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古惑仔乌鸦同人)》 第一章 第一章 “尊敬的法官阁下,我的当事人陈天雄先生,的确于九月十一号夜间十点整驾车途经飞鹅山并于路途中有明显的逗留,但这并不能成为本案中定罪的依据。更不能证明飞鹅山上的凶杀案系陈天雄先生所为。 我的当事人作为一名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在黑夜中车载他的女友,花一个小时十三分钟经历原本路程十五分钟的荒野路途,这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律政司所提交的第五十二号证据,即带有血迹的劳工手套,上面并没有检出完整的我当事人的有效基因片段。虽然律政司指出,手套的尺码与我当事人完全相符,但我不认为此项证据与我当事人被指控的罪名具有直接关联性。” 这位站在被告席上的赵大状慷慨陈词时既不看旁边律政司的人,也不与尊敬的法官阁下有什么眼神接触,更不回头用眼神安抚当事人情绪,她只是摆出一种诚恳、祈求的神情望着陪审席,眼中含水带波,真挚得好像马上就要为这一场世纪冤案落下泪来。 下一秒转向坐在原告席位上的律政司公务员们时,她冷酷的本色好像才开始真正展示出冰山下的一角,可是不过转瞬,那种对于规则和秩序的残忍漠视也就突然消失了。 她像马戏团的小丑摆弄面具一样摆弄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和神色,对着已然气得不轻的警方证人和旁听的观众们发问,“请问警方报告第六十六页B部分第三行中的‘众所周知,本案案犯陈天雄系三合会组织东星社的高层人士’一句是什么意思呢?警方的‘众所周知’具体是指哪方面呢?请问有无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我当事人陈天雄先生就是三合会成员呢?”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变得疾言厉色,对着隔壁席位狠狠威胁,“你们警方知不知道这是在败坏我当事人的名誉?我们是完全有权提起名誉受损之诉的!” 坐在下面旁听席上的大多是东星社的细靓和小堂主,早在赵青云说荒途夜路那一段时就开始大笑,有些还当庭鼓掌、吹起了口哨,他们看到赵青云以一介女流之身疾言厉色威胁律政司并警方,更觉得这次的庭审十分精彩,喝彩声一时盖过了起身反驳的办案阿sir。 法官只好用力敲着法槌呵斥这些满身龙凤鹰虎的“社会人士”保持肃静,另一面转向旁边的七位陪审员们,请他们到后面专门的评议室中进行讨论。 眼看着自己本次表演的主要对象陪审员们离席,优秀女演员赵青云才转过头去回望自己的当事人陈天雄,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地审视这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男人。 尽管她的好当事人陈天雄先生今天穿着一身藏青色手工西装,衣服剪裁修身、款式大方,可他依然在这一身西服下散发出危险、压迫的气息;尽管她的好当事人陈天雄先生双手被缚,身后还站着两个阿sir,被拘束在铁栅栏后的一方小小天地间,可他看上去还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 赵青云觉得好笑,又有点感激他,感激他给了自己一个站上被告席上的机会。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法官席背后的那扇门打开了又关上,一时间法庭上针落有声。 第二天的小报、八卦杂志的头版头条清一色地印着赵青云在法院门口以一己之力挡开东星社下山虎陈天雄身前十几只话筒、录音笔的黑白照片,照片旁边的宋体大字赫然陈书: 靓女大状法庭慷慨激昂,东星乌鸦夜半大变淫虎:当庭无罪释放。 第二章 第二章 东星坐馆骆丙润这两天心情大好,哪怕自己马上要着草到荷兰去也毫不在意,因为作为他左膀右臂之一的下山虎陈天雄昨天被裁判无罪,当庭释放,几乎是毫发不伤。 自己的爱将保住了,所花费的不过是一笔不足市面常价的律师费,这项买卖怎么说都划得来。 有了乌鸦,自己在荷兰也能过得更舒心,东星说不定还能在荷兰发发财。此刻他坐在社团元朗会议室的长桌首位,看着报纸上长得要分三排印刷的新闻标题笑出了声,回身问自己的贴身保镖兼司机傻强:“乌鸦这回变淫虎,等下他进来了大家个个问他‘淫虎’是怎么变来的。” 傻强憨憨地挠挠头,笑笑没接大哥的话,心中暗暗腹诽,那可是乌鸦哥啊,不是急着投胎的人谁敢招惹这凶神! 骆驼话音刚落,就见乌鸦并笑面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白衬衫、黑色西裤,手挽黑色外套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新闻标题中的那位“靓女大状”了。他不等这三人走近,便起身去迎,好顺便看看这位大状是不是真的大索靓绝,怎么担得起一贯毒舌辛辣的港媒记者一声靓女。 笑面虎一看自己大哥真的起身来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搀住骆驼的手,步伐之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练过什么金庸神功。他一面搀住骆驼,一面回身招呼乌鸦:“哇,乌鸦哥哥今日的面子好大啊,阿大都来迎呢,只是不知道阿大迎的是我们乌鸦哥哥呢,还是靓女赵大状呢?” 今日与乌鸦、笑面虎同来元朗的正是赵青云。 她始终落后乌鸦半步,直到走到骆驼面前,才从乌鸦背后探出身来和他握手。听见自己被笑面虎调笑,不慌不忙,脸朝着笑面虎,话却是对着骆驼说的:“虎哥讲笑了,骆先生哪是迎我,分明是想好好看看陈先生,看看这段时间阿sir有没有好饭好菜招待。您说是不是?“ 此时骆驼方才看清这位靓女大状。 黑白照片拍得不甚分明,更是漏缺人的神韵,此刻近距离一看,发现这位赵大状虽然只不过是清秀有余、美艳不足,但胜在斯文隽雅,书卷气十足。 只是又略有稚气,带着几分不知世事味道的天真,倒是很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说话又如春风拂面,接物待人落落大方,进了这“黑社会老窝”不慌不忙,好像只是在中环办公楼楼下吃了个brunch而已。 他越发觉得港媒所言也不算谬赞。 几个细靓忙招呼几位大哥并这位赵大状落座。四人分宾主坐定后乌鸦就忙着先发制人,语中带着几分蛮不讲理和无赖,手里还忙着剥桔子,对着赵青云发难:“赵大状,我乌鸦的良好名声今次都给你毁了。现在外面人人都笑我作‘淫虎’,你说你怎么办吧。” 赵青云笑意吟吟回道:“不如陈先生聘我,谁笑话您我就帮您告谁,告到他们赔短裤为止。律师费嘛,好商量。” 乌鸦闻言,嚼着桔子怪叫:“这次的买卖刚完,赵大状就想着下次的。哇,你不会是外面说的那个无良黑心大状吧?人家可是良好市民来的,怎么能随便身入官门呢?要不是这一次那些条子发疯,我可是连差馆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天可怜见!乌鸦自十五六岁时起就是差馆的常客,各路阿sir、madam们的茶啊咖啡啊不知喝干几何,要说他是良好市民,恐怕O记头儿能气得呕血。 闻此谬言,赵青云面不改色,只是笑着点头,连声附和,“是是是,那是自然。”话锋陡然一转,“多谢骆先生、乌鸦哥和虎哥看得起,给了几分薄面,肯赏这个光让我上被告席。律师费就按合同上议定的一半给,权当是骆先生给的见面礼,让我图个彩头,听个钱响声罢了。” 乌鸦一听律师费减半,原本脸上装出的怒气一扫而光,邀功似地望向自己大佬。骆驼被乌鸦这一手打个措手不及,按原价开的支票此时还安安稳稳地放在西装内袋里呢。不过他也没想到,哪有人刚被律师从条子手里捞出来就砍价律师费的啊。 听了赵青云的回答,他心下倒是欣赏起这个律师来。法庭上的手段不弱、庭外的功夫也不俗,能进能退,脸上也好看,要是个靓仔,说不定还能拉拢入社,以后社团支出的律师费就可以节省下来。 只可惜是一介弱质女流。 不过她赶在大队人马出发前把乌鸦捞出来,免了许多麻烦。其实原来要价就不高,没必要再扣。 于是骆驼依然掏出那张支票,递给赵青云,顺手还拍了拍乌鸦,“不要往心里去,赵大状。乌鸦就是爱讲笑罢了,出来行古惑嘛总有人讲。有人讲才说明有名气嘛,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怕人讲吗?”这最后一句话实打实地是讲给乌鸦听的了。 赵青云站起身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支票,连看也不看就直接放进西裤的口袋,也不坐下,只是问骆驼:“听说O记的张帮办最近急着结案,这时候要是真凶归案的话她应该就有空休假了吧?” 在座的四个人心知肚明,哪里是张帮办休假,恐怕是东星社的众人休假吧。 乌鸦听了也不点穿,只是笑得恣意,风马牛不相及地提一句:“赵大状休不休假啊,给个面子和我们一道去荷兰呗。我们东星社出任保镖,谁敢来劫赵大状的色? 那些什么银行的刘先生、酒店的文先生要请我们出山,没个几十上百万的我可不答应。价格嘛,好商量,就按市价的一半给就行。” 赵青云今年年初才从英国留学回来拿到律师执照,此时无意再走。再说往常读书时一个人独身来回英国及香港不知几多次,哪里用得着别人保护?更不说支付什么保镖费了。但她依旧一力应承,答得爽快:“能和骆先生、乌鸦哥和虎哥一起走是我的荣幸。” 其实乌鸦他们的飞机是在泰国搭,还得先坐黑船到台湾去,在台湾转一圈洗洗行程,然后再去往泰国乘机。机票更是早先就订好了的,此时再加一个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赵青云拎起衣服,向三位大佬告辞:“那我回去收拾衣服先。”乌鸦闻言也站起身,对着骆驼道:“我去送送赵小姐。” 在座的各人都十分诧异,几时见过这杀神这么讲礼数?何况此时还是去送一个岌岌无名的年轻律师? 不过大家只当他是想勾女,也就面上不显,随他去了。乌鸦把人送到社团门口,望着外面的蓝天,突然问赵青云:“不知道油锅里的铜子儿赵小姐敢不敢伸手捞出来花呢?” 赵青云此时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还蛮有闲情逸致地和乌鸦讲笑:“别说是油锅里的铜子儿,要真是真金白银,沥青桶里我也敢下。” 乌鸦笑得站都站不稳了,两只手搓着,耸耸肩:“阿丧是我的好兄弟嘛,我听说他倒是有飞鹅山那单案子的线索。自首是不是可以轻判?” 她微微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好了顶罪的替身羔羊,但还是颔首示意。乌鸦也学着她点头,忍着笑说:“那这单案子还是交给赵小姐,千万要让我的好兄弟少坐几年监啊。” 她依旧是笑着点头,祝了乌鸦、笑面虎和骆驼旅途一路顺风后便转了身,穿过马路,准备沿着东星社门口的路慢慢地走向小巴站。直到快过完了马路,赵青云还是能隐隐听到乌鸦的笑声。 年底的时候,O记的张帮办升了职,果然休了假。 第三章 第三章 乌鸦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陪着自己大哥到了荷兰,忙着拜码头、试探各路地头蛇的虚实,日日见人应酬,不得休息。好在酒量还不错,不然十日里倒得有五六日醉得下不来床。 直到年底时突然接到一张香港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就是四个字:五年休假。当时笑面虎也在旁边,两个人乍一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瞬之间,乌鸦就明白过来,这是说飞鹅山上那桩杀人案结了案,主办的差人出门休假,东星推出去的替死鬼判了五年,条子对这件事的结果暂时满意,目前可以低调回港。 晚上东星一群人一起宵夜时乌鸦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骆驼。本来骆驼这次着草就不是因为飞鹅山上的事,只不过是卖粉的时候跑出一个反骨仔想反水吞货,才让乌鸦顺手收拾罢了。 没想到后面收尾的人手脚不干净,惹得案发招来条子,差点坏了自己着草的计划。后来花了小钱请个律师就保住了乌鸦,也不算太麻烦。 此时酒过三巡骆驼也有几分微醺,乘着酒意和下面的人开玩笑:“这个赵青云也算个人才,手脚麻利地就把事给办成了。乌鸦啊,以后你要是找人帮手就得按着这个找。不如你打个电话问问,看看这赵大状家里有没有什么哥哥弟弟的,拉进我们社团好了。” 乌鸦嘴上答得快,手上动作也不停,眼疾手快地把骆驼的酒杯斟满,送到大哥手里:“阿大呀,我和笑面虎你还不够用吗,还想着招新人?越洋电话有几贵你不知的吗?社团有钱不如拿出来给弟兄们叫鸡嘛,我听笑面虎说他想尝尝荷兰的金发鬼妹不知几久了,都舍不得钱多叫。” 听到叫鸡,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面虎更是高兴。空气中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也就没人在意什么赵律师、王律师、袁律师了。 自此之后,有时半年,有时七八个月,香港都有书寄来给乌鸦。有时候是金庸的武侠小说,有时候是亦舒的诗集,最夸张的时候连半部林语堂的《京华烟云》都飘洋过海来到这中学还没毕业的人手里。只是下个月,这些书又都原路返回了。 这些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骆驼有次问起来,乌鸦只说是书局老板寄错了一个什么香港留学生的地址,反正不要钱,就拆开包裹来看看咯。至于原路退回,那也是邮局的事了。时间一长,也就无人在意一年一次两次的跨海包裹了。 这三年间,赵青云一步也没踏进过荷兰,但是却背靠着东星做成了几单大案,在全港律师中倒也不再是无名之辈了。乌鸦人在荷兰陪大佬,忙着打地盘、开新堂口,东星社社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在港资产悄悄地翻了倍。 只是不够。 这两个人都说仍是不够。 第四章 第四章 今天社里揪出了一个反骨仔,挪用了八十几万的公款,人是跟乌鸦的,所以也依例交由乌鸦处置。 本来他正在训话,不过是想转个身、拿罐啤酒润润嗓子接着审,却没想到这个二五仔居然胆大包天到敢摸刀子偷袭,好在肥尸几人眼疾手快把这家伙按倒在桌。 他这才开始认真怀疑起这个反骨仔的脑子里是不是进了屎,就算他今天杀得了自己,难道还能走得出去吗?自己当初究竟是为什么同意他跟自己的啊? 不仅如此,这个蠢货言语间还提及三年前飞鹅山的那桩案子和顶罪的阿丧,惹得乌鸦心火旺盛,恨不得登时生吞活剥了他。 “哇,现在做细靓的都敢拿刀插大佬了!今天我要是不执行家法,以后还怎么带人啊?”他的刀比他的话更快,话音还未落地,这个二五仔的双手手筋就齐齐断于刃下,只是心里还不解气,回头看见了供着关老爷的神龛,长臂一挥就把泥塑的神像狠狠贯到地上。 尽管这泥塑身子的关老爷应声断成了七八块,可还是灭不下他心里的怒火,于是他又抬起一只脚狠狠踏上碎片,用力到要把它碾成齑粉。 家法也执行了,关老爷的神像也砸了,乌鸦的气终于稍微顺了些,大声呵斥着剩下的小弟快滚,自己也准备下楼收工。只是还没走到楼下,就在半道儿上遇上了赵青云。 旧唐楼的楼梯间昏暗不明,灯泡不知道用了多久,时亮时暗、一闪一灭。她还是三年前的那身打扮,依旧是西装革履,一只手手臂上搭着西服外套,另一手提着公文包,一只脚还踏在台阶上,微微昂着头,好像是准备拾阶而上。 上一秒她在灯火明灭之间猛地闯入了他的眼帘,下一秒不堪重负的灯泡就彻底宣布罢工,黒寂重新掌握了这片天地,连带着灯下的人也隐身于黑暗之间。 他点起一支烟,借着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向她撇去一眼,只觉得这位靓女大状在黑暗中好似没有一丝的不自在,站在蛛网下、踩在一地的烟头纸屑中也怡然自得。 她在维多利亚公园野餐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神情?他没来由地想起这个算不得问题的问题,脑海里紧接着又想象起她在草地上野餐的样子来。 赵青云仰头看见乌鸦正望着自己,收回了上楼的脚,礼貌招呼一声:“乌鸦哥请先。”言毕侧身相让,请他先过。 乌鸦收回思绪,嘴里叼着烟,活动着颈肩肌肉,坏笑着问赵青云:“咦?这不是赵小姐吗?您怎么贵步临贱地跑到这来了啊,不会是爱上了我,找了一班私家侦探看住我,一下班就来投怀送抱了吧?” 此时他已经走到她身旁,两只手指取下唇间的烟夹着,轻快地抖落烟灰,对着赵青云不施粉黛的脸缓缓吐出烟圈,看着她的脸在一丝火光下消失于白雾之间,又借着窗外的月光转瞬归于清晰。 不知道怎么的,凭借月色、烟火和赵青云自己眼里的光,乌鸦好像恍惚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她并不闪躲,坦然地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去。赵青云在黑暗中步履坚定、平稳,好像有没有灯火都没所谓。 乌鸦忙着抽烟不再说话,她轻声回答:“爱上了乌鸦哥的不是我,是银纸。近日乌鸦哥返港,它们个个闹着要回家。再说,不是您今天上午call我来此的吗?” 黑暗中也许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但对于赵青云来讲无所谓,她一向只在乎结果。乌鸦喜欢和聪明人合作,自然也不会在乎地方,但是他只喜欢聪明人,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还得由他评定。 他从来不是宽和的评委。 “现在还有几多钱?”他收起了痞气色相,第一次对着这位赵大状摆出正经样子。她开始一一细数,不动产由原来的一个单位摇身一变成了四个,两个在原来的大厦,两个是新置的物业。四个物业中新买的三个这三年来一直出租,近日才收回钥匙。租金可观,分厘不差地进了银行户头。 动产中的车子原本登记在社团的名下,乌鸦一走,自然有别的叔父要走,这一项不由她负责。 新增了两个股票户头,期货、股票、债券,各类有价证券品类齐全。原来的银行账户销户重开,转到了英国佬家的银行,连带着物业租金、证券收益,数字十分好看。为了防范风险,银行的保险柜里还配了金条。 “乌鸦哥,你的身家三年间翻了两番呐。” 等赵青云细数完这三年来的资产变化,两个人已经走出了昏暗的楼梯间,到了唐楼楼下,被惨白的街灯一照,乌鸦明明白白地看清了她伸出来的两根手指。他甩开手里夹着的烟蒂,装模做样地拂去她衬衣袖子上不存在的烟灰,似笑非笑地问:“不知赵小姐要价几何呢?”她还是伸着两根手指,语气淡然:“两个点。” 这个价格简直是白送! 乌鸦出来混了多年,深知免费的就是最贵的道理,怀疑的种子几乎刹那间就要长成参天大树。 此时赵青云停往脚步不肯再往前走,还是在楼梯间时那样不躲不闪的眼神,直直地撞入他的眼间:“价是要得不高,我要的是别的。东星以后的官司,全部都由我来打。” 乌鸦听着她的报价,心中不过微微思忖,爽快地应了。拿社团的律师费用支出雇个自己的帮手,这买卖没理由不做。 这一回他可以肯定的是,赵青云是个合格的聪明人。还有,她的眼睛好似镜子,又好似荷兰冬天的冰湖,他的确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尽管两人已经谈妥,但乌鸦还是要调笑赵青云两句:“全东星的官司?赵小姐好胃口!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呢?”赵青云也笑了,眼睛里的冰湖消融,春风吹过湖面,浪拂绿岸,波光粼粼。 “给不给是乌鸦哥的胸怀,吃不吃得下是我赵青云的本事。” 第五章 第五章 翌日,笑面虎果然带着社团的公章和几个细靓上了赵青云的办公室。 赵青云打发掉办公室里的助理,把笑面虎带来的人“礼貌”地留在办公室外,关上门,请他坐下,“请问虎哥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呢?” 笑面虎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家具不多,但唯一的柜子直接天花板,有的柜门上着锁,有的没有。两张办工桌上东西整齐,明显大的那张是赵青云的,小的是助理的。 会客的椅子也只有一把,摆在大办公桌的对面。长的会客沙发倒是不小,只是摆在墙边,面对着小办公桌,离赵青云本人甚远。 办公室内既无港岛流行的风水鱼、招财猫,也无一盆绿植、一瓶鲜花。整间房里唯一勉强算得上装饰的就是墙上挂着的赵青云的律师执照。要不是空气中飘着的若隐若现的香水味,真的很难猜到办公室主人的性别。 笑面虎要了茶后客气道:“赵小姐真是客气,给一杯水给我就好,何必麻烦泡茶呢。”客套话从赵青云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只当是没听见,仍然双手递上茶杯。 对面的人不再推辞,一只手接了,也不喝,只是仍然放在桌上。 笑面虎是东星的白纸扇,只是因为东星财力上不如其他社团那么雄厚,坐馆大哥也刚从国外跑路回来,社内此时元气大伤、人手不足,才得亲自做这些跑腿的活儿。不然像洪兴陈耀那样,此刻应该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自己的人汇报和她见面的结果了。 赵青云三年前就和这一位打过交道,当时就知道他为人圆滑,善于交际也善于叫鸡,还会说国语,在社交场上是把好手。今天再次相见,果然发现他比之昔年精明过甚。 见他并不喝茶,赵青云只当看不见,还是那副温柔斯文的样子,笑着拿出原本准备好的合同,一面低头检查,一面劝笑面虎,“虎哥未免太劳苦了些,一份合同有什么相干的?call一声我就送过去了,何必这么大热的天跑一趟?搞得我心里不好意思,怠慢了虎哥,”双手把合同递向对面,“虎哥真是‘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啊,以后还是直接call我的好,招呼一声就得了。” 他仔细看着合同,并不搭话。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开门见山毫不忌讳地问赵青云:“那个时候你给乌鸦打官司,要价低于市面。现在还是这么客气,收东星收得这么少,赵小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赵青云明白,他这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忘了过去是东星赏识自己,现在也是他们在砸钱捧自己。如果没有东星肯给乌鸦那单大官司给自己,让自己有机会莆一出场就出个大风头,恐怕很难在短短的时间内从各种结婚、离婚、二奶、三奶的案子中脱身出来。 香港开埠一百多年了,可东亚传统的那套糟粕是一点没丢,无论是原告也好、被告也好,上了律所的楼,凡是见到她本人的都不满意。有的婉言拒绝,有的直接鄙夷,一个女的能打得赢官司吗? 好笑赵青云在国外读完博士,难道回港执业还得改头换面乔装打扮成男人吗?偏偏她笃信铁拳铁腕铁石心肠那套,如今好不容易搭上东星这条大船,哪怕是再剥层皮也在所不惜。 她换上那副自己惯用的诚恳、真挚的神情。这一般是面对陪审员们时的专用:“虎哥说得是。当年如果不是虎哥赏识,我到现在还上不了刑事庭。知遇之恩终身难报。说句实在话,我很看好东星。 97快到了,很多人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但我觉得这倒是天大的机会。我不过是为虎哥、为东星出一份绵薄之力,盼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狐假虎威’,借一借东星的风罢了。子曰:‘三十而立’,我觉得钱倒是小事,自己立不立得住才是终生的大事。” 笑面虎听她口风,是谨记着当年知遇之恩的,态度又如此谦逊,也就不计较今日自己亲自上门的事了。他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大手一挥在合同上盖上东星的章。 合同一式三份,他收起东星那份就准备起身告辞,赵青云立刻起身相送,并不挽留。他一面起身,一面打趣赵青云:“赵小姐如今也算是半个东星人了,大家同处一社,以后虎哥我要是有什么事的话。” 她十分识趣,赶紧接话:“那我一定赴汤蹈火,刀锯斧钺在所不惜。” 笑面虎哈哈大笑,推开门招呼小弟走了。她殷切相送,直把他送入地库眼看着座驾扬长而去才转身折返。 要是虎哥有什么事的话,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跑咯。 昨天见完乌鸦,今天笑面虎就亲自登门,看来东星现在的情况和自己估计的差不多。赵青云望着电梯门里倒映的自己,浮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这不是哪种刻意而为的神情,这就是赵青云,是赵青云自己。 第六章 第六章 赵青云如今坐稳了东星的这条船,就紧锣密鼓地准备培养新人。不过赵青云和原来的助理安丽连带着这次新招的辛嘉欣本来就是同门师姐妹,三人当初同在师门时就彼此相熟、志气相投,所以倒省了不少磨合的功夫。三个人的小团队目前来说完全够用,又都是熟人,完全不担心出什么反骨仔的事。 安丽是自从赵青云返港执业时就跟着她的,辛嘉欣则是最近在别的所里做得好不开心,觉得没有进步的空间,适逢大师姐召唤,干脆就拎包走人,跟着师姐自立山头。 三个人挑灯夜战,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处理东星递送过来的案子。其实数量虽多,但接连处理下来也大致摸出了门道,总的来说可以分为几种:一种是在社内成员遭律政司起诉时出庭辩护,一种是为东星旗下合法产业审查往来业务的合法性、规避法律风险,最后一种则是为东星看场的那些商家提供法律服务。 最后一项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却是收入的大头,毕竟东星看场的店铺数量不在少数,一年下来业务量庞大,更有利于赵青云现在的团队打出名声,以后就算下了东星的船,人脉却都实打实地是自己的了。 看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各式卷宗和合同,赵青云却感到一身轻松,把办公室留给阿丽和嘉欣,让阿丽带着嘉欣先上手一部分积压的工作,自己则忙着去见东星社旗下各路老板,有时晚上还得抽出时间去会会老朋友。一段时间下来虽说人瘦了些,但精神却好得出奇,就像是点燃的火把,越燃烧越热亮。 其实不止赵青云,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人也是这样的状态。看见赵大状这回开张大赚,所里难免就有闲话,好在师姐妹三人都是全不在乎闲言碎语的性格,也就和所里那些长舌公们相安无事。 于是办公室里现在有三张桌子了,大立柜里上锁的柜门也更多了。 这一天阿丽带着嘉欣上初等法院去捞一个东星的揸雷,办公室里就留下赵青云一人。门突然间就被推开,乌鸦带着小墨镜、穿着青色V领长袖开衫和深色牛仔裤,好似走台步般踱了进来。 只见他将开衫扣子扣得七歪八扭,面料在白炽灯下几乎藏不住古铜色的肌肤,旺盛的野性快实质化到从衣下溢出来。一开口就是熟悉的、独一无二的乌鸦风格:“哇,赵大状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几好,好适合打真军拍三级片啊。咦,今天这件衫也好cute啊,在哪买的?我也要去给我的马子买两件。” 其实她今天穿的是上次在唐楼和乌鸦见面时的那一件白色衬衫,平平无奇,素雅得很。再说乌鸦会给他的马子买衫吗?说出来道上决没人信。更别说他今天安迪明天爱蜜莉的,哪有什么条女。 不过赵青云最近加班加得心情很好,只当乌鸦这是在夸自己,还兴高采烈地和他开玩笑:“不知道乌鸦哥是给哪位阿嫂买衫呢?我倒是有不少shops推荐。只是不知道是给Andy、Anne、Amy、还是Andrew哪位阿嫂买呢?” 他一只手夸张地扯扯自己快开到胸口的扣子,另一只手装作很热的样子给自己扇风,做派嚣张、浮夸:“赵大状别看我书读得少就唬我,这个Andrew可是男人来的。难道我看上去像是基佬的样子吗?” 赵青云扬起下巴皱着眉头假装审视,眼神从他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茬滑落到蜜色脖颈上的喉结,再转到v领下隐隐露出的锁骨和壮硕的胸肌,最后流连于针织长袖都包裹不住的虬结肌肉,不出意料地被他蓬勃旺盛的男性荷尔蒙扑了个满头满脸。 于是她慢慢地收回目光,点点头下了结论:“就是哪天我进了豆腐教,乌鸦哥也决不可能搞基。”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都在办公室里笑得喘不上气来。 他笑时眉目舒展,完全看不出平时无赖、痞气的样子,无端端地让人觉得豪气、爽朗。她看着这个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野性的黑帮分子,问他道:“听说铜锣湾的揸fit人陈浩南花名叫做‘靓仔南’,难道乌鸦哥出道那会子就没人称呼一声‘靓仔雄’?”乌鸦听了可无可不无地耸耸肩,勉强算作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收敛了脸上的种种表情,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抓着她桌面上的钢笔把玩,“你说你觉得97是个好机会,是什么意思?” 终于图穷而匕首现了。 她也不复刚才的玩笑神情,从办公桌抽屉里扯出一张香港地图,平铺在桌面上,伸手一一指给他看。东星的地盘远离港岛核心,大多靠近新界、粉岭、大屿山等地,在繁华、富贵上远不能和占据港岛核心腹地的洪兴相比。 辖下的地方穷,东星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面对洪兴的财力难以望其项背。但这些区有这些区的好处,靠近内地、尚未开发,还有几处可充当码头的内湾,好好打理一下都是金鸡。 这些是东星的机会,更是东星逆风翻盘的王牌。更别说如今东星旗下已经有了好几家合法的地产公司,说明社里早有上岸的想法。 其实完全可以目光长远些,抓住机会,不要局限于港内。跨过深圳河去,去尝尝外面空气的味道也很好。例如东莞、佛山此时几乎是完全真空的,无论是不合法的情色产业还是合法的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业都是肥羊,很值得下口。 更别说那些更远的地方了。为什么不徐徐图之、不声不响发大财?与其把钱投到泰国、台湾,玩些不黑不白的资本游戏,或是冒着被CIB、O记盯上的风险,走粉、军火进港,还是土地、厂房和楼盘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更适合现在的东星。 听到赵青云分析到跨过河去的时候,乌鸦的眼睛亮了一亮,虽然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捕捉到了。 赵青云喝一口水,继续爆料:“我听O记的老朋友说,97后上面会越来越重视稳定。传统的街头喋血的揾食方式就变得更加危险。富贵嘛,有命夺不算什么,有命享才最重要?是不是?” 他收回放在地图上的目光,继续把玩着那支钢笔,对她的话并不表态,只是慢慢地,好像很犹豫、很疑惑地发问:“不知道赵大状对我们社团内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呢?” 赵青云见此,心下明白他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还有几分怀疑,于是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东星情况我了解得少;乌鸦哥的情况我了解得多。钱是乌鸦哥赚的,想给谁就给谁;我呢给乌鸦哥做事,嘴巴比眼睛、耳朵都少。” 两个人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望着对方,无人眼神后退,无人再复赘言。刹那间两个人的权欲、野心和笃定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烛光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 第七章 第七章 前几天乌鸦废了一个二五仔,当时就心中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把关底下细靓的质量,那样的蠢货是绝不能再要了。但是这件事可以缓些再办,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不过眉目流转之间,一个主意浮上他的心头。于是call了笑面虎:“最近累死了,走呀,上东莞去happy一下呀。” 笑面虎虽然有点意外平常并不重欲好色的乌鸦会主动找伴上东莞,但出来行的烂仔哪有不吃喝嫖赌的,只是格外好奇他怎么突然想起不去东星旗下的夜总会、骨场,偏偏要上东莞。 他隔着电流解释道:“听说东莞的妹妹仔多嘛,大波妹吃腻了换换口味不行吗?”于是两人约好出了关后相见。 那边乌鸦和笑面虎在夜总会玩得“不亦乐乎”,这边赵青云下班后直奔酒吧,去会老朋友。 一进包间,赵青云就发现今天有了新客。 来者穿着一身黑色长袖连衣裙,款式像是早些年曾流行过的苏式布拉吉,只是更修身,衣袖、衣领处细节更繁复些。裙子边缘挂在脚踝上,裙下不穿时下港岛流行的各式丝袜,细嶙嶙的脚踝下是一双女士平底皮鞋。 再看新朋友的表情,是一片探究不出心情、意图的云淡风轻,让她无端联想到暗藏致命漩涡的平静海面。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对视完,各自转开目光,一致看向正在桌上翻酒的张督察张玉钗。 张玉钗见赵青云推门进来,放下手里抓着的几瓶酒,站起来将她引荐给坐着的女子:“唐秘书,这就是我提起过的赵青云赵大状。前几年才从英国读完法律博士回来,持律师牌照,是这几年的律界新秀。东星社的两位二把手,道上花名叫‘乌鸦’和‘笑面虎’的,已经听了她的建议今晚上东莞去了。” 这位唐秘书坐着听完介绍才站起来和赵青云握手,食指和虎口上的茧暗示着她的大有来头。不过她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牵起赵青云的手在灯下端详了一会儿,打趣道:“什么‘秘书’啊‘书记’都是虚的。 我也不过是一个,用你老板的话说叫什么的来着?‘细靓’是不是?我也不过是个‘细靓’罢了。我是唐丽华,听张督察细细算来我比你们两个都大些,我便托一声大,赵律师叫我华姐就行。” 好一个张督察说!好一个细细算来! 赵青云叫一声华姐,还是自我介绍道:“我是赵青云,是张督察的中学同学。93年6月从英国读完博士回来,一直做律师行。华姐的手好有力!我是不行,弱得连大辞典都提不起几本,玉钗姐是知道我的。” 三人在包间三边各自坐下,张玉钗本欲招人再送酒进来,但这位华姐并不点头,好像是不太赞成再喝的样子,于是她也就歇了再饮一杯的心。赵青云放下公文包,从包里摸出一张手写的字条,上面的字迹粗犷豪放,与主人的外表并不相配,一横一竖都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的野心勃勃、欲望滔天。 她将字条双手拿过递给华姐:“这是乌鸦和笑面虎两人此次开往内地的车驾号牌。陈天雄为人自负大胆,一般身边跟人极少。但他本人拳脚了得,也很有城府,一般人很难近身;笑面虎老道谨慎,平常身边起码有两到三个细靓。他还会国语,交际极广,风评贪花好色。 这回他们是到东莞去招妓,不太可能招摇过市。而且我今天见了东星坐馆骆丙润,发现他是不知道此事的。所以他们二人应该是轻车简从,带的人不会太多。如果要布控的话,警力也不必太多,但都要身手敏捷,以免惹起这两人的怀疑。” 华姐接过纸条,扫一眼点点头就收进脚边的包里。赵青云于是过去,与她并肩坐着。 她侧身一面问赵青云,一面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赵律师对内地的法学研究感不感兴趣呢?后天G大有一场针对79年刑法修订讨论的学会,我这里有一张出发前石副厅长给的邀请函。赵律师可以今天晚上就开车上去东莞。” 赵青云谢过后接住,借着包间昏暗的灯光打量着信封上暗红的“邀请函”三个字,珍而重之地收进公文包里原来放纸条的夹层。 张玉钗见两人聊得入港,也坐过来,隔着华姐拍赵青云放在腿上的手:“青云是我在女子书院的师妹,从来都是不声不响咬牙做事的人。她手劲小是真的。这几年我在O记看着,从来没踩过界。” 华姐听着,看看张玉钗,又看看赵青云,像是劝诫又像是警告:“不要踩过界最好。现在是要稳定、是要发展,但是法制尊严也不容践踏。大家最好都各司其职,只有先端好了自己的饭碗才会有机会谈以后功成名就的事。”这段话说完,包间内一时安静无声,只有黯然的灯光流转在三人身上。 突然间赵青云包里的大哥大铃声急促地尖叫起来,却没有吓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有一场大家心知肚明的游戏早些时候在东莞展开了,现在不过请最后一个演员玩家入场而已。 第八章 第八章 赵青云望向包间里的两人,并不回避,直接按下接听键,电流滋滋地带来乌鸦不耐烦的问句:“赵阿姐,赵大状,你今晚在哪里寻开心啊?我和笑面虎在东莞同两个妹妹仔饮酒,什么都还没做,就突然冲进来一群大陆公安,说我们违反什么什么治安什么的东西,要拘留。请赵大状快些到看守所来捞。多带些港币来。” 她转头去看华姐的表情,什么都没探究出来,于是又收回目光,问电话那边的人:“具体是在哪个看守所?我找纸笔记下。我此刻在酒吧和同学饮酒,即时就开车上来。” 华姐看赵青云收了线,站起身端起面前桌上的酒杯,抬手遥敬北面,再敬张玉钗,又敬了赵青云,一饮而尽,然后向两人告辞:“今日初见赵律师,果然和张警官说的一样不同凡响。 我们此次用一个小队五名警力,都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同志,全队持械满弹,混杂在扫黄的大队里,把一整个场子的嫖客、小姐一起端掉。 别说一个陈天雄,就是两个、三个也插翅难逃;更不会引起这两人的猜疑,他们只会暗骂此行运气不好。赵大状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我们早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今日相见,我果然发现张警官和赵律师的胆色、远见都远胜须眉,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二位以后有机会了可以上来和石副厅长当面汇报工作。今日我就不留了,二位自便。” 张、赵两人见此,也赶紧斟满酒杯,遥敬北面后再一同敬华姐,也是一口闷。华姐见她们两人有样学样,也朝北面方向敬酒,不禁莞尔,大笑着走到门口,立刻就有人拉开门,三四个人围上来,不动声色地簇拥着她走远了。 张玉钗和赵青云站着目送华姐走远,再坐下后包间里的气氛就松快了许多。两人一起探身在桌上翻找了半天,只摸出了一瓶没剩多少的酒。 赵青云晃着所剩无几的酒瓶,反手一拳锤上张玉钗的手臂:“喝喝喝,喝这么多,一点好的都不给我留!我喝什么?” 张玉钗摸摸手臂,又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酒,只倒一点在赵青云的杯里,剩下的全部倒给自己,一个仰头全部喝干:“赵大状不要知法犯法啊,小心madam告你袭警。再说这不是早知道你今晚要开夜车吗,喝多了怎么会安全啊?” 她闻言一时沉默,问张玉钗:“你们很早前就开始布控了吗?”张玉钗点点头,咂摸着嘴里的酒,回忆道:“有一个月又三周了。青云,抓住机会,他们不是非东星不可的。你放心,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全差馆上下没几个人知道,连档案都没开。我和我的头儿现在都是那边的了,广州目前还是铁桶一片,不用担心那边的风。 港内的情况我都告诉你知道了。有你我更安全;有了我,你也可以放手一搏。我们俩,反正都没什么牵挂,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若置之度外,拿生死之间贪一个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赵青云点点头,喝尽残酒,握上他的手,又很快松开,对她笑笑:“我上东莞接我‘老板’啦。师姐也少喝一点,酒精对人脑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当心以后老了到老人院,姊妹们合起伙来打牌赢你一个人的钱。” 张玉钗摇摇头不接话,提起赵青云的公文包,送她到了包间门口。 第九章 第九章 赵青云出了酒吧提上车便夜奔东莞,终于在凌晨的时候赶到了看守所门外。此时东方未明,看守所又建在郊外,处处树影婆娑,风打叶梢,沙沙作响。铁门外一片黑影重重,伴着蛙鸣蝉嚷,说不出的孤寂、肃杀。她穿着昨夜见人时的衣服,衬衣已经处处是褶皱,开了夜车又熬了大夜,整个人疲惫又饥饿,穿着脏衣服更显狼狈。 天未破晓,东莞郊外比港岛气温更低。但赵青云并不上车,只是抱手倚着车门站在风里,等破晓、等铁门大开、等一个下场游戏的机会。她站在风里等了几个小时,想了很多可能,预设了很多结果,终于在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等到了门开。 新的游戏开始了。 赵青云扯扯衬衣下摆,拂去肩上褶皱,摆出一派港式大状的谱,款款走进看守所。在经历了一圈交涉、几轮手续、签了不知几多字后,终于见到了被两名民警带出来的乌鸦。 她听着办案民警的教训,并不表态,只是时不时望他一眼,在恰当的时候操着并不标准的国语问一问笑面虎的情况:“陈先生是并未嫖妓的。你们已经查清楚了,就理应释放我的委托人。你们说虎哥猥亵妇女,我不认可但是我知道你们的程序是无法复议的。我只是要问你们还要关虎哥多久?虎哥在港有很多生意,恐怕耽误不起。” 民警听了赵青云的话,眼皮都未掀起,只是出具了一纸拘留通知书,指着最后的地方要她签字:“笑面虎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们扫黄大队的四五个民警都当场看着,你们香港佬就是事多。不过我们什么手续都是齐全的,不怕你们上访。呐,你的陈老板在这里还你了。笑面虎要拘留五天,五天后再来办手续接人。” 赵青云做出一副还要争辩的样子,乌鸦丢过来一个眼神,她也就马上安静了,温顺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和乌鸦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看守所。 