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到你了》 第1章 《我抓到你了!》作者:纵风流【完结+番外】 文案: 【01】 余晖小镇里有家手工店,专门卖老板制作的小玩意。老板是个盲人,听力也不好,但长得特别好看,每个来小镇旅游的姑娘都要和老板留影打卡。 后来,小镇里来了个年轻人,指名点姓要见小老板。 再后来的某一天,邻居大妈看到,那日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在为睡着的小老板轻轻盖上外套。 【02】 魏无酒十六岁离开小镇,二十三岁回来的时候,却瞎了眼、聋了耳。镇上居民听说是出了车祸,谁也不敢多问。 因此,没有人知道,这个在他们信中可怜至极的魏无酒,曾在世界举办过自己的画展。 魏无酒更不会想到,因为他的不辞而别,沈游会跨越山川湖海,从国外找到国内,只为了找到他,让他履行当年他未完成的诺言。 魏无酒指着自己的眼睛问:“沈游,你确定吗?我现在就是个瞎子,还是个半聋子。” 沈游轻轻吻上他的眼。 ——我愿陪你待在这个小镇,共享每一日的余晖晚霞,还有那一湖红莲。 cp:天才眼盲画家受x少年意气机车手攻 *攻受名字来源于《诗经·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封面感谢我的亲亲老婆“橙子不涩” 内容标签:都市破镜重圆 甜文 成长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游,魏无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眼盲小老板和他的沈先生破镜重圆 立意:做最好的自己 第1章 余晖小镇坐落在海边,以落日时金灿灿的余晖会洒满整个小镇而闻名。自从小镇名声打出去后,偶尔会有网红与游客不远万里来到余晖小镇打卡。小镇村民平日里靠着这些游客改善生活,也算自得其乐。 沈游第一次来到余晖小镇的时候,是一个夏季的黄昏。泛着红的余晖笼罩整个小镇,让小镇的每一处都被暖红色照耀,就连碧绿色的爬山虎都被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红色。 眼前的小镇仿佛暖阳下的世外桃源,就连空气都带着外界没有的甘甜。没有外面世界的喧嚣与灰尘,小镇像是童话中的乐土。 当看到小镇这样一副平静而安谧的场景的时候,一时间沈游都有一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温馨平淡的小镇,就是魏无酒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在他的记忆里,魏无酒总是穿着一身古老的长衫,戴着一副金丝无框眼镜,整个人漂亮得就像是落日余晖,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魏无酒是哪家哪户古典端方的大少爷,带着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温润如玉,从未想过魏无酒会出生在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小镇。 小镇里人不多也不少,刚好够热闹又不至于拥挤。沈游走到街边卖花的小姑娘面前,掏出十块钱买了一只红玫瑰,才问:“小妹妹,你知道这个大哥哥在哪儿吗?” 沈游拿出手机,里面正在播放的是一段视频。视频足够高清,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穿着印花长衫的青年正在低头把玩一块木头。刻刀在他的手中转出漂亮的花,很快,木头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型,变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哈士奇。 哈士奇咧着嘴笑,就像是青年赋予了它一生的快乐。 小姑娘道:“你找无酒哥哥啊,也对,来这里的很多人都要找他,不过其他人都是女孩子。” 沈游:“……” 没有男人来找魏无酒,很好。 沈游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告诉哥哥,怎么才能找到他?” 小姑娘:“简单,你顺着这条路直走,遇到路口走到头,然后左拐,遇到第一个路口再右拐,再到头左拐,再右拐,左手边就是了。” 沈游:“……” 沈游微笑。 看着沈游奇奇怪怪的表情,小姑娘歪了歪头,之后恍然大悟般道:“哦,你路痴啊,找不到地方?” 沈游:“……” 不是,你自己听听,你这表述别人能听明白吗? 然而小姑娘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表述问题,反而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语气说:“没关系,你也想开点,这个世界上路痴还是很多的,找不到路是正常现象。” 沈游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谢谢你,小妹妹。” 小姑娘竟也收了这声谢,对着沈游招招手,便带着沈游七拐八绕地在小镇中绕道。七拐八绕的路晕得沈游甚至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在故意绕路,但这小姑娘不是出租车司机,也并没有打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沈游已经私心里把这个道路横平竖直的小镇当成迷宫一样对待的时候,小姑娘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子说道:“就是那儿了。” 沈游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装潢古朴的二层小楼上,一楼挂着一块牌匾。翠绿翠绿的爬山虎遮盖了牌匾的一侧,却看上去像是精心的设计。露出的牌匾上能清晰地看见四个风格遒劲的字: 【旺财小店】 很好,这个风格很魏无酒。 沈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票递给小姑娘:“小妹妹,这次谢谢你了。” 小姑娘却并没有收钱,反而说道:“大哥哥,前面不远处有银行,你还是把钱存银行里吧,我们这边收现金的不多,你拿一百块出门,可能没办法找零,还是移动支付方便一点。” 第2章 沈游:“……” 看着小姑娘仿佛在看山顶洞人一样的眼神,沈游梗了一下,才默默说道:“我知道了。” 小姑娘冲着他摆摆手,便一蹦一跳地走开了,留下沈游一个人站在原地。 