闻言,俩人窜开。 “我天……这个质量也太高了。”舍友顶着周家林看了半天,小声地倒吸气,扒着沈听书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周家林。 初中学生大多都还是青涩不在意形象的阶段,不修边幅,代表着青春的痘也在脸上浮现。像周家林和沈听书这样出挑的很难不引人注目。 沈听书没对她的话作出表态,拐过货架的弯,纤细的手腕搭在几袋零食上,视线淡漠地扫过商品,随口问舍友:“吃什么?” “他请客吗……这多不好意思,你们认识他,我不认识。”她小声说。 沈听书道:“我请。” “咦?” “凑个整。” 凑整实际上是最扯的谎话,虽然学校里不用手机支付,但是人人都有校园卡,只有卡丢了才会用到现金。 沈听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学着周家林讲话,说完便皱起眉心,一言不发地绕过几个货架,离开了周家林的视线。 付钱的时候两簇人一前一后,沈听书和舍友在前,周家林三人在后。 “诶对了,你运动会报了哪几项来着?到时候我给你加油,写点稿子投去广播台。”舍友问她。 “跳远、100米。” “我怎么记得你报了三项?” “嗯,还有个1500。” 1500米没人报,沈听书是被填上去凑数的,顾子秋和她说哪怕是走路走完全程都行。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听说周家林报了3000米,不知怎的就也报上了。 “1500?哦对对,没人想去,太狠了。你要扛不住就走全程,我到时候给你送水。” “谢谢。” 后方的俩人来了兴趣:“学妹,你跑1500啊?家哥跑3000米呢!不过他是主动报名的,够变态吧!” 沈听书抬眼觑了一眼:“够。” “哈哈哈哈,家哥,你看学妹说你变态。” 放肆的大笑声听着挺刺耳,周家林抬了抬眉梢。 “你的体力,能行吗?” 一直默不作声听其余人闹腾的周家林忽然开了口,其他人瞬间静下,听着他刚迈入变声期的微哑低音。 舍友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看沈听书。 周家林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俩人挺熟的? “怎么不能行?”沈听书背对他,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臂上,说完紧抿着唇。 “对对,肯定能行!”男生为沈听书撑腰。 “学妹我和你说,这项目真没啥竞争力,一般不是自愿去的。去年第三名走了大半程呢。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 周家林不语。 视线里沈听书低垂着脑袋露出纤长白皙的后颈,背脊倒是挺得直。 她认定的事自然是要做的。 说来,他很久没见她发脾气了。 - 家长开放日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一开始还都是学生们自己进行。 前一天的天气稍有回暖,谁知到了半夜忽然降温,一起床就看见阴沉沉的天,真是下雨停了活动也就罢了。这雨偏偏是落不下来,只留着乌云密布,压在头顶,空气里全是潮湿与暧昧,愣是将运动会的气氛拖下来半截。 最开始的是班级入场仪式,每个班级都想了些点子,各穿各的衣服表演点节目,走个过场。比的就是谁更有创意。 沈听书的班级作死地穿了各式公主裙,展现着童话世界,光溜溜的小腿肚在寒风里晃荡,冻得人直哆嗦还不能表现出来。 周家林立在自己班级的队列中,脚下是塑料草坪,隔着身前的数十人看砖红色的跑道上的人影,不真切,只得一个纤瘦的蓝色倩影。 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有些抑郁,空气冷潮。 开幕式班级入场结束后,并没有立即开始比赛,反而是要立足在寒风中听许久的校领导发言,别说是露着胳膊和腿的沈听书了,就是穿着长袖长裤的人都隐隐觉凉。 等校领导终于发言完毕,沈听书的腿已经冻得有些僵硬,攥着拳头微缩着肩疾步走回自己班级的位置。随着肢体的活动,人这才觉得温暖了起来,而不知何时,太阳前方的云朵也渐渐散去,露出和煦阳光。 沈听书不喜欢跑步,但到了初中以后意外发现自己的爆发力还不错,比如第一次试跳就轻松满分的跳远,投得颇远的铅球。短跑她在行,可撑不过200米,体育课上跑了一次八百米险些让她以为自己要离开这鸟语花香的人世了,300米左右开始她就会开始半跑半走。 她实在不理解重复同一动作的枯燥行为。 她没有一直循环一件事的耐心和体力。 沈听书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硕果的事物。 周家林高她一年级,班级的位置在她的斜上方。 她一直能隐约听见周家林班上那两个男同学提起她的名字,只是说的什么听不明确,索性不顾了。 运动会开始前,顾子秋总是拉着沈听书一起练项目,看在他们是学习伙伴的份上,沈听书并不好拒绝。 虽说沈听书擅长立定跳远,然而运动会的跳远确是她从未涉足过的沙坑跳,看着沙坑边缘的框,心里有些怵,脑海里浮现出一万个撞上边缘的画面,光是想都私有疼痛感在大腿蔓延开来。 好在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教了她几回,沈听书悟性不错。 连着一周,傍晚的操场上都是练习的学生,顾子秋拉着沈听书跑1500米,说是要锻炼她的耐力。于是这一周的晚自习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沈听书,下个项目是跳远了,先去报道吧。” 顾子秋不知从哪窜出来,利索的一声把沈听书叫走了。 周家林中二地插着口袋站在台阶上俯瞰,背着光,面上的表情不太明朗。 “家哥,这男的绝对对咱学妹有意思,我路过他们班,就看到他们交头接耳呢,不知道在聊什么。” “你们没看到吗!每晚在夕阳下,一对少男少女在操场上奔跑的场景,简直跟动画一样。” “啧。”男生拉了拉说得忘我的另一个,“别说得他们很般配似的好嘛?” “怎么说呢,虽然说我有点酸,但确实挺配的啊。这男生成绩好像挺好的,长得嘛,虽然不如咱们家哥,但也不错了。” 男生沉默了,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家林,小声问:“家哥,你觉不觉得他俩有点近水楼台的意思啊?” 没心没肺的另一个附和:“可不是嘛!这是天然优势,我嫉妒了。” 周家林看着操场上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见了并排走着的沈顾两人。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领着沈听书向前走,后者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晌,周家林突然出声:“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我们刚才说了这么多,家哥你全没听到啊?” “嗯。” “我说——顾子秋可能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话音落下,周家林没有立刻回应,耳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近处却静。 就在两人以为周家林又没听进去的时候—— “这还算不上近水楼台。” 听者歪了歪头,眼神里透着疑惑。很难得听见周家林用这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话,似乎暗含着晦暗的不屑与挑衅,与他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这还算不上啊?” 周家林蹙了蹙眉,表情微有不悦,但很快敛去,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下去。 “诶,家哥你去哪?” 近水楼台? 他打从出生起就和沈听书认识,除了家人,没人比他认识沈听书更久。 可算一算,现在身为学生的他们,同班同学才是相处时间最久的,甚至在一些特定时间久过家人。 周家林丢下两个字:“帮忙。” 身后的两人驻足。 帮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家林可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性格,他一直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这次运动会,他身为体育成绩最好的人,原本是一个项目都没报,即使班里同学和老师无数次用眼神和话语暗示他,他也不为所动。要不是最后3000米实在没有人报,班主任直接点名问周家林能不能参加,他也不会接下这个项目。 沙坑跳远在愈来愈暖的天气中进行着。 因这项运动异于平时的跳远,学生大多没有经验,更有被强行报名凑数的,于是各类奇异的落地姿势层出不穷,更有几人再比谁跳得短,膝盖磕在沙坑边缘叫苦的也不在少数。 一旁围观的同学看得哈哈大笑。 沈听书的爆发力一直不错,第一跳就跳了个第二的成绩,和第一差得并不多。 从沙坑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沙一边往外走,迎面看到周家林和左右护法从最近的背面口进了操场,且越走越近。 沈听书于原地驻足了一秒,垂眸拍了拍手上的灰,背过身回到等候区。 第二跳,她超过了原本的第一,成功暂居榜首。 而此时周家林三人组不知不觉绕到了沙坑边。 