上了赵青云的车,乌鸦一面指挥她倒车一面嫌弃她的风尘仆仆:“赵大状,东星没给你钱买衫吗?穿得和个教书的一样,哪有什么气势啊。” 她忙着看后视镜,并不搭理他的无事生非。等车行渐远,褐色大门的看守所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赵青云才问他:“先不管虎哥了吗?” 乌鸦靠在座椅上,一只手在副驾驶前的置物箱里乱翻,一面懒懒地说:“先送我返港啦。谁叫笑面虎手多要乱摸,像我一样规规矩矩饮酒多好。先不管他。五天不多,五天后你再来。” 赵青云点点头,不管他在置物箱里作乱的手,和他交代接下来的行程:“我明天在G大有刑法学会要参加,先送你回港。过了关请你先回,我就不多送了,我急着过去参会。” 他一边拿着置物箱里翻出来的指甲刀挫指甲,一边问赵青云:“这么巧,赵大状上来一趟办两件事?” 赵青云暗暗腹诽,道上风传乌鸦是东星的金牌打手,最初是打仔出身,性格暴虐,但实际接触下来上才发现这个人的心机和城府与社团白纸扇相比不遑多让。怎么会有人低估他不过是打仔而已的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乌鸦又放下了指甲刀,从后座上拿过她的公文包翻了起来,居然一下子就翻出了夹层里的邀请函。 好在邀请函上的落款是两个月前,与昨天的事风马牛不相及。赵青云无奈地拍上他的手:“乌鸦哥!你这么大个的人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啊。不要乱翻!” 他转过头假装很困惑的样子问道:“咦,赵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大的啊,想不想试一下?价格嘛,好商量。”她翻个白眼,面上佯装考虑,其实心里的确是在想那天在办公室里看见的他的胸肌,状似无意地问:“不知乌鸦哥要价几何?” 乌鸦伸手来抓赵青云放在变速器上的手,被她借着挂挡躲过了,“给别人就是十万块一次咯,给赵小姐嘛,看看赵小姐功夫咯。不要钱也不是不可以。” 赵青云侧头去看这个男人,看他的神采飞扬,看他的恶劣不堪,更看他暗藏的权欲熏天,“昨天乌鸦哥看出什么来了吧?东莞的消费水平如何、日均客流量是多大、场子的流水是多少、看场的体量有多大,心里都有数了吧?这还只是东莞一地的情色产业。 更别提还有佛山等地郊外大批的荒地、已建成和在建的工地,还有广州这几年来城建的变化。不如乌鸦哥不要回港,直接和我一起去广州,开我的车到城内城外四处逛逛。等我参加完学会再一起回港。” 乌鸦转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道行树,出声道:“下个路口换手,我来开。”赵青云点点头,轻声说:“今天投进去一块钱,明天就变成一百块,这样的游戏谁不想玩啊。你说是不是,乌鸦哥。” 他突然大笑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一句:“我看你就是想骗我去广州打炮;人家可是纯情少男,赵小姐得加钱!” 第十章 第十章 不知道是不熟悉赵青云的车子还是不熟悉路况,乌鸦这一路开来居然车行四平八稳,风格倒是与在港时截然不同。 及到广州,乌鸦大剌剌地和赵青云同进酒店大堂,毫不回避地看着赵青云出示证件要房入住,趁赵青云一时不察,抢过前台递还的证件翻看起来:“没想到姐姐仔比我还大三岁,吃什么长大的啊?保养得这么好。” 不等赵青云来抢,又把她的证件还给她,只是行动间完全没有自己开口再要一间房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他并不是想来“赚十万块钱”,于是识趣地将自己的车子钥匙丢给他:“副驾驶的置物箱里有地图,就是乌鸦哥刚刚第一个翻出来的那张。东北郊外有一个跑马场项目,看场地应该是造价不高。但是听说因为出了工程安全事故,已经被叫停了四个多周。不如先从这个看起?” 乌鸦并不接话,只是嬉皮笑脸地对她说:“我有事走先。姐姐仔先上去洗澡啊,我等下马上上来,记得给我留门啊。” 赵青云看着他出了大堂的门,急促的步履出卖了他此时所想、此刻之行。于是她转过身,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语气极尽温柔地对前台讲:“再开一间;要我楼上的房。房卡给我就行。” 上了楼,赵青云放下包,开着浴室的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等到窗外暮色四合,等到湿透的长发都干尽了,才听到有人笃笃地敲响房门。一开门,就看到乌鸦面色严肃地抱着手站在门口,皱着眉,目光落在房门下的地毯花纹上,手里提着两个大纸袋,袋子里透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赵青云此刻穿着酒店的浴袍,直接将乌鸦让了进来。 难得他放着大好的机会,老老实实地进来坐在桌前,既不看她露在浴袍外面的手腕,也不翻弄摊在桌上的《法学家》,更不出言调戏。 只是沉默,只是严肃地保持沉默。 赵青云接过袋子,发现一袋是吃的,一袋是女装,再看乌鸦此时的神情,对于他今天下午的广州之行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她不动声色,也不出言相问,只是将桌上的书挪到床尾,把袋子里的保利碗一一在桌上摆好,将一次性筷子掰开,塞到他的手里,再将一碗粥推到他的面前,招呼道:“快吃。有事吃完了再讲。” 这一句话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一下子就召回了乌鸦失落的魂魄,他脸上的表情好似一瞬间就活了过来,再一开口赵青云就知道熟悉的乌鸦确实是回来了。 他看着赵青云穿着浴袍,目光从上扫到下,好像是她什么都没穿一样,长长地吹一声口哨:“哇,姐姐仔几靓啊。不过不穿不是更靓?等等我去洗个澡先。” 赵青云笑笑,“哪有乌鸦哥靓?不如先吃东西?” 两人于是风卷残云,不多时就吃完了。赵青云这边收拾东西,那边乌鸦就坐不住般倒上了床。 她背对着乌鸦将筷子折断塞进碗里,再盖上盖子丢进垃圾桶,问道:“今天下午出去这一趟,乌鸦哥的账算清楚了吗?钱够吗?” 他闻言猛地坐起,站起来走到赵青云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腾空扔上了床,作恶时还不忘回答:“差得远。不知道姐姐仔是什么意思?” 赵青云被猛地抱起扔上了床,正躺在床上等头晕目眩的那阵劲儿过去,没想到乌鸦还不作罢,又走近来,强势地挤进她两腿间,一只手拉过她一条腿环在自己腰上,另一只手摩挲着她搭在床沿上的脚踝。 此刻肌肤相接她才发现他的手、他的人都好热,颇为好笑地想到这个人人是热的,怎么心却是冷的。 等她稍稍恢复过来,便猛地缩回环在乌鸦腰上的腿、被他握在手里的脚踝,“噌”地一下翻滚下床。站在床边一边整理自己的浴袍,一边朗声说道:“没钱就找银行。这个道理乌鸦哥不明白吗?” 两个人对刚刚的小插曲都毫不在意,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地重新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既是、又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是燃烧的野心,那是用生命作代价的疯狂,那是一片寂静无人之境。 赵青云拿起《法学家》中夹着的房卡塞到乌鸦的手里,把他推出去,“明天我要上一整天的会,没空陪乌鸦哥逛街。不如趁现在天色未晚我换件衫,陪乌鸦哥出去逛逛街市,买几件衣服过几天好见我们的‘未来投资人’?乌鸦哥上楼洗把脸再下来,我们大堂见?” 乌鸦接过赵青云手里的房卡,小拇指勾子一样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手心,竟然没说什么就转身往电梯门口去了。 赵青云关上门,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脱下浴袍,换上乌鸦带来的衬衫和连膝盖都遮不住的包臀裙,发现袋子最下面居然还有一双黑色丝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这个男人的心细如发还是该唾弃他的恶趣味。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赵青云第二天起个大早,换上自己昨天晚上在商场买的衬衫、西裤,打理好头发,怀里揣着《法学家》,提着公文包出发了。 自己的车子当然是不知道被乌鸦开去了哪里,她眼看时候还早,问过大堂的前台后挺有闲情逸致地坐了公交车,准备听一听老广们的早间新闻,慢慢地摇去学校。 到了会场,果然是座无虚席。此时内地的法制建设刚刚步入正轨,还带着浓厚的苏联色彩。 尤其是犯罪构成的四要件说,对于学三阶层理论出身的赵青云来讲有点生疏。 除此之外,79年刑法的大部份罪名都带着“反革命”的前缀,远谈不上科学。尤其是其中第160条规定的流氓罪,构成要件不明,是一个口袋罪,这种罪名的存在使得外资很难获得强劲的信心。 赵青云听着会场的学者们吵成两团,一团嚷着要分解流氓罪,起码要分成强制猥亵罪、猥亵儿童罪、聚众淫乱罪、聚众斗殴罪等等,要加强执法的严肃性,贯彻罪刑相适应理论;另一团主张不改,还要加大打击力度,提高量刑幅度,以此震慑社会上日趋增加的盲流。 改吧,改吧,她垂下眼帘,踢着脚尖,默默地想,如今香港的皇家警察都准备利用全港有名的黑帮分子来维持稳定了,还有什么成规值得墨守呢?毕竟全港排得上号的“大流氓之一”陈天雄现在还开着车不知道在广州哪里游荡着呢,谁有空停下写论文的手去把他抓起来? 听了一个上午,她准备去一趟洗手间洗把脸,去餐厅吃点东西再上来接着听。刚走到女洗手间门口,就看到一位老朋友站在“正在维修”的立牌旁,看架势明显是在等自己。 来人正是唐丽华。 两人以目致意,一前一后走进这间“正在维修”的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华姐问道:“赵律师好像对流氓罪很有兴趣?我看你听得非常认真啊,好像还在做笔记?” 赵青云半开玩笑地说:“我当然感兴趣啦,毕竟现在我还是在为一个‘大流氓’工作的嘛。按大陆法系的理论来讲,我毫无疑问地是个共犯。我提前看看,好好学学,免得有朝一日派得上用场。” 华姐闻言笑笑,纠正她的说法,“‘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划分标准。我们的是社会主义法律,既不是‘大陆法系’的也不是‘英美法系’的。这是独属于我们的,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我们终将会焕发远超其他国家法律文明的蓬勃生机。” 赵青云没有想到华姐对于法理学也十分了解,俨然是行家样子,点点头,“是,今天受教了。多谢华姐不吝赐教。” 华姐摆摆手,不受赵青云的恭维,单刀直入:“听说陈天雄昨天白天一个人去了东北郊外的跑马场工地,夜晚和你一起逛了街市并两家商场,今天一早又独自开着你的车在城区里逛。不如你说一说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赵青云正视华姐的眼睛,坦言:“这两天的行程都是我的主意。我建议陈天雄先从地产行业入手;毕竟在香港时他们社团就有相关开发的经验。不过以东星现在的现金流来说,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本可供支配。 所以我又建议陈天雄一边先和内地的公司合作,一边向银行贷款,拿出足够多的现金来注入市场。先把东星的现金套牢了,不愁他们不把投资重心转到广东来。没有现金支撑,又为了保护在建的项目,他们在港只会更加低调。何况项目一上马,后面批不批不就全看华姐的了吗?” 华姐听见要向银行贷款,眼神立刻锋利起来,极富攻击性地望着她,两人之间一时剑拔弩张。 赵青云并不后退,望着华姐的眼睛再进一步:“我知道就目前的形式来说银行的资本安全是重中之重,所以我会劝动东星为内地的贷款全部办理抵押手续,在最大限度上保证资金安全。 开发的模式可以借鉴香港现在流行的“预售制”,资金会很快回笼。至于和内地其他公司的合作开发,我也会建议陈天雄先以个人名义进行。东星暂时不过关,先让社团内的个人试试水。” 华姐拍拍赵青云的肩,表示了理解,于是两人之间又重复和谐了。赵青云垂下眼帘,又很快重新和华姐对视:“和银行那边的沟通希望华姐能帮帮忙。” 她点点头,转过身去整理头发,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一眼,“我一直都很注意‘照顾’陈天雄啊,这一点大可放心。不过倒是你嘛,好好地看住了他,不要玩脱了手。” 言毕她推门出去,便立刻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鬼魅般钻出来,手脚麻利地收走了维修的立牌。 赵青云一个人呆呆地在洗手间站了一会,活动了一下颈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慢慢地走了出去,不回会场,不去餐厅,反而直奔来时的公交车站,坐上车扬长而去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赵青云回了酒店,进房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只是这一回直到水珠溅落地面许久也未见她动作,突然间她走到花洒下,抬起头,任由水珠扑打在脸上,连呼吸都忘记。 这是她第一次对于前路的艰难有了直观的感受,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更何况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洗完澡的赵青云好像重新获得了活力,坐在桌前看起了《法学家》,等乌鸦回来,等他给自己带一个好消息回来。 乌鸦一夜没有来敲门。 等到第二天早上赵青云的生物钟唤醒她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妙。不过此刻前路未明,不好轻举妄动,更不能轻易下场。只能先按兵不动,隔岸观火,作壁上观。 不过倏尔间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浮上她的心头,只是现在无凭无据,无法肯定。她又想到如果乌鸦真有什么事,唐丽华不会坐视不理,毕竟这么好的合作伙伴全港难找。 大概到了九点多钟,赵青云的大哥大响起。几乎是听见铃声的一瞬间,她悬着的心就安安稳稳地落了地。接起电话,果然是乌鸦:“赵大状,带上所有的钱,现在出城到城东的山脚下接我。” 她检查了自己公文包里所有的现金,发现只有前天从香港带上来的三万块港纸,也不知道这点钱赎一个东星二把手够不够。更要命的是现在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要价几何,也没法应对,只好揣上这三万块出了门。 待出租车把赵青云稳稳地放在城东的山脚下,她只见荒野中四顾无人,唯有风吹草动,听一片稻浪阵阵,看远处的河静静流淌,间或有白鹭扑扇着翅膀从河面掠过,心中暗暗感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田园美景。 日头逐渐升高,她额上的汗几乎立不住,快要滚落下来,正等得烦躁,才见一个男人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看见她,露出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来拉扯她。赵青云也不反抗,就由着他拉着上了山。 到了山顶上,她才看清这一伙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脖子上又戴着一指粗的金项链,又戴着拴玉牌的红绳,大热的天还穿着一身暗红色唐装,一手上戴着金表,一手上戴着佛珠,审美尴尬得好似车祸现场。面露凶相也掩不住土气,眼底泛着青黑,脸上是被酒色掏空了的疲倦,他的背后是十几个青年。 那个下山来拉扯赵青云的男人此刻见到了自己的同伴才放开捉着赵青云的手,谄媚地走向为首的男人,抬起手好像是想给他嘴上叼着的烟点燃,只是还没走到面前就被自己老大呵斥着土狗走开直接赶到最后面去了。 赵青云扯起一个笑容,高声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个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并不停脚,走得离赵青云更近了。此时她才看见被他们夹在中间的乌鸦,只是他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似乎也是行动自如的样子,一时间不好准确判断他的情况,只好若无其事地和面前的一群人周旋。 那男人给自己点上烟,倒是不回答问题,先问赵青云:“不知这位阿姐怎么称呼?”赵青云大大方方报上名字,再问:“不知道这位大哥要价几何?”眼前的男人露出一种恶心的眼神,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咯咯地淫笑着,伸出一根手指:“一万港币。” 赵青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嘴唇嗫嚅着,看看被一群人劫持着的乌鸦,再看看为首的中年男子,提出要求:“我要先看看我老板。” 那一群男人好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笑起来,为首的给后面的人使个眼色,几个挡在乌鸦身前的人才让开。她此刻才得以看清乌鸦的情况,原来他双手被缚在背后,脚上也缠着铁链,只能小步往前走,稍微大步些就会被铁链牵绊住。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情对赵青云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好像一直停留在西南方向的样子。于是她心里就有数了,开始慢慢地在包里摸索,好像是准备拿钱出来的样子,只是一会儿手又停下了。 她抬起头,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给我老板松绑?”为首那人不耐烦地撇撇嘴,只是看赵青云不过一介弱女子,人质昨晚又被电了好几轮,觉得这回自己一定能把这只大肥羊吃干抹净,于是毫不在意的从兜里掏出钥匙,扔到赵青云脚下,邪笑着叫她过去,“我们一群男人粗手粗脚的,伺候不好你的老板。你自己来‘伺候’他吧。” 赵青云假装看不懂他们呼之欲出的恶意,蹲下身在草里摸索着拾起钥匙,朝着他们走去,几乎是一走近就被围在了人群中间。她推开依旧挡在乌鸦面前的人,先蹲下去,解他脚上铁链上的锁。 一群人围着她和乌鸦,各种不同的笑声在耳边起伏,都是一样的荒淫,都是一样的致命。好几只男人的手就顺势摸上了她的脖子,有的不知道是在捏她的耳垂,还是想解她的耳环。虽然现在红日高悬、日头毒辣,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冰冷黏腻,就好像是被一条细长艳丽的毒蛇缠上了脖颈。 咔哒一声,锁开了。 赵青云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倒面前的人,对着背后就是一个肘击,一手从包里掏出平常上班用的防狼喷雾对着人群猛喷,反手将裁纸刀和防狼电击棒塞到乌鸦手里,一面挎住乌鸦的胳膊,搀着他保持平衡,往西南方向跑去了。 那一群人突遭此变,又被防狼喷雾喷了个满头满脸,一时不察,被赵青云和乌鸦跑出去三四米远。不过须臾,他们又追了上来,赵青云此时真的拿出了港纸,往天上一抛,花花绿绿,一时间快追上他们的几个男人纷纷蹲下身去捡钱,后面的人被前面的绊住,一个压一个,瞬间就倒下一堆。 此时乌鸦已经自己割断了缚手的麻绳,从赵青云的胳膊里抽出手来,两只手捏着电击棒和裁纸刀,一边跑一边看后面的追兵。他抢过赵青云手里的喷雾,推着赵青云跑快些,一时往后喷,一时抓住赵青云的胳膊防止她摔倒。好不容易快到了另一边山脚,他猛地一把将她推下河,自己也纵身一跃,落入河中。 赵青云不爱水,也不爱沙滩海岸,于游泳一道只勉强是会,体力更差,没游出多远就体力不支,渐渐划不动了。乌鸦在水下见她表情痛苦,只是勉力支撑,于是拖过她来,一只手夹住,看她不行时渡一口气给她。赵青云此时有人拉扯,强行振作精神,逼着自己划水登腿,缠在乌鸦背上的那只手,还不忘挎住自己的包。 快到岸边,乌鸦先将赵青云推上岸,自己再爬上去,看着瘫倒在河岸草地上的赵青云,过去把她翻过身来,让她面朝着天。明明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圆圆地睁着望天,只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却还是伸出两指去试探她的鼻息。只是试探间就变了味,两根手指变成一整只手,摸上了她的脸,抹去她满脸水痕,还不离去,流连在她的脸上,心中暗暗发笑,第一次发现原来赵青云这么勇啊。 过了一会儿,赵青云渐渐回过神来,顾不上乌鸦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爬起来跪坐在草里直起身一一检查他的十根手指还够不够数,突然皱起眉头问他:“他们是不是在背后电你了?昨晚折磨你没有?回港就验伤,这回非要告到他们赔短裤不可!” 不等他回答,又反过身去找自己的公文包。她一会儿抱着包,一会儿放下包在乌鸦身上摸索,好像想要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乌鸦一手捉住在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两只手,一使劲把她拖进怀里箍住。 她钝钝地感受着从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听见他在自己头上闷笑着说:“姐姐仔,再摸我可就要收费啦。价格虽然好商量,但是你不是刚刚才损失了一大把港纸吗,钱够不够啊?” 赵青云用力从乌鸦怀里挣脱出来,检查起包里的东西来。钱湿了不好清点,只是看着厚度估计应该还有两万几千,其他文件及证件原本就放在酒店没带,今天这一路狂逃也只是损失了平常自己上班带的防狼喷雾、电击棒和裁纸刀而已。 她纠正他的说法:“损失港纸的是你,不是我。我的喷雾和电击棒都便宜你了,不用赔新的给我。”乌鸦还是刚才那样的闷笑,点点头并不反驳,拉起她,两个人走远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两个人并肩往前行,乌鸦引着前路,好像很快就恢复过来似地,对她调笑起来:“姐姐仔好勇啊。是不是昨夜独守空房,想了我一夜?不然怎么今日来得这么快?” 她闻言抬起头,对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不如现在赶紧返港验伤?这样的结果会准确一点。” 还没等到回答,两人就回到了大路上,一辆的士慢慢地驶过两人旁边,好似揽客。于是两人就上了车,回酒店去了。 本来三伏天就热,两个人又顶着日头走了一段长路,及至酒店,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硬梆梆地罩在身上十分难受。乌鸦也不回楼上,反而跟着进了赵青云那间。 赵青云一进房间就找起了衣服,翻出前天乌鸦带回来的那套,准备进浴室好好洗洗,一个转头才发现乌鸦坐在自己床上,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他见赵青云好像才发现自己的样子,歪着头,对着她眨眨眼,怪罪道:“姐姐仔怎么冲凉也不邀请我啊?我又不会抢你的衣服穿,那么小气干嘛?算啦算啦,我大方点吃亏好了,洗澡的部分就不收钱了,一起一起啊。”说着说着走近了赵青云,伸手去解她的衬衣扣子。 他慢慢地慢慢地,从锁骨处扣着的第一颗起,一粒一粒地解,手很稳,很有耐心,也很坚定,手背上鼓着的根根分明的青筋向外界透露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以一种缓慢又不容拒绝的姿态一直解到最后一颗,最后将被赵青云掖着的衣角从她的腰带下抽出,看着她此时衣襟大开着,伸手抚上她的肩头,感受着她坚硬、冰冷的骨头和皮肉,把她的胳膊从衣袖中解放出来。 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大拇指及虎口牢牢横在她的胸前,其余四指则扣住后背。赵青云此时就像一束花、像一本书,被他牢牢掌握着,等待他的翻阅。 她好似很配合的样子,往前迈一小步,更加贴近他,感受到他金属材质的皮带扣硌在自己柔软的腹部,冷得人直打寒颤。她的手爬上乌鸦的胸,又攀上他的肩,在他玩味的表情中再往前走,搡着他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直到他仰面倒上大床。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表情,就感觉到赵青云爬上自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于是他也就随波逐流,坦然躺着,两只手重新稳稳地掐住了她的腰。 乌鸦自诩是个情场老手、人间浪荡子,这时候看着、感受着赵青云罗衫半落,只穿一件白色吊带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大腿上,尚无旖旎心思,只是觉得好奇,怎么这个女人比其他女人更冷些、还不如她们柔软、温暖? 她拉下他在自己腰上跑马圈地的手,摁在床上,将手垂下去,拉住吊带的边缘,一点点地往上卷。乌鸦吹着口哨,目光来到她逐渐露出的腰侧、小腹、两肋,最后是一件白色文胸。他很失望地嘁了一声,双手转到她的背后,摸索上窄窄的排扣。 紧箍着的文胸倏尔宽松滚落,还不等他定睛看清文胸下的绮丽风光,刚刚那件白色吊带就被她抓起狠狠摁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好像又被一件什么衣服砸上脸,没等他抓下脸上的衣服或者抓住赵青云,就感到身上一轻,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和浴室门反锁的声音。 他听见浴室里水声响起,和她隔着水声、玻璃门传来的声音,不甚分明、但足以令人听清。她说,她说。 雄哥,我们是partners,不是狗男女来的。 此刻他的心好似重归原位,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仍旧是被她骑着的姿势,半响不动,感受着脸上衣服散发出来的河水的腥味、草地和泥土的味道,甚至还有太阳温暖的气息,就是没有她的味道。于是被埋在她的吊带、文胸下笑了起来。 等到赵青云出来的时候,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走回床边,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发现衬衣还在、吊带还在,只是那件白色文胸不知所踪。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赵青云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门外的人敲得不重,但是很坚持,一下又一下,好像等不到她的回应就决不罢休一样。再这么敲下去,这一层楼的人迟早都得被他激怒。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乌鸦就毫不客气地登堂入室,从她身侧挤进房来,嫌弃起她的虚弱:“喂,不会吧不会吧,你这就不行了?这才跑了几步、游了几远啊?你也太弱了吧?就这样的话以后社团有事你顶得住嘛。” 赵青云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径直往浴室里去了,头也不回地说:“我的能力乌鸦哥难道还信不过吗?回港以后我一定加强体育锻炼,争取为东星健康工作二十年。”这回乌鸦并未答话,她也只能隔着玻璃门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果然看见他百无聊赖地翻起自己的东西来。只见他此时站在书桌前,一只手上抓着自己的黑色丝袜,一只手还在翻桌上摊开的《法学家》。 眼见她出来并不避讳,反而凑上来,把丝袜塞到她手里,问道:“我的眼力好吧,合身吧?等下就穿这个了。不过我送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你什么时候回礼给我啊?” 赵青云捏着丝袜,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就没有过讲理的时刻? 她打量一下乌鸦身上这件黑色蕾丝紧身短袖,好看是好看,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肌肉,饱满的胸大肌让赵青云一介女子都自愧不如,又约束着腰腹没入皮带之下,衣袖不足以掩住衣下风光,鼓起的上臂肌肉、蜿蜒在手臂上的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加之黑色蕾丝半遮半透,更衬得他小麦色的肤色勾引、撩人了。 她也就毫不客气地拍拍乌鸦鼓鼓囊囊的胸肌,感受着它富有弹性又坚实厚重的手感,劝他上去换一件“妥帖衣服”:“我昨天在G大参会的时候碰巧遇到一个G大法学院出身的工商局副局长,他对引进港资、新设合资企业很有兴趣。我和他约好今天晚上八点在茶楼面谈此事,他还说会带信用社的朋友一起过来。这件礼陈老板满不满意?不上去换换衣服吗?就穿这一件?” 说话间她眼波流转,烟横雾斜,故作一派天真中带着娇俏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这位信用社的‘朋友’是男是女,要是个姐姐仔的话,陈老板这身倒是抵得过一场抵押登记手续。”调戏完他,她还不忘对他眨眨眼,接着欣赏起他的肌肉来。 他倒是大大方方,任由她看,任由她摸,明明眉梢间就透着得意,还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被她大占便宜的样子:“唉呀,人家可是‘纯情少男’来的,哪里知道什么‘抵押’不‘抵押’的事情啊。今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被赵老板揩了油也不敢反抗。只是不知道赵老板这几下准备付我多少钱啊?” 赵青云闻言走到桌前,从《法学家》上撕下侵犯财产罪专题中的第一页,折成方块,一根手指勾住他的皮带,扯出细细的缝,隔着薄薄的一层蕾丝布料,抵着块垒分明的腹肌,塞进去。手还不忘摸上他的腰侧,摩挲着,感受着他的热气腾腾,脸上却作出正义、严肃的样子:“陈老板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乌鸦挑一挑眉,突然把她箍在胸前,抱起来转一圈换个方向,放下她大步出去了。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两个人准时到了茶楼,只见这位李局长早就坐在包间等待了,旁边还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中年女子,两人小口啜着茶,并不交流,房间里一派静谧。 赵青云推开门进去,动静不小,引得这两人齐齐侧目。李局长也就顺势站起身来,和她握手。赵青云赶在他开口之间向两人介绍身后的陈天雄:“李局长晚上好,这位是我的委托人陈天雄陈先生。 陈先生在港时就曾为大型集团公司工作过,手下最多时同时管理过过万数的员工。最早的时候是负责子公司的货物进出口生意的,后来因为能力卓越被调到了总公司,旗下有了自己的团队,也主持过楼盘开发、小型公园建设的项目。 现在他积攒了人脉,就带着自己的小团队准备和几位老同事自立山头,试一试能不能在深圳或者广州也建一建商品房。所以委托我做他的法务顾问。那天在学会上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只是受限于时间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李局长赐教,所以今天特地找上门来。请您多多指点,一定要不吝赐教。” 陈天雄闻言楞了一愣,好像没有料到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了“青年才俊”,真是比上次“夜变淫虎”还来得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抢步上去握上了李局长的手。 虽然握手不过片刻,但李局长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他过于常人的臂力,心中腹诽,没想到这个香港佬挺有力的嘛,还染着一头黄毛,梳着背头都难掩江湖气息,倒是和一般的老板不太一样。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 赵青云好像是解释又好像是催促:“我们陈老板喜欢锻炼的嘛。你们不是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位应该就是您上次介绍的合作社的周副经理?真是年轻啊,周经理一定远比一般同事更加优秀吧,要不然怎么能坐上这么重要的位子?您这么年轻就事业这么有成,要是能开个班指导指导刚毕业的女孩子们就好了。大家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 她进了门就开始奉承,先从陈天雄入手,再恭维李局长、周经理,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不过这位周经理也是人才,对着奉承照单全收,也不忘一边和这位“陈先生”握手,一边夸赞赵青云:“赵律师才是脂粉队里的英雄,一个人就能办这么大的案子。我们这些人四十多岁了,熬灯油似地混资历罢了,哪像赵律师是有真才实干的人呐?要不然陈先生也不会请您,您说是不是?” 四个人相见完毕,刚一落座赵青云就从公文包里摸出两瓶洋酒,推向对面:“我们此行来得仓促,也没准备什么。这款酒是我私下里最喜欢的,在我们同学圈子里也有很多拥簇。希望二位不要嫌弃,更加不要客气,等以后摊子支起来了,千万请二位赏光过海一叙。” 李局长和周经理微微笑着,并不表态,也不接桌上的酒,只是饮茶。赵青云见状也不着急,先从这两年的时政谈起,从海南谈到南海,从手段谈到性质,盛赞那位总工程师的高瞻远瞩、英明神武。 又谈法学理论界对于79年刑法修订的极大热情,再表达了对学界正在讨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草案的憧憬和向往,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合资公司的成立上。 1993年12月国内即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次年7月1日正式实施,迄今虽然已经有三年时间,但是由于此时的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仍然只是发挥“重要作用”,所以私营企业的发展还是受到许多限制。更别说引进外资,手续更为繁琐。 好在现在各地对于“招商引资”的热情很大,许多地方都将地区经济的增长作为政绩考核的标准,所以她并不担心项目能不能上马,只是最关心项目上马的时间和速度。东星等不了太久、陈天雄等不了太久、她也不欲多等。 赵青云急着弄清楚的是现在从信用社贷款成功的可能、工商注册合资公司的手续,又对于李局长介绍的现行的律师资格考试很感兴趣。李局长关心的是新公司的纳税前景,周经理在乎的是放贷资金的安全及利息多少。三人各有侧重又不谋而合,所以这一夜可谓是宾主尽欢,直谈到东方既白才勉强理清了线索。 这两位走前并未收礼,周经理还打趣赵青云:“没想到赵律师倒是个信奉‘礼多人不怪’的传统国人啊?如今东星有限责任公司的项目连文书都还没递交,又何必这么客气?再说来者是客,要请酒也是我和李局长做东相请,难道陈先生不准备给机会?” 赵青云握着她的手,亲热得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路相送到茶楼楼下,还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建设用地使用权抵押的事麻烦周姐帮我们多问问,资金到位了,开工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此时东方即明,火红的朝霞隐隐地在天边露出一点头来,街头空旷寂静,行人稀少。又金乌未出,气温仍旧不高,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发丝、拂过脸庞,舒服得人直打瞌睡。 城区的公交车此时还未运营,出租车又难觅踪迹,送完客的两人只好走路回去,一路上皆是沉默。赵青云顶着露水闷头苦走,心里合计着以他人名义在内地新设公司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毫不防备地就被陈天雄猛地拉进怀里,抱上路沿,旋即又被放开,差点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原来是一辆满载着新鲜蔬菜的三轮车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险些刮上她。陈天雄见她冷得瑟缩,得意地拉拉自己的西装衣襟,向她炫耀:“哎呀,怕冷就多穿点嘛,像我一样多穿一件会死吗?真是身娇体弱。你自己说这次救你值得几多钱,不如你亲我一下,我就借件衣服给你?” 嗯,看样子他虽然这一夜说的少、听的多,但今晚所谈论的内容一定正中他下怀,心情好到都有兴致说笑。她翻个白眼,假装要偏过头去,又搞突然袭击,一个回头踮脚亲上他的嘴角,犹嫌一下不够,连啄两下才退开身。又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对他挑一挑眉:“现在你可欠我两件衣服了。快脱!”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只是耸耸肩,就从善如流地脱下西装外套塞到她手里,又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把手指搭上了衬衫扣子,好像真准备脱个精光、光着膀子走回去。 果然没办法和他比脸皮啊! 赵青云只好无奈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住他,生怕等会儿两个人都触犯了流氓罪一块儿进了局子,还得麻烦安丽和辛嘉欣来捞。他见她退让,心情更好,得意地笑着大踏步往前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恨得牙痒。她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想着投标拍地的事,赶上他的脚步。 两人还没走到酒店,就先在路边遇上了早餐摊子。鱼片滚粥在空荡的街道上香味四溢,芳香所到之地所向披靡,带着鲜味物质横扫了赵青云满是茶水的胃,炉火幽暗,在瓦煲下时不时地噼啪一声,在视觉上更加勾引又冷又累的她。 她一时顿足,侧身望向他,微微偏头,丢给他一个疑问的目光,他接收到了,倒也不问,笑嘻嘻地径直走向小摊坐下。她也就顺理成章地坐下,要了两个鱼片粥,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场。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喝足了就心情愉悦的原因,两个人接下来这一路倒是气氛和谐,很有几分遛弯儿的感觉。 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她猛地一个回身盯住乌鸦的眼睛,很兴奋又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地说:“乌鸦哥,我初步的建议是直接用个人身份在内地注册公司,因为这样子可以享受税收优惠,如果放心不过,可以再找内地的人帮手注册另外一家公司,以备转移资产时所需。 现在首先是要打探清楚有哪些地块正在出售,投标的事情得加紧。拿到了地,马上就办理建设用地使用权抵押,拿到银行贷款就开工。然后营销,办理预售,回了款就开始和银行接触谈分批次提前还款的事,这样可以节约利息。 注册公司、拿地、贷款、预售,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成为真的‘陈老板’。不过我不建议直接以东星的名义进行投资,树大招风。社内又人多眼杂,利益分配会是个大难题。再说,骆先生年纪大了,总有退休的那天,难道你就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 乌鸦倒是被她的突然回身吓了一跳,听完她的话问她:“那你的意思是?” 她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又在这笑容下带着几分狡狤:“说服骆先生,先从东星拿一部分钱出来,你再添一点儿,把公司建起来,员工都从内地请。等公司运作起来,再以股东分红的形式把投资款拿出来。 第一笔生意成功了,钱进了袋子落袋为安,以后就可以复刻经验。夜总会、纺织厂、成衣厂,能开我们就自己开,吃不下的就入股。等到公司、厂房一间间地建了起来,银纸自己就会长脚,它们也知道什么地方是好地方。” 他这一回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把书桌前的椅子拖出来,大刀金马地坐下,一副思考的样子。她也不催,又问前天晚上他被绑的事,再问起自己的车,乌鸦好像如梦初醒,还是不答,只说回港后先开他的车,过段时间再找人把她的车开回去。 她又想起这时候还在看守所里的笑面虎,提起不如今天就到东莞去等,等到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接上虎哥回港,又问乌鸦这回五六天不去骆驼面前报道,会不会不妥,乌鸦还是不答,站起来拍拍西裤膝盖上的褶皱,拿上自己的外套,扔下一句中午大堂门口见就开门出去。