沈游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旺财小店,只见昏黄的日光将小店覆盖上一层朦胧的美感,一剎那沈游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动地加了速。 欣喜、紧张、踌躇、无措、又欣然……沈游恍惚间便明白了什么叫“近乡情更怯”。 好一会儿,沈游才整理了一下衣襟,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明媚一点。周围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究竟好不好看正不正式,只能压抑着心中所有的忐忑,敲响了魏无酒的门。 没过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道很好听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这道声音还和记忆里一样熟悉,干净得像是雨后的天空。沈游怀着复杂的感情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前的魏无酒。 他正拿着画笔,在桌上的小摆件上画着什么东西。暖红色的阳光打在侧脸,衬得他琥珀色的双眸明亮如昨。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游甚至觉得魏无酒的眼睛其实没有瞎,他只是觉得累了,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躲避所有人,自己一个人跑去偷懒。 看着自己寻找了多年的魏无酒,沈游只觉得眼眶一酸,不自觉地喊了一声:“阿酒……” 然而回答他的,是魏无酒温和到除了礼貌之外没有任何情感的话:“不好意思先生,你说什么?” 沈游的心瞬间就凉了下去。 魏无酒还在说:“这位先生,你别看我是个瞎子,其实我耳朵也不太好,刚刚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麻烦你大点声好吗?” 沈游的心瞬间苦涩起来。 一时之间他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笑魏无酒不是忘了他的声音,哭魏无酒如今竟连他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看着眼前整个人都失去了锋芒的魏无酒,恍惚间,沈游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魏无酒的时候。 ****** 那是在一年前,佛罗伦萨热闹的街头,当时的沈游还是一个中二期还没过的精神小伙,每天穿着打着铆钉的皮衣,驾驶机车四处浪荡。 遇见魏无酒的那天,是因为沈游没有注意,驾驶机车撞到了魏无酒的画板,顺手打翻了颜料,毁掉了魏无酒刚刚画好的画。 那时候的魏无酒双眼没有瞎,耳朵也没有不好使,整个人也不像现在这样温和内敛。 那时的魏无酒也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他指着自己一瞬间就变得五颜六色的画作,恨不得揍沈游一顿。 当时沈游理亏,但年少的他还没有学会道歉,所以即便明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别人,但他的补偿方式却是直接从兜里掏出几张大额欧元递给魏无酒,说道:“这些钱够不够买你的画?” 在沈游的记忆里,画家画画就是为了卖的。自己给魏无酒钱,相当于买了魏无酒的画,魏无酒应该会很开心吧。 结果可想而知,年轻气盛的魏无酒和年轻气盛的沈游打了起来。 那天晚上,魏无酒和沈游对坐在阿尔诺河绿草茵茵的草坪上,互相为对方清理伤口。 沈游“嘶”了一声,疼的嗷嗷叫唤:“不是,兄弟,没看出来啊,你看着瘦瘦弱弱的,打人这么狠。” 魏无酒的手下顿时更用力了起来,疼得沈游龇牙咧嘴, 最终还是沈游求饶:“哥们儿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魏无酒这才放轻了力道。 沈游低下头,就看见月色朦胧下魏无酒柔软的黑发,还有他白到发光的手指。耳边是风吹过的声音,带来属于自然的味道。在这个剎那,属于忽然间想,这哥们儿的手真好看。 那时候的沈游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人的手指很好看,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魏无酒的这双手真的好适合用来、用来……用来画画。 于是沈游说:“哥们儿,你手挺好看的。” 回答他的,是魏无酒更用力地擦药。 ****** “先生?”魏无酒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从那年的阿尔诺河畔传到这个小镇,传入沈游的耳膜,“先生,你有在听我的话吗?” 沈游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他动了动唇,似是有千言万语,可是最终沈游只是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失态了。” 沈游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失态,魏无酒也没有问,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仿佛什么都知道。 魏无酒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问道:“先生,你来是想买什么?” 魏无酒空洞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小店,说道:“想要什么自己拿吧,我看不到,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价格标在旁边,你扫码付款就好。” 沈游的目光一一掠过小店里的东西。都是些魏无酒自己做的手工,大部分是木制的小玩偶,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制作这些可以用手代替眼睛的东西。 他的技术还在,没有因为看不见就将东西做得乱七八糟,反而因为更加用心的缘故,看起来比之前做的更加精致。 沈游边看边问:“老板,你的手艺这么好,没想过多赚些钱吗?” 魏无酒毫无兴致地敷衍:“比如?” 沈游:“我听说国内现在直播带货挺火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做出来东西也好。你要是直播,等你火了,这些东西标价多个零都有人买。” 第3章 魏无酒温和地拒绝:“多谢关心,但我志不在此。” 沈游:“你还这么年轻,就甘心一辈子留在这个小镇里?” 