高年级的学生熟络地把手肘搭在周家林的肩上。 “你怎么下来了?不是一向不看的吗?” 周家林低眼看向自己胸前的志愿者牌吐出两个字。 “帮忙。” 对方看去,有些惊讶:“哟,哪儿来的。你们班主任逼着你当的?你能有这么好心?” 周家林淡淡白了他一眼。 而没有志愿者证的左右护法又说不出进场的合理理由,被“礼貌”地请出了场地。 第三跳,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突然爆发跳得颇远,比沈听书多了五厘米。 队伍后方,沈听书咬着嘴唇,目光无神地看着助跑道,脚尖不停地在地上绕圈活动。 “下一个,沈听书。” 抬头,沙坑边站着周家林,从云后出来的阳光在他身后,将他的边缘都照出金光。这使得他的表情并不那么清晰,可还是能隐约看出嘴角轻轻的上扬。 他双手插兜,看着像个装酷的中二少年,只是颜值出众,让一切看起来不违和,一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大多与他有关。 沈听书愣神了片刻,直到听见催促声。 像前两天那样跳出去就好,增加滞空的时间。 起跳,预感到一丝不妙。 空中,她仿佛幻听到周家林说了一句加油。 落地,脚在沙坑中狠狠崴了一道,踉跄着往后倒,手撑在了身后。 一切发生在瞬息中,脚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沈听书蹙紧了眉。 这一跳,她用尽了全力,跳得比之前远,却因为这一退,距离只能算到手落下的位置,成绩不如第二跳。 一时侵袭而来的疼痛感使她并没有立刻站起,只是张嘴却无声地皱紧了眉头。 “同学,你没事吧?” 边上的志愿者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听书摇摇头:“没事。” 她估了估疼痛感,好在不是在边缘上崴的,角度不算厉害,应该只是疼一会儿,手撑着地就起来了。拍落了沙粒,回头向沙坑中的痕迹瞟了一眼,低眸向后走去。 走路还算正常,有些跛,但好歹是跳完了。 剩下的项目一个在下午,一个在最后一日的最后一个,还算是有休息时间。 周家林本来被同级的同学叫住了,见此情此景,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了,蹙着眉不由自主就跟着走了过来。 眼见沈听书的步伐是越来越跛了,疼痛感慢悠悠地才袭来。 “我正好要去医务室。” 操场上嘈杂,他的一声还是格外清晰。 沈听书愣了下侧目看过去,“哦。” 她的态度冷漠,周家林也没在意,只自顾自说:“我去和你们班老师说一声,后面的项目你不参加了。” “我没说不参加。” “你扭伤了。” 沈听书低头看了眼,声音轻飘飘地从低处往高走,传进周家林的耳里:“没有扭伤,只是暂时疼一会。” 拐出侧边的门,沈听书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班级的位置走了。周家林立在远处,不易察觉地抬着一只手,手指缩拢像是刚想握住什么,只是什么也没握住。 下午时分,沈听书的脚腕肿了一大块,每一步踩下去都有明显的疼痛感,在班级同学老师的劝说下,放弃了一百米的比赛,由舍友搀着去了医务室。 第三天。 也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赛程最长的两个比赛被放在了最后,女生1500米和男生3000米,无论是谁光是想想就会发出哀嚎,仿佛酸痛感已经跟随着四肢侵入心脏。 各个班级的同学在操场中心的草坪上站成了一长条,围着,手里纷纷拿着水瓶,准备随时支援跑得精疲力尽的同学。 1500米在前,3000米在后。 “听书,你的脚真的没事了吗?看你那天肿得可厉害了。”舍友担心地问。 顾子秋也在一旁附和:“实在不行就弃权。1500米本来就是重在参与的项目,你也不擅长长跑,别勉强。” 沈听书摸着脚踝连接脚背处的地方,不碰不痛,但只稍稍一按,还是会有轻微的疼感。 “周家林,比赛加油。” 闻声看去,周家林从高处的阶梯上一阶一阶走下来,身旁是几个同学在为他加油打气,跟着他向下走,只不过他自己看起来倒是兴致缺缺。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沈听书撇开了眼,而耳后传来的声音不绝。 “是家哥的话肯定可以拿第一名,耐力王嘛。” “听说还有奖品诶,每个参与的都有一套文具奖励,第一名好像是个词典机。”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作祟,沈听书控制不住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上,反倒忽略了眼前人的,等她回过神来,只敷衍了一句:“没事,我参加的,好得差不多了。” 当天的阳光特别热烈,仿佛是也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比赛感兴趣似的,高高悬挂着,光是坐在看台上都能沁出一丝丝薄汗来。 班级志愿者不敢马虎,一箱箱矿泉水准备好。 比1500米的时候是下午,温度持续攀升,恍惚之间还以为回到了夏天。 沈听书从看台往下走准备去签到时与周家林擦肩而过,彼时她身边跟着热心的体育委员顾子秋。 周家林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线条流畅好看的小腿,穿着运动的中短裤,看起来像是要大干一场。 侧目片刻,他的视线落下在沈听书脚腕的白袜处。 两天过去,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毕竟没有恢复如初,平时的走路也能感觉到一丝疼痛。她伪装得很好,可周家林还是瞧出了她走姿中的不寻常。 “扭伤好了?” 沈听书抬头:“好了。” 周家林张口凝滞了一秒,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加油,但别勉强。” 他本想说既然已经放弃了一百米,为什么还要挑战一千五百米,可一低头就看见她脸上的倔强,从眉毛到眼尾都用着不服输的力。这表情他看过无数次,她一定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管用。 沈听书愣了下,不免有些诧异他竟然主动搭讪,说的话也不是冷言冷语,半晌才答:“你也是。” 顾子秋回望了好几眼问道:“你和他很熟?” 沈听书随口答:“一般。”热身似的小跑到签到处。 比赛开始,沈听书的舍友和班级里的志愿者几乎是在草坪内圈跟跑,一直举着水瓶,跑不动了就交接棒接着跑。广播里一直在提醒不要跟跑,但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各个班级都有跟跑团。 照往常,沈听书第一圈的速度通常都在第一梯队,依靠着惯有的爆发力,提前消耗完体力,等到第二圈就开始走路。 而这次她却落在了中后的队伍中,表情已是有些狰狞。身体倾斜。 “太慢了太慢了,这样最后冲刺也赶不上的!”经过顾子秋站的地方时,他大声喊道,像一个教练。 沈听书的前后三米内都没有人,落在后半段的大多数体育差生,凑数报名,她算是个例外。 沈听书此时觉得顾子秋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像道道催命符。 风从不自觉张开的口中灌入,喉口疼瑟难耐,每呼吸一次都掺着血似的,劲劲的铁锈味令人不适。 “行不行?” 身旁又有声音传来。 她低着头,盯着深红色的塑胶跑道,埋头跑,麻木自己像个机器人。好了七分的轻度扭伤疼痛感回来,一下一下都在说“养了两天要前功尽弃了”。 那淡漠的声音,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她不太想听,于是加快了脚步。 可逞能无用,不过几步就慢了下来。 “沈听书,别勉强。” 她蹙着眉,懒得搭理。 不知道是不是两天没睡好,她今天格外没有精神。 就这么奇迹般地用龟速到了第三圈,汗水从额头往下流,打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 她头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体力透支,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却不听使唤。 迷迷糊糊地,沈听书念叨了句:“不太行……” 慢下脚步,变成走路。 哪知腿一软,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劲被抽离出身体,在地心引力面前败下阵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跑道上,身体一侧,瘫软了。 还没等她思考,身体腾空了。 偌大操场上的吵闹声忽地又迎一个高潮,爆发了各种惊叹声。 周家林抱着她,可到底自己还是毛头小子,学人公主抱有些勉强,严肃一张脸,轻抛沈听书又快速屈膝,这才把她调整到一个高点的位置。 “不行就别胡来,该放弃的东西就放弃,不是事事都得做到最好。” 他边说边低下头,看见她闭着眼,神情不适,语句中稍有停顿,柔和了声音。 沈听书也顾不得太多,只觉得累,后仰着脖子迷糊地看着天空,唇齿间喑哑的声音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周家林的话荡在耳边,像天空中那团云,软绵绵的。 番外十四 医务室的医生给她的脚上了药,叮嘱她好全之前可别胡来了,恢复了点体力的她嗯了声,被周家林搀着出去的。 她没抗拒他的接触,说到底,以前更抗拒接触的是周家林才对。 沈听书侧抬眸觑了眼周家林。 “你是志愿者?” 周家林没回头,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小红布。 沈听书:“哦。” 真是好热心的志愿者。 过了些许时间,俩人快走到寝室楼下,周家林忽然开口: “爸妈让我照顾好你。” “什么?”沈听书不明所以。 “你受伤我没法交差。” 这话在沈听书耳中话里话外透着一个意思——你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麻烦。 从操场过来的几个学生走近了,认出两人,交头接耳笑了起来。 沈听书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中学以来第一个正式对着周家林的笑容,虽似牵线木偶僵硬。 “上面是女寝,我自己走就行。”客客气气,敛了平时的暴脾气,多了生疏。 周家林的手被甩开,在一阵穿堂风中隐隐觉凉,抬头看见她走得歪七扭八。 他确实进不去女寝。 默了片刻,他敲响了宿管室的窗寻求了帮助。 周家林转过身,迎面看见顾子秋跟着,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神色不悦。不悦的表情却不是对着周家林,而忿忿地看向了女寝的方向。 两个中二年纪的男生相视几秒,顾子秋先避开了视线,周家林才慢条斯理地走开。 直觉告诉他,那个男生对他有敌意。 那天以后,跨年级的绯闻就诞生了,据说还是那出了名爱八卦的宿管无意中传出来的。 二年级最帅的周家林和一年级的美女新生。 传绯闻、开玩笑是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喜欢的事。 ——我今天看到他们手牵手逛操场了! ——该不会偷偷在小竹林里亲嘴过了吧! 即使只是在去办公室路上偶遇也会诞生一些匪夷所思的谣言。 ——我听说老师找他们谈话了,要拆散他们!!我看沈听书的脸色很不好,可伤心了。 即使俩人和周围同学明说了他们只是从小认识的关系,也只不过是添上了一个恋爱故事设定—— 喔~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呢! 若是有个不分年级的活动,必有起哄者。 老师们对绯闻是不管的,只要没有被抓到实质性的恋爱举动。 就在沈听书都快习惯这样诡诞的生活时,周家林却潇洒毕业了,升入了一所国际高中,不出意外,将来她也是要去的。两家父母似乎很乐意将他们的未来都安排到一起去。 沈听书很难说清自己对周家林的感觉。 年龄的增长让她即便不愿意承认,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有着某种不一样的情感,尤其是当顾子秋和自己告白时,那一刻她的情感才清晰得像是被雨珠放大了。 “听书,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 她什么话也没说,眼光里透着莫名。 她当时错愕地看着顾子秋,尤记得初一那年运动会后,他就开始不理人了。原本说好的学习小组也解散了。 “我还以为你和周家林是一对,毕竟大家都这么说。” 沈听书停了很久,像影片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手里握着的热可可冒着腾腾的白气。 “我对你没意思。” 原本她想说一句抱歉,后来想想,不喜欢他又不是错,何来一个歉字。 顾子秋默了片刻,冷笑起来。 “那你果然是喜欢周家林?享受着我对你的好?” “你对我的好?”沈听书抬起头。 “利用我提高学习成绩。” 原来他说的是初一时的事。 说到底,还是幼稚的少年。 “我们是互补的,我有两门学科比你好,是互助。”沈听书冷下脸来,振振道,“你还是第一,我还是第二,没有改变。” 仰头一饮而尽的热可可从舌尖一路往下滑,甜里透着涩。手一扬,纸杯丢入垃圾桶。 “另外,我对周家林也没意思。我和他,只是认识得太久了。” 是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学不会对他发脾气了。 - 又似那时一样,她初升入高中,礼堂里,周家林作为明星学长吸引了颇多人的目光。 他们还是装作不相识,擦肩而过也不会打一声招呼。 可气的是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可喜的是摆脱了缠身三年的绯闻。 私下的周末两家人偶尔还是会聚餐,周家林和沈听书免不了见面,见面也是被长辈问起近况,皆寥寥几句带过。 年岁渐大,两个人的交流就越是放不开。 小的时候无论是嬉笑还是打骂都可以肆无忌惮,放肆地哭闹,放肆地发脾气。认识十几年了,反倒是陌生了,彬彬有礼的打招呼,三句话不过就再无话题,一切的联系似乎都是靠着上一辈的友情。 “听书,学校怎么样?有任何事都找周家林!他不帮你你就来和我说,我揍他一顿。”林雨晴一边给沈听书夹菜一边笑眯眯地说着。 她和沈清当了半辈子的闺蜜了,要是孩子能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沈听书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越看越喜欢。 “嗯好的。”沈听书答得乖巧。 记忆里,进入高中半年,她和周家林只说过两次话。 一次是在图书馆。 他撞到她,低低地说了声抱歉,蹲下拾起她落在地上的书。 沈听书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神没有聚焦地发着呆,直到沉甸甸的书落回自己怀里。 周家林侧身跨了离开的一步,半晌回退一步打量她,伸手在她的视线正前方晃了晃,晃到她回神为止。 “嗯?” 下意识的一声从唇间溢出。 视线在空中擦出火光,对视许久也没有人打破这沉默。 “哟这不是沈听书嘛!”一个特别讨打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 斜斜看去,是沈听书的邻居金逸,和周家林也是玩伴,高中才聚到一个学校,沈听书和他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玩了。这人讲话没个数,加上沈听书原本就不怎么爱交朋友,他反而是和周家林更熟。 “嗯。”她随便应了声就离开了三人形成的这个圈内。 金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尬笑几声:“怎么搞的好像她不认识我似的。” 周家林没吭声,往电梯走去。 “不过母老虎怎么转性了,这么温柔我有点不适应。” 周家林停下脚步,金逸撞在他的后背上,委屈地捂住鼻子。 “你干嘛?” 周家林回身:“外号不好听,以后别叫了。” 金逸皱皱巴巴的脸忽然愣住:“啊?周家林尼耶转性了啊?小时候她可没少凶你,母老虎这不是所有人公认的嘛?长得好看的母老虎也是老虎!再说了,这又不代表我们讨厌她,她还是挺好玩的,虽然凶了点。” 周家林没顺着他的话说:“别叫了。” 金逸很少看到他这种虽然低着头却上扬的眼神,看起来冷漠,讷讷地应了:“哦……” 后来有次在篮球场边,沈听书又碰见周家林了,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后面两个人追着他跑。 “周家林!你必须参加这次的篮球赛!” 女声清亮,沈听书还未看见周家林就听见了这声音,很好听,望过去,声音的主人很漂亮。 寻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沈听书才瞧见周家林,臭着一张脸,下一秒就沉着声拒绝了对方:“不去,不会。” 两个不字,拒绝很坚定。 他确实不像小时候那样了,沈听书想。 小时候他虽然也总爱拒绝人,但讲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只小绵羊。他总说不过自己,两三句话就能让他吃瘪,她就会乐得狂笑不止。 现在的周家林冷漠了不少,至少沈听书看到的画面都如此。 “屁!你别骗人了!金逸都和我说了,你超会的!你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啊!你就不想为我们班拿个冠军吗?”女生丝毫不为他的冷漠所动,跟紧他的脚步一直说个不停,另个人倒是插不上话。 沈听书站在球场的转角,三指捏着水瓶的瓶盖,瓶身晃荡。 原来他还会打篮球。 “不想。” 果不其然,沈听书噗一声笑了,还真是他,像堵墙一样,攻不破。 “周家林——”女生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有些娇。 “你去找别人,我不参加。” 女生鼓起嘴,一脸不悦。 一直跟着他们没说话的男生突然开口了:“家哥,雯女神都请你了,你就赏个脸嘛,参加个比赛又没什么损失。” 这时周家林看见了转角处的沈听书,剪短了头发。原本一直留着的肩下长发不复存在,变成了到耳下的波波头,变了很多。一个人站在那,像个迷路的小孩。 他们隔得不远,周家林的步子稍稍偏离原本的轨道就到了她身前。 “发什么呆?” 沈听书抬头,难得又显露了脾气,白了周家林一眼:“神经。” 周家林扬了扬眉,自己未曾察觉嘴角的上扬:“你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听书的视线扫过他和他身后的两人,敛了脾气:“等人。” “等谁?” “我们班同学。” “等他们干什么?” 现在可是傍晚难得的休息时间。 沈听书啧了下,头一次见他这么多问题。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随便问问。” 她很难忽略他身边两个人打量的眼神,蹙着眉转过身,踱了两步回头,还是把问题回答了。 “看他们打球。” 沈听书的手指指着一群闹哄哄的男生,队伍后窜出一个女生,小跑着到沈听书身前压低了声音:“本来谁都叫不动邹穆的,你来看他才肯参加的,要是拿奖了你也有功劳的!我就说邹穆对你很特别吧。” 女生露出了标准的八卦表情。 沈听书皱了皱眉:“我看不了多久,得回去写作业。” 余光里,周家林好似在看她。 周家林:“什么时候比赛?” 沈听书抬起头:“什么?” 周家林身旁的女生快速地回答了:“23号,怎么,你决定要参加了吗?” “嗯。什么时候训练?” “真哒!你真答应了啊?” 女生大喜过望,下意识抓住了周家林的手臂雀跃,直到周家林淡淡扫去一眼她才松开。 “他答应了!你听到没,他答应了!” 旁的男生也开心地点头:“还是你出面管用。” 没一会,夕阳就为沈听书染上了红晕,整张脸通红,蔓延开来,耳朵和脖子也如此。 “听书,你手心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多汗啊?” 低头轻轻抽开手贴着裤侧缝:“没事。” 原来周家林根本不是在和她说话,是她自作多情了。 如此受窘还是第一次。 沈听书拉着同学往球场对面走:“走吧,找个位置。” “你这周六有时间吗?” 周家林的声音随着风声一吹就散了。 看来他已经有了很好的女生朋友,更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周末的时间宝贵,能主动约,是喜欢。 高二的男生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远去的学妹又看了看周家林:“家哥,你认识她?” 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的周家林睨了眼脚下的石子:“嗯。” “ohh——但她不理你诶。” “很漂亮呢。”同班的女生回想了下沈听书那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蛋,抿了抿嘴。 23号决出了每个年级打得最好的两个班。 24号那天,是跨年级的篮球比赛,天气好得不像话。 阳光热烈得将一整个球场都变成了桑拿房,汗珠淌着落下。观看的人多不可避免的会有碰撞,可一碰到一起就觉黏腻,跳着挪开。谁都想回到教室吹空调,又都想看看学生时代最能出风头的比赛。 有句不尊重人却流传已久的话:篮球打的帅的男生拥有优先择偶权。 邹穆,一年级的明星选手,178的个子在打篮球的里算不上高,但胜在技术高超。 怎么看一年级的胜者都会是邹穆的班级。 二年级明星选手就多得多了,相处了一年多,互相都很了解谁打球厉害了。 “你好。” 清亮的声音闯入沈听书的耳中,侧目看见二年级的学姐,一头乌黑的长发,明亮的眼睛。 是那天在周家林身边的人。 沈听书淡淡收回视线,声音平静:“你好。” 紧紧攥着手里冰凉的矿泉水瓶,再过不久它也会被阳光捂成温水。 “可以和你一起看比赛吗?” 沈听书抬眼视线的焦点恰恰落在球场另一端的周家林身上,没多想便撇开了:“随意。” 这位学姐显然是个自来熟,有社交牛逼症的那种,在沈听书冷淡的态度下还是能找到话题:“你希望谁赢?” 这话问得奇怪:“嗯?” 谁不希望自己班级的赢呢,谁又不是来给自己班的加油的。 “我听周家林说你和他认识很久了,所以感觉你会希望他赢。”学姐微笑,伸手和另一端自己班级参赛的几个男生打招呼。 周家林坐在长凳上,标准的男生耍帅坐姿,微微叉开双腿,手肘搁在膝上,尽情散发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气。 沈听书笑了声,有些冷:“他这么说的?” 学姐歪了歪头,努嘴:“是啊。” “我希望我们班赢。” 学姐愣了下,半晌笑开了打趣道:“啊,那是希望他能放水吗?毕竟高二打高一——” “用不着。”沈听书掐断了她的话,“我们班男生可以靠自己赢。” 学姐挑着眉头望向另一端的周家林,他的视线准确地落在沈听书身上,而后者正看着邹穆那一边的几个男生。 “是吗?”学姐微微一笑。 诚然,篮球并不是一个可以靠年龄大取胜的运动,但当周家林队和邹穆队开始比赛后,就算是不太懂篮球的人也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这股压迫感源于身高,源于自信,也源于技术。 场上的六个少年单薄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湿,可一边是游刃有余地在跑跳,另一边却皱紧了眉头将烦乱写在了脸上。心态受到了影响低级失误也频频。 “卧槽,姓周的怎么还会打球啊,他是不是人啊。” “真尼玛不是人,我还以为金逸吹牛呢。没想到周家林他是真会打啊。” 高中男生有的爱把一些脏话口癖挂在嘴边,沈听书紧了紧眉,用余光看到是高二的三个男生在谈论,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场地中央奔跑的周家林。 眼前的手指像紧急出口的箭头,引领着沈听书的视线。 看多了电视剧和动画电影,也从没有将那些影片里出现的校园生活和现实联系到一起过,影片里的生活是增添了一层梦幻滤镜的,割裂有异。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周家林跑过时遮挡住的光线从他的发尖尖上晕开。 也许是人被热得开始发晕,眼前景象也变得朦胧起来。 沈听书的目光就是没法从周家林身上挪移开。 “看起来是我赢了。”学姐说,手里鼓着掌,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渺小。 场上的邹穆向场边望了一眼,他喜欢的那个女生看着那个给了自己极大压迫感的学长。 为什么? 被誉为篮球天才的高一新生被高二的学长大比分碾压了。 有的人说,那是因为邹穆是一神带二菜,队友不行。 有的人说,长眼睛的都知道周家林的球技比邹穆高多了。 有的人说,身高优势还是有影响的。 对沈听书来说,她认识他快二十年了,从来不知道他篮球打得这么好。 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 认识的那么多年岁,像是白认识了。 学姐从沈听书的眼前跑向从场上下来的三个男生,笑意盈盈。 “周家林,打得好啊!你看,你一参加,我们班的奖就稳了!还能让那些不信你会打球的人看看!” 她自然地想在周家林背上拍一下,手刚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跟前的人没了,手扑了个空。 她错愕地抬起头寻人,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沈听书那儿。 那一片的人静了不少下来,好奇地窥探着才赢得比赛的周家林在和哪个女生说话。 微倾的腰,视线与在矮阶上的沈听书齐平。晃入眼底的是她有些呆愣的表情,极少见,少见到周家林有一种想要拍下来的冲动。 适时的风吹动着她的碎发,悄悄地亲吻了她微张的唇瓣,又离开。 周家林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静看她。 许久后他才开口:“我赢了。” 他的表情并不是在炫耀,更像是从某处归来后回到家人身边的模样。 身边喧闹,却又寂静。 周家林的声音像山上古钟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荡反复。 沈听书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的眼抬起。 不速之客闯入。 “不愧是我哥们,帅得很。” 金逸跑跳过来勾住周家林的脖颈,撞得周家林往前一冲,上身倾倒。 少年的脸颊和少女的脸颊是什么样的? 软绵又滚烫。 他们认识二十多年,有这样亲密接触过吗? 也许有吧,但应是在不记事的小时候。 记忆里,他们总是拌嘴,关系并不好,沈听书往往会凶巴巴地拉拽他的手,换来他不悦的眼神。 下意识的,她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接住了他的身体。 身体之外,一朵滚烫的棉花云抚上了她的脸颊,她侧头,干裂的嘴唇扫过他的脸颊。 惊得往后退。 这一切只不过几秒,霎时就过,稍远的同学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近处的也只来得及呆一会儿。 “抱歉抱歉。”金逸连忙捞回周家林的身体,“你怎么突然这么娇弱,一撞就倒啊。” 沈听书低头整理了下衣服,周家林移去后又露出的阳光晃得她眼眶红了一圈。 “小听书~我们班赢啦。”金逸得瑟地炫耀了起来,“你们班那个邹穆蛮厉害的,可惜我们家哥更牛逼。” 周家林的手肘顶了下金逸的胳膊,疼得他哇哇叫。 “恭喜啊。”她默了默,努力忽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无果,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只是眼眉间还是冷意。 “原来你们认识啊?”旁的人问道。 金逸乐得回答:“对啊,我和小听书一块儿长大的。” 沈听书扫了周家林一眼,默默走下矮阶从球场侧边出去了,脚步愈走愈快,最后趋向于小跑。 横跨了操场,手腕忽然被人拽住。 “你生气了?” 沈听书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周家林松开手:“我耳朵听得出来。” 沈听书翻了个白眼:“神经。” “是因为我没放水?因为我赢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都说了我没生气,你有病吧周家林,那么多人你莫名其妙献什么殷勤?!” 