赵青云见他走了,坐回床上,翻倒在枕头里笑出了声。 演员已就位,只等银纸导演喊声“action”。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两个人下午到了东莞,办了入住,各怀心思地齐齐关上门自己捣鼓去了。本来说好了明天白天一起吃早餐,没想到当天夜晚两人就在夜总会的卡座上碰了个面对面。 当时乌鸦身边环着三四个姐姐仔,赵青云这边也不遑多让,两三个哥哥仔喂酒的喂酒,捏肩的捏肩。没想到两个人就隔着过道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 两个人默契地转过头去只当没看到、不认识、不知道,默契地不去想两三个小时前一个人喊晕车、一个人喊好累然后双双躲进房间里的那一幕,默契地揽住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个方向。过了一会儿,赵青云便伴着一群男男女女转战包间了,留下乌鸦“独自”在大堂卡座里。 “辛苦”了一夜的结果当然是第二天两人双双睡过了头,都没能按时起床,更别提昨天的早餐之约了。他们和昨夜在夜总会相遇时一样,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次失约带来的是更多次的失约,两人干脆不再联系,再相见则是在看守所门口。 笑面虎终于结束了他为期五天的行政拘留,赵青云作为律师尽职尽责地及时出现、尽职尽责地办手续、尽职尽责地“表演”了一番。他一出看守所大门,就是一阵国粹,语速之快、词汇之新、语法结构之精巧令她叹为观止、自叹弗如。 他一面骂、一面四处张望,好像是准备上车,赵青云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虎哥,我车没了。麻烦你和乌鸦哥帮手,给我把车弄回来。”他看上去似乎还欲多问,一回头看到背后看守所褐色的大门,也就闭上了嘴,默默地和他们走了。 直到回港,笑面虎当时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还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天知道这一路上她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离港几日,赵青云欠下不少工作,只好熬大夜、开夜车,伏案工作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突然间办公室的门就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弹回去,发出“怦”地一声巨响。她吓得一个慌神,又心下了然,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进门。于是有条不紊地收起桌上的文件夹、卷宗,一股脑地塞回抽屉里,腾出桌面,好整以暇地望着进门的男人。 除了乌鸦还能有谁? 他还是一样的嚣张气焰,光着膀子穿一件皮背心,偏偏还不扣扣子、不拉拉链,露出古铜色的大片肌肤和起伏跌宕的肌肉线条。一条黑色皮带束着牛仔长裤,皮带扣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又好像在勾引别人的目光去流连在他皮带以下的腹肌块垒。他这个人、他这一身,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无端地勾得赵青云对他欲念四起。 她坐着看他信步闲庭地行进来,仰着头,目光从他下巴的胡茬直接跳到他的大块胸肌上,隔着皮夹克,隔着办公桌,隔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竭力克制住自己上手摸一摸的欲望。 她收回目光,又去看办公室门外,不出意料地发现他又是孤身一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不等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率先劝谏:“雄哥,你现在可是“青年才俊”“陈老板”的了,树大招风得很呐。 有句古话叫“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那天在广州还好是没出大事,不然多少人的饭碗子当场就砸了。多爱惜一下自己总没有错,是不是?不如招呼两三个弟兄随身跟着?” 他不等她说完就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把一把车钥匙扔进她怀里:“我好憎蠢人的。你觉得东星底下的聪明人很多吗?还两三个,你当是买枪啊?你想要的挺多。” 赵青云从身上摸起钥匙,发现是自己那把,并不急着收起来,只是仍旧放在桌上,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示意他解释一下。他偏不就范,只顾着在桌上一顿乱翻。她也不再追问,拿出几份授权委托书,一一解释给他听,指示他在最后签字。 “雄哥不如考虑一下找人帮手的事?等以后上位了坐馆,白纸扇也好、双花红棍也好,总得有自己的班底吧?难不成还像现在一样事事亲力亲为? 我回港那天去铜锣湾买衫,在街上恰好看见洪兴的铜锣湾揸fit人出来行街,感觉他身边心腹的人不少。雄哥也考虑攒一攒自己的心腹人马,以后有事也靠得住些。” 乌鸦听到陈浩南的名字时只是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依旧是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连姿势都不曾改变,好似是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箩筐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偏他又答非所问:“姐姐仔吃过差馆的盒饭没有?”不等赵青云回答他就站起身,对她挥一挥手,“走先,姐姐仔。” 乌鸦自顾自地问,自顾自地走,只留下一把车钥匙和满肚子的疑问给赵青云。她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看着阖上的木门,只是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一面打电话紧急叫回此时在顾问单位里坐班的安丽和嘉欣,一面将尚未完成的工作按时间顺序整理好准备交给师妹们。 安排好了工作、送走了两位师妹,她一个人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等着金乌西坠,看阴影一点点地爬满室内,转过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享受完这一片寂静柔和,她扔开手里的钢笔,拨通了张玉钗的电话。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二天赵青云依旧上班。第三天也是如此。直到第三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不出意料地在自家门口等到了几个差佬。她心下了然,但还是拿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面对来人。 她抖一抖手里的钥匙,稳稳地插入锁眼、扭动,回过头去发问:“不知道几位登门有何贵干呢?不如进去喝一杯、慢慢说?” 只是还没等到那声熟悉的“咔哒”,面前的人就从怀里扯出一张纸,甩在面前,客客气气又不容置疑:“赵青云女士,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凶杀案有关,需要请你回差馆协助调查。不必浪费时间开门了,直接现在就走比较好。至于你的车,我们已经申请了作为证物进行扣押,楼下有两部机动车,赵大状现在下去选一部吧。“ 她楞一愣,好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很快又回过神来,点点头,重新将门反锁,拔出钥匙,跟在这几位警官身后,下楼去了。 赵青云不是第一次坐差佬开的车,但被两个差佬夹在汽车后座动弹不得倒是第一次。直到旁边的人开始有技巧性地兜圈子绕话,她才开始生出一些真实感,真切地感受到如今自己“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她还在兴致勃勃地揩旁边这位明显是新人阿sir的油,一会儿捏他的肱二头肌,一会儿伸手去探他的人鱼线,惹得对方在狭窄的车厢里四处闪躲。 但她一面揩油一面有问必答,句句真实、毫不掺水,开车的那位也就乘着调一调车内后视镜的机会,对着后面的新人扔一个忍耐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好好地调戏一番制服猛男的大好机会。 等到坐进审讯室里三角桌的某一侧时,她还是一副良好市民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对面重案组的阿sir能不能满意。 “赵女士,请问你八月二号那天在哪里、干什么?” “我在广州。就是看书、逛街、吃饭那些,具体的不太有印象了。” “三号?” “上午在G大参加一个刑法学的研讨会,下午又是逛街。” “四号?” “逛街。” “五号?” 赵青云腼腆地笑一下,低下头抓一抓头发:“逛街。” 三角桌另一侧的人皱一皱眉,望向旁边做笔录的手足,欲语还休,没得及讲话,按一按耳机,又瞬间安静了。紧接着他站起身出去,另一个差人进来了。 来者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自己猛啜一口,一杯推到赵青云面前。放下咖啡的手默默地将桌上的白炽灯转到她的方向,将灯罩拨开、挡位开到最大。白炽灯光线太强,刺得赵青云不自觉地偏头,他才笑着解释:“我是重案的文景。哎呀,这间房里太暗了,写字的手足都看不清纸面了。把灯开亮些,赵大状不会介意吧?” 赵青云还是腼腆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这位文sir调完灯光,并不急着发问,在口袋里悉悉索索地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半空纸烟盒,拿出一根,烟尾在桌上顿两下,慢条斯理地叼进嘴里。又不点燃,仍旧是将身上的口袋一一摸了个遍,最后才在放烟盒的口袋里寻出打火机来。点燃后才似笑非笑地盯着赵青云的眼睛,问一声:“赵大状不介意吧?” 桌上的白炽灯刺眼、对面的打火机和烟头接连着亮了又暗,只有天花板上监控探头的灯依旧亮着红色的光。 她还是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等到他一根烟抽完了,连三角桌上都散落着点点烟灰,还是不问,转而开始招呼赵青云喝咖啡。她还是摇头,他依旧不问,继续劝饮。 直到看着她把咖啡一饮而尽,出去又接了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这才伸伸胳膊、抖抖腿,好像是运动前热身一样,半响才发话:“赵大状3号早上的学会,干嘛1号凌晨出关?” 赵青云一个姿势坐久了难免腰酸背痛,但她还是不动,雕塑一样地坐着,想也不想就开口:“我过关去处理当事人的案子。具体案情涉及到当事人的隐私,我负有保密义务,不可以讲给你们听。” 对面的两人一个点点头、一个奋笔疾书。 他表面上提问,实际上是命令:“赵女士再回忆一下3号那天的事。” 赵青云喝一口咖啡,“上午我起来后就出了门,在酒店对面坐的公交车往学校去了。到了学校就直奔会场,一直听到中午。后来我太饿了,不等结束就先回了酒店。 然后就没再出去,一直在房间里看杂志。因为有些地方看不懂,所以很烦躁,直到半夜了还没看明白,气得我撕了书直接上床睡了。书我带回来了,还在我床头柜上。” 做笔录的人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望向问话的文景,只是文景不为所动,不看他也不说话,他也就只好继续低下头去。 文sir接着问:“4号那天呢?” 赵青云很痛快地回答:“我打车出去逛了一天。下午才回去。睡到晚上才起来,又约了在学会上认识的人喝茶去了。” 文景盯着赵青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一个人去喝的茶吗?” 赵青云还是痛痛快快地答:“和我另一个案子的委托人一起去的。” 文景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你这位委托人叫什么名字?我们警方考虑要找他核实一下你的证词。” “陈天雄。” 文景又抽出一支烟,抽完了才接着问:“5号呢?” “5号上午在酒店休息,下午去了东莞。晚上出去喝了酒。” “一个人吗?你委托人呢?” 赵青云此时才面露难色,咬咬嘴唇,不好开口的样子。文景也不催,默默地将自己那杯咖啡推过去,看着赵青云尴尬得手足无措,慌张得拿错杯子,连喝错了别人的咖啡都没发现,半响后才小声地说:“我叫鸭去了。” 不过很快她就抬起头来摆摆手解释道:“我当时不知道她们玩得这么开。当时人很多,她们都看着我,我不好不叫,只好也留了个人在身边。不过一出夜总会我就打发他走了,没真的买春。打发他走掉后我一个人回的酒店,因为晚上喝了酒,就睡了一整天。直到6号凌晨才醒。” 文景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6号、7号呢?你委托人能给你作证你没有买春的事吗?” 赵青云摇摇头:“他不能。我们到了东莞后就没再见了。再到7号早晨我们才一起返港的。6号我也是出去见了朋友,上午逛街下午爬山晚上喝酒,都是一些东莞本地的朋友。至于我的委托人,我没有和他商量过,他自然不知道我在哪。” “赵大状是开车过关的,怎么是坐客车回来的?车呢?” “2号的时候停在广州,借给我委托人开着玩,后来他回来讲忘记停车的地方了,过几天找人帮我问,我也就没在意,直接7号坐车回来了。” 文景一只手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上,突兀地问:“赵大状有没有为洪兴社服务过呢?” 等了半天,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进入主题了。 赵青云这才换了一个姿势,双臂迭在桌上,好像是幼儿园学生上课一样正襟危坐:“这个没有。起码我不知道我的当事人或者顾问单位里有谁和这个社团有什么联系。应该是没有的。因为按理来说有的话我会知道。这几年确实是没接触过。” 文景捏一捏手指,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通后才问:“赵大状,有人打匿名电话举报你7号晚上开车帮洪兴的人运尸并藏毒走私进港,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下轮到赵青云目瞪口呆了。 她张嘴要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文景,自己拍着自己的胸口顺了半天的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诬告陷害!这是造谣! 文sir,任何人未经审判前都视作无罪这一点你很清楚。我没什么要解释的,也没办法去解释。追查真凶是你们的职责,警方也没有权力要求我自证无罪。我没什么好讲的,我就呆在这,等你们去查。” 文景这回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好像是被她惊讶的表情逗笑了一样:“赵大状没话说我有话说。你的车后备箱里确实有4仔散落的痕迹。车的副驾驶脚垫上也有滴落状的血迹,门的把手、车窗上也有锐器划痕,很有可能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至于死者,目前只知道是广州本地一个绰号叫‘土狗’的男人。血迹中提取出来的DNA和一个洪兴堂主手底下叫‘大声发’的头马匹配上了。不过这个人今年一月的时候就弃保潜逃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逃向的正是内地。不过凶案的时间暂时还办法确定,尸体也没有完全找到。” 赵青云摇摇头:“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你们去查吧,快一点查清楚。我在这里面呆久了没办法和我的客户交代。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文景却摇摇头,拍拍同事的肩,两人一起出去了。紧接着进来两位女警带着赵青云换了一个地方,吃上了传说中的“差馆的盒饭”。 48小时很快就过了,赵青云明显不具备作案的时间,也就被放了出来。安丽开车在警局门口接上师姐回家,一边汇报这两天的工作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师姐的脸色,只是她的脸色比赵青云更差。 赵青云脸色尚好,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其实差馆叫的盒饭挺好吃的,有机会了还可以再试一下。”到了小区楼下,她从车上追下来,趴在赵青云肩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被赵青云劝好,看着她开车走远了才上去。 第十八章(h) 第十八章(h) 赵青云回家后从玄关开始,卧室、厨房、阳台、洗手间,把家里能开的灯全部打开,在沙发上坐了良久才抓上睡衣进去冲凉。 只是在浴室里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椅子拖动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男人说话的声音,她来不及擦干头发就急忙出去,以为是家中进了贼。 只是她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家里灯火通明,又怎么会有蟊贼胆大包天到这地步。 原来不是贼,是陈天雄。 陈天雄正坐在她心爱的布艺沙发上,脚踩着茶几,大剌剌地抽着烟,一个明显不是家里的便利店袋子躺在他的脚边,不知道装着什么。他一看就没有一点做客人的自觉,看见主人出来了也不动作,还点燃第二根接着抽。 她一见是他,心里也就明白,刚才应该是他招呼手下的人开了自家的锁,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赵青云只当看不见他,自己进了卧室自顾自地找电吹风准备吹头发。 刚在梳妆台前坐定,插上吹风的插头,陈天雄就跟了过来,站在她背后,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后颈,一只手将她的长发拢在一起,一圈圈地缠上自己的手掌,扯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又摩挲着她的脖子,问她:“差馆的盒饭味道怎么样?” 她伸手解救出自己的头发,不去管脖子上的手,自己动作起来:“盒饭挺好吃的。咖啡也挺好喝的。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雄哥,花点钱租一台车吧。 这样48小时下来,耽误我很多工作的。还有啊,私闯民宅是犯法的,雄哥难不成是想念差馆的盒饭了才今夜大张旗鼓地登门拜访?” 陈天雄只是爽朗地笑,并不回答,笑声从胸腔里传导出来,震动到连赵青云都感知清晰。他收回手,脱下自己的黑色短袖扔在床上,光着上身抢过她手里的吹风,居然给她吹起头发来。她也就坐着,靠在他胸前,闭眼假寐,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他的服务来。 吹风机的声音刚停,赵青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他环着腰提起来扔上了床。他长腿一迈,直接跨坐上她的腰,像一座人山似的压住她动弹不得。 她翻个白眼,伸手去推身上的人,只是他太重,力气又太大,推了半天也没推动。只能好言相劝:“莫玩了,雄哥。明天我得上律所加班。你出去找两个姐姐妹妹玩吧。我实在是累了。” 陈天雄摇摇头,把自己额前垂着的金发撩上去,完完整整地露出双眼,定定地望着身下的赵青云,一双大手横在她的腰间,只是一时既不往上,也不向下,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这片海里找什么。 赵青云不愿去看他的眼睛,莆一对视就好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一样转开了头,望着旁边衣柜的门。他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头转过来,义无反顾地投进她眼里的海,问她:“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伸手来抓他的手,只是推不开又扯不动,只能学他那样孤身撞入他的眼眸,试图自证清白、求这监狱长一个恩慈放过身为囚徒的自己:“我看着你呐!快别压着我,你真的好重。” 他在她的海里遨游、在她的海里寻找,只是这片海慢慢地凝固了,就像水结成冰那样,变成了一面镜子。他不能再遨游了。但他如愿找到了他要找寻的东西。 他找到了他自己。 “你不敢看我。在镜子里的时候你就不敢看我,你在躲我。听说你坐在文sir警车上的时候都不忘揩那个差佬的油,怎么,如今我脱了衣服在你面前了,你倒改吃素了?” 他的手动起来,潜入她的睡衣底下,感受着她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他是捕猎的老手、是优秀的猎人,他毫不着急,只是徘徊在她的两肋,好像在感受她皮肉的质感、好像在等她自投罗网。 赵青云喊他他不动、推他又完全没用,被他按在身下,落入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局面。只得祭出女人最好用的武器之一:指甲,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在他小臂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细长的、红红的抓痕。 只是他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好像被赵青云亮出来的爪子、自己身上的红痕所鼓舞,乘机将手爬上了她胸前的起伏,自以为不为人所觉地抚摸起来。 惹得她气急,狠狠地在他腰间一拧,没想到他也有样学样,手在衣服的遮掩下也捏住山丘上的顶端,食指与中指并拢挤压着、拉扯着,在睡衣下顶起幅度来。 这一下痛得赵青云斯哈一声拍上他的胳膊,他见身下人吃痛,又转为揉搓,大掌包着绵软的乳肉,卡着山丘起伏的边缘,缓慢但是大力地揉动,感受着她的乳尖在自己的手心充血变硬,变成一粒小小的石子,又好像是春天幼鸟的喙。 见指甲不管用,赵青云改变战略换眼泪出场。 只是刚凝出露水一样浅浅的泪在眼窝里打转,尚且将落未落,就感受到他胯下的东西雀跃地跳着,好似倏尔间变得更大。甚至他目光里的欲望一下子浓郁得快要淌出来,吓得她赶紧止住泪头、劝退一片梨花带雨。 赵青云的泪好像比她的指甲、比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更能撩拨他的心弦,甚至于在他的欲望之海引发了一场海啸。这场海啸不由分说地席卷了他,他落海后又反过来伸手去拉岸上的她,试图也裹挟着她落入海浪的陷阱。 他伏低身子,吻上赵青云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在眼角卷走那滴晶莹的泪水,湿湿的吻密密地落下,只是总不离开她的眼睛。她被迫仰起头感受他唇齿间的湿热温暖,奋力挣扎起来:“滚下来!我要撕碎你。”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陈天雄的唇就堵上了她的嘴。最凶恶的动词“撕碎”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失去诅咒的机会。 他好会吻。 赵青云的舌被他捉住,逃避着还是被拉扯进了他的唇间,虽然她差点就要溺毙在他制造出来的情欲海洋中,但她绝不屈服。 于是暂时雌伏,虚情假意和他吻得难舍难分,再趁他放松警惕之际露出虎牙,狠狠咬上他的上唇,哪怕惹来胸前的手猛地收紧、自己痛绝也绝不松口。直到感受到铁锈味弥漫在两人的口腔,她才退出牙齿,伸手去扯自己胸前的手。 “我们是partners,不是狗男女来的!”她屈肘准备支起身子逃离,还没离开枕头多远,就被他轻轻松松地按回去:“Partners当得,狗男女也当得。这两者又不冲突,赵大状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赵青云还是挣扎,虽然用上指甲、眼泪都对他没用,但还不放弃,又开始尝试平心静气跟这头凶性大发的猛虎讲道理:“雄哥出去玩?今晚我请客,叫几个姐姐都行!全算在我账上。” 陈天雄见她还是挣扎,眨眨眼,从她的衣襟里缩回手,抓起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喉结,又接着往下,是他结实的胸肌。赵青云男色当头,一时没有忍住,一只手停留在他胸前捏上了他的乳头,像个色中饿鬼一样揉他的胸肌。 只是她力气小、他又硬,没揉几下她就筋软手酸,要不是有他抓着,手都快跌入被中。 等她看清他古铜色的胸前趴着一只白皙的女人的手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好无耻!这个人用美色勾引她! 赵青云一面摸他的胸肌,从第一条沟壑滑倒最后一条,手指又倒转回去,沉迷在他起伏的线条和坚实的手感中,一面回过神来骂他:“无耻!你勾引我!” 他双手抱在胸前,拍掉赵青云游走在他腹上的手,大方承认:“我就是在勾引你,怎么样?鱼上不上钩?” 她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从手下传出。 “鱼上钩了。” 陈天雄闻言笑得得意,伸手拿下她覆在脸上的手,这一回终于不再遇到阻力。 他解开她的睡衣扣子,毫不意外地在她的胸前看到了斑驳的指印,他莫名地有些心虚,只好低下头用唇舌抚慰大片的青紫色。 原本只是准备安抚肿立的红缨,可是亲着亲着就变了,他先是试着力度吮吸,见她没有反对又用舌头卷着在牙间缓慢地磨,听她的喘息声一声高一声低,好像是塞壬诱惑的歌声,一时没有收住力道,上下牙齿磕碰间惹得她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就被扯住头发,被她从胸前拉了起来。 她惩罚似地将自己的手指不容分说地塞进他嘴里,两指夹住他的舌头往外扯,他讨好地含住,舌头在指缝中穿梭,卖力地吞吐含咽,吮得津津作响。她摆弄着手指在他嫣红的唇间进出,听水声一片。又抽回手来摸上他的乳头,弄得他的胸前和自己的一样也是遍布水痕。 他感受到她对这场情事的投入,抬起身去解皮带,没想到被她抓住机会就奋力往床头爬,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下逃出。此时他的手里还捏着刚从腰间抽出的皮带,也不往床下扔,攒在手里就过来抓她,吓得她赶紧大喊,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不劳尊驾。我自己来。” 他挑一挑眉,扔掉皮带,从善如流地躺下,大张着双腿,双手枕在脑后,一副任君采拮的样子。 她望着他腿间昂首的凶器,它看上去比好似比自己更有精神。于是又有几分反悔,翻身下床准备跑路,被他机敏地识破,脚刚一沾地就被从背后提着拖回去,脸朝下、背朝上地摔上了床。 陈天雄坐在她大腿上,一巴掌拍上她的臀,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趁着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着股间一片粘腻,凶兽冲破牢笼,闯入温暖的巢穴,感受着湿润紧致,大开大合地动了起来。 他托着她的腰分开她的双腿,使她借力跪趴在自己身前,身体交缠间感受着她随着自己的节奏起伏,伏下去趴在她的背上,感受着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感受着她身体里越来越湿,好似里面有一张嘴更加用力地吮吸他的凶兽,听赵青云猫一样细细地呻吟。 “雄哥,再重一点。”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不去理会她的请求,却忍着射精的欲望停下来,去细细体会她内里的收缩吞咽。 她发觉到身上的动作停顿,回过头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胳膊内侧,轻轻蹭着,并不催促,只是叫他的名字:“陈天雄、陈天雄。” 他终于受不住似的猛地一插到底,顶得她在床上往前一扑,低头咬上她的肩窝,感受着她因为吃痛而猛然收缩的肌群,一面舔舐她的血,一面释放在她的甬道里。 卧室里陷入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他撑起身来,将身下的赵青云翻个面,拂开粘在她脸上的汗湿长发,望着她的眼睛,不由分说地从正面缓缓插到底。 抽出来的时候又去舔她胸前的红缨,只是上面舔得多温柔,下面就插得多猛烈,激得赵青云不知是该喊轻还是喊重。只能哑着嗓子喊停:“陈天雄,我自己动。” 只是一下他就学乖了,放她骑上自己也不忘掐住她的腰,免得她又半路出逃。不过这回倒是他高看了她,此时她沉迷于他制造的欲望森林,雾霭重重,林深处不见来路、无处觅归途,只好和他共赴巫山云雨。 这一回他舒舒服服地躺着,看她在自己身上起伏套弄时乳浪翻滚。长长的头发水草似的披散在胸前、颈间,黑色的是头发,红色的是她肿立的红缨,紫色的是他大掌留下的痕迹。又听着她轻声抽泣着,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愉快地决定下次还要再用这个姿势。 赵青云动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好一面喘得更大声好让他听见,一面悄悄夹着他的凶器推磨,盼着这一次能早些云收雨散。只是一下子就被他识破,又被拉下来,腿被高高抬起搭在他肩上,再次丧失了主动权,承受着他的鞭挞。 这一夜partners滚做一团,一对狗男女新鲜出炉、粉墨登场。 陈天雄一夜无梦,睡得不知日月,只是模糊间感觉到有人推他。掀开眼皮,发现原来是他的肩膀压住了赵青云的头发,惹她吃痛,在睡梦中都忙着出逃。他长臂一挥,把她拖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前,两个人又接着沉沉睡去。 睡过去前灵光乍现:下一次要督促赵青云还用这个姿势。 第十九章(h) 第十九章(h) 赵青云上半场被他按在身下捏扁搓圆,下半场翻盘未成、铩羽而归,没能如愿夺回主动权。这一夜被累个半死,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东方既白。 陈天雄倒是先醒,睁开眼看见赵青云埋首于自己怀里,只露出漆黑的发顶。他闻着她身上、头发上、被衾里散发的阵阵幽香,又昏昏欲睡起来,只是彻底睡过去前还在盘算着。 盘算着这回悄悄地派人在广州收拾了那群不长眼睛绑架自己的烂人,栽赃到那个潜水卖粉的洪兴仔的名上,抛出手里存着的屯门和铜锣湾的四仔分销线索,大张旗鼓地引起重案组和NB两队人马的注意。看那什么靓仔南和他的兄弟们还吃得几餐安乐茶饭。 再顺手把赵青云推到警方面前,一来明面上可以撇开东星的嫌疑,毕竟天底下总没人自露马脚、自己举报自己,二来直接断了她下了东星的船转投洪兴的可能,她以后总不会傻到瓜田李下投奔洪兴惹火烧身。这一回是一石三鸟,除了仇家、害了洪兴又捆牢了赵青云。 他思虑及此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连睡意都被驱散,整个人神采奕奕起来。 赵青云呢,则是惹上无妄之灾。 明明才在广州救他一回,就被他指使人陷害运尸、藏毒;明明自己还在这个东星仔床上,就被怀疑以后会不会下东星的船。不过她就算是马上醒过来、听见陈天雄此时的心声也无所谓,反正她一贯自觉没少害他,只当这回打个平手,有来有往而已。 这咸湿佬一精神过来就不开始老实,大掌顺着赵青云的长发从头顶滑下去,抚着她细腻温暖的背,又转而去掐她的腰,换上两只手去丈量她的尺寸。摸了一会儿仍不满足,悄悄地揉捏上她的臀,时轻时重,臀肉从他指间溢出,不过片刻昨夜未消的红痕上便又添新迹。 陈天雄下床换一侧方向,从背后搂她入怀,完完全全笼罩住她,又仗着她看不见自己后背,放肆地用唇舌去数她的关节,纵情在脊柱两侧留下吻痕。 他一面亲一面揉,惹得赵青云哼哼唧唧,小兽一样地轻声呼噜、轻轻地躲。只是睡梦中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两声反惹得陈天雄眸光一暗,欲念更甚。 他爬上来埋首于她的颈间,用力舔咬。手更恶劣,食指滑下去悄悄地分开她的花瓣,去寻找昨夜的销魂秘境,就着几个小时前他射进去的白浊,鱼归大海一样灵活地钻进去,感受着曲径通幽处暖热褶皱的吮吸。 犹嫌一根手指不够,又塞进中指,时而两指并拢模仿性器抽插进进出出,时而两指大分扩张甬道,搅得里面水声四响,新的粘腻伴着白浊淌了他一手。又坏心眼地找到外面的红豆,大拇指一会儿粗暴地按住打转,一会儿又用指腹温柔地上下摩擦,里外齐攻。 终于在最后几下揉搓、几下抽插间吵醒了赵青云,又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推上高潮。 赵青云半梦半醒间就感受到背后有人作怪,一只大手卡在腿间箍得自己动弹不得,还有手指在隐秘无人之处肆意进出,又兼有重力揉搓蜜豆,身不由己地被快感推上情欲的海岸、被脑中乍现的白光激醒,被迫在欲火交织中夹缝求生。 她高潮得猝不及防,只能窝在陈天雄怀里大口喘息,咬牙切齿地骂他:“陈天雄我要咬死你。” 背后的人闻此威胁不以为意,还是轻轻地拍拂她的后背,好像在诚恳地安慰她刚从濒死的快感中逃脱,只是依然在追逐嬉戏蜜豆的大手出卖了他的不怀好意。 果然是不怀好意。他拍着拍着就笑起来,笑声响彻头顶,作恶的手被她扯出,又缠上她的胸,害得她刚收复一片失地便又沦陷一座新城。 “我当赵大状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昨夜才骑了几下就腰软背陷,今早也没撑过几个回合。亚云姐姐,你原来不行的啊?” 她喘息未平就遭陈天雄出言调笑,恨得抓起他横曳在自己胸前的大掌狠狠咬下去,感受到牙齿穿过皮肉都不肯松口,直到出了这口恶气才抬起头来。 陈天雄被咬也不生气,继续激她:“没想到亚云姐姐属狗的,牙尖嘴利。不如我吃一点亏,大不了让你再骑一回,给一个重整雄风、证明自己的机会给你?你瞧我多好,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除了我还有谁会给你机会翻盘啊?” 赵青云闻言暗自咬牙,这世上除了他也没别人会乘机把她捏扁搓圆啊。 他这主意真是打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抱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扳回一城的想法从他怀里退出身来,蓄力爬起身骑上他,只是不遂他意,不偏不倚地坐中他脸。不由分说地挺腰去蹭他高挺的鼻梁,感受着鼻尖擦过蜜豆时的舒爽,又伸手下去扯他的头发,不出意料地抓住了一把金毛。只是微蹭几下就抬起身子,呵斥他卖力服侍,不然等下要他好看。 陈天雄被坐个满脸只当计划得逞一半,看身上的赵青云如待入狼口的幼羊一般。 又发觉她甬道入口处泥泞一片,蝴蝶展翅一样翕动着,艳红的颜色都拜今晨自己手指大力抽插所赐,心情大好,得意地伸出长舌从蜜豆一路舔到穴口,老老实实地将要么是她要么是他自己的东西乖乖咽下去。 吻上她下面的小口,接吻一样地探进舌去,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推拒挤压,又尝试入得更深,感受着她无意识的夹弄紧绞。又用牙齿去叼昂首翘立着的蜜豆,一会儿粗暴碾压,一会儿温柔舔舐,几经侍弄终于感受到身上的人猛地僵住,小口翕动得更快,几次差点夹住他的唇舌。 只是虽然她已如河坝绝堤,潮水四溅,春水都打湿了他的长睫,却仍旧寂静无声。 陈天雄不信她不爽,趁着她失神脱力之际,掐着她的腰把她从自己脸上抱下来,才发现她原来是咬着嘴唇强装镇定,咬得下唇泛白、齿印深陷也绝不作声。 他用自己的拇指换出她的唇,将手指塞进她的口腔,又抱她坐上自己胯间,放出早已急切不堪的凶兽,冲破蝴蝶振翅的翕动,挤过她的推拒绞弄,直达内里最温暖的小口,一句话不知是在讲上面还是下面:“用力吸,亚云。” 赵青云嘴被堵住,爽也叫不出声,被迫含着他的手指吮吸,只得抓住他的手抚上自己胸前,恳求他照顾两粒挺立的红缨,他这才肯放过她的唇舌,大力揉搓起她的饱满。 她探手下去摸他的凶器,用言语煽风点火:“雄哥好大好硬,再大点再硬点。”指腹摩挲着去感受上面鼓起的青筋,再去盘下面垂着的囊袋,一只手握不住,只好两只手一起动作,手指不经意间从柱身滑过,探入沟壑之间。 果然听到陈天雄爽得吸气,他一只手揪住红缨拉扯揉捏,一只手卡住她的脖颈:“亚云好贪吃,再吃进去些。” 两人又开始接吻,上面是陈天雄极力吮吸含弄赵青云的小舌,下面是赵青云卖力吞咽绞紧陈天雄的猛兽。 两人四肢交缠,皮肉相接,水乳交融,正齐攀欲望高峰,是赵青云先到,喘息着呜咽着去抓他的后背,留下条条抓痕,一如自己胸前斑驳指印。 他怀抱着赵青云感受着她在高潮的余韵里战栗颤抖,体会着甬道里奔腾的潮流和愈发绞紧的吮吸,只觉得灵魂好似快要出窍,叫嚣着快些撕碎她、揉烂她,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永远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一面又纵容着快感不断积累,突然间逞凶大力地把她按倒在枕头里,从她极力挽留的甬道中脱身而出,将马眼张合的凶兽抵在她的唇边,目睹自己的白浊射满她脸,将一股股激流打在她的眼角,将落不落地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又顺着鼻梁滑过唇际,滚落颈间,听她闭眼怯怯地拒绝:“雄哥别。” “亚云,睁眼看我。不然我就把它塞进你嘴里。” 她只好睁开眼,看他握着还没疲软的肉棒在自己脸颊上来回擦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液体都揩在她脸上。又看他餍足后微眯的长目,微冷的面颊感受着他火热的性器微微跳着。 只有他在可惜,可惜她太听话、睁眼太及时,害自己错失一个体会她唇舌温暖的机会。 这一场男女间的撕咬拉扯没有赢家,两个人都丢盔弃甲、沦为欲望仆从。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两人齐齐倒在床上,依旧是四肢交缠,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心跳,赵青云闭着眼休息,暂时不想去管自己身上的痕迹。陈天雄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作怪,一会儿用手指梳她的长发,一会儿去揪她的红缨,趴在她耳边说那些下流的话,什么亚云好会夹,亚云波不大但是好软,一声一声吵得她头晕。 突然两根手指揩着些什么湿冷咸腥的东西闯入她的口腔,听他在耳畔威胁:“咽下去,不然就给我口一次。” 她只好咽下去听这咸湿佬趴在自己身上笑得得意。气得赵青云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他,只是她刚高潮完还在喘息平复,这一瞪只余娇艳魅惑,大缺气势怒火,瞪得他筋软骨酥,只想再逞勇行凶一番。 她察觉到他的欲念再起,实在是无力应付,又不愿出声求饶。只好强打精神、虚张声势,搂陈天雄入怀,轻轻拍他后背,像是在安抚幼儿,盼他能自己鸣金收兵,放过自己。 陈天雄盘算着不好一次要得太过,免得竭泽而渔、下次她不上钩,也就假装受用她的安抚,默默地等自己的欲望退潮。 两人躺在床上安静休息,室内是一片难得的和谐时光。陈天雄打仔出身,体力过人,不过一会儿就又龙精虎猛,自顾自地下床冲凉了。赵青云就不行了,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恨自己昨夜为什么经不住男色诱惑。 她思忖陈天雄不比一般男人,以后不好对付,只是事已至此,只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就当叫了个免费猛鸭。以后睡觉小心些,千万别说梦话喊什么玉钗师姐唐秘书,不然恐怕会死得难看。 等他洗完裹着她的大浴巾出来,她也平复了心绪,光着身子下床走进浴室准备洗澡。再等她出来,他居然还没走,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里抽烟。她也只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架锅烧水煮碗云吞来招呼他。 两人沉默地吃完,她站起身正准备收拾碗筷,就被对面的男人捉住手腕拖过来抱上大腿。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见他从桌上的便利店袋子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打开来原来是一只钻戒。 有谁会用便利店袋子来装钻戒?陈天雄恐怕是天下第一奇人。 他取出戒指,从小拇指开始试起,一根根手指给她戴上,只是都不合适,直到试到食指时才算得上严丝合缝,免得底下人再跑一趟珠宝行退换。 男人尝试用金钱就能购买的珠宝来收买女人,女人尝试用柔软腰肢、虚假温情来驯服男人。 好一对虚凰假凤,好一对势均力敌的野心动物。 陈天雄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看她摆弄戒指,假装看不懂她眼里虚构的兴趣,偏要逼着她捧场,还不忘火上浇油问她:“你在差馆吃了几餐盒饭,有没有吸取到些些差人的智慧?” 这话问得无理刁钻,她又不是什么百变小樱,还会什么魔法不成?更不是什么聊斋艳鬼,没那个法术加持。她忍着胸中业火,向陈天雄虚心讨教:“请乌鸦哥赐教。” 他闻言故作迷惑:“我不是雄哥来的吗?现在不是亚云求雄哥重些再重些的时刻了?赵大状好无情啊,专会玩弄我这样的纯情少男。” 赵青云看他插科打诨没个正经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只是不知道这回他要害谁。 果然就听他下一句野心勃勃:“我要到铜锣湾插旗。老头子不愿意拿太多钱来投资广州,我的物业又不方便出手,目前现金不够。铜锣湾油水多、来钱快,我和笑面虎商量好了,拉洪兴的李国基出来,先开一家酒吧,顺势洗一洗从荷兰带回来的钱。” 她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着:“酒吧的税务和会计包出去给事务所吧。既然做营业、洗钱两用,账就一定要做得漂亮,商业调查科的人也不好对付。 骆生劝不动就算了,你最好是劝动笑面虎,劝他悄悄地拿出社团的固定资产来做抵押。信用社的利息要得不高,只是一定要有抵押物。虽然现在一时还不急着钱用,但只要一中标,工地开起工来就得大笔花钱了。” 他抓着她的手指摆弄,看钻石在灯下熠熠生辉,告诉她后天社团在元朗拜神记得过来捧场:“阿大昨天叫我上来告诉你社团后天在元朗拜神,记得早些到,他要去你见见那些叔父们介绍过河去投资的想法。社团里的本叔很感兴趣,他的辈分本来只差阿大一点,也很有钱。 亚云你最好能舌灿莲花,醒目些说服他和我们一起。这个老头子有钱又嘴严,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到时候洪兴的人也会到,听说他们蒋老鬼新交了个拍电影的女朋友,你去和她搭搭线,免得以后用得到。”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纸笔,问起他蒋生女友的名字和代表作,准备周末在家狠狠补课,到时候好拉近距离。他却是一脸淫笑着开口:“她叫方婷。代表作嘛,你去租咸片的地方找咯,一抓一大把。” 她闻言好奇地问他:“蒋生不是社团大哥吗?他喜欢艳星那一挂的?”他学她平常的样子翻个白眼:“大波谁不喜欢?社团大哥就不揸大波的吗?你以为人人都和我一样吃得下清粥小菜吗?你好傻啊。” 赵青云见他又开始不正经,赶紧从他腿上下来收拾餐桌,不去理他,免得他等下满嘴胡柴,什么下流话都讲得出。 他见赵青云不理他,起身回卧室去穿衣服了,等他穿戴好出来,对着在玄关换鞋的赵青云说:“我前几天把广州那班烂仔都处理掉了。那个拉扯你的男人叫什么‘土狗’的,我让底下的人把他十根手指一根根地斩了。当时在山上扯你耳环的那几个也是,都没给他们留全尸。” 她点点头,对他的行为不予置评,打开门叫上他一起出去了。在电梯里赵青云不发一言,他见她沉默,转而站到她身后,不老实地用下面撞她,嬉皮笑脸地问她:“亚云周末还加班啊?不如去超市买些男士洗面奶回家,我下周要用。” 赵青云无奈地在电梯里四处闪躲:“我是去租咸片啊,不是逛超市,不然后天怎么和方小姐搭话?没想到雄哥倒是个讲究人,学人家发哥、学友哥还用洗面奶?要用什么你就自己带,男人的东西我不会买。”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车库,陈天雄这回不用提醒就乖乖地载上她送她去了音像店。两个人都期待起后天的元朗拜神来。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赵青云周末在家狠狠地补习了一番方婷的作品,从领衔主演的到友情客串的都不放过,再从书报摊上买了几本她最新的写真、杂志,预备到时候发挥大作用。 整整两天的电影直看得她眼冒金星,到了周天晚上还剩下最后一部三级,于是决定偷偷懒,先出去喝了酒再说。 等她下了出租车进到常去的包间,张玉钗早就在里面等着了,果不其然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她心下叹息又无能为力,只能假装看不见,进去亲亲热热地挽上张玉钗的手。 好在张玉钗这么多年下来酒量有所精进,几瓶酒还放不倒她,赵青云仔细再看,的确发现她眼底一片清明尚无醉意。她不动声色地抢过张玉钗手里的酒杯,将酒液大口吞咽下去,果然被辣得直吸气。张玉钗一面笑她一面给她顺气,看着她好笑又可爱。 她再接再厉,誓要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豪气万丈地硬灌下去,又被呛得咳嗽连连,平复了好一会儿。等两杯烈酒下肚,她才敢向师姐坦白:“周五晚上我和陈天雄过夜了。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贪图男色没有把持住。师姐,我不会为了这个耽误正事的。我知道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张玉钗初初闻言也是吓得够呛,好在听到后面师妹说是自己为色所迷并未受伤,才哈哈大笑着锤她一下:“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师姐不能跟在你后面保护你一辈子。注意安全最要紧,把重要的文件放回办公室里去,家里不再安全了。” 赵青云点点头再续一杯,向师姐汇报东星目前的情况:“骆丙润想沾光但不肯动老本;陈天雄和笑面虎手里现金不够,两人商议着拉社团叔父本叔下场。之前在广州的时候陈天雄被当地的地头蛇绑架过一次,尚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的动作很快,应该是在周五之前就派人把那群人处理掉了。我看他说话间的神情,很有可能借着除去仇家的机会在广州本地插上第一支旗。 他以为开我的车运尸栽赃给洪兴的人再举报我就会把我捆牢在东星的船上,但我觉得现在和洪兴的人接触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准备趁东星在元朗拜神酬客的时候找机会和那边搭上话。” 张玉钗皱眉边听边记,叮嘱她:“陈天雄这次不仅栽赃洪兴的人杀人,还扔出线索直指洪兴的四仔分销市场,你找机会试探一下看他的消息可信度怎么样。注意不要惹他生疑。如果你这回成功劝动东星的人大力洗白上岸的话,我想最迟下周周末之前,我们得再见一次华姐。” 提到华姐,赵青云又一五一十地把在G大会场“偶遇”她的事说给师姐听,讲完了两人沉默良久,半响才感慨华姐手段之强。 赵青云又提起陈天雄和笑面虎为了快速筹集现金并洗黑钱,准备拉上洪兴的李国基在湾仔插旗开间bar的事,让张玉钗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酒吧开业,陈浩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交换完手头上的信息、讨论完下一步的计划,也就放松地推杯换盏起来。赵青云在灯下看着师姐这几年眼角悄悄爬上来的鱼尾纹,心下十分不忍,壮着胆子劝她:“师姐,放下他吧。 钱师兄过世都这么多年了,当初他们小队接到火警警情出队的时候谁都没料到火势会一下子起来。不仅是钱师兄没能回来,连带着一整队的人都赔在了北角。 算了吧,师姐。这几年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难道这样师兄就会回来吗?” 张玉钗摇摇头,伸手去抚赵青云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一下一下,好像想从她的身上汲取些些勇气来回忆、来面对血淋淋的过往:“当年大佬B的小姨子被肥佬黎手下的人拍了艳照,他就指示陈浩南处理。这位声名鹊起的黑道新秀就带人呼啦啦地火烧堆放杂志的北角仓库。临走的时候还恶毒地往里面推进去几铁桶汽油。 你钱师兄出警前才约我晚上去看电影,结果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就在差馆门口听见有人议论北角失火烧死了一队消防员。青云,我原本在交通组做得很开心,和伙计们相处得融洽,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抓住陈浩南这个烂人才转调到O记来的。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年他好像是鸿运当头一样,接连除掉了巴闭和靓坤,还接手了他大哥大佬B的地盘。那那些在北角被他一把火烧死的无辜市民怎么算? 你钱师兄那一队伙计的性命怎么算?他的手越伸越长,在外面自吹自擂自己是什么‘黑道天皇’、‘情义大佬’,现在连我们O记里都有了他的人。 我绝对容不下他。他明明自己就是个古惑仔,还总标榜自己是什么‘正义之师’,他手里有多少人命他自己不清楚我们O记清楚!我喝酒也好、抽烟也好,总还有个度,你不必为我担忧。 现在要紧的是让这帮古惑仔们鬼打鬼,我们最后再下场收拾剩下的人。青云,我知道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才来趟这趟浑水的,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一路有你我才不孤单。至于陈天雄到湾仔插旗的事,你放心,我会带着人看着他们的。” 提及过往,两人都痛心不已,包间里一时情绪低落、气氛凝滞。还是张玉钗率先打起精神来鼓励赵青云:“我知道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活在当下才最要紧,以后有得是机会收拾陈浩南那群烂人。 青云,你和陈天雄玩归玩,千万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出道十几年,老谋深算,心机过人。” 赵青云有意逗师姐开心,开玩笑调侃道:“陈天雄好猛的,和他玩只能是我占便宜。他不会经常到我那里去的,我猜他没那么好的精力。有也没关系,我榨干他。” 张玉钗正喝着酒,听师妹搞怪讲笑,笑得喷了一茶几的酒,被呛得满脸通红,去拧师妹那没个把门的嘴。两人之间总算又活泛起来,再喝了两轮赵青云就起身告辞,说自己准备回去看咸片、做功课,仰头喝尽杯中残酒便推门扬长而去。 她走得利落,也就没有看到师姐摸出钱夹追忆照片上的旧人时是何等落寞。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中午赵青云刚出法院就打车直奔元朗,在路上接上安丽和辛嘉欣,准备三人去捧东星这个大金主的场。 到广场时只见人山人海,把中心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本来就个子不高,这回踮起脚来才能勉强看见里面的人好像是在上香、祭神。好在安丽她们找到一块大石头,拉着她站上去,她这才看清人群中心里的情况。 骆丙润上了头香后就招呼乌鸦,看得出是很器重他了。乌鸦手里拿着香站在大哥身后也不老实,站没站相地摇摆着,手里还做着动作,好像是在迪厅跳舞一样乱晃着。 身上穿着那天去她家时的黑色紧身蕾丝短袖,紧紧包裹着大片结实的肌肉。骆丙润招呼完乌鸦上香还不算,一面掏出手帕擦汗一面对他说着什么,不过赵青云一看他撅起的嘴就知道老头子肯定是在对他讲大道理了。 等围观上香的人群稍稍散去后赵青云三人才挤进会场里找到骆驼,她从包里拿出两瓶洋酒,恭恭敬敬地递给他:“我们此行来得仓促,也没准备什么。这款酒是我私下里最喜欢的,在我们同学圈子里也有很多拥簇。希望骆生千万不要嫌弃。” 乌鸦看着赵青云拿出上次在广州没送出去的酒、听着她说在广州就说过的话,笑得个半死,连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都不吃了,对她抛一个媚眼,出言调笑:“这什么酒啊赵大状这么喜欢?什么时候也送我一瓶呗,让我也尝尝赵大状的味道?” 这话说得暧昧,在旁人听来就是乌鸦故意无端调戏良家女子赵青云。站在师姐身后的安丽赶紧打个圆场:“酒确实是好酒。我记得办公室里好像还有几瓶来着,请乌鸦哥有空到我们办公室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旁边的笑面虎不知乌鸦和赵青云之间的事,见有人圆场也赶紧戳一戳他的胳膊,劝他不要在这样的场合扫阿大的兴。好在乌鸦止住话头、赵青云也没什么反应,这一茬也就揭过去了。 乌鸦随着自己大哥出去见客,笑面虎就引着来客按次序坐下。安丽和辛嘉欣自然被安排在外面,他对着赵青云努一努嘴,正要引着她往里面去。她微微摇头,伸手搭着安丽的肩,晃一晃自己手里的托特包,他马上反应过来,叫上安丽和辛嘉欣一起往内场去了。 洪兴的人不比赵青云一行人还要坐班、上庭,只能正中午出来赴宴,所以一大群人早早就在里面坐定。赵青云见中间的主桌上还空着几个位子,明显是留给坐馆和双虎的,就明白过来现在在桌上坐着的就一定是洪兴坐馆蒋天生和他的女友方婷了。 她轻轻推一推安丽和辛嘉欣,两人接收到信号就忙不迭地从包里抽出方婷新电影的海报和几本封面杂志,按计划拥上去拉着她要签名、求合照。赵青云拿着相机正给换着角度给几人拍照,乌鸦就陪着骆驼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拉开安丽几人,自己凑近方婷,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着问道:“那些八卦杂志都说方小姐有个黑社会的男朋友,原来是真的啊。不知道方小姐拍那些三级片是不是打真军的呢?” 当然是借位啊,这两天猛看咸片补课的赵青云暗暗腹诽,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那些是假的吧。 方婷闻言果然气急,转身投入蒋天生怀抱,这位蒋生话里话外名义上是劝女友大度,实际上是把乌鸦忽视了个彻底。骆驼从别桌转过来假装看不懂主桌上的剑拔弩张,招呼着众人坐下,赵青云也就趁势坐在了方婷旁边。 开席后蒋天生忙着和骆驼社交,自然顾不上旁边的方婷。赵青云抓住机会从包里抽出预先准备好的写真和签字笔,换上狂热粉丝面对偶像时的表情:“方小姐,我是东星娱乐有限公司的法务顾问赵青云,我从前几年的时候就特别迷恋方小姐,家里收藏了每一张有您的海报。这次我求了好久的虎哥才有机会混进来和您说上话。您给我签个名吧,我好回家裱起来挂在墙上。” 方婷闻言得意地在写真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头发挽到耳后,对着她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小妹妹还喜欢看我的写真啊?品味很不一般嘛。” 小妹妹?谁是小妹妹?赵青云只是平常习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又生得斯文隽秀,打扮得比较素雅而已,其实比陈天雄还大三岁,肯定也比面前的方婷大。 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胆怯似地开口:“我觉得女人应该也可以大方地展示自己的美,不应该只是别人欲望的载体。我真的好喜欢方小姐拍的那几部写真,您去年出的年历还挂在我家墙上呢。” 才怪,赵青云家里挂的是张玉钗写的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求仁得仁。 “我以前在女子书院读书的时候有一帮小姐妹,大家组了一个姐妹读书会每周小聚。有时候缝纫、有时候读书、有时候一起学做饭,如果方小姐不嫌弃的话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她们人都很好的。 我们约好了下周到一家私房菜馆里学做新菜,婷姐一起来吧,学几道拿手好菜回去也好煮给男朋友吃呀。”赵青云对着方婷淳淳善诱,果然成功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约好周末出来逛街。 乌鸦在桌子另一边表面低头吃菜,实则暗中关注赵青云的“战况”,眼见着她得手就站起身拖着她离开:“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在这里,快快快走开。” 方婷见自己影迷被乌鸦拖走,气得狠狠瞪他,又对宁愿冒着被黑社会大哥扇耳光的风险也要来见自己的赵青云更添好感,暗中对她印象更佳。 赵青云被乌鸦推搡着坐到“阿猫阿狗”那桌,待坐定一看,原来旁边就是陈浩南。她和他颔首打招呼,看着他故作绅士地撩一撩垂在耳边的长发,伸出手来和她握手,假装少女怀春般地不敢看他,听旁边一群洪兴仔淫笑着起哄。 这男人虚伪又骚包,玉钗姐什么时候才能抓走他啊? 她还是笑得腼腆,很快就试探着和桌上的人攀谈起来。后面借着酒意假装醉得不省人事,倒在桌上听他们毫不避讳地谈洪兴的事。 等晚上赵青云和陈天雄躺在床上复盘今天的事情时,就听见他笃定又狂妄地说:“我要处理掉蒋天生和陈浩南。”她在黑暗里点点头,又意识到旁边的人看不到,出声提醒:“找个时间到西九龙枪会去练练枪吧,最好能做得干净利索。” 他闻言在黑暗中笑得放肆:“用不着。我十几岁就出来做事,枪法好得很。用不着练。” 中国人总讲举头三尺有神明,今夜神明在九十九重离恨天上看着、听着,也要感概一句:好一对雌雄双煞、好一对鸳鸯大盗!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赵青云第二天独自登门拜访社团叔父本叔,从上午讲到中午,连午饭时间都不放过,手持刀叉挥舞着在餐桌上大力介绍内地的发展前景,总算在日薄西山前撬动了老狐狸的心。 本叔提出入股可以,但是账怎么要算得听他的。如果新的生意开张大吉,那他要拿原始股、年年分红;如果亏了就算作是借给陈天雄的借款,要按日计息、本息同还。 晚上她在办公室里将和本叔的谈话结果隔着电话告知了陈天雄,对面倒是不急,只说先吊着本叔,要不要拉他进来、究竟和老东西怎么分配利润的事都还不着急。看这样子,陈天雄是另有打算了。不过他并未详说,只是叫赵青云等他通知。 那边刚刚收线,方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原来是约她后天晚上去逛百货公司。赵青云一口应承,又问用不用多叫几个朋友一起,那边说买包而已,不用太多人陪。 后天两个人如约在百货公司门口碰头。一见面赵青云就奉承方婷身材大好,今日一定要多买几件靓衫。方婷嘴上说着身材一般,脸上则是了然的得意。 赵青云乘机说些当年学校里的趣事活跃气氛,方婷读书不多,没有类似的话题可以分享,只好大谈她的“大嫂生活”,她表现得十分捧场,对方婷的优渥生活啧啧称奇。 方婷于是又提及她和男友之间的相处日常,说蒋天生为人体贴、出手大方,还盛赞他是一个绝世好男友。不过她谈了一会儿男友就止住了话头,赵青云并不追问,话题猛地从男人跳到包包。 后来她又隔着试衣间对赵青云说起欧洲的包款式多样、价格比之香港更加便宜,提起过段时间要陪男友前往荷兰观光,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从国外代购手表及香水。 赵青云只说目前还没有特别中意的款式,两个人边买边聊,逛到了隔壁店铺。谁知她在一排黑色衬衫前站住就不肯再走,非要一件件地试穿,方婷一看衣服风格朴素保守大失所望、不感兴趣,只说在外面坐着等她。于是赵青云放下纸袋,一手搭着两三件就进了试衣间。 两人在商场里几进几出,提着的袋子两只手都快拿不下,又商量着由赵青云开车载方婷换个地方接着买。于是方婷先出门口等赵青云从地库开车上来,只是没等到赵青云,她就先被几个不认识的古惑仔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方婷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地劫持着上了一辆面包车,一路上手提包里的电话响个又停、停了又响,估计是赵青云开车出来不见她的踪迹急着找她。只是她被人挟持着又不敢去接,只能期盼赵青云不要报警,不然明天的八卦杂志上一定少不了自己的名字。 她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带到了哪里,只是恍惚间好像自己被拉扯着上了楼、又进了一间十分空荡的房屋,被推搡着坐倒在一条布艺沙发上。一个充斥着汗味和烟草味的身躯突然坐在她的旁边,粗暴地扯下她蒙眼的布条。 原来是那什么出言挑衅自己的东星乌鸦! 她再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乌鸦,那天在元朗见过的什么笑面虎也在这里。周围一群马仔稀稀拉拉地站着,似乎是人数不多,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个个手里抄着家伙,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的笑,跃跃欲试着想要走近来。 旁边的男人穿着一件破抹布一样的针织开衫,衣服连他的胸口都包裹不住,露出小麦色的精壮胸膛来。方婷心下恐惧,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能壮着胆子报上自己男友的名号:“我男朋友是洪兴的蒋天生,小心我告诉他知道!” 乌鸦招招手让小弟抬上来一堆专业的摄影器材,一只手还去扯她胸前的扣子:“哇,方小姐的身材可真好啊!不拍几张照怎么对得起影迷朋友们呢?” 方婷奋力去护胸前,气急败坏地再次警告这个烂仔:“我一定会告诉给蒋先生知道的!” 谁知乌鸦并不买账,还是一样的嚣张狂放,甚至自己上手拿起相机对着她一通猛拍,还放话威胁:“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脱;要么我让兄弟们帮你脱。你乖乖听我的话,过不了多久这些照片就会还给你,不然就让全港的人一起欣赏你的36D大波。” 差不多快到十一点时,赵青云才打通方婷的电话。对方先是道歉说男朋友有事先接自己去吃了饭,一时间忘记了通知开车的赵青云,又连声问她有没有报警。 赵青云劝她放宽心,说自己知道她是公共人物不想大张旗鼓,只是自己一人在附近街区开车找她并未声张。方婷又提起自己明天还要拍戏得趁早睡美容觉、下次再约就匆匆收了线。 赵青云放下座机,转头问旁边靠在床头上看情色杂志的陈天雄:“她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蒋天生吗?”他埋首于杂志间,头也不抬一下,目不转睛地冷笑着说:“她不会。她只顾着她自己的前途。男人嘛,没有了就换下一个,没准下一个更好。” 她看着这男人堆在自家床头柜上的情色书刊和梳妆台上的剃须刀,颇为头疼地闭上眼摇摇头,自我安慰地劝说自己他也待不了多久,拉起被子蒙住头倒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笑面虎纵横江湖多年,拍马屁、奉承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一个李国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果然三言两语间就被钓上了钩,两人谈好一起在湾仔开间酒吧。 那边笑面虎带着李国基上赵青云的办公室签合同、分股份,这边陈天雄就在湾仔盯着现场的施工进度,力求越快越好。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施工队的电钻都快钻出了重影,终于紧赶慢赶地完了工。 新酒吧叫做东漫,就开在陈浩南的产业旁边。这无疑是一场无言的挑衅,只是这位铜锣湾揸fit人一直都还没收到风,在乌鸦他们搞事的第一天还流连于欢场之间。 酒吧开业第一周酒水半价,周围的店子自然就没了生意。直到半夜,才有洪兴的人回去通知了陈浩南,这位名义上的铜锣湾揸fit人也就紧锣密鼓地召集大队人马姗姗来迟。 赵青云手里端着酒杯坐在酒吧一楼的桌边看着这位穿西装不打领带的洪兴大哥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正好奇他的衬衣领子为什么会被折在西装下面不见踪影,难道他的身边都没有人注意一下大哥的仪容仪表吗? 待她定睛一看,好家伙!他是根本就没穿衬衣!赵青云想起以前在英国读书时常见的那些三件套不离身的英伦绅士们,看着他真空着上身穿西装外套露出胸口的大片纹身,正在心底疑惑这究竟是什么超前审美? 再去看穿梭在人群里的陈天雄,突然就觉得他的紧身蕾丝短袖和腰间的白色皮带顺眼多了。 陈浩南一进门就大声招呼着话事的人出来,笑面虎和李国基笑意吟吟地走上前,只是细看那笑容就会发现它根本未达眼底,是对面前人赤裸裸的嘲讽。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三个人言谈间自然不会客气,说着说着就拉扯起来。 此时乌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迈步从调酒的长桌上跨上去,在全酒吧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近,猛地跳下来插入正在拉扯的三人间:“陈浩南,你以为湾仔你最大啊?我乌鸦就是不把你看在眼里。在这里开一间酒吧算什么,以后我开得更多!”说话间猛地撞上对面人的胸膛。 对面的人本无防备,又比乌鸦个子矮些,被这一下撞得一个踉跄,好在背后有小弟站着挡住,要不然摔个大跤,再传出去,明天就不用出门了。 四个人八只手,正你推我、我拉你地纠缠个不清,背后的细靓们也都摩拳擦掌,预备着今晚大干一场。一时间酒吧里乱作一团,叫骂声不绝于耳,厮打就在一念之间,两大社团似乎就准备今夜在室内开片。 赵青云看着人群中的闹剧,再去看几步之外坐着的另一桌人,轻轻歪歪头示意他们下场。 原来那边坐着的是特意来“关照”乌鸦的张玉钗。 不过她看着赵青云的动作却并不起身,只是俯身过去和旁边的男人耳语几句,那男人也就站起来,挤进人群里拨开乌鸦和陈浩南:“我是湾仔区警司罗便臣,我今天只是路过这里喝个酒,不想看到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陈浩南看着面前的警司,知道今夜是不能动手了,一口气窝在心间,此时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只是气得牙痒又无可奈何,烧了一杯烈酒砸在地板上就转身出去:“乌鸦,你记着,以后我们洪兴的兄弟们天天过来给你捧场!” 烈酒被火点燃又砸在地上,暗蓝色的火焰随着酒液的流淌跳跃在木质地板上,只是很快湮灭在各式不同的鞋底下。九点后的酒吧里,处处是红男绿女,衣角翻飞。东漫里有警司镇场,秩序也就很快恢复过来,好像刚刚一触即发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乌鸦得意地望着陈浩南出去的背影,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半侧着身子假惺惺地对李国基说:“没关系基哥,以后我罩你。”又回过头去,远远地隔着人群向赵青云举一举手里的酒隔空致意,举止间流露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与张狂。 不过接下来的一周里,陈浩南倒是说到做到,每天都带着几十个人过来,有的站在门口凶神恶煞如门神,有的窜进场子四处捣乱。好在第一次就被乌鸦和赵青云撞上,当时两人正坐在楼上的办公室里检查装修时的账簿并各种发票,眼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 乌鸦先坐不住了,转转手腕从抽屉里拿出螺纹钢就准备冲下去,没想到被赵青云一把拉住,又被强按着坐上了老板椅。他正要甩开她,就发现她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座机报了警:“这里是湾仔的东漫酒吧,我是酒吧的工作人员,现在这里有大量疑似社团成员的人正在打砸,请你们出警处理一下。” 她挂断电话,抱手倚在办公桌前,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钢棍,十分疑惑地问:“咦?陈先生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螺纹钢这种东西?这里不是酒吧吗?还是说这间办公室里有什么装修陈先生不满意?准备自己拆了重来? 雄哥,你现在可是依法纳税的良好市民,懂不懂‘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道理?现在有人侵犯你的财产权,当然是把事交给警方、向警方寻求保护咯。螺纹钢什么的,又哪里用得上呢?” 港岛警方向来出警迅速,一楼聚着的人很快就被他们有序疏散。等乌鸦再抱着胳膊从二楼往下看时,就只看见了陈浩南气得扭曲的脸。 不知怎么的,他越想越好笑,直接笑着倒上了椅子,又问赵青云:“他们来一次就报一次警?” 赵青云点点头,一面翻账簿一面回答他:“你是纳税人,有事找警察有什么不对吗?”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这样,陈浩南的人天天过来“捧场”,而东漫的经理则派人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一有洪兴仔的影子就急call警方。 不过今天他们也学聪明了,一大帮人呼啦啦地闯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四散开来坐下,个个凶神恶煞,吓得其他的客人两股战战,只能离开。 经理看着洪兴今天出此新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上楼报告老板并律师。赵青云听完楼下的情况便示意乌鸦自己报警,又望着挂断电话的他出言调笑:“大佬,用差人保镖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一般?” 待警方的人鱼贯入场,三方人马隐隐形成对峙的形势,两人这才慢腾腾地下楼。 “我们只是在这里喝酒,不犯法吧阿sir?” 一个和陈浩南留着一样发型的瘦弱排骨仔正梗着脖子对着差人狡辩,赵青云不等阿sir回答便抢先走过去问他:“东漫开门迎四方客,你们社团的人要来喝酒当然好;只是点的酒在哪里呢?” “一会儿再点不行吗?八婆!” 陈浩南拨开面前的人,走到阿sir面前:“兄弟们出来happy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骚扰酒吧的客人好几天,搞得店内流水十分难看,乌鸦正是对他火大,如今一见他就准备冲上前去,至于是想冲上去讲道理还是干点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有一句“叼你老母”已经快呼之欲出了。 赵青云当然知道他心情不虞,但现在警方在场怎么能使用暴力?只得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才堪堪拖住,再一个反手将他藏在自己身后,往前跨一大步,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他,问陈浩南也问差人:“这群人难道彼此不相认识吗?难道差馆没有他们的档案吗?一下子这么多人齐聚于此,不会是非法集会吧?阿sir,不可以把他们全拉回差馆吗?” 为首的差人瞥赵青云一眼,也不表态,只是向陈浩南招呼一下,示意他到外面去说。 不一会儿这位揸fit人再进来时又是那天恨恨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抓起桌上的烟出去了。洪兴的人见大哥走了,也就跟着散了。 有些积极分子还想冲上来问候赵青云,只是这回她又不挡在乌鸦身前了,转而躲去差人背后,在军装警察绿色制服下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交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吧?招呼一声就有大队人马带枪上来保护你,这不比抽屉里的螺纹钢好用?”赵青云送走差人后回到二楼的办公室,问坐在沙发上的陈天雄,“洪兴的人来一次就报一次警,反正报警又不要钱。 交代一下经理,以后洪兴来三个以下的就直接拖出去;三个以上的就举报他们非法集会。看是他们有空还是差人有空。只是得小心他们背地里来阴的。” 陈天雄走到她的面前,一把箍住她的腰,往后退着倒进沙发,连带着她也摔上自己,不由分说地按着她跨坐在自己胯间,大手揉捏着她的肩膀,下面用力顶她一下:“报警是不要钱,今晚我服侍亚云姐也不要钱。不知道亚云姐赏不赏光?” 第二十五章(h) 第二十五章(h) 本叔那边的进展虽然暂时停滞,但广州及东莞的项目是前景一片大好。李局长不负所托,盯着注册公司的手续顺利推进。虽然赵青云没有内地的律师证、不能执业,但所幸的是委托的事务所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把招标书制作得十分完美,目前已经进入投标阶段。 赵青云收拾衣服行李过关上广州亲自去拿新公司的营业执照副本,准备盯着第一场地块竞拍结束了再回香港,安丽和辛嘉欣则留港处理日常事务。 本来前几天安丽汇报工作时还十分正常,等赵青云这趟出差都快结束了,她才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所里刘大状的助理Penny这几天在茶水间里对着她和嘉欣趾高气昂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吃定了她们手里的客户。 她们手里的客户,不是东星吗? 目前所有的公司也好、案件也好,明面上看数量繁多、来源广泛,但实际上基本都依附着东星。如果刘子健的助理都敢对着安丽和辛嘉欣百般张狂,那十有八九是他们已经搭上了东星的人,只是他们这回搭上了谁还不得而知。 挂断电话,赵青云翻着手里的标书,只是页面上的字一直漂浮着不肯进入大脑,她不断地回忆东星的动向,推敲这回他们的动机,却一直都没能理清头绪,不禁在心里默问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如今东星的人要踢她下船容易,毕竟他们内地的生意已经快步入正轨,用赵青云还是李青云对他们来说都区别不大。但她却不好此时离开,毕竟经过东漫酒吧的事,恐怕那位陈浩南已经记住了她,只等着抓住机会就除掉她以解心头之恨。 这件事会和洪兴有关吗?拉她进东星的乌鸦现在是怎么想的?刘子健究竟搭上了谁才爬上了东星的船? 她放下标书,拨通了张玉钗的电话。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她虽然从一开始就想过会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要为安丽和辛嘉欣负责,绝不能连累她们。玉钗师姐则在那边劝她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等她的风。 待回了港,她就招呼安丽和辛嘉欣出来宵夜。一面饮一面劝两位师妹此时一定要保持镇定,绝不能自乱阵脚,对着刘子健和Penny那边只当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外之音,泰然处之。 赵青云心里有事,不敢多喝,草草饮下两杯就打包了一份干炒牛河准备回家。两位师妹也不贪杯,三人互相劝勉几句就分了手。 她刚到家躺下没多久就听见玄关处有开门翻鞋柜的声音,肯定是不请自来的陈天雄。不过她现在躺着想起东星过河拆桥的事就气得不想理他,偏又无处发泄、不能相问,干脆就接着躺下装睡,默默看他深夜登门到底是要干什么。 陈天雄今天真的奇怪,半夜潜入别人家竟然是为了洗澡?他家今天停水?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赵青云仔细考虑起明天问他要水费的可能来,只是水声助眠,还没等他出来就真的睡了过去。这回假睡变真睡,连伪装都省去。 等陈天雄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床上的赵青云一把青丝尽铺于床头,侧身卧在被子里呼吸清浅,只是梦中还面带愁容,不知道睡前都在想些什么。 他掀起被子刚准备倒下,不知怎么地想起和她的第一夜,当时她也是这样的一脸疲倦,头发被自己压在肩下,在睡梦中也不忘出逃。于是他一点点捡起长发,归拢在她胸前,再拥她入怀沉沉睡去。 赵青云这一夜睡得十分难受,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盖着一床厚重的棉被,又热又沉,偏偏还怎么蹬都蹬不开,只能被这床被子裹着,惹得冒汗又呼吸不畅。 到了后半夜,被子好像终于被踢开,她感觉一下子就凉快了许多。只是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趴睡的姿势,好在后背终于有了丝丝凉意,又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着。 她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此时天光大亮,已经不是后半夜了,而背后是一早醒来就趴在她背上乱啃乱咬的陈天雄。她用力拧他横在她身旁的胳膊,却不料他一下子兴致大起,一声不响地趁势冲入干涩的甬道。 这一下虽然使他被锢在赵青云的身体里动弹不得,但倒也是爽的,只是痛得赵青云抓过他的胳膊就是一口,又抓又咬还不解气,挣扎着要起身来锤他。 他感受到赵青云的奋力挣扎,一面把她按回身下,一面摩挲着她的胳膊,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又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叫我重点呢。亚云不是最喜欢我用力干了吗?等下我一定多动几下向你赔罪,包你满意。” 说话间就是一只手探下去,两指分开花瓣,大拇指绕着蜜豆打转,恶意地重重碾过那里,等着感受着身下的人倏尔之间就变得气息紊乱。另一只手横入她和床单中间,找到柔软的起伏,一下下抓弄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上面的手弄着弄着就不动了,静静地贴在她的胸口,问她:“你的心跳得好快。亚云,你在想什么?” 赵青云被他压着揉得大口喘气,顾不得拉扯他作乱的手,咬着牙说一个完整的句子:“换个姿势,你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这回他倒是乖乖听话,从她背上起身,抽出凶兽,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提起她。只是仍然不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在床上膝行几步,把她逼入自己和床头墙壁之间,迫她面对墙双手抓稳床头的铁栏杆,从背后一插到底,听她似痛似爽地长长呻吟一声,看她仰起脖子又沉下去,想象着她脸上此时一定是那种故作的清明,正咬紧自己的唇不肯发声。 他的胸膛贴紧她,又去握她的手,每一次进入都要进到最深,每一次退出也毫不留恋。一边大力地插她一边咬她的肩,在上次的痕迹旁再留下新痕,两个牙印并排列着,好像是他胜利的勋章。 他一面挺身在她身下进进出出,一面和她讲话:“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给你买票到荷兰去。这回要到荷兰去招呼蒋天生,我先过去那边打点,你晚点直接过来观光就好。” 赵青云想起那天和方婷聊天的内容,又想起律所里撬墙角的刘子健,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勉强提起一个笑容,回身去抱他的胳膊,水蛇似地缠上他的臂膀,款款地晃着腰:“雄哥,那里要多一点。” 话音未落,两个人便抱着交缠在一起倒下去,共赴最后一场癫狂的缠绵,一起去等烟花绽放后的萧索肃杀。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下午安丽上庭、辛嘉欣去了顾问单位,恰好留她一人在办公室里审合同时,张玉钗的电话就来了。 师姐说话还是那么单刀直入:“青云,刘子健搭上的是笑面虎。他之前频繁地和一个东星骨场里的小姐接触,他曾带这名女子去银楼买过戒指,最近这个小姐成了笑面虎的新欢。 这下就很清楚了,他借着骨女搭上笑面虎,想靠着枕头风撬你的墙角。至于你说的去荷兰的事,现在我只能查到乌鸦和笑面虎各带着自己心腹的人买了大后天飞荷兰的票。其他的暂时还查不到什么。” 赵青云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赵大状,我们刘大状请你。”她只好留下一句晚上见就匆匆挂断电话,起身开门让来人进来。 原来是之前在茶水间里对着安丽和嘉欣趾高气扬的Penny。 她靠在门板上,用力甩一下自己烫成大波浪的长卷发,扭着腰嗲嗲地喊赵青云:“赵大状,我们刘大状有请。您的两位老板也在我们办公室里等着呐,现在就去吧,不要让人家老板多等了。” 赵青云心下了然,这是乌鸦和笑面虎过来解除她和东星的委托合同了。她假装很迷惑地问Penny:“我的老板?我哪两位委托人啊?怎么会在你们办公室里?” Penny不耐烦地跺一跺脚,不肯再说,只是催她快去。 到了刘子健的办公室,果然就见乌鸦和笑面虎坐在里面,三个男人正开着黄腔:“刘大状那天介绍的小姐真是厉害啊,又会舔又会夹,真不知道是刘大状在哪里找来的。” 她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走进去,不等主人招呼就一屁股坐在笑面虎旁边,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又放下:“刘大状把我的委托人请到你的办公室坐着是什么意思啊?听说嫂子快生了,你要赚奶粉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吧?” 刘子健推一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赵大状还是这么个鞭炮似的性子,怎么能和客户搞好关系啊?东星的案子是很复杂的,你们办公室里三个女孩子家怎么搞得定呢?不如就放手给刘哥,让刘哥给你分担些重任,等我摸清楚了东星的事请你吃一顿饭就行了。” 笑面虎笑着帮刘子健说话:“赵小姐,我们觉得还是刘大状更有能力处理东星现在的事。不如咱们好聚好散,请赵小姐就把东星有限责任公司的法务顾问一职让出来给刘大状。至于文件什么的,先放赵小姐那里。