沈听书忽然转过身,提高了声调,心绪乱得胸口起伏明显。 周家林停在原地,远处涌来从篮球场出来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喧闹声在操场的天空上漫开。 “如果你不想像初中那样,被人说闲话,就离我远一点。” 话音刚落,沈听书低着头跑开了,在人群涌来之前。 涌来的人群撞向周家林,他的脚步却似深扎在地底,上身被撞得微倾也不见摇晃,只皱着眉头,紧绷着脸。 “你怎么一副输了的表情?”金逸不解。 周家林踩着沈听书离开的路走去。 以前没放在心上,后来愈想愈费解。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自己的?什么时候变得不怎么发脾气的? 从小是最熟悉的伙伴似乎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拒绝的命运,可是越长越大,他们连熟悉都算不上了。 流逝的时间里,他长得比她高了一大截,第一次正视起她体型的娇小,沈听书并非威猛的老虎。 闲话? 以前的沈听书最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了。 哪怕周围的人一次又一次说她是母老虎,说她是在对周家林死缠烂打,又或者是她在欺负他,她向来只跟随自己的脚步。 什么时候起,她竟怕起了闲言碎语? 番外十五 周末仍然是推拒不了的沈周两家聚餐,说是聚餐,不如说是周家的两位难得得空二人世界去了,走之前还不忘让沈家代为照顾下周家林。 周家林怎么说也已经是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生了,家中也有阿姨照顾,可林雨晴乐得把周家林交给沈家管,沈清也乐得把周家林接过来。沈听书的想法自然成了最不重要的。 “听书啊,家林再过半小时就到了,你去换身衣服。”沈清觑了眼女儿身上的丝绸睡裙说。 沈听书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我回房写作业,这周作业多。” 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以至于周家林什么时候来的她并不知道。小小一个缩在椅子上,蜷着腿坐,额角靠在冰凉的窗框上看外头黄了的树叶。 青春期相较其他时期,确实难过,难不在生活,而在感情。 生活没有那么忙碌,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可人啊,总是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想的多,情感又泛滥,时不时地自怨自艾一下,忧伤的情绪比谁都泛滥。 沈听书不迟钝,这么多年了,她多少清楚自己对周家林的情感并不是简单的青梅竹马。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有占有欲的人,她想要的东西,或是父母给予,或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小时候靠泼辣抢夺,长大了靠绝不放弃,能力够得上便显得不算强求。 但是沈听书猜不透自己究竟想不想要周家林,又要不要得起。 她觉得这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情感,周家林不是适合她的人。 他们从小不对付,她在周家林和他那帮朋友的眼中就是母老虎。 物件可以强迫,感情又如何一样? 沈听书讨厌周家林,因为自己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他,以至于想找方法解脱都不能。 她唯一的盼头大抵是大学的到来,是分别的到来。 球赛时的每分每秒她都如坐针毡,大脑里在叫嚣着,现实里却只是像个木头一样站着。 她想对学姐说:你为什么装得和他很熟一样,这世上除了家人,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最久。 可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话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认识得久,从来不等于在心里的地位。 周家林让她在有一件事变得不自信了,这是她极度痛恨的一点,沈听书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一楼的沈清懒得上楼,给沈听书发了条微信:「要吃什么水果?草莓还是苹果?」 沈听书:「草莓。」 放下手机,额头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膝盖,闭着眼睛感受一团乱麻的思绪。 少顷,敲门的声音响了。 “没锁,进来吧。”沈听书抬起头,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侧目过去,手上的动作连带着身体都一僵。 周家林就站在那,端着一盘莓红色的小果,衬衣微敞露出里面的圆领t,干净利落的一头短发,眼睛明亮得不像话,脚上穿着她旅游时买回来的雾霾蓝拖鞋。 上次他进她屋,是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了。 沈听书的睡裙拉拽到膝盖上,紧绷的裙摆从她大腿沿斜下,房间里温暖,无袖的睡裙遮掩不住被自己揉搓得泛红的肩缘。 下一秒,她陡然放下腿,捋裙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脚后跟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你,放下吧。”沈听书指了指桌面,把摊开的试卷收到一旁。 陶瓷果盘应声落下,草莓上的水珠在台灯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拾起一颗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她鼓着嘴咬下一口又一口,没有听见周家林离开房间的声音。 半晌,沈听书看向周家林:“还有事?” 声音含混,眼神却有种刻意的冷漠,眼帘低垂,视线紧紧锁在那双拖鞋上。 看着一步一步走近。 “我打算去美国。”周家林说。 话说出口了,听的人却没有动静,咬着嘴里的草莓没有松口的意思。 “差不多要为申请学校做准备了。” 沈听书没说话,提前做好准备确实是他的风格,不像她,总会拖到最后一步,压哨总是有特别的魅力。 “哦。”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细长的眉毛一耸,“我说,你打算在我房间站多久?没看见我还穿着睡裙?” 周家林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微张口又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听书跟在他身后,他一出去,就砰地关上了房门。 “去美国就去美国,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 话毕含起草莓,又恢复到起初的坐姿。半分钟后,她打开电脑搜了几所美国学校,浏览起概况。 等到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合上电脑,皱起眉。 - “宝贝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沈清眨着眼睛问,虽步入中年,眼神里却依然充满少女灵动,抿着嘴笑,一边打量起周家林。 父母的意思放一边,说到底孩子的更重要。 手里的勺子和碗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 “我才高中,难道要早恋吗?”沈听书清了清嗓,低头道。 沈清抬眉:“小小年纪思想这么古板啊?哪有什么早恋不早恋,重要的是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错过了就不会再遇见的。” 她轻声说着,沈吸一口气的瞬间有万千回忆涌入脑海,最后化为低头的浅浅一笑。 沈听书的声线绷得紧紧的:“才没有,太早了,学习重要。” 沈清点头:“你想好想考去哪所学校了吗?” 闻言,沈听书抬起头,不巧和周家林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微微一愣,刚才电脑上的信息和图片浮现脑海,是加州的海岸线还是小城的寂静。 “美……没想好。” 第三声到第二声的转变,周家林缓慢低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仍然一口未动的食物。 沈清点点头:“慢慢想,到时候爸妈给你参谋参谋,最主要的还是你想念什么专业,还有周围的环境。” “嗯。” - 沈听书和周家林关系匪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高中部,凡是对他俩有点兴趣的人都知道了。 可事态的发展和初中时候不一样,比起传他们之间的绯闻,看客更好奇另一件事。 有人问周家林:“诶,你和沈听书真是青梅竹马啊?” 拇指的指腹抚过虎口,周家林说:“只是从小认识。” “那就是青梅竹马啊!我听说青梅竹马的感情都挺暧昧的啊,尤其这青梅还是个大美女,没道理不心动吧。” “是吗?”周家林轻笑而不答。 “不过听说青梅竹马总是敌不过天降的,太熟悉的人很难在一起。” 沉默。 “诶对,哥们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你有喜欢过人吗?”男生左瞄右看放低了声音说,“我们班和隔壁班班花都喜欢你,你怎么没动静呢,你不会性冷淡吧?总不能吊着两个吧,那你可太坏了啊。” 周家林手中的原子笔一直缓慢地做着杠杆运动,以他的手指为支点。 “大概是有喜欢过。” 大开的窗户吹进一阵凉风,吹得他声音不够真切。 “卧槽,哪个啊?隔壁班的?。” “不是。” “那是我们班……” “不是她们。”周家林打断他的猜测。 “诶?!” 八卦的天性和大嘴巴的特性,让这个谜题很快就在年级里流传开来,不久也传到了其他年级的人耳中。 大多数人听过且过,而“到底是谁”成了一小撮八卦人的课后研究。 “你说会不会是高三的?” “我看不像,他都不怎么往高三走,喜欢的人在那不得多去去?” “他倒是常往高一那儿跑,是高一3班那个齐刘海的?超可爱。” “你们说会不会就是他那个青梅竹马啊?他不是没否认吗?” “那他也没承认啊!要真是沈听书,他们打从出生就认识,犯得着等到现在?” “也是。” - 一转眼,沈听书高二的生活也快要过去了,高三的人大多都已经收到了好几封录取通知,也有了最终的目标。 听说周家林最后选了卡内基梅隆。 沈家一家四口去祝贺的时候,周家林很不巧地发烧了,沈听书被架着到他卧室祝贺他。 “恭喜。” 她冷着脸说。 高高瘦瘦的身体藏在被褥下,脸色比往常苍白,他侧坐在床沿,手里握着刚从额上取下来的冰。 嘴唇间的泛白衬得他像雪。 回神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大人的身影,灰色的房门紧闭,也听不到门外有任何声音。 “嗯。” 像是有无数沙砾从他喉中滚过,他的声音沙哑又沉闷。 “什么专业?”她随口一问。 “计算机。” “哦。” 他抬起头,微微倾斜,阳光从他垂落的发丝间穿过,将半张脸染了层金光。 “你呢?” “我?” “想去哪里?” “没想好,”沈听书犹豫着,半晌,“我想去英国,念服装设计。” “嗯。”他笑了笑,放置在桌面上的冰袋留下一滩水渍,“挺远的。” 沈听书忽然意识到,她和周家林一起长大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相隔如此远过。 那根本看不见边际的大洋里,没人找得到沉入海底的一颗心。 “是挺远的。”沈听书冰冷的声音缓和了一些,看着桌面上融化的水。 他们那么熟悉,却又陌生。 陌生到一句喜欢说不出口。 “周家林,我帮我朋友问你个事,”她用轻松的口吻打开一个话题。 等他抬起头面对自己,她才接着往下问。 “他们说你喜欢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啊?” 番外十六 飞机的轰鸣声响彻,震颤着在脑海中泛起波纹,沈听书推着行李箱仰起头看向空中。 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出国,却是第一次离开家人独自生活,离开一切触手可及的庇佑。 目的地是英国。 她曾旅行到过一次,可也不过是欧洲行中的一站,走马观花,未曾细看。 这个国家,没有父母,没有过去的伙伴,亦没有周家林。 陌生的一切,从零开始。 飞越大洋时,沈听书推起遮阳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梦幻云彩,像小时候梦中对天空的向往。 那天她问过周家林一个问题。 周家林没有回答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窗户在他的身后,透过的光照亮他的轮廓,唯独没有打亮他的眼神,让人看不清。 大抵是因为那天他发了烧,颇为白皙的脸颊上透着红色,叫看着他的人的脸颊也热了起来。 沈听书等了三秒没有得到答案,扭过头甩了下手:“诶算,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听年纪里传来传去的,好多版本呢。我其实不太好奇。” 她的语气里带着丝不在意的笑,扭身后却又敛了嘴角的弧度。 “沈听书。” 周家林却喊住了她。 “你不想知道吗?” 沈听书愣神了片刻,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楼梯的转角。 “我不想,就是随口一问,又不关我的事。” 她回过头松了眉头,挥了挥手。 - 在英国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慢。 一个人的时间有许多,漫长冷清。 见家人的日子只在假期,若是碰上些事,一延长就是数月。 有时候一眨眼一晃神就是许久。 沈听书渐渐习惯了阴天,开始喜欢上雨天,在长廊边一坐就是半天,手里攥着的本子描摹起朦胧的校园,穿插着一些过路人。 圣诞节假期时,沈清和谢辰来到了英国,带着许多家乡的东西,在寒冬给沈听书了一份温暖。 穿梭在校园里,虽两人已至中年,却依旧保持着匀称的身材。与生俱来的气质不消散,沈听书的同学见了都夸赞。 一家人聊起天,从学业聊到亲戚,不免又谈起了那个一起从小长到大的竹马。 “宝贝,你也偶尔在朋友圈发一发你的学校生活给我们看看嘛,家林发了好多你有没有看?” 沈听书顿了下,拇指在食指的指腹上摩挲:“没有,我不爱看朋友圈。” “他假期和几个美国同学去漂流了,还跳伞了。看着挺有趣的。” “哦。” 沈清看着她,笑了笑说:“要不要我们带你去美国玩一趟?让家林当导游。” 沈听书道:“他才去了多久,还当导游。” “那当地总行吧。” 沈清边说边打开了周家林的朋友圈,划拉了几下屏幕,点开一张他去漂流时拍的照片。 “他换了发型更帅气了,你不觉得吗?” 沈听书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屏幕上。 光线很亮,衬托得周家林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他站在人堆的右侧,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比去时更短几分,不会遮掩他的面庞哪怕一分一毫。 周家林身边的人有男有女,他似乎又高了些,这一大群人也只有一个白人男生比他高上几分。 照片里的人,无论是亚洲人还是白人都有或多或少的americanstyle,一眼望去,和他们从前在的那个世界十分不相同。 沈听书自认为她来英国的这半年,什么变化也没有。 有不少朋友,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成绩优秀,依然没有特别交心的闺蜜。派对她不感兴趣,社团她只参加在她看来有用的,偶尔去其他城市看一眼风景,不多待。 但周家林像是变了许多,又或者是她从没有认识过他。 “嗯,挺好看的。” 她忽然敛去了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气,淡淡地回应。 “你想不想他?”沈清问她,手机轻轻地放进沈听书的手心,屏幕在指针的滴答声中转变为黑。 “不想。”沈听书一刻也没有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又重复了一遍更像是在和自己确认,“一点也不想。” 沈清看着她,眼神温柔,含着许多情意,半晌伸手轻轻抚摸了沈听书的头顶。 “好,只要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她揽过沈听书的身体,抱进了怀中。 - 元旦夜,沈听书收到了一条来自周家林的消息。 周家林:「新年快乐。」 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正坐在下着雪的窗前。 她独自坐在这里,感受着透过玻璃的寒冷。 这样寒冷的夜晚,怎么会是新的一年的起始呢。 时间的流逝被她囫囵吞枣地收进腹中,学业的繁忙让她根本无暇反应生活里的变化。 此刻寂静非常,她忽然悟了她和周家林之间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 沈听书想起那句话。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她以前没想过,但现在不得不面对——即使是从出生起就认识的人,也会有走散的那一天。 从前就算再闹脾气,她和周家林也没有如此久没见过面,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发消息来维系,因为也许明天他们就会见面。 可现在呢。 一句新年快乐像极了群发,并且此时此刻也许他面前还有其他人,他们正面对面地说着新年快乐。 也许他已经或不久后就会有新的喜欢的女孩子,毕竟从前他喜欢的也不会是她。 后来沈听书感觉不到时间的快慢,只是两点一线地过着校园生活。 偶然的一天,盛情难却下她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性朋友去了趟镇上游玩。 那是沈听书来英后在校园以外的地方难见的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狭窄道路两旁的店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曲线的玻璃透出商店内的陈设,玲琅满目。 满满当当的,也填满了沈听书的心。 路上她遇见了不少同校的学生,沈听书在校内并不默默无闻,于是有了一次又一次的热情招呼。 晚饭过后俩人才决定回住处,从繁忙的街道离开,橙黄色的光晕渐渐倒退。 