大后天我和乌鸦要带着刘大状到荷兰去出差,等刘大状回来了,赵小姐再把全部的资料移交过来。” 赵青云看着对面得意洋洋的刘子健,再看看抬头望着天花板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天雄,又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全听虎哥安排。刘子健,女孩子家家的是不中用,那怎么你还找个女的结婚啊?倒不如你也找个翘屁嫩男,男上加男多好。” 她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陈天雄在背后叫她:“你的票买在下周一,待会儿我叫肥尸把票送到你办公室里去。” 她顿足回头去看,陈天雄此时已经在和刘子健握手了,刘子健见他出声也是一脸不解,还呆呆地维持着握手的姿势。赵青云颔首,仍旧拉开门出去了,听着刘子健谄媚的声音在背后渐渐地模糊:“陈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让您满意。酬劳等从荷兰回来了再给。” 等晚上下班,赵青云揣着肥尸下午送来的机票进了常去的酒吧包间,叫了酒等张玉钗来。 直到半瓶酒都快被她一个人喝完了,张玉钗才姗姗来迟:“今天我们头儿突然要一个报告,害得我在办公室里赶了一会儿。来迟了,我罚一杯。” 赵青云去抓她的手不让她喝,“既然是罚你怎么又让你喝呢?难道不该是你看着我喝吗?”说话间端着酒杯把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又倒满一杯放在桌上,“陈天雄这回是到荷兰去处理蒋天生和陈浩南的,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只是在这样的关头他把我解雇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怕我为了报复向洪兴揭发他的计划?” 张玉钗给自己斟上一杯,皱着眉头听赵青云分析,又问她:“陈天雄具体的计划你清楚多少?” 她抬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不看张玉钗,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摇摇头:“我只知道框架。那天晚上很晚了,我们只说了个大概就睡了。他应该是想直接除掉蒋天生和陈浩南两人。我曾劝他去枪会练练枪,但他拒绝了,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具体的部署我不清楚,不过他要我到了荷兰不要乱走,等着肥尸来接。” 张玉钗听到陈天雄要直接除掉陈浩南那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发出扑哧扑哧的小火苗来,又问她:“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普通的行业竞争?刘子健向东星收费多少?” 赵青云还是摇头,毕竟她也只听到刘子健说回来再收钱,具体的数额提都没提,“陈天雄叫我下周一到荷兰去。他要除掉对手,带两个律师出行是不是没那个必要?如果只是普通行业竞争换律师,又为什么要我也过去?他在内地的生意现在上了正轨,我的用处就不大了。所以我倾向于他在卸磨杀驴,毕竟这才是他的作风。” 张玉钗听到卸磨杀驴,大惊失色,好像是反应过来的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确是要卸磨杀驴,把你叫去荷兰就是不想留你,想要顺便把你和洪兴的人一起解决掉。 你和刘子健两人之间很有可能只能回来一个,他只要那个最有用的。你知道他太多事了,刘子健虽然能力上不如你,但胜在没参与过他的过前。 青云,不要去了。不如回英国待一段时间,起码等97以后看看局势再做打算。” 她定定地看着师姐,放下腿在地面重重地跺一下,一把搭上张玉钗的肩膀:“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我们猜错了,而我就这么走了,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周一我会飞去荷兰,到时候见机行事。更何况我们背后还有唐丽华,如果陈天雄的确是要除掉我,我也可以借着她脱身。没关系的,师姐,这不一定就是我们的末路。” 张玉钗还欲再讲,但她想起多年前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男友,狠心别过脸去不看面前的师妹,只是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垂下头在阴影里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水。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下周一很快就到,赵青云轻车简从带着几身最简单的衣服就出了门。到了机场领牌、排队,待她上了飞机坐定,才发现前面几排就是洪兴一行人。 她低下头把鸭舌帽的帽檐拉得更低,庆幸自己每次出远门都是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这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生怕一时不察就被前面一行人发觉,不然飞机还没落地就惹上麻烦更难处理。 直到这个时候,她在精神高度紧张的压力下才蓦然明白过来陈天雄的用意:她是他解决完洪兴后的挡箭牌。 经过酒吧的事,全行上下都知道她是东星的人了,现在又和洪兴的人坐一班飞机去荷兰,待他们出事后就会第一个被人怀疑。东星在这个关头和自己解约,就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暧昧的信号,这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炙烤。 她和刘子健,都只不过陈天雄精心选择的挡箭牌和烟雾弹,谁留谁不留,都对他有利。如果有谁能在这一场故事中自己保全自己,那才是他想要的那个。 难怪那天他半夜都要潜进她家和她过夜,原来早就做好了最后一炮的打算。 亲眼看到洪兴的人和自己在一班航班上,再思虑一下师姐那天晚上说的话,陈天雄这次的计划就基本浮现在她的心里了。她冷笑着想起那天他哑着嗓子趴在自己背上冲刺时一声声叫着自己亚云的情景,只觉得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得窥他的灵魂。 等到飞机落地,她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藏在人流中三步一张望地走出通道,远远地看见陈天雄带着东星的人在大厅里接机蒋天生。她提着行李眼看着那一大群人走远,才从人群里闪身出来。 不过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喊住,原来是被陈天雄交代过来接她的肥尸:“赵大状,阿大吩咐我来接你过去酒店。” 她咳嗽着把口罩拉回脸上带好,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看到都扯出一个笑脸来,爽快地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肥尸,一只手及时把滑落肩膀的托特包提上去,空着的手拍拍他的胳膊指着前面的长椅:“你到那边坐着去等我吧,我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肥尸提着箱子走过去,坐着等了很久都不见她的踪迹。大哥可吩咐了自己接上了她就顺手在路上解决掉,这下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怎么和大哥交差? 他越等越急,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被大哥执行家法的结局。慌慌张张地冲到女洗手间门口,鼓起勇气就要往里面冲。好在一个华人模样的年轻女子此时湿着手正要从门口出来,被他抓住不放逼着进去找人。 只是洗手间里当然没有赵青云的踪迹。 他只好提着一只行李箱走出机场,思虑再三才打起十二分的勇气在路边的电话亭里给乌鸦打去电话,心里暗暗向上天祈祷阿大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过自己:“阿大,我已经接上了赵大状。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她把行李给了我说去趟洗手间就不见了人。我真的没有打草惊蛇,她连行李都还在我手里,应该是走不远,要不要多叫几个兄弟们过来机场找她?” 乌鸦闻言顿了一顿,听到他没有完成任务居然没有大发雷霆,还很反常地笑起来,只是肥尸不明白这笑声背后的含义,硬是被自己阿大爽朗的笑声吓得半死,心下悲怆,惊出一背冷汗。 他正惴惴不安,想要再解释一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阿大在那边叫他回去,听语气好像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已经不在机场了,估计都跑出荷兰了,不用再找。你把你阿嫂的行李拿回来,和我的放在一起,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一起给她带回去。” 阿嫂?怎么打个电话赵大状就变成了阿嫂?这是不杀她的意思了?不过肥尸也不敢多问,只好麻溜地提上箱子回了酒店。 至于赵青云,她此时果然已经不在荷兰,早就登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待她一落地伦敦住进酒店,就赶紧给香港的张玉钗打去电话,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她听。张玉钗闻言叫她不要回港,等东星和洪兴这回鬼打鬼打完了再说,只是两人商议之间,赵青云又有了新的想法:“师姐,我要回去。我得回去。 这回我一个人从他手里逃脱,已经是向他证明了我的能力。等回了香港,陈天雄一定还会把我抛出去诱惑洪兴。如果我按他的计划行事,一但成功,就算是彻底在东星站定,他以后不会怀疑我、只能重用我。更何况上次我拿到的东漫酒吧的账簿还不足以牵制他,所以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他身边站稳脚跟。 洪兴的人得知我的存在决不会放过我,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出大队的人马来追杀我,这就是洪兴疯狂的最有力的证据。在唐丽华那里,这就是洪兴最后为自己而唱的挽歌。 师姐,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无论是东星还是洪兴,按这个计划做下去,最后受益的都是我们两个!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这回让洪兴的人得手,陈天雄就不会再怀疑我;O记乘机扫荡洪兴,也算是师出有名;再把消息报给唐丽华,她以后就会一心一意地扶持东星和洪兴对抗。 师姐,这回可是最好的机会了。不要派人紧紧地跟住我,起码也要让洪兴的人斩我几刀,那样才有人信,那样才会有用。” 第二天赵青云起了床就直奔机场,买一张票飞香港。 她刚到港岛,就敏锐地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人。晚上她再打给张玉钗,就要求人要再少些,而且要离得更远:“师姐,做戏要做全套的。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好戏就砸在咱们自己手里了。让你的伙计们离我远点,起码要看到洪兴的刀结结实实地插到我身上了再出来。”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最后只有一个轻得如同叹息的好字隔着电流飘到这边。 安丽和辛嘉欣被她找个借口支去台湾,她就一个人按着原来的习惯和作息穿梭在律师楼和家里,不再去人群密集的场所,静静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不过几天时间,洪兴龙头蒋天生身死荷兰、铜锣湾揸fit人背刺大哥潜水出逃的消息就飘洋过海回到港岛,在这座城市里引发了一场惊天海啸。 好似嫌局势不够混乱似的,东星的人居然出来指证是洪兴内部的陈浩南杀害大哥试图上位,连带着当时在场的蒋天生女友方婷也出来发声。洪兴这边半信半疑,内部吵成两派,几乎快要分裂。 不过陈浩南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在这样的层层追杀下顺利地从东星双虎的手里逃脱,成功踏上香港的土地,又在短时间内收拢自己的人马、拉拢了其他几位同情自己处境的洪兴揸fit人站在自己这边,几方合力共同回击有关自己的不利传言。甚至他本人回港多日并未现身,只是在背地里远程操作,风向就有隐隐指向东星乌鸦的趋势。 赵青云这天下班路上听着街头巷尾的种种传闻,心里微哂。陈天雄这回是怎么回事?大好的机会握在手里都没能处理掉陈浩南,白白为未来带来负担。更是害得玉钗姐不能报仇、自己很快也要被推到台前。 果然一个晚上回去,再出门时路边就有些陌生面孔窥探自己,只是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她明白一定是陈天雄昨天晚上在道上放出风来,说东星的律师手里攒着有关蒋天生身死的线索,找到东星的御用大状就有机会探查出这件事的真相,把火引到了她和刘子健这里。 现在洪兴的人还只是窥探、监视,应该是在内部讨论这条线索的真实性。最迟也用不了几个小时,洪兴的人一定动手,她就该粉墨登场,演最后一出落幕前的压轴大戏。 等到她进了律师楼,就看到刘子健浮肿着脸庞在她办公室门前等着她,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赵青云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开门进门关门落锁,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将门口的人视若无睹,用门板隔绝掉他的惊惧发问。 整整一个上午,她既不看案卷文书,也不打电话和外界沟通,只是坐着看外面的阳光从脚边爬上膝盖,又渐渐地将桌子也纳入光明范围之内。 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其中仔细分辨着那些始终环绕在大楼附近不肯离去的人,看着手表上的指针缓缓指向十一,往手包里装上抽屉里的大把现金,换掉今早穿来的高跟鞋,打开门出去了。她低着头整理裤子上的褶皱,想着还是提早下班的好,免得一会儿人多起来误伤到无辜市民。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刘子健,也不知道他是根本没走还是派了人看着她,等着她出来好逮住她。赵青云看看他的胖脸,又望望楼外高悬着的太阳,心中暗暗祈祷上天,千万不要让自己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 她立马换上笑脸,亲亲热热地问他:“刘大状这是下班吗?一起走吧?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咱们都多久没一起吃饭啦?” 刘子健正在诧异她一天内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头脑,只好也强撑出一个笑脸,问她:“洪兴的事你听说了吗?当时我。” 赵青云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立刻出声截断他的话,故作神秘又严肃地摇摇头:“刘大状慎言呐。小心隔墙有耳!不如等咱们坐下了再好好地谈?” 他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唬住,以为她手里真有什么乌鸦或笑面虎给的秘密消息,心里顿感一块大石落了地,准备跟着她搞清东星现在的状况,为自己求一个平安。 电梯到了一楼,两个人都端着一副如出一辙的虚假笑容踏上街道,准备走路去找个地方吃饭。她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悄悄观察道路两旁的情况,眼见着由各种排骨仔、大花臂和黄毛鬼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隐隐形成了包抄的形势,用尽全力猛地推一把刘子健,对他大喝一声:“快跑!” 这一声就好像是百米赛跑的枪声,突然打破了街道上虚假、脆弱的平衡。一时间四下里到处都有人手持着家伙试图围上赵青云和刘子健。 她一路竭力狂奔,直冲着人群尚未合拢的缺口而去,虽然趁着先机逃出了包围圈,但她毕竟不常锻炼,又是女性,自然速度不敌洪兴的打仔们。 这时正是正午,阳光毒辣地晒满街头,赵青云穿着一身的长袖在太阳下一路狂奔,本该热出一身大汗才对,可她时不时回头张望,看着来人手里高举着的宽刀、粗棍上闪着的寒光,只觉得心底发冷。 平常温和的风也化身恶毒的刀,毫不留情地刮着她的脸,逼得她眼睛干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又刁钻地往身体里钻,好像真的要变成刀片来割她的肺。 赵青云感受着喉间的腥甜,连呼吸都屏住,眼见着后面的追兵将至,咬咬牙跑进机动车道,生怕这帮人凶性大发去伤害路人。 后面的骂声越来越近,她也快要脱力,只能像以前那样故技重施,把包里的现金抓出来一把把地往来人身上挥洒。只是这回这招并不管用,洪兴里要帮陈浩南的人和要害陈浩南的人都打定主意非要抓住她不可。 她两只手挠上自己的胳膊,隔着衣服在小臂上抓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用这样的方式逼着自己跑得快些、再快些。这就更加激怒了追赶她的人,反正大哥陈浩南只说留她一条命抓回来问话,留着舌头就行,于是几步踏上前利落地就把她砍翻,准备挑断她的脚筋,看她还怎么跑. 赵青云回头看着落下来的刀,内心并不十分恐惧,心里反而有一种尘埃终于落定的轻松,她是真的跑不动了,肺里哼哧哼哧,好像是一台老旧的发动机闹着罢工,觉得自己也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等到刀真的落下来的那个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刀刃划过自己皮肉肌肤时的声音,一股剧烈的疼痛随即从腿部传来。只是这种疼痛迅速地席卷她的神经,不过瞬间,她已经不再能分辨出究竟是哪里在痛。在彻底倒下去前,她听到了警方的鸣枪声、看见了自己淌在地上的血,还有湛蓝的天。 “阿嫂醒了!阿嫂醒了!快叫大哥来!” 赵青云睁开眼,好像是从一个很长的梦中醒来一般,带着几分混沌和懵懂,感觉着视线时远时近。费力地定神盯住白白的天花板,检查起自己脑海里混乱的最后的记忆来。 等她渐渐清明过来,不禁感慨张玉钗的人来得及时,果然是只被砍了一刀就及时鸣枪,使得自己免于遭受更多皮肉之苦。她试着挣扎起身,这回才看见自己左腿被高高吊起,明白自己是腿部中刀。她又警惕起来,四处张望着,想看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哪路阿嫂出来。 不过一会儿,乌鸦就戴着墨镜、身后跟着几个细靓吊儿郎当地走进来。他顺手把身后的人关在门外,进了病房摘下墨镜,撅一下嘴怪罪她:“亚云你怎么回事!跑班成天啪丸打炮的洪兴烂仔都跑不过,居然还被人家斩了一刀,真是把我们东星的脸都丢尽。” 他拖开床边的椅子坐下,看着桌子上被翻开的乱糟糟的果篮和摆着的削了一半的梨子。赵青云随着他的视线偏头过去,发现桌上还随意地扔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宽刃。原来他今天过来是早有准备,只等着找准机会完成洪兴未完成的事业,来个红口白牙、栽赃陷害。 赵青云只当看不懂他目光里的晦暗、试探,一只手拍拍自己受伤高吊着的腿,理直气壮地对着他说:“雄哥,这回的误工费、医药费、营养费我就不和你算了。只是等我出了院,咱们的合同得加钱。” 他站起来绕到床的另一头,拿起长刀在手里掂量着,一只手在刃上刮着,笑着问她:“洪兴的人砍你,你问我加什么钱?” 她很配合地笑起来,好像面前的人刚刚是在讲笑话一样。他在她的笑容看到了片刻的笃定和野心,那是和他一样的神情,“我没在荷兰呆过一天,蒋天生死在荷兰关我什么事?洪兴的人怎么知道我去过荷兰?既然他们都知道我去了,怎么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 但是雄哥知道,雄哥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知道我有一张英国直飞香港的机票。我也恰好知道雄哥手里还有几个案子只有我能做。这条腿的事咱们可以不算,只是得加钱。” 她再瞥一眼他手里的刀和桌上削了一半的梨子,指使他削个苹果:“我不爱吃梨子,削个苹果来吃。” 陈天雄闻言把刀一扔,听铁质刀具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一只手撑着病床扶手,一只手掐着赵青云的脖子,盯着她苍白的脸:“赵青云,你的秘密挺多的嘛。不如说出来和我分享一下。” 此时赵青云命脉遭人拿捏也不惊慌,还气定神闲地伸手去摩挲面前人的胡茬,感受着手心里刺痒的感觉:“Secret makes woman woman。” 他猛地想起最后一次和她过夜那晚,当时她被自己压在身下,长长的黑发铺散在背上,房间里两人的喘息声乱成一片。他收回了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暧昧地滑下去,感受着从脖子到小腹这一路上的起伏,咬一口她的脸颊又直起身来:“总有一天我会像扒开你的衣服那样扒开你全部的秘密。” 她笑着展开双手露出胸膛,这是一个在动物王国中代表臣服的姿势,但在人类世界中,这恰恰表示挑衅:“陈天雄,我拭目以待。” 他挑一挑眉,把自己垂着的金发抓到头顶,打开门招呼外面的人:“来个人伺候阿嫂吃苹果。” 喔,原来阿嫂是在说她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赵青云目送着安丽带着辛嘉欣拿着改好的合同走出病房,正侧着身子费劲地去够床头桌子上的文具袋,突然间一只大手就横在自己面前抢先拿走了它。 她疑惑地回头,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子男人一手抱着花束站在自己床边,脚下还放着一个玫红色的果篮,明显是来探病的样子。只是她眼前的人虽然官仔骨骨,但确实不是她朋友圈中的哪一位。 不等赵青云开口,这男人就做了自我介绍:“阿嫂好。我是东星奔雷虎雷耀扬,听陈生说你在这里住院,今天路过楼下了就上来看看,不知道阿嫂休养了这些天怎么样了。” 奔雷虎雷耀扬?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准备出院了让师姐帮她查查。现在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问请他坐下和他客套:“你让人和雄哥打个招呼就行,干嘛还浪费时间自己过来一趟?我的腿没什么,皮肉伤而已,你们平常做事肯定比我这个严重得多吧?我倒是想周末就出院,不知道医生让不让。” 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这位雷先生,莫名地想起了前几年她站在被告席上看见的陈天雄。当时他也是这样一身正装却掩不住的压迫、危险,和眼前的人一样像个未知的黑洞。 “我平常都在国外,负责社团外围的事情,打打杀杀的活干得少,倒不知道‘严重’是有多‘严重’。前段时间阿大叫我回来帮手,说洪兴出了事现下港岛乱糟糟的,让我回来帮社团出出主意。” 他在床边坐定就开始翻西装的内袋,赵青云看着他拿出一支雪茄点上,不禁莞尔,觉得这个人比之陈天雄更加有趣。 毕竟陈天雄像老虎,透着明目张胆的残暴和嗜血。那眼前这位,就是雪豹,优雅地晃着尾巴在皑皑白雪中彳亍,但不会有人因此去怀疑他的利爪。他们两个都散发着如出一辙的疯狂气息。 “我当然应该亲自来看阿嫂嘛,陈生的面子谁敢不给?再说了我最近也有点失眠,准备待会儿上楼看下精神科拿点药吃。社团里都在讲陈生准备抓陈浩南来给阿嫂出气,已经在派人收风了。”这位雷生点燃雪茄吸一口,吐出白茫茫的云,隔着雾霭试她,她扯一扯被子,在床上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和他过招。 “陈浩南的消息不好得,肥尸他们可有事做了。雷生找好医生了吗?不讳疾、不忌医可是好习惯,不如得闲多教教下面的人?” “阿嫂在床上躺着,社团的事交给谁?”他见她滴水不露,换个方向再试,“听说赵大状打官司很有一手,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一起合作?” 她笑着拍床上支着的小桌,调侃他:“雷生看得起我们就好,我等着代理原告呢。社团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办公室里尚且还有人能够活蹦乱跳。” 他一只手夹着雪茄低头去翻腕上的表,站起来向赵青云告辞:“得闲再聊,我约了Dr.WEN,快到时间了,走先。等赵大状出了院我再上律师楼拜访。” 为她出气?陈天雄可真会找借口,明明是他要除掉陈浩南,还偏要装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怕说出来酸倒了大家的牙。她没被洪兴的人砍死可真便宜了他,以后就是他循环使用的挡箭牌了。这位雷生是敌是友?得让师姐去查查他,要是他暗中使坏,估计很难对付。 等到周末陈天雄久违地露面来接她出院,她也就趁势向他提了这天的事,他沉默不答,只是催她回家。她对着他翻一个大白眼:“我不回家,我上办公室去。加的钱陈生带来了吗?合同前几天我就改好了,就等着你签字付款呢。” 听到加钱,他马上放下手里的旅行包来抢她手里的东西:“这个是我买的,你自己说腿的事可以不算,那拐杖的钱你得付给我,不然就还我。” 他抢过她拄着的樱桃木拐杖,推着她倒在身后的病床上,挤进她的腿间,轻佻地去捻她额间的碎发:“亚云试过在病床上做没有?不如现在就来一次?包你刺激得不行。” 没有确实是没有,她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起心思,反正她是毫无兴致。 赵青云摸到他的腿间,用力锤下去,听他夸张地嚎一声,看他装作痛苦的样子:“不要发疯。人家雷耀扬还会自己看精神科呢,你要是不舒服,可以问他要点药吃,我没药。” 陈天雄看她今天是决意不肯配合的样子,把手里的拐杖还给她,自己顺着台阶下了:“被打坏了看你以后怎么办,守活寡吧你。他不用买药吃,他自己就是卖药的。” 卖药的。果然也是危险分子。 她假装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一瘸一拐地和他并肩往外面走,不忘关心他的“事业”:“洪兴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刘大状的安家费你给了吧?他老婆快生了,派几个人关注她一段时间吧,起码要确保他家人没事吧?” 他点点头去按电梯,靠得离她更近,最后直接卸力靠在她身上,软绵绵地蹭她:“钱都给了。下周三我带人动手,奔雷虎、笑面虎也来帮忙。这回一定能处理掉他。”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雷耀扬新近从国外回港,骆驼就张罗着大摆宴席给他接风。但他却不愿意,说是现下港岛局势紧张,东星更应该谨慎行事。 这一番识大体、知进退的话自然哄得骆驼眉开眼笑,于是他当晚在酒楼设宴,还叫上笑面虎、乌鸦和赵青云作陪,带着自己的贴身司机傻强,坚持要给他接风洗尘。 赵青云腿伤未愈,喝不得酒又被医生下令忌口,只好在酒桌上看着他们大快朵颐、推杯换盏。骆驼喝了几杯,先是兴致很高地谈起公事,讲着讲着,谈到乌鸦和笑面虎在荷兰杀死蒋天生那件事,情绪又急转直下,开始恨铁不成钢起来。 “你们不讲道义,在荷兰杀了蒋先生还嫁祸给他们阿南,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会骂我的啊。耀扬回来了最好,你帮我看着他们两个,我要到台湾去探曾探长,你们自己把这些事处理清楚。” 雷耀扬对于阿大交给自己的新任务不予置评,似笑非笑地隔着阿大望着陈天雄,看着他此时低着头忙着剥虾,恹恹地接受阿大的教训。 笑面虎好似不受骆驼怒火影响似的,还能笑嘻嘻地端着酒壶给他斟满,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阿大一路顺风,我和乌鸦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阿大就放心地在台湾玩,到时候我们过去接你。” 乌鸦看笑面虎给骆驼顺气得差不多了,又来顶嘴:“出来混就是要手快是不是?干脆这次就一鼓作气冲垮洪兴,也算是我们的机会。” 这几句一出就气得骆驼一口气梗在心头半天没喘上来,连赵青云在旁边都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位江湖强人就这样被自己的得意门生气死在酒桌上,毕竟这样的死法传出去太不体面。 她也没想着去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埋头苦吃,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可有人偏不放过她,要拉她出来溜溜。 雷耀扬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夹着烟,一只手握着酒杯,目露精光、饶有意味地盯着赵青云发问:“阿嫂的腿好些没?陈生早就说了要抓陈浩南来给阿嫂出气了,阿嫂就等着吧。千万可别和陈生置气啊,要是为着这点子小病小痛就催逼陈生,那也太不贤惠了吧,是不是?” 这几句话成功地把骆驼的火烧到了赵青云身上,偏偏他看过来时恰好撞见赵青云刚把乌鸦故意夹在她碗里的鱼骨头扔回去。 原本骆驼还觉得她是个稳妥的人,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就勾得自己的人为了她大张旗鼓地对洪兴的陈浩南下了江湖追杀令。 只是她不是东星的人,自己不好明着教训她,要不然他非得把这祸水赶出香港不可。他十分看不上赵青云似地偏过头去,不给她说话回答雷耀扬的机会,对雷耀扬对她的“关心”也视而不见,又开始教训起笑面虎和乌鸦来。 乌鸦怎么会听不懂雷耀扬的意思,但当着生气的阿大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将刚剥好的虾放进赵青云面前的碟子里,不顾自己手上沾着的汤水就去握她桌下的手,劝她安心。 雷耀扬今晚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肯放过赵青云,他好像是时刻关注着这两人的小动作似的,又乘机轻轻推推骆驼的手,示意他看。乌鸦给赵青云剥虾的一幕也就又被火气正大的骆驼抓个正着,气得他恶狠狠地偏过头去不肯再看。 旁边的笑面虎一直作壁上观,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这一场眉目官司,只觉得好笑,又不明白雷耀扬明明从来都不认识赵青云,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要说打赵青云的脸来挑衅乌鸦,那也用不着刚回港就这么明目张胆吧? 其实他的方向完全正确。雷耀扬在国外时就收到风,说乌鸦他们仗着一个什么厉害的大状搞起了内地的生意,不过一段时间就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摊子大到要拉本叔合伙。他当然也想分一杯羹,所以才几次三番挑衅乌鸦、试探他们的虚实。 好不容易等这一餐吃完,桌上所有的人都暗怀心事,好好一桌酒菜吃得所有的人是味同嚼蜡。 等到大家走出酒楼,傻强招呼一声就去地库拿车。雷耀扬和骆驼客套了几句也先走了,留下笑面虎他们四个人站在晚风里等车。 车没等到,倒是先等到洪兴的山鸡一行人。 这位山鸡一看就胆子大得很,冲上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污言秽语, 面对面地揪着骆驼的衣领出言不逊,距离近到口水都快要喷到别人脸上。 东星的这三人自然不甘受辱,乌鸦蛇打七寸,精准地嘲讽他的痛点:“叫你大哥陈浩南不要躲了,我迟早会找到他。你回去告诉他叫他痛痛快快地出来受死,我还敬他是个男人。” 山鸡被乌鸦这么一激,气得火冒三丈,再也顾不上什么事态大小、长幼尊卑,抡起手里的大哥大就砸上了骆驼的头。他带来的几人也有样学样,和笑面虎、乌鸦厮打在了一起。 赵青云虽说被追杀过,但当时她只顾着跑,又哪里见过真正的打斗呢。这回第一次见人在自己面前斗殴,真是呆若木鸡。她手里还提着公文包,张皇地看着面前的人扭打做一团。 不过看着乌鸦的架势,好像是用不着帮忙,再看看面前离她最近的骆驼,明显不是年轻人山鸡的对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样子。她只好上前拉扯山鸡,想要把骆驼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不过这属实是不自量力了。山鸡打三个她都还绰绰有余。 她果然刚握住他的手就被一把推倒在地,不远处的乌鸦见此不再恋战,几下挥拳打倒面前的人就赶来扶她。笑面虎此时也解决了他面前的那个,过来和乌鸦一起对付山鸡。只是三个人还没交上手,巡逻的警察接到报警就来了。 这不讲武德的洪兴一行人一听警笛声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徒留被打伤的骆驼他们接受警方的盘问。 这回接警的阿sir一板一眼,初步检查了骆驼的伤情就完全不顾本人的意愿非要拉着他们到医院去验伤。 骆驼被差人强拉着坐上救护车,接受了一点简单的包扎,此刻酒意上头,看着面前的几人更加生气。他既不愿意跌了面子到医院去让道上的人知道自己被几个叫不上名号的洪兴仔给打了,又叫不停疾驰的白车,只好对着自己人发火。 他一面教训乌鸦,一面展示着自己手臂上的疤:“我们年轻的时候被斩断手筋都是自己好的,谁上医院?今天的事都是你们两个搞生搞死搞出来的,谁要你们多事!” 赵青云和乌鸦面对面坐着,忧心忡忡地收拾着一地的带血绷带,看乌鸦还是那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样子招呼跟上来的傻强:“阿大生气了,拿酒给阿大喝。” 这副神情更使骆驼怒火中烧,他不好在差人面前打自己的得意门生,就一耳光扇上了旁边的赵青云。她被这一记带着呼啸风声的耳光打个猝不及防,先还不明白他生乌鸦的气打自己干嘛,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拦住要来查看她伤势的差人,笑着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给乌鸦丢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话。 等到了医院,骆驼当然要验伤、检查和住院接受治疗,她婉言谢绝了差佬劝她也看看医生的好意,只说自己没事,准备到洗手间洗个脸用冷水敷敷就算了。 她正在灯光下对着镜子数自己脸上红肿的指印,突然就被一阵推门进来的声音吓得回头望去。原来是陈天雄闯了进来。她赶紧推着他要他快些出去,毕竟这里是女厕所,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一进来就来捏着她的下巴,迎着光皱眉比她刚刚更仔细地看她,又拉着她走到洗手池旁淋湿了自己的手来给她敷脸。她见推不动他,只好强颜欢笑:“只是一个耳光而已,我没事。你别管我了,照顾骆先生要紧。” 他只是不答,只有他的眼睛在说话,在宣示他的怒火。 她见他这样生气,怕他冲动,只好和他开玩笑安抚他,把他往洗手间的隔间里推:“雄哥上次不是说想在医院里来?这里不也是医院?想唔想在这里同我开心一下?” 陈天雄不和她在这里胡闹,摸摸她的头发,看一眼她脸上的掌印,推开门出去了。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其实这一耳光的确不太严重,等到第二天早上时就不大看得出来了。赵青云也就正常出门上班,等到了办公室给师姐打电话询问雷耀扬的背景时才轻描淡写了一句,说骆驼昨晚被山鸡扁了以后气得打身边的人来出气,只字不提被打的人是她自己。 “师姐有陈浩南的消息吗?”她偏头把电话夹在耳边,两只手在抽屉里翻找上周没写完的答辩状,问起了陈浩南的事,“陈天雄现在还在派人找他,不知道他收到风没有。这回连笑面虎和新回来的雷耀扬都出来帮忙。” 张玉钗也不知道,只能劝师妹别管:“让他们去。你不是说陈天雄准备周三就动手吗?他应该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昨晚山鸡打了骆驼,是有市民看见的,一会儿我还要带人去抓他。雷耀扬的事等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周末老地方见。” 张玉钗收了线就开始看卷宗,等着招呼手下的人出外勤请赵山河回来问话。只是她刚带着人走出办公室就被另一组拦住,说是上面让牛熊那队的人来负责这单case,她知道这是洪兴插在差馆里的手在作祟。 但是敌在暗我在明,她连这根针是谁都不知道,只好藏下满腹狐疑,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案子移送过去,准备回去提醒赵青云小心警方的人。 笑面虎在医院看护完骆驼,上了乌鸦来接他的车,两个人说起这两天的事都心有不忿,只是他更狡猾,诱惑着乌鸦动手:“你也看到了,现在无论我们做什么阿大都不会满意的,算了算了,谁让他是阿大呢?我们做多就错多,还是别做了。” 乌鸦躺倒在座椅上想起昨晚赵青云脸上的几条红痕,又想起她曾说的“再进一步”的话,看见旁边的笑面虎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冷静地开口:“要是他不是阿大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个大逆不道的主意就这么悄然成型。 快到了下班时间,赵青云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雷耀扬没有预约、没有事前通知一声,带着几个人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办公室,对着赵青云一片讶异的眼睛也不出言解释,只是慵懒地在她面前坐下,叼着烟问她:“听说赵大状内地的生意做得很大,不知道我雷某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赵大状一起共事呢?” 她不动神色,心里在盘算着现在公司的现金流和贷款压力,试探地问他:“雷先生想做那一块呢?准备投多少现金下去?钱的来源有没有合法证明呢?”她刻意强调了“现金”和“合法”,试探着去看他的表情。 她又给他出主意:“雷生也知道话事的不是我,要是有明确的意向书,我们倒是可以和会计师一起开个小会。不如雷生回去做一份给我?” 雷耀扬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若无旁人地吸着烟,半响才说:“别说那些虚的。陈天雄人多马多这一点我比不上,但是我就是钱多。赵大状别管我吃得下多少,只要你拿得出手,我都要。” 说话间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站着的人拿出一只崭新的女士手提包来放在他和赵青云之间。包看着很新,但似乎是装满了东西的样子沉甸甸的。他把包在桌子上推过去,让她打开看看。 一包现金。 赵青云将包提着放在桌下,对着他扬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雷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请雷生回去等我的消息。”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站起来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只是桌上的座机铃催魂似地在办公室里响起,不过片刻间,雷耀扬的电话几乎是同步响起。两个人各怀鬼胎地接起,得到的却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消息。 骆丙润十五分钟前在医院不治身亡。 赵青云得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极度的诧异,毕竟昨天她陪着骆驼到医院去的时候他还精神饱满,只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怎么会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宣告死亡? 她看着眼前的雷耀扬似乎也是一样的惊诧,心里暗暗估计着他脸上的情绪此刻有几分真假。再想起骆驼昨晚说的叫他看住乌鸦和笑面虎的话,立马就换上比刚刚讲数时更诚恳的表情,极力挽留准备到医院去一探究竟的他。 “其实我刚刚仔细地想了一下,雷生这么财大气粗,用不着再回去浪费时间写什么投资意向书了。我这里还有几块地皮的招标书,不如雷生先看下有没有兴趣?” 雷耀扬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变脸,居然真的就停下了出门的脚步,接着在她面前坐下,翘着二郎腿等着她拿文书出来。 自古财帛动人心。 她摆出内地几家公司的营业执照副本,连带着地块的招标书和新工厂的设计图纸,好像是准备给小孩子抓周一样摊在桌上任他选择。 “其实陈生是一个好讲义气的大佬,雷生要是愿意和他一起做事,我保证大把世界捞。”她窥探着他眼里的兴味,对着他抛出了加入东星新班子的橄榄枝。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表态,要在掂量过陈天雄的实力后待价而沽,但这不妨碍他狮子大开口,赵青云见他长臂一挥,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收入囊中:“阿嫂给点时间让我回家思考下。” 这就是暂时不会反对陈天雄上位的意思了。 她笑着附和他:“雷生慢慢看,看多久都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的项目。要是雷生厌倦了,还可以到我这里来拿别的。” “我就先回家休息了。我让他们送阿嫂到医院去看陈生,阿嫂慢走。”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雷耀扬说话算数,只是把她送到了医院楼下就开车走了,真的没有和她一起上去。 到了骆驼住院的那层楼,她先躲去洗手间,悄悄把骆丙润身死的消息告诉师姐,好让她做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没想到师姐也有消息在等着她:山鸡在被牛熊逮捕后的几个小时之内就被放了,差馆里现在有洪兴的针。 她花了些许时间才消化完这个消息,重新预判起现在的形式来。只是眼下奔丧的事最要紧,别的计划、打算都得先放放。思虑及此,她对着镜子换上自己最沉重、悲痛的表情,推开门出去,往病房的方向走了。 但病房里却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满为患的场景,里面只有笑面虎、乌鸦和她曾经在元朗见过的几位社团叔父。他们围在病床前小声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谈骆驼的后事。 她走上前看着被一条白布从头盖到脚的骆驼,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扯一扯旁边站着的乌鸦的衣角,拉着他到隔壁病房去了。 “雷耀扬今天突然来我办公室说要加入你内地的生意,他还送了一包现金给我。钱我先收下了,原本是想回来和你商量好了再答复他的,没想到他还没出门我们就几乎同时接到了医院这边的电话,他当时好像准备直接到医院来。 我只好把招标书和图纸先给了他,劝他不要同你争。刚刚就是他送我过来的,收了图纸后他就说要回家休息,这应该是等着你出价的意思。 还有,刚刚我打电话问了O记的朋友,他们说山鸡今天上午被短暂地拘捕了几个小时后就出来了。这其中有鬼。你的人手准备好了吗?这回不能再让陈浩南跑了。 里面的叔父们都是什么意思?现在有多少人支持你上位?用不用我找机会去劝劝不听你话的人?” 陈天雄进了病房就顺手落了锁,似乎是站累了的样子,自己坐上了床沿,牵着赵青云站在自己腿间,环着她的腰趴在她怀里听她的心跳。 她看着他脸上是和自己的悲痛截然相反的兴奋与得意,眼里就像盛夏的海面,闪着碎碎的光。 “你怎么没个正形,装也不知道装一下。”她低下头去揪正趴在自己胸前作乱的他,赶在衬衫大乱前止住了他乱动的手,看着他这么高兴,她也被他感染,不愿打搅他此时的快乐。 这么看来骆驼的死一定和他离不开关系,不然他不会亢奋得如此反常。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般的消息:“老家伙是我杀的。消息也是我和笑面虎封锁的,目前来的这几个叔父都撑我,只是还有些人没有搞定。 你做得很好,社团的四仔生意原本全部是雷耀扬负责的,他钱最多,要是他跳出来反对的话事情会很难办。笑面虎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风风光光地办了老家伙的后事,安抚好社团的人心。那些不服的人可以以后慢慢打。” 她听着他的安排,在他的臂弯里退一步,捧起他的头温柔地劝他:“此刻只能进不能退!除掉陈浩南的计划必须继续。这件事就相当于你在向洪兴、东星两边的人晒马,你得让别人看到你的实力,他们才有可能服你。 再说这次的计划你安排了很久,虽然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雷耀扬不是说会给你和笑面虎帮手吗?这样最好,让外面的人看看你们三个人一致对外的态度,东星的人再想反你就得考虑一下形势了。 骆生的后事是要办得风光,但不急于一时。笑面虎的思路是对的,但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遮掩骆生的死因,而是你得顺利上位。是不是? 反正骆生已经在隔壁跑不掉了,你的龙头之位呢?这可是会跑的。” 他听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杀气腾腾的话,觉得分析得有理有据,再看她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一片星云,就像航行时的夜空,给他这条海上船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赵青云把手指搭上他的太阳穴,用指腹轻柔地揉按,两个人相拥着连气息都在暗室里交织,难分彼此。他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胸前,扶着她站起来:“就按你说的做。等会儿我通知下面的人做事。这几天你就别回去了,我让肥尸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看着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她看着他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样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你不做事的时候我就跟着你,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晚上港岛的地下世界依旧风平浪静,有多少人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这一夜难道只有赵青云一人无眠吗?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只会有更多人不能安睡。 第二天一早东星的人马就从医院里撤了出来,连带着她也被肥尸一行人护送上了一栋烂尾楼。 整整一天里她除了几个面生的人外不曾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连肥尸都在送完她后不知所踪,更别提陈天雄的消息了。她一个人在空旷的毛坯房里心焦地等了一天,等到晚上夜幕降临时才看见陈天雄、笑面虎和雷耀扬三人带着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子进来。 其实说是“带进来”未免太不准确了些,毕竟她明显就不是自愿的。人被胶带捆住手脚、封住嘴巴,挣扎着被乌鸦手底下一个细靓扛进来。 她站起身去迎陈天雄,意料之外地在雷耀扬身后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雷耀扬见她眼神疑惑,拖着那女子过来介绍给她:“这是我的私人医生文清镜,她贴身负责我的心理健康,所以我带着她一起过来了。阿嫂不用担心,她胆子大得很,看见什么都是一声不吭。” 说话间那个做事的细靓就把自己肩上的年轻女子扔到了沙发上,回头望着自己大佬等他发话。眼巴巴地好像在等骨头的狗,似乎是想得到什么奖励似的。 这位文医生果然大胆,在这样明显是不法行为的场景下还能面不改色,自顾自地推开面前的众人挤到沙发前去,脱掉自己的短外套盖在那女子的腿上,又坐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道道晦暗的目光。 赵青云此时还没搞清情况,这靓妹又是怎么回事?陈天雄处理掉陈浩南了吗? 她拧开一瓶水走过去递给他,趁势背着众人对着他眨眼。 他忿忿地回答:“这女人听说叫什么细细粒,是陈浩南的条女,刚刚她男人没顾得上她自己跑了。我已经放了话出去,让陈浩南三天后过来这里接她。现在就是不知道在陈浩南的心里这个女人有多重要了。” 原来如此。只是陈浩南为什么能够再次逃脱?他是认了关老爷当义父吗?怎么能回回都鸿运当头? 赵青云只能劝他放宽心,三天后陈浩南必定会到:“陈浩南重视自己的面子胜过一切。他平常总标榜自己重情重义,这回他的女人被你抓了,一定不会不来。” 说着说着,她走到那靓妹的面前,打量她此时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中更加讨厌起陈浩南来,一个堂堂的洪兴揸fit人面对危险居然能做出让女友被抓、自己逃脱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这靓妹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追杀和绑架,现在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圆圆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又不敢放声哭泣,真是我见犹怜。 赵青云虽然心疼她,但也不可能开口劝陈天雄放她回去,只能像这位文医生一样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又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来请那些细靓们出去按摩:“你们做了一天事辛苦了。 我请客,得闲了你们出去找场子放松一下。陈浩南的条女就交给我和文医生看着,去问问你们阿大能不能收工了。” 她对着这位医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从沙发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两瓶水来,一瓶递给她,一瓶拧开了准备喂给细细粒喝。 文清镜有些许诧异地看着赵青云撕开细细粒封嘴的胶布,一边喂水一边安抚她。她站起身走到雷耀扬面前去说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和赵青云一起去解这可怜人质手上的胶带。 在等陈浩南的三天里赵青云和文清镜一起看着细细粒,两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连上洗手间都是轮着去。这点温情和保护给这场绑架蒙上了一丝滑稽的色彩,三个人同吃同住,期间赵青云还几次呵斥溜达着想往她们这边晃过来的人。 到了后面细细粒渐渐地也不再怕她们两个,听到文清镜刻意的笑话时也能露出小小的笑容,但她一直很担心陈浩南,不止一次地背着东星的人问她们两个:“南哥会有事吗?” 可惜赵青云追求的就是一个陈浩南“有事”的结果。所以每到这时她就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文清镜呢,只能抱紧细细粒,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保护她的。三个人就一同陷入一片死亡般的沉默。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陈浩南终于在这天傍晚赴约。 他一个人正气凛然地走上楼,还不忘甩一甩垂在额前的长发,对着乌鸦叫嚣:“有事就冲我来,对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他似乎没有看见他上次对女人下手时的受害者赵青云此时也在现场,也好像忘记了明明是他自己跑掉才害得女友被抓。毕竟从一开始,东星的目标就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这几天赵青云和文清镜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细细粒,她自然也没有遭到伤害,只是不知道陈浩南自己脑补了些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眼泛泪花,隔着人群朝细细粒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好像是她遭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对待一样。 赵青云对着他翻一个白眼,撇一撇嘴,此处又无观众,真不知道他要演给谁看。她已经十分不耐烦他的表演,只想催促陈天雄快点做事,陈浩南早一点死,师姐和细细粒才能早一点从痛苦中解脱。 陈天雄和赵青云一样,当然不会管他的卖力演出,更不会怜惜他的一张俊脸,指挥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就抡起了拳头,一阵闷响接二连三地从骨肉交接处传来。 此时赵青云已经没了摁住不断挣扎着的细细粒的心,兴奋地站起身来在陈天雄背后张望,期待着能看得更清楚些。只是她看着陈天雄踢了陈浩南好几脚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带了相机,不然拍下来给玉钗姐看,师姐一定感动得落泪。 被两个人架着的陈浩南被陈天雄打的眼窝青紫,嘴角破皮,身上纹着的龙凤似乎也不再张狂,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犹如一条丧家之犬。赵青云毫不怀疑,要是那两个架着他的人此刻松手,他一定只能趴在地上仰望陈天雄。 “南哥!南哥!”细细粒在她背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声凄厉异常,好在文清镜一个人就能紧紧地抱住了她,不然这傻姑娘一定会冲上去挡在她的南哥面前。 但不正是陈浩南才使得她身陷如此险境的吗?她不明白事情缘由吗? 好一会儿后陈天雄似乎是终于打够了的样子,慢吞吞地从腰间拔出枪来,赵青云看着他打开保险,对着陈浩南的头扣动了扳机。 呀!师姐大仇得报在即! 只是所有人期待的那声枪响并没有如愿地响起,陈天雄惊讶地看看手里卡弹的枪,连续扣动了好几下扳机都发现没用。正当他准备借用笑面虎手里的枪时,楼梯入口处传来一身巨响,一时间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现在只剩下赵青云一个人焦急地盯着笑面虎手里的枪。 前几天才从差馆里全身而退的山鸡身上挂着一串手榴弹闯了进来,刚刚那声巨响也是他的杰作。 他看看被两个女人挡住的细细粒,再看看被人架着的陈浩南,面无表情地把手榴弹摁在乌鸦脖颈,威胁着要和这里面的人同归于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道理山鸡都懂,为什么陈天雄就不懂?赵青云紧张的眼神流转在山鸡和陈天雄身上,听着他对山鸡抛出一道选择题:“今天只有两个人能从这里出去,你要把哪个留下来?兄弟还是阿嫂?” 在生死上这群伪君子怎么会舍得吃亏?山鸡当然是毫不犹疑地去搀扶地上的陈浩南:“南哥,一个女人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快走啊!” 说话间他又扔了一个手榴弹出去,看屋角被炸得浓烟滚滚,向东星的人示威。刚刚还一腔孤勇、敢于单刀赴会的陈浩南听了兄弟这番荒唐的劝说居然也就从地上爬起来,不再看细细粒一眼,似乎是准备挥泪和山鸡出去的样子。 要是陈浩南真将生死置之度外、敢于单刀赴会鸿门宴,他的兄弟又怎么会全副武装地带着杀器闯进来?好一招又当又立、好一招鱼与熊掌兼得! 不过既然都出来行古惑了,再来装什么正人君子、道德楷模是不是太晚了些?毕竟连赵青云都不敢说自己道德无瑕,怎么他们就敢这么傲气啊?凭什么啊? 眼看着山鸡和陈浩南抛下细细粒就转身离去,赵青云几乎是气得呕血。 她顾不上身前身后的人,也顾不得什么主犯从犯共同犯罪,跛着一条腿大步往笑面虎身边冲去,两只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就往陈天雄面前跑,终于赶在人还没有走远前把枪囫囵塞进他的手里,在众人错愕、惊诧的眼神中推他一把:“不成功便成仁,动手啊!” 陈天雄如梦初醒般看一眼手里的枪,再对上赵青云焦急的脸,抬手对准前方扣动扳机。没人想得到赵青云这个变数,没人会觉得她居然敢给杀人的陈天雄递枪,更没人想得到陈天雄这回居然还有放冷枪的机会。 伴着几声枪响,快到楼梯口的两道黑影一起倒下了。东星的人急忙过去追赶,发现居然有一个踉跄着倒地后又很快爬起来跑了。 等上前检查的细靓折返回身,她和他才知道,原来彻底倒下的那个是山鸡,跑掉的是陈浩南。 赵青云听着这个消息内心十分懊恼,暗恨陈浩南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牺牲女友和兄弟跑掉。她揉一揉自己的眉心,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了平常斯文、温和的样子,拦住了气急败坏、气势汹汹冲向细细粒的陈天雄,撞进他的怀里给这头老虎顺毛。 “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叫文医生喊雷耀扬过来送这个靓妹回去,让她回去告诉全行上下陈浩南是怎样独活的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尽管陈浩南逃脱,但这次的行动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杀掉了山鸡不是?陈天雄更是借此机会对外宣布,说是他杀掉了骆驼才被东星寻仇报复,而且此刻两个苦主都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死无对证,谁又能来质疑放话的陈天雄? 至于陈浩南,这会儿正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想为他的兄弟正名也是分身乏术。 再看东星社社内的情况,两个尚在当打之年的重要揸fit人笑面虎和雷耀扬都公开宣布支持陈天雄上位。而以本叔为代表的老一代叔父们虽然集体保持沉默,但也无人出来反对,毕竟他们都曾前前后后地接到过赵青云的“投资电话”,“邀请”他们一起来建设全新的东星。 新旧两代龙头的权力交替在一片血色浓雾中结束,突兀但已成定局。 至于上任龙头骆丙润的后事,更是要办得风风光光,这是新龙头出场的重要机会,也是他向外界展示东星的财力与实力的绝佳场合。社里连着开了三天的会,决定把办事的地点选在乡下,也算是让老龙头落叶归根的意思。 灵堂的位置更加考究,是笑面虎和陈天雄听了三个风水师傅的建议后优中取优选出来的,大门正对着一张水塘、背靠一座葱葱郁郁的山,很有依山傍水、风水宝地的意思。 到了亲朋吊唁的这一天,赵青云一大早就换上了全黑的套装,开着车往乡下去了。 头天晚上她接到师姐的电话,说O记在洪兴的UC悄悄报告说陈浩南找了台湾人帮忙,准备在第二天大闹灵堂、和东星火拼,O记的安排则是让张玉钗带人在灵堂外维持秩序。赵青云没想到上次她劝陈天雄的“还会有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简直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样重要的消息当然得及时告诉她的老板咯。 不过等那边电话接通听听完,他却笑得半死,直言他收到风的时候比赵青云更早,还笑话她是时候换一换消息的来源了:“不如以后我帮你收风好了,我和亚云是什么关系啊,一文钱都不用给,直接肉偿我好了。” 她不理会他的满嘴胡柴,直接挂断电话,用一片忙音回答他的提议。肉偿?他叫她去荷兰前不是都做了最后一次了吗?还想上她的床?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邱淑贞都有。 灵堂里的法事这会儿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天雄三人作为骆丙润的得意门生身穿丧服,由他挑着灵幡走在最前面带着人一圈圈地绕着棺木打转儿。 眼见着自己马上就能上位,他不免得意,一个哭脸上挂着快要咧开到耳边的大大笑容,连一向见多识广的雷耀扬都不免侧目。 “哇,你哭起来好可怕啊,”笑面虎站在他的旁边拍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诡异表情实在看不下去,“哭不出来就算啦,干嘛这样子吓人。” 陈天雄不以为意,继续保持,还对着他振振有词:“要是你心中笑得快死还能哭出来吗?” 亲友席上的赵青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包托付给旁边的文清镜就摸了上去,趁着法师作法间隙的空挡儿手疾眼快地搀上陈天雄,将自己的手巾狠狠地摁在他的脸上,还不忘用堪比大声公的音量“好心相劝”:“雄哥不要太悲痛了,千万节哀啊。东星还等着你出来主持大局呢,节哀!节哀!” 一时间灵堂上大半的来宾都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看到了陈天雄“悲痛到不能自已、以至于哭湿手巾”的一幕。几个早就不过问社内事务的叔父还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位新龙头和他的风评不太一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有这么哀毁逾恒的门生真是骆哥的福气啊! 一场小插曲结束,赵青云正想坐回自己的座位就被陈天雄拉住不放。 他倒是演上了瘾,一只手摁着自己脸上的手巾,一只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不住地摩挲,透过手巾的边对她露出一对狡狤的眼:“阿大!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东星的弟兄们怎么办?我好痛苦!赵大状怎么还不安慰我啊?” 旁边的笑面虎和雷耀扬见他这样,特意给他留出场地好让他能够尽情表演,两个人忍着笑对视一眼就脚底抹油招呼客人去了。 她还来不及劝他严肃,就听见笑面虎操着一口浓浓港味的国语在门口朗声招呼东星的各人过去:“台湾三联帮的人过来吊唁阿大,大家都过来见礼。” 赵青云一听“台湾”就皱起了眉,心知这就是陈浩南找来的帮手,明明心里十分厌烦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真是伤神。陈天雄也收敛了脸上的戏谑,整整丧服的下摆准备过去。她挽上他的胳膊,拉低他的半边身子到自己这来:“来者不善,注意安全。” 一路上都有人给他让路,赵青云也跟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重重人群走到门口,看见乌泱泱一片人和她一样穿着全黑的套装堵在门口。她站在他的背后,隔着数不清的肩膀和人头悄悄地踮起脚看最外围的差人,却没看到师姐熟悉的身影。 这里面有猫腻。她准备找师姐问个清楚。 天底下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笑面虎接收了到陈天雄丢过来的眼神,在宾主相见过后也就和雷耀扬一起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入座。 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鱼一样灵活地趁着糟乱的氛围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后堂方向过去了。更意外的是她居然就这样和赵青云在后面碰了个面对面。 当时她一只手正搭在连接音响的录音机上,一只手上拿着一卷来历不明的磁带,突然间一个转头就和刚给师姐通风报信完的赵青云四目相对。 赵青云见她陌生,又看她动作鬼祟似乎是想要偷换磁带的样子,目光流转间就扑了上去。 这个靓妹人看着瘦瘦的像一根竹竿,力气却很大,还很有打架经验般的轻车熟路地撕扯她身上的赵青云。事发如此突然,而且赵青云背着东星的人联系差佬本来就十分心虚,根本就来不及张嘴呼救。 她竭力拉住她的袖子,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都不肯松手,眼见着这生人就要挣扎着跑掉,文清镜有如神兵天降般闯进来,三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赵青云更没想到文清镜比这靓妹还厉害,几乎不用自己帮手就一个人制服了她。 等到气喘吁吁的赵青云坐在地上平复过来自己的气息时,文清镜都已经一个人把她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地绑在电线柱上了。 她擦一擦自己脸上沾着的泥,看着在地上已经滚成泥人的赵青云,笑着递给她一包纸巾:“赵大状没事吧?我一早就看见她往这后面来了,又想起你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回去,所以就跟着进来了。她是谁啊,你们干嘛打成一团?” 还不等赵青云从地上爬起来回话,这靓妹自己就骂骂咧咧了起来,听她的意思好像她是山鸡的女友,这回是为夫报仇来了:“我一定叫南哥把你们全杀了,下贱的东星仔,还我山鸡!” 文清镜还想对她解释,但此时外面的声音已经隐隐地不对了,她和赵青云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见到了如出一辙的担忧。赵青云当机立断,将这人交她看管,自己就要出去:“Dr.文在这里盯住她,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浩南果然出现了。 灵堂上的骚乱就是他搞的鬼。她都不用挤到陈天雄的身旁就能听见他大放厥词:“我有东星乌鸦和笑面虎密谋陷害洪兴的证据,大家听广播!” 三两分钟过去了,连赵青云都挤到了陈天雄身旁抱着手站定了好一会儿,广播里还是放着大悲咒没有变化,大家都不知道陈浩南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又抢前一步,揪着陈天雄的衣领就开始指指点点:“你敢不敢在驼生的棺前发誓你问心无愧?” 这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赵青云赶紧拉住陈天雄把他往自己身后藏,一板一眼地问对面的人:“你有没有确切的证据?有的话为什么不向重案或者O记举报?如果没有,我们会考虑告你诽谤。 请你谨言慎行,这里毕竟是骆丙润老爷子的灵前,请你尊重前辈,也请你尊重东星。难道这就是你们洪兴的一贯的作风吗?” 她和陈浩南近距离地站着,清楚地看到他被气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见自己计划不顺,干脆撕破脸皮要硬碰硬,对着自己身后的人振臂一挥:“动手!” 陈天雄原本优哉游哉地站在赵青云背后看她游刃有余地辩解,一听“动手”二字就拖过她来,把她往会场外赶:“从山上走!” 说话间两派人马就厮打在了一起,赵青云看着这场如假包换的黑帮火拼,所有的人都喊叫着、动作着,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置身其中手足无措十分滑稽。 她没想着就这么走掉,准备起码要坚持到师姐过来控场,不过她正小心翼翼地闪躲着,就看见陈浩南带着三个人围住了陈天雄。 他们四个人摁手的摁手,打人的打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这样以多欺少。不过倏尔间陈天雄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拳,吓得赵青云四下张望,想要给他递家伙帮忙。 好在她还记得花圈后是藏了刀子的,于是赶紧跑着去拿,掂量了一把最长最重的准备送给他。 等到她抱着满满一捧刀冲进人群后才发现陈天雄居然已经一个人和他们四个打成了平手,只是以一敌四未免有些相形见绌。庆幸的是她的刀来得及时,不过几下砍杀之间,那班洪兴仔就被冲散。 陈天雄见她还在这是非之地中探头探脑、手脚笨拙得像个叮当猫给东星众人派刀的样子就不免生气,她又不会劈友,在这里只能等着被砍。 还不等他抓到赵青云,就见她又冲到了雷耀扬那边,一股脑地把刀都给了他,又掉转头向自己冲来,恨不得就地敲开她的脑子看看她懂不懂什么叫做“危险”。 两轮左躲右闪、四下乱窜中她居然还能全手全脚地回到陈天雄身边,简直是关老爷保佑了。 这里本来就是东星的主场,洪兴自然渐渐的落了下风,只是激战正酣中外围的差佬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往里冲:“干什么干什么!不准打架,都抱头蹲下!” 她和他对视一眼,知道这又是洪兴的把戏,他们一贯是输打赢要,落了下风就叫警察进来抓人。好在远处又有警笛声响起,赵青云和带队进来的警长闻声都是一震,只不过一个要加快速度帮洪兴的人铲除异己,一个望穿秋水等着师姐过来给东星帮忙。 陈天雄眼见差佬潮水一般不断地往自己这边涌来,大喝一声:“快撤!”就抓着赵青云往后山上跑。东星的人看阿大发了话也就不再恋战,纷纷四下散开躲匿在人群里。 等到张玉钗下了车进了会场,场景更加混乱。抓人的、放人的、出逃的、浑水摸鱼还想着动手的人乱成一片。 这会儿陈天雄已经带着赵青云进了林子里跑远了。 等到他拉着她在山高林密的后山里一口气跑出老远,才稍作休息停下来看她有没有事。只是不看不要紧,这一打量才发现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宛若一个泥猴。 他正要开口嘲笑就听见她说:“别管我雄哥!我的腿还没好,带着我跑不远的,你先走。我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的,不要带着我这个累赘!” 他像是被她的话当头棒喝了一样,一时间愣愣地看着她的大花脸说不出话来,根本就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也没有反应太久,很快就做出了应对,长臂一展就把她拦腰搂住抗在肩上,跑着往密林深处里去了。 赵青云在他肩上头朝下看着世界一片颠倒,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原本没打算和他一起出逃,只是想找个借口甩掉他好找地方躲着等师姐开车来接。在宽敞的汽车后座和陈天雄的肩膀中她当然是选择前者啊,毕竟和他这么个活靶子待在一起未免太危险了。 此番出逃,两个人都被对方的行为震惊得不行,一些他们两都不懂的东西正在悄然以这份诧异为养分疯狂生长。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差馆里,会议桌前,张玉钗和牛熊面对面坐着,听最上面的头儿咬着牙乱甩报告发火:“东星的人办葬礼,洪兴的人怎么会过去砸场?不是说你们两个都收到风了吗? 牛熊,你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比张玉钗更有能力来控制这件事,那两边的人又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打起来的?张玉钗,你不是说最后打扫的活儿留给你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抓回来? 以后张督察的事牛熊你不要管,等你升到督察了再来说你的能力问题。张督察也反省一下这回的工作态度,不要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现在两个人给我一起出去!” 会议室里的张玉钗全程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训,完全没想着为自己辩解一下,就连听到是牛熊在背后给上司上眼药时都不曾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暗自庆幸借着这个机会看清了O记里的针。 原来那天一大早她带队在枪房里领好了枪,一行人正在地库里靠着车边相互整理身上的防弹衣边做出队前最后的检查,牛熊就突然叼着烟带人闯过来,哑着鸭公嗓子说今天盯东星的活儿归他们组了,还说是头儿的意思。 等她派人到楼上大房里去问,居然也说让他们先不出去。虽然已经气得不行,但也只能眼见着牛熊的人得意洋洋地抢在她们前面。 不到中午,赵青云就打电话来向她求救,说是陈浩南准备就在灵堂里开片,门口围着的差佬似乎是默许、纵容的架势,问她是打还是招呼东星的人先躲出去。 她灵机一动,教师妹从现在开始就让人轮流报警,说陈浩南持械行凶伤人,要不间断地报警直到她打电话过来叫停为止。 大概五分钟后,她的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是脸色很臭的头儿叫她带人去元朗给牛熊帮忙,她就知道是那一连串不停的报警电话起了作用。 但她还是假装很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报告,试探着问:“这里还有个十五岁的学生仔酒后带人抢了路边阿婆的烂纸板的案子还没办完呢,要不等我办完这个再说?” 底下有个新进来的新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成功惹得门口的大老板脸色更臭:“别说那么多,你们这组现在就给我下去。” 等她到了元朗,一面把牛熊要抓的人冲散一面暗暗地找陈浩南和赵青云,只是两个人都没找到,最后只能看着牛熊的一张死人脸和他一起收队。 到了晚上,赵青云终于联系上了她:“陈天雄拖着我从后山跑了,我把他和雷耀扬都劝进了医院,准备借机讹洪兴一笔。陈浩南让人在街上伏击我和刘子健,后来抛下女友自己一个人从陈天雄他们手里逃出来,今天又在骆丙润灵堂前开片,这些事都得告诉唐丽华一声吧? 即便不为了这几件事,东星有一家做假名牌的服装厂在佛山出了点事,我想让唐丽华帮帮忙批一条新的生产线,得抓紧时间上广州去见她了,师姐的意思呢?” 其实张玉钗今天看着牛熊给她使绊子时就也想着要告诉唐丽华一声洪兴在差馆里有人,再加上上次本来就和师妹约好了要去见她的,于是两个人重新约了时间,准备着一同过去。 第二天一早,赵青云买了三份云吞到医院里去“探病”,却意外地只在病房里看见陈天雄和雷耀扬。文清镜不是雷耀扬的私人医生吗?怎么不在这里? 她把还烫手的碗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盒盒地摆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桌子上,找一张椅子自己坐下就开始问:“雷总,怎么不见Dr.文?” 雷耀扬对着她笑得神秘莫测:“她晚上很忙的,过一会儿才会来。” 陈天雄在她旁边躺着,大爷似地使唤她:“先拿早餐来给我吃再聊天行吗?我快饿死了你看不见吗?”她只好任劳任怨地把他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来,又把碗盖掀开,将勺子塞到他的手里,还不等她坐下,他又有新的要求:“再倒杯水来,要温的。” 赵青云假装看不懂他的情绪,倒水时还不忘又问雷耀扬:“雷总,虎哥呢?虎哥一大早就上洪兴去找陈耀了吗?” 她转过身去给他递水,果然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不肯再放。她趁着这会儿背对着雷耀扬,趁势就把空着的另一只手塞进他的病号服里抓他的胸肌,这才哄好了他让他放手。 昨天上午丧事未完就被陈浩南砸了场子,后来两边的人打了起来,雷耀扬和笑面虎出道多年劈友无数彼此当然无事。再等到后面差佬冲了进来大家分散着往外窜,自然是谁都不顾谁。 后来陈天雄带着她从另一侧下了山回了她家洗澡,他一收拾干净自己就赶紧开始打电话清点人手、归拢人马,好在混战过后雷耀扬和笑面虎带着的大哥大都还能用,两个人也都带着各自的心腹头马早早地出来了,几个人就灰扑扑地过来听新阿大安排。 当时赵青云换好衣服在厨房切水果招待客人,一听有这样好的机会当然不能白白错过,当即就劝他和雷耀扬假装身受重伤躺进医院,让笑面虎在外散布消息、带人找陈耀讲数赔钱。他们的陈浩南莫名其妙打伤东星的新龙头和堂主,还毁掉了上任坐馆的葬礼,难道不用赔钱的吗? 要是陈浩南寻仇成功这件事当然另当别论,但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没拿出来,后面的开片劈友自然也师出无名,在外人看来就是他无缘无故地带人砸了东星的白事场子,实在是不讲江湖道义,没了规矩。 陈耀作为洪兴的大总管目前代管全部事务,当然就得为陈浩南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然就得准备和东星开战。 洪兴目前连新的龙头都还没推选出来,社内正是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分裂的时候,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和东星正面对抗,所以面对笑面虎的敲诈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这就是这两个人明明好手好脚却还要躺在病床上的根本原因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了,笑面虎昨夜就开始不断地约陈耀,逼着他上医院来给东星的新龙头陈天雄和堂主雷耀扬探病,但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往医院里来。 他不会到医院来看东星的脸色,伏低做小探病送水这样的事他是有多远就躲多远,这样反而能更好地掩饰住两人的情况。 医院这边就更好办了,谁来都可以上楼,只是这样坦荡荡的态度更惹得洪兴心虚,谁也不敢出来做投石问路的棋子,生怕自己折在医院里了还探不出有用的消息。 文清镜入夜后就无声无息悄悄地走了,把陈天雄和雷耀扬留在病房里,害得他们在医院里大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电视,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无聊到爆。 各自手下的人又都在医院内外守着盯梢,完全不方便叫谁进来贴身跟着。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赵青云,他们两个又开始指望文清镜快来,四个人好凑一桌麻雀牌局解解闷,只是她很快就要告辞:“雄哥,佛山那家服装厂的生产线出了问题,公司报修了五次都不见好,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很有可能是上次买这条线的时候就上了那个水客的当,如果能租到新机器的话最好能尽快复工,多停一天都耽误进账。 雷总,要是价格合适的话不如买新设备的账单就交给您了?这样的话我们也好顺势把您的名字加入股东名册,年底好参与分红,您说呢?” 话虽然是问雷耀扬,他们两个却等着陈天雄发话拍板。 “看新设备的价格是多少,分三成的股份给你,到时候看了账单你就多退少补。”陈天雄不是吝啬的人,说好了要给他好处就不会小气,当龙头就是要带着手下的人一起赚钱不是? 赵青云闻言立刻就要出门:“雄哥、雷总我走先。你们好好养病。”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生产线的事果然不出赵青云所料,就是设备本身的问题。当时买它的时候那个台湾水客信誓旦旦地保证质量没有问题,复刻出来的商标可以以假乱真,谁知道不到三个月就坏了五次,严重影响工厂的产能。 坑人骗钱的前手回去让陈天雄来找,新的机器要抓紧时间去买,这就得找唐丽华帮忙了。她和厂里的经理商量,先把工人们放假一半节约人力成本,双方再分头去找有没有能租用的机器,加工的进程不能停,不然就亏得太多了。 安排完工厂里的事她就买一张票到广州,接上了师姐再一起去见唐丽华。这回可不是以往在什么酒吧包间了,是正儿八经地上人家办公室拜访,赵青云、张玉钗两人都是西装革履,化了淡妆,拿出一副汇报工作的虔诚态度。 唐丽华派来的车把她们带到一片院落前,庭院里种着一排高大的梧桐,叶子铺在地上好像一层天然的地毯,吱呀吱呀地在赵青云的皮鞋下变成碎玉。 这里有三层的小楼,许多扇看不清内里乾坤的小窗,穿着土黄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们有的拿着文件、有的搀着人犯在庭院里、楼上楼下步履匆匆地穿行。还有些穿着便装,看见赵青云两人从身边经过时才抬起头露一个机警的眼神。 她们两个被司机带着穿过两栋小楼,又爬上三楼,在一扇绿色小门前停了下来,敲了门等待着。 “请进。” 她们之前就约好了前来拜访,唐丽华也答应给她们留够充足的时间,这一场谈话很能影响到东星后续在内地的生意和华姐对洪兴的态度。两个人进门前对视片刻,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张玉钗率先进门,看着华姐从窗边的写字桌前站起身来招呼她们两个:“张督察、赵律师来了,快坐,我给你们倒水。”两个人一直站着接过华姐手里的杯子,看着她在另一侧小沙发上坐下了才双双落座。 她这回是有备而来,一坐下就从带来的包里抽出之前做好了的报告递给旁边的人,开门见山地点明主题:“我觉得洪兴现在实力太强,根本不把警方放在眼里,我们O记里也有他们的人。” 唐丽华原本正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听到张玉钗说差馆里有针,立刻抬起头来皱着眉发问:“你是怎么处理的?” “针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但是以我的权限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悄悄地盯着,在他给洪兴帮忙时出来打乱他的计划,”她不惧唐丽华不虞的脸色,接着说起洪兴的事,“他们之前的龙头蒋天生追求经济利益,下面的人看老大的脸色也不敢打得太过,现在他死了,很难说十二个揸fit人中有没有想要上位的。 