从公车上下来,沈听书与同学分道而行。 前方的小径漆黑一团,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 嘈杂的人声无迹可寻,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风从身后急速而过,发丝被吹往前方拂过脸颊,一抬头,在刺挠与痒意中望向没有星星的夜空—— 沈听书忽然觉得心脏和胸腔被前所未有的悲痛包裹。 大千世界,人来人往,每天都在认识新的人,而丢失一位故友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铭刻的事。 沈听书的眼前忽地闪过一些画面与情节。 大学的时光足以让曾经熟悉的青梅与竹马变成只在节假日时说上几句祝福的关系。 再过不久,也许陌生,也许谈话间会有更多的客气与疏离。 然后有一天,收到他的结婚请柬。 再然后,再没有必要的交集。 沈听书对她和周家林的关系没有信心,她自嘲地想了想,她唯一敢确定的就是周家林结婚的时候她一定会收到请柬。 就算她和他的关系疏离了,以沈家和周家的关系,婚礼宾客她还是当得成的。 但她也只对这一件事有信心了。 离住处还有一段的距离,途经无人的街区,她忽然蹲在地上,从无声到大声地哭了起来。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哭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要失去什么人生里很重要的东西。 - 人生有多预料不到的事,譬如疫情。 忽然的禁令让沈听书想回家不能,而家人想来亦不能。 国内的反应迅速,疫情得以控制,而英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出境与入境暂时还没有被禁止,数字的持续增长让沈听书不得不考虑起外出采购的风险。 时间变得更漫长了,假期她可以窝在床上一天,颇受欢迎的她偶尔也会迎来同学,只是此刻也会减少。 疫情几时结束没有人能准确地计算,她已经一年半没有回国了,两年半没有见周家林了。 没有回去的第一年是因为家人来了,而她并不想面对周家林。第二年她参加了公益活动,飞去了其他国家。而今年是被不速之客阻止了。 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一个人多久。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周家林已经淡出了她的记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忽然想起。 她向来不喜欢等待,对他也是。 - 她没等,他却来了。 在新闻美国报道禁止出入境的前两天。 彼时沈听书正打算去超市采购未来几天的食物,戴上了两层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提着几个大袋子。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往后仰了仰,缩起脖子再睁开眼,门前的道路上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晒黑了些许却依旧白皙。 头发短了不少。 又好像长高了一些。 “出门?” 风大,掩得他的声音很轻。 一瞬间,沈听书忽然有了跑回屋里的冲动。 周家林就那么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身边拖着两箱行李,长长的风衣向前扬起。 “你爸妈告诉我了你的地址。” 他戴着口罩,所以沈听书只能看见他的眼睛,自信了几分成熟了几分。 沈听书撩开被风吹到嘴角的发丝:“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三分惊三分不解,四分晦暗不明。 周家林抿嘴一笑:“我毕业了。” “毕业?” “我提前把学分修完了。” 沈听书怔愣了几秒,才切实感受到他学习好到变态的现实。 “那你……怎么不回国?”话问完她才觉得自己蠢钝,疫情原因国内自然是回不去,“你为什么来这里?” “旅游。” “疫情期间旅游?你逗我呢?” 周家林向前走了两步,行李箱在地上拖行,轱辘的声音敲响心门。 “嗯,逗你的。”他说。 沈听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上这话,直到他高压的视线挪移开。 “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 他指着寒风里的街。 沈听书生硬地说:“我要出去买东西,你来的不是时候。” “好,那一起。” 沉默地看向他的脸庞,自然流露的表情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的语气就好像他们还是最熟悉的人一样。 “你的行李就放在那?可能会被偷。”她看向他,指尖的方向是门外的行李,从周家林眼神里读出“那你开门”四个字。 沈听书率先开口:“你住在哪?” “还没定。” “那你现在定。” 周家林往那一站,几年不见脸皮变厚:“我不熟悉这里,有推荐的吗?” “你找最贵的住去。” “行。” 或许是因为学生的生活区域并没有多大,沈听书又是选择了离住处最近的超市,周家林推着超市车刚拐进饮料区,迎面而来沈听书小组的一个男成员。 对方的视线在周家林和沈听书身上转了转。 “boyfriend?” “no,he’sjustmyfriend.” 对方显然不信,深邃的蓝色眼睛审视起周家林,半晌笑了。 “ithinkheis,orwillbe.” 前半句话错误,至于“will”,是未知。 … “周家林,你还不走?”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周家林帮沈听书提着两个袋子直到门口,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沈听书紧绷着身体。 “这箱水你搬得动吗?” “呵,平时难道不是我自己搬的?” 虽然她今天确实买的比平时多,也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身边还有一个帮手,又或许是因为疫情需要囤的食物更多。 “那我走了。” 周家林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行李箱滚轮声从身后响起。 “哦。” 沈听书低着头,从地上搬起沉重的一箱水进屋,一脚又把门踹得关上了。 门的背后,她提着一箱水驻足在原地良久,厚实的衣物里出了汗。汗津津的却有些冷。 周家林的到来令她很难不多想,然动摇过后她还是镇定了下来。 将水放妥当后,沈听书再次打开门想拿剩下的购物袋,不料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竟是仍旧没有离开的周家林。 他的右手搁在行李把手上,半边身子的衣服颜色要深一些。 只听他说: “下雨了。” “沈听书,我走不了了。” 雨点嘀嗒,落了几点在心口,藏青的布料深得发黑。 番外十七 “这里只有一间房,一室一厅。” “你睡沙发,明天走。” 沈听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周家林放进来了的,他大可以打车走,或是问她借一把伞。可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客厅的中央。 这间小房原本就是给沈听书度过大学时代用的,装修虽好,空间划分确实不多,空空荡荡的偏偏没有多划出几个区域。 “嗯。” 沈听书的晚饭原则无非是外卖和速冻食物,极少开火,一是怕麻烦,二是水平不高,所以今天从超市搬回来的也没有多少新鲜蔬肉。 晚餐解决得很简单,一份冻披萨,随着叮的一声到来,沈听书和周家林必须坐到餐桌上了。 沉默的空气里只有食物的香气,却窒息。 “怎么想着来英国旅游?” 沈听书的语气装作毫不在意,刻意地做出吊儿郎当的动作,边看手机边吃,很不符合她平日的模样。 “就是突然想来了。” “哦。” 谁都知道周家林说的不是真话,可无人戳破。 偶然地,沈听书划到了周家林的微信那栏,现在想想,他们这两年来说的话不少。甚至有视频聊天过几次。 一次是沈听书的父母来英国,一次是周家林回国,双方的父母强留要求两人视频通话。 沈听书记得还有一次,是她想给一个叫做王林林的同学视频电话,鬼使神差地却拨给了周家林。说到底是因为她给人的备注通常只有一个字,而他们都是「林」。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周家林正走在校园里,一旁有两三个同学,有男有女,有说有笑。 “我打错了。” 她刚想挂断,周家林从大太阳下跑进了阴影处。 “怎么了?”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先前的那句话。 沈听书更了一秒,他的脸异常清晰,身后的梧桐树高立,映着阳光。 她隐约能听见同学问他是在干嘛,他说“myfamilycalled.” family. 心脏地动山摇片刻。 “我打错了。”沈听书说。 周家林在那头明显怔愣了一秒:“好,有事视频我。” 沈听书甚至没有应答他的话就挂断了。 那天以后,她为了区分周家林和女同学,将他的备注改为了他名字中的另一个字——「家」。 - “最近疫情,你来英国是打算去哪旅游?” 周家林道:“计划泡汤了,就在这所城市看看。” 沈听书抬眼,目光审视:“我不当导游,不想出门。” “嗯。” “我这里只有这一条多余的夏被。” 即便是相对温暖的室内,在这天气恐怕也是会感到寒冷。 “好。” “周家林,你好惜字如金啊。”她笑着说,浅浅的哼笑从嘴角溢出。 对面的周家林忽然起身,放倒了行李箱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颇为大的正方形盒子。 “给你的礼物。” 搁在桌上发出沉甸甸的声音,沈听书呆了呆,许久过后才缓慢地说:“你可真客气。” 客气得像逢年过节亲戚朋友见面带礼物。 “打开看看。”周家林浅笑地看着她,没有急于解释什么。 木盒的包装并不繁复,沈听书很简单地就打开了它,在木盖内侧看见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她最喜欢的现代艺术家。 短暂的怔愣后,她拿起里面保存的物品。 那是一颗火红色的心脏形状的艺术品,以心脏为“房屋结构”的里侧站着两个人,小小的,周围是一片密林,而心脏绽放的位置却是一本书的正中央。 “这——”沈听书错愕地抬起头。 “有幸认识他,就请他做了一个。” “……谢谢。” 一件艺术品在不同人的眼中会有不同的解读,她有,但她没法问出口。 沈听书转移话题问道:“你在美国挺多朋友的,毕业了会想他们吗?” 周家林作思考状片刻微笑:“还行,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他们重要,但没有如此重要。” “还挺冷漠,”沈听书仰倒在沙发中央,“没交女朋友吗?” “没有。” “喔,那等疫情过去了你打算回国?” “不打算。” “什么?” “我打算留在这里。” 周家林侧着上身,身体微微放松地靠着枕,一双湖水样的眼映着沈听书的身影。 沈听书错愕亦不解:“留在英国?为什么?” 周家林侧头:“读研。” “不,我在意的是,为什么是英国?” 她给他找了一万个留在美国或者直接回国的理由,却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英国。 “这里的学校不错。” “……”沈听书翻了个白眼,“你不愿说拉倒,我去睡觉了,明天你就走,酒店也好,直接找个房子租也好。” 周家林没有应答,坐在沙发上轻轻笑着,指腹摩挲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听书的背影,眉间的愁绪未展。 -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她料想的不太一样,第二天暴风雪来袭,第三天未歇,第四天瓢泼大雨,第五天疫情蔓延开来许多酒店停止营业…… 一来二去,周家林赖在了她的房子里。 沈听书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周家林的到来打乱了所有计划,开学的时间延后意味着她和他可能要无休止地在这里过下去。 今早醒来时周家林还在睡梦中,单薄的夏被里他穿着毛衣睡觉。他的发丝很软,乱蓬蓬地堆在头顶。 沈听书轻手轻脚地穿过沙发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三明治后又回到沙发边,半蹲着审视他。 看这熟悉的脸孔,她真是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总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她和他似乎从六岁以后,就多是他占上风,她总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看了许久后起身,腿却传来一阵酸麻,起身过快一阵晕眩也冲上大脑,沈听书踉跄地往后倒了一步,在她找到平衡之前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扑闪的手臂。 那股力道很大,大到将她原本后仰的身体拉得向前倒。 臆想中的偶像剧亲密行为并没有出现,她手里的牛奶丝滑地泼洒开来,正中周家林的腰间,染得整床被褥一片奶气。 “……” “你吓我一跳,这不怪我。” 一想到早晨发生的事,沈听书就头疼。 一周一次的视频聊天如期而至,就在沈听书与沈清谢辰聊的时候,卧房的门被敲响了。 “宝贝,好像有人敲门了,你家里有人?” “……” 沈听书一时凝噎。 “同学吗?现在疫情严重,你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嗯……”沈听书刚想搪塞过去,却听沈清又说了别的。 “雨晴和我说家林去英国了,你和他联系上了吗?好像到了有几天了,也不知道在哪住,你对英国总比他熟,也好互帮互助。” 这时门外似乎认为她没有听见,敲门声又响了。 沈听书沉默了片刻,离开了座位,将门一开。 “进来吧,和我爸妈打个招呼。” 周家林怔愣了一秒钟的时间,回过神后立刻走至屏幕前问好。 沈清惊讶了一秒立刻笑了:“原来是家林在啊,那好啊,最近你们那边不太平,就让家林住你这里好,和外面少接触。” 谢辰的语气不太愉快:“没记错的话,是一室一厅。” 沈听书连忙说:“他睡沙发的。” 挂断电话,沈听书垂着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才弯着腰抬起头:“你刚才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周家林的视线从上至下落在沈听书脸上,声音温和:“被套拆了扔洗衣机了。” 沈听书点头:“哦好的。” 周家林欲言又止,最后只应了一声。 当晚,周家林盖着羽绒服躺在沙发上,沈听书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睡前喝了几杯水,此时起夜。 路过客厅,借着朦胧的光她看见周家林蜷缩的身影,纵使屋内开着暖气,但在大而空旷的客厅里仍旧是颇凉。 沈听书伫立在原地许久,她想就这样放任他不管,可早上分明听出他睡了几夜的客厅已经有感冒的迹象。 她对自己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生病了万事不方便。 “周家林,周家林。” 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 他醒得很轻易,没有任何起床气,只是微眯着困倦的双眼,此时仿佛别人和他说了什么他都会懵懂地照做。 “跟我来。” 沈听书将他领到房间里:“外套脱了,自己爬上去。” 她指着床,神色镇定,语气自若。 周家林此刻才是真的清醒了不少。 房间里只亮着微弱的床头灯,那句话说完后半天没有声响,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细微的落雪声。 很显然周家林不知此刻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要是发烧了我还得带你去医院,很麻烦,”沈听书掀开被子的一角,“进去,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扭捏什么。” 她承认她说这句话时是有私心的,即使她的出发点并不是。 他们是一起睡过,可那是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沈听书还没有学过什么性|教育,揪着被子的一角害怕第二天醒来自己会怀孕。 周家林的喉结在晦暗的阴影中滚动了下,沈听书和他接连钻进了宽大的被褥中。 好在床宽,他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触碰。 沈听书背对着他,双手合十在自己胸前,怎么也睡不着。 夜里他们的呼吸声很均匀,而每一下都仿佛历经许久。 “周家林,你睡了吗?” 黑暗里他的声音低沉、缱绻,像夜晚踩着海水踏足在粗沙砾之上。 “没有。”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的朋友都叫我母老虎?” “……嗯。” “你也这么觉得吗?” “没有。” “骗人,小时候我们见面就吵,你怎么可能不那么觉得。” “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哭。” 沈听书一边说一边翻身:“对,我记得你说我哭起来的样子很丑——” 翻过身,她忽然感觉到了他的呼吸,眼睛习惯了黑暗后她慢慢看清周家林就在眼前,很近很近。 “是不好看。”周家林道。 “喂——” “你笑起来很好看。”周家林的唇间不自觉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沈听书停住。 “希望再没有会让你因悲伤而哭泣的事。” 一刹那,沈听书的心脏漏了一拍,她蓦然抬起头,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忽地加速。 太清晰了,在这样的静夜里。 他分明也能听见。 “周家林……你说这种话是很容易被误会的。” 他顿了许久,道:“也许那不是误会。” 沈听书的脚趾都绷紧了。 “我喜欢你。” “我提前毕业来英国,是来追你的,我等不下去了。” “所以,听书,你允许我追求你吗?” - 第二年英国的冬季依旧雪纷纷,周家林伫立于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等待着下课后的沈听书奔跑着拥向他。 他听过她父母的故事,却仍旧迟钝地让时光被浪费了许久。细细想来大抵是因为人总是在抵抗被安排的命运,只是有时候回过神来发现,那就是自己想要的命运。 好在一切并没有如同指尖流沙般消失。 彼此为家,永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