他们社团有个看场铜锣湾、花名叫‘靓仔南’的,道上原本就在传蒋天生可能是死于他手,他回港后已经当街追杀过东星的两位律师一次,造成了一死一伤,伤员就是赵律师了。 他手下的心腹又和当时的东星坐馆当街斗殴,这是有不少市民都看见了的,后来东星老坐馆死于医院,他的这个心腹就被东星的人寻仇杀掉了。 前天他更是在那根针的纵容下大闹东星老坐馆的葬礼,搞得东星新龙头、各堂主及叔父们仓皇离去,他本人在混战中居然还全身而退。我怀疑他很有可能是做给他们大总管陈耀看的,在向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 不过铜锣湾油水多,他本人很能打,和其他的揸fit人关系也不错,有上位的心也不难理解。但是我在O记多年,不觉得他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如果是他上位,我们的计划会难很多。” 唐丽华听着张玉钗的口头报告,将红色的封面阖上扔回桌上,看着赵青云问:“这个‘靓仔南’本名叫什么?” 赵青云偏头去看师姐的反应,听师姐回答她:“陈浩南。” “你是伤者?伤到哪了?是不是腿啊?我刚看你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你有点一瘸一拐的,在街上被陈浩南砍的?” 赵青云笑一笑摇摇头,又去挽自己的裤脚,向唐丽华展示自己小腿上一条蜿蜒的疤:“不是陈浩南砍的,他全程都没露过面,是他手底下的人干的。我先发现就先跑,只被砍了一刀;我们律所的同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死亡。” 可能是出于安慰赵青云的意思,唐丽华也卷起了袖子,露出自己左胳膊上大面积的烧伤:“几条疤不要紧的,你看我的手不也是这样吗?我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火烧,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还好!拿枪的右手没事!’,东星的情况怎么样?” 要生产线的好机会到了! “东星原本洗白的事华姐都知道的,最近新龙头上位只会更加低调。上回他们寻仇陈浩南都是针对性地绑架个人,没有选择在街头围追堵截的方式。他们社团负责国外事务的堂主回来了,这个人很有海外关系,也对内地的生意很感兴趣,可以让他带来外资。” 她看着华姐的脸色多云转晴,立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东星在财力上的确不如洪兴,现在又大规模地在内地投资实业压力不小。他们服装厂的生产线买到的是水货,坏得用不了了,请华姐帮帮忙,批一条全新的行吗?” 和动不动就在街头开片劈友的洪兴相比,东星只不过是想要一条生产线而已,唐丽华点点头,叫她半个月以后来拿:“给我点时间,我问问工商局那边的人。陈天雄还好控制吗?” 张玉钗笑着抢答:“上回赵律师和陈天雄一起被陈浩南追着往山上跑,赵律师叫他先走都不肯,硬是把她扛在肩上走了几公里上山又下山,华姐不必担心陈天雄那边,有赵大状呢。” 唐丽华也笑出了声,拍拍赵青云的手打趣她:“你的生产线我给你批好了,你也要努力工作来报答我啊,看好了陈天雄。” 赵青云点点头应下了,又听见她对张玉钗说:“我们这边也会盯住了洪兴和陈浩南的,他们的生意以后全部不许做,你随时补充有关他们的情报。” 张玉钗和赵青云这回不虚此行,向唐丽华争取到了更多的支持,两个人顺势站起身来告辞:“我们就先走了,有了新的情况我们一定及时报告,内地的事请华姐多费心。” 等回了市区,赵青云就让张玉钗先回去:“我还要和厂里的经理一起去租设备,师姐先回去就好。”张玉钗不多留,叮嘱她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就打车往车站去了。 可能是赵青云新得了生产线心情太好、警惕也就随之降低了,她正哼着歌儿在路边感受着微风彳亍着,马路边突然就停下一辆脏脏的面包车,一块散发着甜味的毛巾猛地捂上了她的口鼻。 其实毛巾上的哥罗芳含量有限,她只在一开始的猝不及防中吸入了一些,所以只是手软脚麻,无力反抗,但还能躺在座椅上神志清楚地和这群人讲道理:“要钱我就立刻带你们去取,带我走只会浪费时间,现在就去银行行吗?” 回答她的是两个用力的耳光。 等到她被一桶冷水泼醒,就发现自己被几个男人围着,一把冷冰冰的刀还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他们拿着她的大哥大要她立刻就找陈天雄:“现在打电话叫陈天雄过来,不然让他到山里去捡你的骨头渣子。” 看这架势不是想要她的命,是想要陈天雄的。 “这里是哪里啊,我好告诉他让他过来。” 一阵笑声快要把房顶掀翻,她这才分辨出屋内除了面前的几个外还有不少男人,有的在门边,有的在墙角,还有的在自己背后站着。 “让他自己去查,查不到你就等死吧!” 赵青云看着这一群人的癫狂,战战兢兢地拨通了电话:“雄哥救我!我在广州被人带走了,这里背后有山,我在山腰的小屋里,这里有好多男的,我好怕,快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好几个小时以后,楼梯间传来一阵喧闹,听着外面闹哄哄的,赵青云松了一口气,但看管她的人却没有因此放松对她的警惕,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两侧,刀也仍旧摁在她的脸上。 陈天雄带着人气定神闲地从楼梯口踢门进来,他用一根手指滑低自己的墨镜,从缝隙中看室内的情况,又把墨镜推上去,让人无从旁窥他眼里的风云。 “话事的出来!”肥尸一面招呼其他人给陈天雄搬椅子、擦椅子,一面大声呼喝着,看一个男人从人堆里出来,一开口要的东西就不少:“听说陈老板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大,怎么不带带兄弟们一起发财?非要等到大嫂过来做客了才舍得赏光吗?” 肥尸低下头听陈天雄在他耳边吩咐,和这男人周旋:“发财的事好说,你要哪一片、什么生意?” 只是还不等那男人说话,陈天雄突然间推开旁边的人,从腰间拔出枪来,率先把赵青云身边的两个人击毙了。她第一次听到枪声离自己这么近,鼓膜的疼痛还没缓解过来,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不大的室内翻涌着浓重的火药气味。 原来这回东星的人都是带枪出行,大家一开始是在找枪击角度,做事前大哥就说了,第一轮开枪就要做到全部杀掉,这一轮射击下来,只留了那个为首的男人,其他的都倒在地上,有的还在呻吟,有的直接没了气息。 那个为首的男人没想到陈天雄会这么疯狂,连讲数的机会都不给他,带那么多人、那么多枪完全没想过和平解决,他回过神来自己是还有人质的,转过身去想扑此刻还被绑着的赵青云。 一阵子弹密密地打在他的脚边,溅起大块的水泥渣子砸在他的脚背和小腿上,好像是在嘲笑他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青云看着灰扑扑的地面慢慢地晕染起暗红色,听着不同声音的呻吟在室内各个角落里响起,被灰尘气、火药味、血腥味撞个满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胃里开始一阵阵地翻涌。 她昂着头怔怔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陈天雄,纵有千言万语也梗在心头开不了口,一下子就被他摁在怀里没法去看一室内血腥狼藉,只能闭着眼睛闻他的味道。 “回家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关于那天的事赵青云已经完全没了记忆,只有哥罗芳的气味好像依旧萦绕在她的鼻腔。这是一种机体自发的保护,让人不至于在记忆中疯狂。 她记得后来陈天雄搂着她告诉她没事了,还给她吃了白色的小片药丸,再睁开眼就是在港岛的家里了。文清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戴着眼镜让她觉得很陌生的样子,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文清镜的眼睛是铁灰色的,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强势和精明来。 陈天雄在外面客厅接电话的声音也时不时地传进来,听语气好像是怒火中烧的样子,文清镜不管外面男人的吼叫声,心无旁骛地仔细看着她的神情,问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种不可抑制的疲惫或者恐慌?” 她在文清镜的帮助下坐起身来,半靠在床头上试图去回忆昨天下午在小屋里发生的事,可大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也没有文清镜所担心的那种情绪低落的症状,于是摇摇头回答她:“我还好,没什么感觉。好像还很平静。” 文清镜点点头,摘下自己的眼镜收回口袋里,又劝她躺下休息:“我先不给你开药,如果后续情绪上有什么问题再到医院来找我,尤其是出现失眠现象后不要自己扛着或者让陈生随便搞药给你吃,要过来找我,知道吗?你休息,我先回去上班。” 还不等她收起床头柜上排着队一样整齐摆放着的大小药瓶,陈天雄愤怒的声音就几乎穿透了墙体和门板闯进来:“他再不说就喂他饮水泥浆!招呼他喝饱了就拉他过去填海!他要是说不出中听的就你说,你也说不出来就陪他一起逛水晶宫!” 文清镜听着外面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很快又神色如常,给赵青云盖着的被子掖好边角,提上包往门口去了,她刚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怒容的陈天雄也站在门边,好像是准备进来的样子,她抢先一步出了门,对着他的怒火视而不见,微微颔首就出去了。 他在床边坐下,一言不发就开始摸她的脸,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宁静流淌在卧房里小小的一隅,她看他比自己更累的样子,挤一个笑容出来招呼他上床小憩:“一起睡吧,外面的事情总会有消息的,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她掀起被子一角就去拉他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和干燥,摁着他在自己的枕头上躺倒,两个人依偎着沉沉睡去。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陈天雄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惊得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要从床板上跳起,他接起电话,听那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报告,生怕激怒了这杀神自己也跟着遭殃:“阿大,他招了,是陈浩南给他们的主意和阿嫂的行踪。 他说陈浩南一分钱都不和他们分账,只是帮忙,所以才大着胆子做了阿嫂的买卖。” 陈浩南什么时候改当大慈善家了?关心起了贫困同行的经济状况? 陈天雄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刚熄灭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恨不能立刻手刃了这个命中之敌。 他夹着电话转过身去给她的肩膀盖上被子,看着她睡眼惺忪地望着自己,很快平静下来:“告诉笑面虎,把价格再提高一百五十万,这回陈耀不拿出七百五十万来就直接开打。 陈浩南以为把我从医院里逼出来了就可以和我讲价吗?摆明了就是讹诈他们又怎么样?拿不出真金白银就让陈浩南拿他铜锣湾的地盘来抵,东星不介意多做份工代管铜锣湾。” 赵青云听着他吩咐手下的人做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也清楚了,不就是东星说陈浩南闹了事、打伤了陈天雄和雷耀扬,逼着他们赔钱。 陈耀估计不肯拿出公中的钱帮他来平这笔烂账,陈浩南自己也不肯吃这个亏,想着拿赵青云做诱饵把陈天雄从医院里面逼出来,他打伤陈天雄这件事就立不住脚,钱也就不用赔了。 但事态不断升级,现在已经不是东星这边伤了几条胳膊、几条腿的事了,陈天雄彻底被他激怒,打定主意不和洪兴善了,除非陈耀和其他揸fit人都准备和东星开战,否则陈浩南就得捏着鼻子吃了这个亏。 七百五十万现金或者拿铜锣湾来抵,陈浩南会怎么选? 东星讲明给他一周时间筹钱,最后通牒也已经到期,陈耀早早地就放话出来说不管陈浩南和东星的私人恩怨,让两边的人自行解决。陈浩南也一直保持沉默,迟迟不肯表态。 昨天夜里,他突然让十三妹带话过来,说是第二天自己上元朗亲自见陈天雄和雷耀扬斟茶、认错、封利是。陈天雄送走十三妹,立刻招呼大队人马紧急集合到元朗来,誓要他这回有来无回。 他又想起家里的赵青云,正坐立难安,犹豫着要不要半夜再把她弄到元朗来,又担心太过张扬,反而路上危险。 旁边的雷耀扬回港不久就看过陈浩南行事作风,心下也有几分担心文清镜,再看阿大神色,主动提议让文清镜现在就开车去陪赵青云,两个人做伴也安全些。 陈天雄立马一口应承,让Dr.文快些出门,两个人顿时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以这两个人的智慧程度一定安全无虞。于是他们两自觉已经高枕无忧,只等着第二天快些到来,好看陈浩南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这天晚上文清镜和赵青云一起囫囵睡下,两个人讲起少年时的求学经历笑闹到半夜才睡。只是睡前赵青云又和文清镜提,说自己自从广州回来就开始失眠,晚上和陈天雄同睡也不敢表现出来,连翻身都是小心翼翼。 文清镜在床上侧着身眨着铁灰色的漂亮眼睛调侃她:“外面的人都说赵大状是东星的定海神针,支使得陈坐馆团团转,怎么晚上翻身都不敢?陈坐馆吃人的啊?” 赵青云回想起他平常不是吊儿郎当就是凶相毕露的样子,再联想文清镜说的“吃人”,在她旁边笑得打滚,又伸手去拧她的嘴:“你也知道他凶,怎么就不准我怕他?反正明天他们都要做事,要不你弄点吃了睡觉的药给我?我拿维生素的瓶子去装。” 文清镜翻身平躺着在黑暗中用力去分辨室内的各样东西,仔细数着梳妆台上立着的瓶罐,点点头问她:“你的梳妆台上一共有七个瓶子,三个大的两个小的,还有两个是管状的。是不是?” 旁边的赵青云视力不如她,也没注意到她刚刚点头回应,又在推她的胳膊催她悄悄地弄点药来:“只吃一点,我会按你的医嘱来吃的,我看雄哥最近又累又气,不想给他添麻烦了。 咱们两个明天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谁也不告诉,好吗?其实我也记不得那里有多少东西了,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好了,不用特地问我。” 她好笑地摇摇头,听赵青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应承着乱送东西给别人,要是桌上有什么黄金古董,难道也任别人拿吗?她猜到她可能是在黑暗中不能视物,便出声应答她:“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到我办公室去拿药,不告诉别人当然可以,这毕竟是你的隐私,但是我要记录下来,这是我们执业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出了门,在家里就说好拿完药就一起去吃蛋挞。到了医院附近,两个人刚下出租车文清镜就感觉不对,好像是有人一直跟着她们从家里到了医院似的,她笑着趴在赵青云肩上,做出和她玩笑的样子,实则是提示她报警:“好像有人盯梢,想办法求救。” 两个人不敢大意,正想着快些进了医院可能就安全了,文清镜盯着对面的红灯,脸上笑着看赵青云拿出大哥大,心里是焦灼万分:“华记吗,我要两份烧腊饭,给病人吃的,再要一份汤,要快。” 还不等灯亮,赵青云收起电话抓住她的手就往车流里冲,后方果然就有好几个人追上来,两个人左躲右闪,才到街对面就发现医院门口也站着不少形迹可疑的男子。 赵青云拉着文清镜在人行道上就开始狂奔,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能到。说是她拉着文清镜跑未免有失偏颇,她腿伤未愈,根本就跑不快,没出多远就全靠着文清镜拉扯她了。 她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回过头去居然在人群里看见了陈浩南。原来讲数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这个礼拜陈浩南的生意全部受限,听说师姐说连他在内地卖盗版歌碟的活都被广州海关抄了个底掉。又被敲诈了七百五十万,这回是打定主意恨上了陈天雄,今天追杀她就是和陈天雄开战的意思。 赵青云回头看着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催身边的人先走:“你先走,我腿有伤,跑不快的。”文清镜很诧异地看她一眼,却更用力地抓紧她,生拉硬拽地拖着她往前跑。 可是后面的人还是越来越近,她几乎就快能看清陈浩南狰狞的脸。他从怀里抽出刀来的动作似乎变慢了,变成武打片那样的慢镜头,赵青云目睹着刀挥舞过来,又感受着文清镜搂紧自己扑倒在地上,听见她痛苦的哼叫声在耳畔响起。 她正慌乱着坐起身想要搀扶起自己身上的文清镜,顾不上已经走到她旁边的陈浩南,慌张地翻看着文清镜后背上两条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伤口,浑然不觉陈浩南此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泛着寒光的长刀也已经高高举起。 “砰”地一声,刀落地了。陈浩南也倒在她的旁边。 赵青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在街角看见了还倚着车窗握着枪的师姐。她又哭又笑起来,远远地就向师姐伸出手,要她来搀。 张玉钗先到,后面陆陆续续又有警车和白车闪着灯、拉着警笛到了,她穿过马路,和赵青云一起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着。 陈浩南死了,死在一个恨了他很多年的O记女督察手里,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接到消息赶过来的东星众人都感慨赵青云和文清镜运气好,被差佬赶在最后一秒救了下来,不然他们社团就又要换律师了。 陈天雄和雷耀扬看着病床上的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脸色阴沉得能下一场雷阵雨。陈浩南是死了,江湖规矩人死账烂,那铜锣湾就归东星咯。这也公平,不是吗?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赵女士,我听说上一周你和一位叫文清镜的医生在街头被洪兴的人追杀了两条街,最后还是张玉钗督察赶来击毙了凶徒中的首领陈浩南?你不是帮着东星出谋划策打压得洪兴自顾不暇了吗?这就是你说的‘自顾不暇’?” 许久没有来港的唐丽华此时坐在赵青云的办公室里,手里握着酒杯,一只手还搭在赵青云肩上,几乎是耳语般对她发问。尽管她的语气里笑意满满,但赵青云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酒,赶紧站起来致歉。 “对不起华姐,东星的确已经鲸吞蚕食了不少洪兴的地盘,陈天雄也按照我们的计划大大降低了往日里街头劈友的概率。这一次洪兴的人追杀我和文医生,纯粹是最后的疯狂挣扎,我会继续看着陈天雄的。” 这会儿赵青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同客人一般拘谨地站着,再看本该是客人的唐丽华,手里握着酒杯,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还踏在茶几上,离赵青云放下的酒杯不远。 室内的张玉钗欲言又止,想为师妹出言辩解又不知怎么开口,在沙发另一侧如坐针毡。 赵青云捏一捏手指,颇为头痛地想,自己上个礼拜才在街头惨遭追杀,这个礼拜作为被害人还要伏低做小、轻言细语向人道歉,这算什么事嘛。但这回的确算是自己“工作不力”,只能打起精神再次解释:“华姐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没做到当初的承诺,是我办事不力了。 但是洪兴的陈浩南在此次的追杀中毙命,我们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可这样的解释实在是不能让唐丽华满意,甚至有些火上浇油。 听完她的话,唐丽华重重地把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透明的酒液伴着冰块溅了满地,她一向古井无波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拔高几分:“我不在乎你们抓了谁、又击毙了谁!我要的是稳定!我要的是香港地下社会的秩序井然! 赵青云,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说什么‘看住了陈天雄’?你自己都在街头被人追着斩了两条街啊,你就是这么做事的?叫你老板自己来见我。” 张玉钗本来刚从包里翻出手帕在擦拭桌上的酒,听到唐丽华火冒三丈地向赵青云问责,慌乱地站起来向她赔笑:“华姐,不是我为自己师妹开脱,东星的确为秩序的稳定付出了很大努力。只是古话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洪兴目前还没有完全衰败下去,还是能够搅弄风雨。” 她想说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唐丽华不耐烦地打断:“洪兴还能‘搅弄风雨’?那我要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张玉钗不敢再讲,只能垂手站着,和师妹相顾无言。 赵青云勉力扯出一个笑脸,走到大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华姐,我这就约陈天雄过来。” 唐丽华站起身扯下卷在手臂上的衣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对着身边的张玉钗、也对着赵青云讲:“等你约陈天雄?那要到什么时候?约到下个月、约到明年?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老板身上。 记着,我要的是结果,我不在乎你们两个人怎么操作。张玉钗,你要是做得不好就叫罗便臣换人,东星要是做得不好就换和联胜来、就换新记来。不要让我自己下场,那样你们两个就都没用了。” 说话间她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马上就有人拉开门,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环绕着她走向电梯。 赵青云看着她走远了,从办公桌前踱步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自己的酒杯斟满,一口气灌下去,感受着辛辣的酒液顺着口腔、食道,一路翻滚着涌到胃袋,突然间一阵燥热窜上后背,更添几分烦躁。 她又要再喝,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瓶,不期碰上了张玉钗的手。这才回过神般地抬起头来,给师姐斟上,再给自己倒满,两个人碰一碰杯,苦笑着仰起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张玉钗换个位子坐到唐丽华刚刚坐过的地方,来接赵青云手里的酒瓶,刚张口想要说话,赵青云就抢在她前面:“师姐,不如你就告诉罗sir一声,说你不做了让他换人。陈浩南已经死了,你的愿望不是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让我处理就好,陈天雄那边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张玉钗闻言先是愤怒,但她脸上的怒火很奇异地转瞬而逝,突然间就很大声地笑起来,这是赵青云很久都没在师姐这里听到过的愉悦笑声。 这笑声停了,她又听见师姐说:“我的愿望?我从不许愿,因为总是事与愿违。你不是总说钱师兄不会再回来了吗?难道你也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 洪兴现在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何足为惧?陈天雄靠着你才漂白了半边身子,他敢对你怎么样?真有那天我不会放过他的。青云,放手一搏,我在呢。” 赵青云点一点头,给师姐再倒一杯,晃着酒瓶看里面透明的液体沿着瓶壁打转,在狭窄的瓶底卷起一个小小的浪花。 她懒得再把这朵浪花请进自己杯中,对着瓶口咕噜咕噜地喝完,豪气地把瓶子往垃圾桶里一甩,拉上师姐的手就要出去:“走,咱们上医院看文医生去。也不知道她恢复得怎么样了。” 张玉钗看她故作洒脱,脸上已经是被酒烧得两颊通红,好笑地起身搀着她问:“东星的雷耀扬和文清镜是怎么回事?怎么是医生倒下了病人照顾?这位文医生也是女中豪杰,被人追着斩不顾自己都要扑上来挡住你,我看她是个天上下刀子也不眨眼睛的主。” 雷耀扬和文清镜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是一种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吧。不过赵青云只是摇头,推说自己也不知道,挽着师姐出门去了。至于和陈天雄摊牌广州的事嘛,以后再讲好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赵青云从床上醒来,摁着太阳穴头痛欲裂,被迫感受着宿醉带来的头重脚轻。等她一路虚浮着脚步到了办公室,刚坐下还没捂热屁股下的椅子,就听桌上的座机尖锐地响起,原来是广州那边的地产公司:“赵大状,昨天晚上工商局的突然上门来查我们的消防工作,不知怎么地就当场评了个不合格,立即拉了警戒线封了我们的工地。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陈老板?” 赵青云心下了然,知道这是唐丽华的意思,她也不是对东星地产的消防有什么意见,而是对于东星没能为港岛保持住稳定而大为光火。 她不能直说,只劝那边公司的人不要紧张:“消防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停工也好。你们先从上而下地排除消防隐患,再让财务的人仔细检查账目,小心他们杀个回马枪。陈老板那里我来说。” 果然不错,三天后工商的人又带着地税局的人来,两路人马在公司里几乎把上上下下查个底儿掉。这是唐丽华在出气,也是她在警告东星,她肯给东星吃东星才有得吃,不然什么生意都别想开工。 好在赵青云提醒得及时,工商和地税的人兵荒马乱地在公司里查了一个星期也没翻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只是都快两个星期了,哪怕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工地上的警戒线还是没撤。她明白这是在唐丽华在对她下最后通牒,要她带陈天雄去广州见她。 她挂掉广州公司那边打来报告工程进度的电话,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办公桌上四处堆着的文件,把它们分门别类地迭好,用便签做好分发给安丽和辛嘉欣的记号。还歇不下来似地整理起柜子里的书来,只是她迭着迭着,就猛地撒手大力阖上柜门,坐回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 “雄哥,广州的工地出了一点问题,已经两周没有开工了。消防、税务、环保都被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警戒线还是撤不下来。我们尽快过去一趟吧,多拖一天不知要损失多少钱。” 陈天雄在电话那边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还安慰起她来:“工地被封也还算正常,东星上下大大小小的产业哪个没被封过?就明天吧,明天你开车到元朗的堂口来接我,我们一起上去。” 赵青云叮嘱他几句注意事项,挂了电话打给在外面的安丽:“等下中午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几张黄色光碟上来。要尺度最大的那种。别问我干什么,我明天得上广州出差去,案卷已经分好了,你带着嘉欣自己做事,我过几天就回来。” 她转过椅背,看对面的楼宇玻璃泛着蓝色的光,在阳光照射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突然没来由地怀恋起陈天雄结实的胳膊和古铜色的性感肌肤,又好笑地暗骂自己一句色中饿鬼,回忆起有没有哪个夜总会里有和他相似的哥哥仔来。 第二天她到元朗去接陈天雄,顶着太阳主动下车接过他手里的包往车尾走去,还不忘帮他开门,招呼他上车:“雄哥请,我去放包。稍等片刻。” 陈天雄不明就里,不知她葫芦卖什么药,只是见她伸手来提包就自然地放开了手,被她推着上了副驾驶:“奥,好的。你去吧。” 两人在车上都是神色如常,不时谈上两句,陈天雄一只胳膊只在窗沿撑着头,看阳光下她的脸上光影流转,晕一片宁静的光辉。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乱跑起来,多动症似的在座椅上变换着姿势和角度,想从她的衬衫扣子间偷看她胸前的春光。 她知道他目光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只是假装不知道。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时自己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胸前大片的白。只是陈天雄又好像柳下惠起来,偏开头不肯看她,又出言提醒:“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出关?赶着叫鸡啊?大清早的怎么有点冷,早知道就多穿件外套了。” 她看他一眼,却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于是就默默地扣好了扣子,踩下踏板绝尘而去了。 等到了广州,两人直接去了工地,看着长长的警戒线和大门上的白色封条无可奈何。两人商量着先回公司检查账簿,只是还没来得及上车,就听见警笛声呼啸着离他们越来越近。原来是海关的人开着两辆车追了上来。 来者客客气气又十分笃定地问他们:“你们是陈老板和赵律师吧?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携带违禁品过关呢?刚刚在关口我们的程序简便可能查得不是很清楚。现在请你们打开自己的行李,我们要再查一次,不会耽误什么时间的。” 陈天雄正想发火,却看见旁边的赵青云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后备箱,自己把行李箱中的东西一件件地翻出来,连洗漱包里的瓶瓶罐罐都不放过。他正诧异她今天莫名的配合,又惊讶地看见她伸手去拉他包的拉链。 几张光盘大剌剌地躺在最上面。 她后退一步,面前海关的人就前进一步,几个工作人员鬣狗一样地扑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掏那几张光盘,又扬起来给他看光盘不堪入目的封面,那上面分明是交缠着的赤身男女,故作疑惑地问他:“陈先生,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淫秽物品吧?麻烦你们二位和我们走一趟吧。” 他正要分辨,又要去抢赵青云回来他的身后,就看见她抬头望着天,木木地自己伸出手来上了警械。 “赵青云、赵青云!”他叫着她的名字推开身边围着的人想去拉她,只是得不到回应,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海关的车,连一个眼神、一个字都没留给他。 他磨磨后槽牙,恨恨地望着她的背影被推搡着往车边走去,又张狂地问海关的人:“违禁品是在我包里发现的,你们拷我的律师干嘛?要拷也是拷我,先放开赵青云。” 海关的人面对着他的张狂反而比对赵青云更客气,恭恭敬敬地说:“手铐磨人,陈先生是爱国商人来的嘛,不必拷了。请陈先生和我们走一趟而已,交了罚款就没事了。几张光碟而已。” 陈天雄也就被他们紧紧夹着,刚准备上赵青云那辆车就被拖住胳膊:“陈先生坐这部。”不等他说什么,面前载着赵青云的车就扬长而去,只留余尘。 他被几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左右夹着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着,又尝试用眼神去追前面载着赵青云的车。只是等到在一个办公的地方下了车,他也只是徒劳地看着赵青云被两个女警架着往楼上去了。她还是沉默地不肯看他,也不愿留什么话给他。 他满心里以为到了公安就能和赵青云关在一起,却只是被带着往院子更深处走去,到了一间间隔开的简易拘留室里,被呵斥着脱掉皮鞋、解掉皮带、拿出钥匙,连手上的戒指也不能保留,被搜了两回身确保身上没一点金属的东西才被“请”进了铁门后。 一天下来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气味嘈杂起来。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惹得他心火大起。 他坐在坚硬的水泥凳上,靠在墙边假寐,心里虽然明白这次的事全是赵青云故意设局,但还是隐隐担忧起她,想她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 又想起她开车时故意露出的大片胸脯,恨起当时路边的人来:要不是当时人多,他都想伸手过去再解一粒扣子了! 他一会儿想抓过赵青云来拆开她生吃下去出了心口的恶气,一会儿又担心起她的处境,担心她能不能忍受这样恶劣的环境。一整天心里千回百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等到似乎是傍晚时分,外面有人送饭进来,一大盆地放在地上,煮得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吆喝着要铁门铁窗后面的人排队来领。 他瞥一眼外面的人,不为所动。等他身边的人都端上了铁碗埋头苦吃,那打饭的警察还不走开,拿着手里的大勺子敲着栅栏指着他:“喂!那边那个!不准不吃,过来拿饭!” 陈老板、陈先生、喂,他想起自己一天内的身份三次转变,嚼着嘴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笑了起来,又想起赵青云此刻是不是也在吃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原本想着回去了要狠狠教训她一顿的念头莫名地就歇了,反而劝慰起自己算了。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他一会儿想起赵青云长长的黑发,一会儿想起她洗完澡后带着氤氲水汽的肌肤,又一会儿想起她拉开自己的包露出几张光盘来,对她的火气时有时无,时大时小。 又想这回工地停工的事,疑心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才害得赵青云被人胁迫给他做局。内地的事原本几乎是赵青云一手操办,他也只是刚开始时和她来过几次,这回突然被她做局送进公安的手里,实在是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等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推醒:“陈老板,有人想见你。请随我来。” 这下又不是喂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海关口里的“爱国商人陈老板”。 他光着脚,一只手提拉着裤腰,穿过满是落叶的庭院、趟过地上小小的水塘,跟着前面的人爬上三楼,被带到了一件办公室前。他在院子里穿梭,四下张望着,希翼着能从哪扇窗后看见赵青云的脸,只是到了三楼都没能如愿。 带他来的人在办公室里停下,敲一敲门,听里面一声“进来”响起后拧开门锁,为他开了门、请他进去。 这正是唐丽华的办公室。里面坐着的除了唐丽华也没别人。 唐丽华在窗前的办公桌前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男人,端起桌上的白色瓷杯,一面掀开盖子喝一口茶,一面往沙发前走去,请他坐下:“陈老板,久仰大名。请坐。” 他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声音感觉应该是一个和赵青云差不多大的女子,听到她请自己坐,也就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上前往沙发椅上一倒,翘起一条腿等着面前的人说话。 待她坐定,他才看清她的脸。只是他搜寻了脑海里的全部记忆,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更不知道她是何方强人,能动这么大阵仗、支使动那么多人只为将自己带到这里。 唐丽华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吹着茶缸里的热茶,好像此时她对于茶的热情远胜于面前的人一样。陈天雄也不做声,只是打量着这间办公室,时不时地看面前的人一眼而已。 两人就这么胶着着,等到唐丽华一杯茶都喝完了,她才放下瓷杯,问面前的男人:“我是广东省公安厅石副厅长的秘书唐丽华,赵青云一般都叫我华姐。难道她从来没向陈老板介绍过我吗?” 陈天雄面无表情,只是摇一摇头表示不清楚。 唐丽华看他动作,好像很高兴似地拍一下沙发扶手,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他听:“这个赵青云事情做得不好嘴巴倒是挺严。” 她不等他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站起来走回书桌前拿起一张字条又递给坐着的陈天雄:“赵青云的字你还是认识的吧?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你们东星在内地的生意也是她找上了我才办成的。说真的,我对她、对你、对东星要求都不高,我只是要你们安分守己而已,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那正是赵青云第一次见唐丽华时递给她的写着陈天雄和笑面虎座驾车牌号的字条,那正是赵青云向唐丽华投诚时的投名状。上面粗犷豪放的字迹正是她的,陈天雄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攒着字条,看一眼就收到口袋里,问唐丽华:“不知道华姐请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难道只是为了向我介绍你和赵青云之间的关系?其实我和赵青云也不是很熟,我也不是很关心她平常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唐丽华抬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三周前赵青云和一个医生在街上被洪兴的陈浩南带队伏击,赵青云只是在逃跑时崴了脚,你们雷耀扬的那个心理医生文清镜背后中了两刀,但伤势不重前天就出了院。陈浩南当街毙命。 我要求不高,不管你们东星是把洪兴吃下去也好、还是和他们做手足亲如一家也好,我只要稳定。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斩杀无辜市民的事情整个港岛只有你们和洪兴做得出。但我一件都不想看到。 东星这些日子在内地没少赚吧?听说在港岛的日子也很好过?陈天雄,是我们给你吃你才有得吃!别说内地的工地、工厂和夜总会,就连香港的代客泊车,我们不给你们也别想做! 稳定、稳定、稳定!这件事有这么难?要是你和东星都无能为力了,可以提出来,趁早让贤。我也好早找下家。” 这么一段话下来,陈天雄心里已经全部明白过来,原来内地生意能那么顺利地推进都是因为赵青云搭上了她。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提供的助力和便利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明明白白地是拿赵青云和自己当刀,借着东星的手打压了洪兴再逼着东星“安分守己”。 他绝非老式做派,不在乎虚名浮利,只要对自己有所助益,谁是谁的刀都不重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陈老板懂不懂?你要是精力不济的话,内地的生意就不要做了,先管好港内的事情再说。赵青云的任务没有完成你就来帮她完成,至于你们两个私下里怎么沟通,我不关心。” 说话间她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盒子推过去给他,“这是陈老板的东西,现在完璧归赵。不知道陈老板意下如何?” 陈天雄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是自己的鞋子、皮带、钥匙和戒指,他一面穿戴一面回答她的问题:“华姐的手段我自愧不如。‘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我懂。以后港岛的事都交给我,我一定做到华姐满意。 至于我的生意,我相信华姐也不会让我吃亏。不如现在就让我带赵青云回去,也好抓紧时间处理洪兴剩下来的那些事。” 唐丽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此时又是一个宽容、和蔼的人了,大大方方地用力拍拍手,对着他说:“你的赵青云还给你。” 陈天雄见门应声而开,门口赫然站着光着脚的赵青云。 他这会儿已经穿戴整齐,磨着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把她摁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掐着她的后颈,低着头在赵青云耳边问:“做狗也得找个好主子不是?你瞧瞧你,现在连鞋子也没得穿。还做不做狗了?” 里面的唐丽华用力咳嗽一下,陈天雄回过头去招呼她一声:“华姐,我们走先。” 他一只手钳住赵青云的腰,把她提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楼下去了。赵青云自知理亏,也就默不作声地任他摆弄,在他肩上颠簸着保持沉默,被塞进了停在楼下的院子里的车,听他关上车门前咬牙切齿地威胁:“赵青云,这笔帐咱们回去慢慢算。” 第四十章(h) 第四十章(h) 一路上陈天雄把车开得风驰电掣,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是死亡般的沉默。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十分坦然,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然被唐丽华踢爆,再面对他时心中只剩下平静和云淡风轻。 等到过了关回到港岛,陈天雄居然没有把她扔在路边自己离去,她又多了几分笃定,只等着他发作。 到了她家楼下,陈天雄停好车开了门自己下去,把车门关得砰砰大响。她坐在副驾,伸手拉门想要下车,发现此时车门紧锁,她再探头去看他,只见他靠着车站着,满身上下地翻着烟,匆匆掐着一根点燃,在一片烟雾缭绕中隐去面孔,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等他沉默着一根烟抽完,一把将烟头贯在地上,踩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大踏步绕到赵青云这边,开了锁就来扯她。 他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车里拖出来,像在广州时那样把她抗在肩上,往电梯里去了。 此时正是下午,虽然不是用电梯的高峰期,但他们两个还是不巧地被楼下的一对母女看见。陈天雄看着电梯里的人恶狠狠地喝一声“看什么看”,吓得那位妈妈把孩子搂在怀里赶紧退了出来。 赵青云趴在他的肩上,勉力支起身子向她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男朋友他中午应酬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不过说话间电梯门就阖上了,她也没能看清电梯门后那对母女的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吓坏了小朋友。 他听见她说的话,用力颠一下肩上的她,听她哎呦呼痛得叫一声,大掌狠狠地打上她的一边的臀,问她:“你男朋友?我是你男朋友吗?赵大状什么时候这么赏光了?” 回答他的是赵青云在他背上用力地一拧。 到了门口,他一只手在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气势汹汹地冲进卧室。赵青云在他背上头朝下看见他进门居然还不忘换鞋,明白今天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她忘记了暴风雨前的海面最平静的道理。 陈天雄一脚踹开卧室的门,等它从墙上弹回来时伸手挡住,更大力地推上一下,听着连续两声巨响回荡在房间里。他捞着她的腰往床上一扔,回头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赵青云躺在床上看着他抽身而去,顾不上还在眩晕的头,翻滚着从床上落地去抓他。他余光瞥到她滚着跌落床畔,以为是自己把她砸到了地上,又回身扑过去捞。她借着他探身来扶的动作紧紧环住他腰,把脸埋在他腰腹间不肯抬头。 他气急地来扯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只是扯不开她。又去掐她的脖子,逼着她从自己腰间抬头,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问:“赵青云,你卖了我多少次自己有没有数?你是卧底来的啊?那边出多少钱买你的心?” 她又把头埋下去,不回答他的问题。好像是撒娇似地用脸蹭他腹间,蹭着蹭着脸就往下走去,在他胯间停下,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流淌在他腿间,也遮掩着她的脸庞。 她只露出小半张侧脸,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隔着他的裤子毫不含糊地蹭他的凶兽:“雄哥,我是卖你卖得不少。那你呢?我第一次被洪兴的人追杀时是不是你放出来的风? 做人不是这么算的。不如我们就一笔勾销,连带着我的腿都可以不算,大家以后相逢一笑泯恩仇好了。” 这几句话气得他一个仰倒,更加用劲去撕扯腰间的人,只是看着她此时披头散发地伏在自己腿间,白着一张脸面无血色,明显是在强打着精神在和他周旋。 只这一眼,他胸中只余恻隐,何忍再对她施加暴力,只能虚虚地环着她的手腕,做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两个人四只手正纠缠间就听她喊:“我的头发卷进你的拉链里了,好痛!” 他看她一只手去拔自己的长发,一只手摁在他胯间,嘶嘶吸着冷气,又来锤他:“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不是会执行家法吗,干脆就两刀斩死我好了。” 她低下头去凑得离他更近,两只手来拉他的裤子拉链,他听着链齿缓缓绞过时发的声音,对着她想扇她,只是又更不舍,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她身上哪里,是该先解救她的头发还是先拉开她作乱的手? 他不知道但赵青云知道。 她拉开他的拉链,一只手探进去,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布料摩挲里面早已经苏醒的凶兽,一下一下地揉着,感受着它的热,又去解金属的皮带扣和最后一粒扣子,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是挣扎而不是厌烦,更大着胆子用牙齿去拉他内裤的边缘。 他的凶兽就这样跳出来扇上她的脸,发出啪的一声。她还只是用脸颊去蹭,一下下蹭得半张脸也沾上水光,和她湿漉漉的眼睛一起泛着柔软的光,像湖面的波一样荡进了他的眼里。 她不太懂这样的事,一下子就张开口把他的兽全部含下去,被呛得涨红了脸又吐出来,那水光又涟到了她的唇间,像一片出逃的湖,到处占领他心里的低地。 他用手指去梳她的头发,一下下感受着发间冰冷、柔顺的触感,此时化身最耐心的老师,去教一个天资不佳的学生,去培养一个艳事的同谋。 “亚云,不要急着吞下去。从下面舔起,舔到上面再含住,不急,小心不要自己咬到自己的舌头” 赵青云顿一顿就乖乖听话,展现出从来没有过的乖觉,从柱身最下面舔起,露出一小节红红的舌,小蛇一样地缠上去。又用它去戏弄兴奋张合着的马眼,将他的东西包在嘴里搅弄。 性是性,但又不完全是性。是权力、是支配、是一场两个演员的大戏,有时会有两个赢家,有时一个都无。 他不时出言指导一下这新来的生疏的学生,试着为自己培养一个最好的艳情同谋。只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天分,又太性急了些,刚将半截柱身稳稳含住就大着胆子尝试深喉,他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泪灵魂都快要和身体分离。 身体在抖,在爽得颤抖,逼着他按住她的头进得再深些,要她包容他最残暴的兽欲;但他的灵魂在不忍、在不舍,在叫他扶起她,应该让她也能快乐,而不是这样只是向她索取。 “含住前面就行,亚云,吸一下。不要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最后是他的罪恶战胜了怜悯,依旧狠心地在她嘴里进出,看着她吞咽不及时呜呜地叫着。为她揩去眼泪,语气轻柔地哄她:“再吸几下就好了,亚云,我很快的。对,就这样全部咽下去,再吞进去些。”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他抓着她的手抱着她躺上床,把她嘴角的白浊卷着塞进她的嘴里,不容置疑地要她全部吃掉:“亚云刚刚好乖,怎么会这么听话的?” 赵青云原本就满脸通红,再被他调笑几句,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只能揪着他的衣襟埋在他怀里,露出一个漆黑的发顶,也就没有看见他眼里渐渐展露的恶。不过一会儿,他又去摸她的腿间,感受到她的情动后诱惑她:“亚云自己脱吧。” 等她完全露在空气中时,他又抱着她站起来,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大力地拍她的臀,要她自己夹紧他的腰,在屋里走动着抽插起来。看她双手环在自己颈间很快就绞紧着呜咽着向他求饶:“雄哥带我走。” 混乱过后,他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赵青云,知道这笔烂账以后是算不清了。收拾好一室的狼藉,他拿起钥匙出了门准备叫东星的人回来开会。处理洪兴的事要加快速度,才能早日从泥沼中脱身。 等他开完会已是深夜,不得不应酬了社团里的老东西几杯才脱身出来,毫不客气地把后面的事都甩给了雷耀扬,自己打上车直奔赵青云家。 她家门口的灯将暖黄的灯光洒满他身,只是紧锁的门将里外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站在门口发现无论怎么拧动手里的钥匙都打不开门,只是好像不太生气,平静地叫人过来。 不过一会儿几个细靓提着工具箱到了,他叮嘱他们:“不要把门搞坏了,动作要轻,不要吵醒家里的人。” 门开了又关上。 他在黑暗中潜行,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摸进她的卧室,也不去吵她,只是躺在她被子上,听她的呼吸声。赵青云身边多了一个人,猛地转醒过来,吓得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他牢牢地把她锁在臂弯里,毫无气势地威胁一句:“看来东星给赵大状的钱还是太多了。钱多到没地方花,开始换锁玩了是不是?以后被我发现一次就在合同里扣一个点。” 换自己家的锁犯法吗?不犯吧? 她推开他下床,嘴里说着上厕所人却悄悄地往卧室外移动,等出了卧室的门,才敢反问他:“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请陈先生自重。” 他下了床去追赶她,她四处闪躲他伸过来抓她的手,边跑边张望着家里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可以用来防守。两个人就这样在客厅里绕着沙发打转。 终于,他的耐心告罄,跨上茶几、踩着垒成一摞的杂志捏住她的肩膀,抓过她按着后背将她扑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她,沉默着伸手去卷她棉质的睡裙,去撕薄薄的底裤,肆意地放纵自己的凶兽去闯无人的秘境。 等她开始在自己身下喘息着呻吟,他才开口,只是却是在向她炫耀自己的法律知识:“我知道私闯民宅犯法。我还知道强奸犯法,亚云,你告诉我,用这种力度干你会被判几级强奸? 是你叫我带你走的,你只能和我走。” 他身下的人除了喘息外就只是沉默,长长地沉默。半响后很突兀地转过身去抱上他,热情地回应他,两只胳膊水蛇一样地缠上他,用力地舔舐他起伏的胸线,半啃半舔地染红他的胸膛。 两个人逐渐投入进这场近乎于厮打、啃噬的性事,赵青云此时理智尚存,在他温暖的臂弯中抬起头来通知自己的同谋、伙伴和合作人:“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名字我来起。” 窗外是万家灯火,齐力在夜幕下与一轮孤月夸耀光辉,至于点点星子,早就识趣隐身。天上有城,人欲乘风归去;地上有月,诱惑迷途的星。 这对野心动物隐于夜色,不问前途,哪怕斧钺汤镬,决意共沉沦。 番外一(h) 番外一 (h) 港岛夏日素来炎热,常常连空气中都跳动着令人烦躁的热量因子,更有蝉鸣在树梢上止不住地肆意,惹得人心烦意乱。 今天是星期三,陈天雄早上起来就没见到赵青云。他躺在床上感受着旁边的空荡,模模糊糊地想起她昨天晚上睡前说明天要一早出庭,于是一个人起床在家里洗漱、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开车来了元朗,虽说情绪不差但总还是觉得差点了什么。 中午他带着一大帮子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意兴阑珊,在堂口里打起了瞌睡。等到一觉醒来还是提不起什么劲儿,就疑心起是不是赵青云把她睡午觉的习惯传染给了自己,害得自己每次午饭后就昏昏欲睡。 其实赵青云传染给他的何止是午睡的习惯,还有早上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洗手间里迎着晨辉一起洗漱的习惯,还有两个人一起边看报纸边吃早饭的习惯,如此种种、数不胜数。他不知道无声的陪伴最是可怕,能够悄悄地把人变成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模样。 他从竹躺椅上起来,听着头顶的吊扇呼呼地转着,尽管感受到了运动着的风滚过他的皮肤,但身上还是一阵一阵地翻涌着燥热。于是他准备去看看手下的人,关心关心他们此时的“工作态度”。要是能抓到一两个摸鱼、闲话的就好了,最近久未练拳,正好开练。 只是接连着走过两间房,都没看到一个人。正当他要发火喊人时却听见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有人窃窃私语,好像是肥尸那一群人。他站定不行,敏锐地听到了赵青云的名字。 “我今天上午在果栏里看见阿嫂了,她一个人就买了三箱橘子,阿大再爱吃橘子也吃不完啊。” 三箱橘子?那他确实吃不完。赵青云是怎么回事,干嘛一次买这么多?他站在门口暗暗腹诽,正想走进去招呼他们去自己家里吃橘子,又听见里面的人支支吾吾地说话。 “阿大吃不吃得完不重要吧?感觉阿嫂好像也不是买给阿大吃的吧?” 疑惑啊,陈天雄疑惑啊,赵青云买橘子不给他吃是个什么道理?这帮子人在里面说什么鬼话啊?但他十分谨慎地在房门外站着,准备悄悄地听明白了再说。 “我看见阿嫂身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男的,原本以为是个路人,没想到阿嫂付了账就直接让那个男的把东西搬走了。然后阿嫂还笑着上了那个人的车!哎,你们说阿大还能吃上进口橘子吗?要不要告诉阿大一声?” 赵青云买了三箱橘子然后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陈天雄的大脑此时飞快运转,在记忆里搜寻起她的男性朋友们,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各路同学、朋友、同事,不愿意承认她的身边有什么亲密的男性友人,决定要气势汹汹地闹上律师楼让她好看,要是她不能让他满意,他非得抓到那个贱格痛扁一顿不可。 他活动活动脖颈,抻一抻胳膊,从口袋里翻出烟盒来,叼着烟边走边摸索口袋里的打火机把烟点燃,准备去中环找她问个明白。 “陈先生下午好,您是来找赵大状吗?赵大状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安大状和辛大状和她一起出去的,她们办公室此时没人。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 陈天雄对着前台晃一晃自己手里的钥匙,摆摆手示意不用她们招呼,自顾自地拧开锁进去了。 办公室内果然空无一人,只余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柑橘香味。 到了门口他反而不急着进去了,倚着门抱手看律师楼前台的人端着茶水进进出出,拍拍手催着她们快些出去。等他一个人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茶几上果盘里摆着的硕大的黄澄澄的橘子,赌气似地吃起来。 不得不说,赵青云还是很会生活的。自从陈天雄和她住到一起后,对于饮食的要求就在不自觉间被她带高。 他心想,这回她买的橘子也很好吃啊,口感细腻,汁水充盈,酸甜适中,其实她也可以开个果栏的,干嘛非要当律师、还非要赚刀尖上的钱? 吃了一个他还嫌不够,想着再吃一个就停嘴,没想到一个接着一个,赵青云还没等来,倒是先把她办公室里招待客人的橘子吃完了。 他摸摸鼻子,看着果盘里、茶几上、垃圾桶中的大片橘皮,拍掉衣襟上沾着的白色络子和枝叶,拿起钥匙准备回家再找她算账。 他看着办公室里的橘子心里就有了数,明白她绝不是和人出街,十有八九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他也不想白白放过这么一个捉弄她的大好机会,于是接着扮一个怒火中烧的样子摔上门冲下楼去。 “嗯?陈先生下午在我办公室里等了一下午?还不让你们给我打电话?然后又气得跑了?”赵青云在师姐家里接到电话时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今天所为何事。 不过她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最近又没和唐丽华见面,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气的,也就坦荡荡地继续和师姐喝酒聊天了。 赵青云喝完酒回家,在楼下时就发现家里的灯一盏都没亮,黑漆漆地像个矿洞,以为他也在外面应酬,等到她毫无防备地打开门正准备换鞋时,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拦腰截住狠狠地往卧室里拖去了。 奇妙的是,虽然一室黒寂,也没有声音,她就是知道这个环住她的人是陈天雄。她保持沉默,任由他抱着闯进卧室,看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亚云胆子好大,被人拖进房也不出声?那怎么上次爬山时看见一条死蛇还被吓得大叫?”他见第一招吓不倒她也就歇了继续装神弄鬼的心,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胸口闻她身上的酒味、香水味和沐浴露的味道。 她躺在他的身下,抽回被压在床上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摩挲他的胡茬,又在他的喉结上滑动,转而伸出两指去揉捏他的耳垂,意料之中地感觉到有一包热腾腾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硬起来硌在她的大腿上。 “那可是死蛇啊!我怕不是很正常吗?要找我就打电话啊,怎么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是不是有人惹你,嗯?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听她提起白天的事,忍着笑故作愤怒,从她身上坐起来把她翻个面,大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很有技巧地打得她臀上啪啪作响,兼之一面打一面揉,抬起她的腰卷着脱掉她的西裤,摆出气急败坏的样子质问她,也不管她此时趴在床上能不能看到:“你今天和哪个贱格行街? 东星好多人都看见了,回来元朗传得乱糟糟的,你把我的面子放在哪里?这个奸夫叫什么名字?” 原本还是温柔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赵青云莫名其妙地就被他翻过来摁在床上脱了裤子打屁股,她赶紧来抓他的手想让他停下,没想到正中他下怀,被他一只手就捏住了双手手腕拉高摁在头顶。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他桎梏下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他宰割,疑惑问他:“哪个奸夫?” 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句,落入他耳中就变了味道,惹得他心生怀疑,不会真有什么奸夫吧?不然她怎么会问是“哪一个”? 此时此刻他的怒火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她白皙的臀上已经染上诱惑的红,用打她的那只手试着去探她腿间的幽谷,如愿摸到一手滑腻后却不肯让她爽快。 他伏低身子,单手解开裤链,放出自己早已昂首的兽,挤进她的腿间,就着她的湿润缓缓摩擦着,一下下用力去撞她的蜜豆,无论怎么路过翕动着邀请他的甬道都不肯进去,听着她难耐地抽气,更过分地伸手去捏她的红缨,将她压在床和自己之间用汹涌的情欲折磨她。 “今天上午、在果栏里,你不是一个什么小白脸一起买了三箱橘子?还上了他的车?怎么办公室里只有一箱?还有两箱哪去了?这个奸夫究竟叫什么名字?” 赵青云被他吊着不上不下,脑子里的清明正在排着队离家出走,听他提起详细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猛地清醒过来,弓着身子就要从他身下逃脱:“什么‘奸夫’,那是姐夫!玉钗姐要我帮她选些好橘子送到差馆犒劳手足,让姐夫开车过来拿的!管好你的小弟不要乱讲!” 得到了这个答案他的心情才多云转晴,才肯痛痛快快地让她也舒服。他趴下去咬她肩胛上薄薄的皮肉,边咬边吮,放开摁着她的手,两只手一起去揪她胸前的起伏,大开大合地鞭挞她的秘境,听着自己进出间她微弱的哼唧声。明明自己已经爽得在咬她的肩,还不忘倒打一耙: “你早说不就完事了?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卖力一点吧,全当是补偿你好了。” 番外二 番外二 “恭祝陈府千金赵今周岁” 几个东星的细靓站在酒楼门口围着立牌上红底洒金的大纸看,正嘀咕着为什么陈府千金要叫“赵今”,只是几个人想了个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悻悻地放弃了,转而兴高采烈地准备进去吃酒:“阿大的女儿今天满周岁,阿大早就说了欢迎所有愿意进来饮一杯酒的人,大家一起进去喝个大醉!” 那一夜赵青云搂着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以后有了孩子名字她来取,他也应承了,所以就有了今天的“陈府千金赵今”,这就是赵今名字的由来。 只是他现在虽然赚了很多钱,在黑白两道也声名鹊起,只是依旧搞不懂赵青云的心。 那天他正在酒楼里和经理商量周岁宴的菜单,几个细靓就在他身前身后围着奉承他,其中一个看他脸色很好,就开始胡柴:“阿大办了千金的周岁也快办和阿嫂的喜酒了吧?没想到我们东星还有双喜临门的好时候啊。” 这回是说者、听者都有心。 当天夜里他半醉不醉地借着酒意就和正牵着赵今学走路的赵青云提了这事:“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赵青云两只手穿过赵今腋下,正满头大汗但兴致勃勃地教孩子学步,闻言诧异地回头去看倒在沙发上的陈天雄,好奇地问他:“怎么,你做好准备分一半财产给我啦?” 陈天雄迟疑了一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就听赵青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那不就得了。你按时把女儿的抚养费打到我账上就行。” 等到了这天夜里两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很委屈似地,好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正心想着今夜不要理她了,就听见旁边悉悉索索一阵声音,然后一具香香的、滑溜溜的身体顺势缠上了他。 他刚才的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急吼吼地搂住她就开始亲她的脸颊,她感受着他的头发垂在自己脖子上痒痒的,费力地把他从自己胸前拉起来,捧着他的脸对他解释女儿的名字:“我一直没说孩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这个“今”就是今天,是每一个我爱你的今天。 也许我们老了就相看两生厌,但今天我还是爱你的,每一个今天我都爱你。” 陈天雄的酒意此时都散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笑得像一只大狗。他趴下去感受着她胸前的起伏,半响才悄悄地爬起来,在她的耳边回一句:“我也钟意你。” 到了赵今生日这天,陈天雄举着孩子在人群四处穿梭,好像在向大家展示一个只有他才有的宝物,看他得意的神情又好像是在炫耀他的勋章。 他看见雷耀扬带着文清镜上了楼来,兴高采烈地要文清镜来抱他的女儿:“让亚今沾沾医生的身,说不定以后也能文曲星下凡一样读到医学院。”说话间他又开始找刚去上洗手间的赵青云,让雷耀扬两公婆帮他看一会儿孩子。 他刚一走开,雷耀扬就一边促狭地笑话文清镜,一边捏赵今的脸颊:“嗯嗯嗯,让你多抱一下,说不定沾你的光以后也能当雨夜杀手。” 文清镜横他一眼并不做声,等到赵青云来了,却赶忙地站起身去迎她,要将孩子还给她,雷耀扬在她身后果然笑得半死。赵青云并不忌讳这些,还让她抱着:“她长大了要是能像你一样身体健康我就烧了高香了,可千万别像我一样。你多抱抱她。” 只是文清镜还是没能多抱,因为陈天雄寻着赵青云过来了,他又自己抱上了孩子,拉着赵青云四处展示他的两个“宝贝”去了。 陈天雄当然有向世人炫耀的资本,他前几年带着东星大力投资内地实业,后来赶上97金融风暴,谁知道内地反而受此影响最小,东星几乎是安全着陆。他自己也洗白上岸,现在是名震香江的大商人陈天雄,古惑往事久远得几乎快要随风而去。 番外三 番外三 东星的人最近都很紧张。 他们比之之前更害怕自己阿大了。一方面是阿大要求东星转型,让他们遇事多动脑少动手,这是个很难的要求;一方面是大小姐在幼儿园里染上了水痘,停学在家养病,阿大心情非常不好,见谁骂谁。 前几年洪兴的龙头蒋天生、社团新秀陈浩南先后身死,他们新龙头上位后和陈天雄握手言和,把陈浩南原本的地盘拿出来做赔礼,换来了双方暂时的和谐共处。 东星的人抓住这个机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从代客泊车的生意抢起,一点一滴入侵洪兴原有的势力范围,等到对方火冒三丈准备冚家铲时,他们居然又化身良好市民,竟然报警向差佬求救。 洪兴的人对如此行径当然十分不耻,但作为被鄙夷对象的东星仔十分无所谓,毕竟阿大说了,利益大过天。 张玉钗击毙了陈浩南,从死因庭下来后不久就升了职,在高级督察的位子上拉偏架更管用,常常惹得洪兴的人对她恨之入骨,每到这时,她就觉得心情大好,好似隔着悠长岁月抚平了自己当初突闻噩耗痛不欲生的伤口。 可是生活不总是这么一帆风顺的。 东星日渐壮大,唐丽华难免就开始猜忌,他们会是下一个洪兴吗?她一猜忌,就辛苦了赵青云,半夜接到电话就从床上爬起来强打精神开车过去,随叫随到,还毫无怨言。 这只不过是最不要紧的姿态而已。 赵青云顶着一对熊猫眼在广州跟着唐丽华鞍前马后、提包送水,一行人视察东星的工厂、工地、公司,声势浩大、引人侧目。 因为不愿失去这座有力靠山,她的态度比当初两人刚合作时更加谦逊,等到暂时安抚好了唐丽华,还来不及和师姐商量对策,她又被幼儿园老师叫去接回赵今,原来是学校里水痘大爆发,她的宝贝也中了招。 好在水痘不是严重的病症,赵今也只是有点发低烧,送走家庭医生后陈天雄也回来了,两个人看着女儿睡熟后才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退出来。 赵青云这会儿正揣摩着唐丽华的言外之意,思忖着要提醒陈天雄收敛点,起码要装出和洪兴分庭抗礼、相互制衡的样子来,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拦腰抱住坐在他胳膊上进了卧室。 她正新奇与平常截然不同的高度和视野,不愿意下来,催促他在屋里多走几圈。陈天雄遵令照做,稳稳地托着她坐在自己臂上在家里到处乱走,好像是巡视领地的雄狮,最后两个人一起笑成一团倒进沙发。 两个人在沙发里如同藤蔓紧紧缠绕,贴着对方的身体分享彼此的体温与心跳,今夜家里没了赵今的笑闹便格外静谧,好似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二人世界。 第二天早上赵今的体温又反复起来,赵青云搂着孩子等陈天雄在厨房里烧热水冲药剂,时不时就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孩子,焦急地等她退烧。 药刚喂下去门铃就响了,原来是这几年被陈天雄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可乐。他是陈天雄第一次从广州回来后挑选出来的细靓,东星有两家合资的地产公司就登记在他名下,虽然平常想法不多,但胜在忠心,又比肥尸能打,所以深得陈天雄心意。 他常常跟在陈天雄身前身后,也就经常出入赵青云家,和赵今也十分熟悉,社团上下都知道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感情甚笃,只是他的爱人却是洪兴十三妹。 陈天雄不发话,大家也就只当不知道,对这段感情假装一无所知。 赵青云看他提着果篮、鲜花过来探病,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故意支开陈天雄让他去厨房煲糖水给女儿喝,悄悄地问可乐:“你和十三妹现在怎么样了?” 可乐憨厚地挠挠头,害羞地咧开嘴笑起来,又很快地故作严肃,假装淡然:“谢谢阿嫂关心,我们挺好的。” “中国人总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阿大已经很欣赏你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赵青云抱着怀里的赵今,一只手轻轻地拍她,让她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妈妈的关怀,“不要担心你阿大那边,我会劝他的。要是你真的有什么想法,带些兄弟过档到洪兴去也不是不行。千万别错过自己一辈子的大事。” 听到阿嫂帮着洪兴撬自家的墙角,可乐只觉得十分感动,多么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的阿嫂啊!既鼓励他追求美好的生活,还愿意为了他去和阿大斡旋,他可乐以后一定为了阿大和阿嫂死而后已、对东星忠心耿耿! 赵青云看这傻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他再加把火:“你的事我都记着呢,等过几天亚今病好了、你阿大心情也好的时候我就劝他,劝他把你调动到靠近钵兰街那边,到时候你就有更多时间和十三妹相处了是不是? 我不是社团的人,东星的事乱糟糟的我也懒得听你阿大回来抱怨,这几年我是看着你阿大一手提携你到这个位置的,就像是你阿大的细佬一样。什么时候想去洪兴都可以的,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劝你阿大,你千万要和十三妹好好地啊。” 可乐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攒着拳信誓旦旦地对赵青云表忠心:“我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东星的事!就是阿大和阿嫂赶我走我也不会走,跟了雄哥就一辈子是雄哥的人!” 他站起来时过于心急,一脚踢中了茶几,这一声巨响吓醒了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赵今,赵青云也就不再劝他,开始叫厨房里的陈天雄出来喂女儿吃点东西。他见大小姐哭唧唧地闹腾得阿嫂和阿大头疼,立马就识趣地告了辞。 陈天雄顾不上客厅里的事,端着一碗糖水急匆匆地从厨房出来时就只见到了和他告辞一声就往门外走的可乐。他把碗放在茶几上就接过赵今,把她举得高高地满屋里晃,终于逗笑了她。 赵今不哭了就坐在爸爸腿上乖乖地等他投喂,他一边吹冷汤匙里的糖水一边打趣赵青云:“‘成家立业的事最要紧’,那你怎么还不跟我结婚?你把可乐那傻小子骗得团团转了吧?怎么好端端地要把他往十三妹身边调?可别和我说你是媒婆瘾犯了。” 原来他在厨房里全听见了。 赵青云站起来往厨房里走,给自己也舀了一碗,倚着厨房的门站着边喝边看他轻手轻脚地喂女儿吃东西:“这几年夜总会的生意大热,洪兴也没少赚。我想看看他们喘息够了会不会逼十三妹出来和东星争人。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你说这两公婆会不会对对方手下留情?” 陈天雄看看她又看看怀里已经吃了大半碗糖水的女儿:“我的BB好厉害!” 过了几天可乐果然被调到了那边。后来赵今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一对金镯子,私下里趁着大家围着陈天雄敬酒时红着眼睛对赵青云说:“阿嫂的恩我永远记得,这辈子还不完来世再报!” 大概过了几个月,东星和洪兴上下就都收到了可乐和十三妹的喜酒请帖。 这下子唐丽华生气时说的“东星和洪兴做一家人”居然真的成为了现实,赵青云拿着手里的请帖回想起她的话时心里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这回自己的主意究竟是对是错。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东星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旗下的欢场生意会被抢了。 到了他们摆酒这天,陈天雄和赵青云一起出席,两个人在席间看着新郎新娘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听两边的人或真心或虚伪的恭维:“乌鸦哥真大气,对手下的人是真好!没有乌鸦哥能有今天的这对新人吗?” 他笑着对四方恭维照单全收,还不忘和赵青云咬耳朵:“主要是东星的阿嫂大气,是不是?” 她一边保持着目光追随场上的新人一边探手去拧他腰间的肉,可是他太硬,哪怕是拧痛了自己的手也不见他面色有什么改变,笑着趴上他的肩膀:“少说风凉话!我还不是为了东星才出的这个主意。” “啊呀啊呀,阿嫂您为了东星辛苦了,今晚回去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肉偿给你,好不好?”他也是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笑容,只是嘴上却咸湿起来:“今天晚上给陈太加加油,好让陈太为了东星更卖命,行不行?” 两个人正说话间新人就下了台第一个到这桌敬酒,可乐一开口赵青云就有一瞬间的僵硬:“阿嫂您为了东星辛苦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陈天雄闻言笑得前仰后合,大手一挥饮尽自己杯里的酒,连带着把赵青云那杯也一起喝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阿嫂本来就是个热心的人,这谁不知道?你和十三妹好好地过,早生贵子最要紧!” 这桩婚事居然误打误撞地安了唐丽华的心,让她觉得东星无意一家独大,不再猜忌。这也算是解了东星一时间的困局,大大出乎了赵青云的意料。 陈天雄那天说的话挺好笑的,她本来就是个热心的人吗?大家都知道吗?那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番外四 这天傍晚赵青云顶着一张臭脸回了家。 一进家门赵今就飞一般地从妈妈怀里溜下来钻进自己卧房,看也不看沙发上的老豆一眼,陈天雄正等着女儿的拥抱和亲亲,十分纳闷她今天的反常,不过再回头一看老婆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不等他出言询问,赵青云就又神色匆匆地出了门,两个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 刚出家门的赵青云拨通了张玉钗的电话,心情十分郁闷地向师姐寻求安慰:“师姐出来玩,这几天烦死了我。” 等两个人在餐厅见了面,张玉钗连手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对面的赵青云端起桌上的水猛啜一口,忙不迭地对外输出。 “昨天晚上有人向大律师协会投诉我,指责我的工作能力有问题,我好冤枉啊!这几年我一心一意扑在东星的案子上,哪里就对他们形成威胁了?莫明其妙地就出来投诉我,干嘛不去投诉陈天雄?案子是他的案子啊。” 投诉陈天雄?向谁?那可能得向地下的骆驼烧纸送话下去才行。至于为什么投诉赵青云?那当然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咯。 “这个投诉你的人家里不会是开果栏的吧?这么会拣软柿子捏?”张玉钗看她连酒都等不及上就急急开口,知道师妹今天一定是郁闷到没边了,“谁啊,究竟是谁啊,这么无聊?” 赵青云挥手劝退准备介绍菜品的侍应生,留他一肚子腹稿无处发挥,耸耸肩膀意图装一个宽宏大度、既往不咎,可她脸上的鄙夷终究掩不住。 “我差不多知道是谁。还不就是隔壁办公室那位,明明自己就赚得比我多多了,还成天在外面讲我靠着陈天雄拿住了什么大客户。拜托她看看去年所里的年终总结好吧,她创收多少、我创收多少不是有数字吗?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识阿拉伯数字啦?” 张玉钗点点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师妹大吐苦水。 “上个月她趁我不注意拿走我桌上写好的辩护意见书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今天就给我来投诉这一招,真的是离谱,怎么发癫都没有冷静期的吗?投诉的内容就是她拿走的那份辩护词:投诉我不专业。” “我又没求着她看我的辩护意见,难道我被协会钉牌了她就能升合伙人吗?拜托,升不升合伙人难道是我能决定的吗?我们所的周雪儿你还记得吧?那才是真正的美女大状,今年肯定是她升职啊,无端端攻击我干什么,能有什么好处?” 对面的张玉钗突然笑得停不下来,在师妹诧异的眼神里喘了半天才挤出磕磕绊绊的一句话:“你好像一条狗,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踢了一脚,真的是好冤啊。” 嘿,张玉钗的这个比喻确实贴切,好端端地就被踢了一脚,谁又说不是呢? 这么一打岔赵青云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是呀,觉得她不够专业“看不下去”那就别看啊,大家一人一个办公室偏安一颙、划江而治不就好了,干嘛拉踩她?她何罪之有? 还不等她再狠狠抱怨几句自己的无辜和怒火,突然间一道阴影就投射下来,感受到的赵青云条件反射地抬头一看,原来是陈天雄。 一时间她的专业素养让她脑海里警铃大作,迅速攥住他的胳膊,四处张望周边环境,催促师姐先走:“师姐快走,小心有人看见你们两个。” 张玉钗抓过手包就旋风般地离去,好好的一场姐妹趴就此中断,两个人都不由得瞪向不请自来的陈天雄,偏偏当事人毫不在意,心理防线十分坚固地等待让座。 他估计是早就到了,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我明天带几个兄弟去你们律所。” 赵青云倒没有这个意思,律所的事就留在律所解决,何必兴师动众,倒显得她搞不定这件事似的:“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见石厅长,听说他马上就要调到上海去了,我们去贺一贺,以后上海那几个公司好扩张。” 陈天雄不肯就此罢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回击就一定会有下次,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招数?” “她有我的号码,我在等她给我发消息。人的忍耐总有个限度,我自己会处理。今天好像有点吓到阿今了,她还好吗?”赵青云自信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不欲陈天雄插手,“回去收拾东西吧,公司的事最要紧,等从广州回来了我再去协会接受质询。” 雷耀扬和文清镜坠海已经叁周,有大把的事情还要处理,多出来的股份和分红、悲痛欲绝的文家父子,还有她自己失去朋友的悲伤,一桩桩、一件件地堆在眼前,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来和小人过招? 今晚被逼吐槽也是无奈,毕竟这种飞来横祸谁能真的宽宏大量忍得住?不过公道自在人心,看不下去就别看咯,偷别人的文字上下散播还说叁道四,一拉一踩安的什么心大家都有数,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