魏无酒却问:“这个小镇不好吗?小桥流水人家,白草红叶黄花,我不过是提前过了很多人退休以后想过的生活罢了。” 他倒是想得开,沈游忍不住想,这人现在这么淡然,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想过其他担心他的人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也是,这个王八蛋都听不出来他的声音了,都把他忘脑后了,又怎么还会在意别人因为他付出了多少担心? 魏无酒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转身就忘,又怎么能奢望他还记得这个世上还有别人在担心他? 沈游气得磨牙。 可是,当他看着眼前鲜活温热的魏无酒眨着清澈又空洞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沈游忽然间又觉得,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行。 人的一生哪来那么多的尽善尽美?又有几人能真的心想事成? 魏无酒还活着,还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不就够了吗?只要魏无酒不再生活在他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只要魏无酒能让他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沈游觉得这就够了。 md,可真卑微。 沈游心里唾弃这个底线一退再退的自己,手上却诚实地将柜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生怕魏无酒制作的手办卖不出去,再背地里哭鼻子。 极少用微信支付的沈游梗着脖子不肯问这玩意儿应该怎么使用,只是一边百度百科教程,一边挽尊一般说道:“多少钱啊,太多了,算不过来,你看,一口价一百万,够不够?” 魏无酒:“……” 这个客人简直将“冤大头”四个字打在了脑门上,看着这样大方的客人,魏无酒没有纠结那夸张的一百万,反而问道:“你怎么不骑机车了?” 果不其然,不过三秒钟,魏无酒就听到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八成是手机,魏无酒忍不住想,也不知道手机有没有摔坏,他的一百万还能不能成功打到他的卡里。 第2章 沈游被魏无酒那句“你怎么不骑机车了”吓得够呛,他愣愣地抬起头,满脸呆滞地看着魏无酒,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游甚至下意地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沈游问的有气无力,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什么回答。 魏无酒却笑着重复了一遍,丝毫不让他糊弄过去:“你怎么不骑机车了,沈游?” 沈游当场愣住。他在剎那间瞪大眼睛,嘴角微微张开,像是一只被农夫发现在偷瓜吃的猹,吓得瓜都掉了。 沈游期期艾艾:“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说着,沈游的语气中开始掺杂着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连脸都在夕阳的映照下变得更加红了:“是、是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吗?” 魏无酒即便耳朵不好使了,也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吗? 这个事实让沈游的整颗心都跳动起来,他嗫嚅了一瞬,才说道:“那、那我原谅你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了。” 魏无酒:“……” 魏无酒:“???” 沈游的表现让魏无酒一时语塞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游说,其实他没有听出来沈游的声音,只是这个世界上的冤大头太少,除了沈游,魏无酒没见过第二个。 魏无酒至今都忘不了他第一次见沈游的时候,沈游毁了他的画,还砸钱侮辱他,当时魏无酒就和沈游打了一架。 但是后来二人心平气和起来,魏无酒才发现沈游究竟给了他多少——一万欧。 平心而论,一万欧是当时的魏无酒几幅画作加在一起都卖不出去的价格,魏无酒也清楚,在沈游认为他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画家的时候,这是一个非常厚道的价格,厚道到魏无酒之后给沈游的备注就是“冤大头”。 冤大头不常有,魏无酒很难忘记。因此,当他发现今日出现的顾客也是一个冤大头的时候,魏无酒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游。 将面前的顾客和记忆里的沈游做对比,魏无酒才发现,原来他们这么像,一样的语气语调,一样的习惯与小动作,一样的傻乎乎。所以,魏无酒才会问出那句“你怎么不骑机车了”。 沈游误会得彻底,但魏无酒还真不好意思把实话说出来,只能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的耳朵现在也不是很好。” 沈游的眉目间瞬间涌上一抹心疼,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一下魏无酒的耳朵。但是当他的手落在魏无酒面前的时候,却又尴尬地停住。 好半晌,沈游才落寞地收回手,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魏无酒笑了:“挺好的,得益于那些小姑娘,店里生意不错,勉强能糊口。我还养了旺财——你知道的,以前我都没有条件养狗。” 沈游忽然间就想起来当初魏无酒和他说的话了。 那时是个夜里,白天魏无酒刚刚卖出了一幅画,三万欧,还得到了伯乐的欣赏。当天夜里魏无酒就拿着那三万欧来找沈游,说是感谢沈游提供的灵感—— 那幅画的名字叫《快哉风》,据魏无酒所说,灵感来自于沈游骑机车带他在佛罗伦萨的街头疯玩了一整天。 那天夜里,佛罗伦萨的阿尔诺河畔,魏无酒喝着果酒,还在埋怨果酒的度数也这么高。 第4章 他果然是不能喝酒的,在沈游嘴里和饮料没什么区别的果酒都让魏无酒的脸上泛起了红,但这丝毫不影响沈游吐槽魏无酒竟然把果汁当酒。 然而那天魏无酒的心情果然是好,竟然都没有揍他。 那天晚上,喝醉了的魏无酒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说他想自己早逝的爸爸妈妈、也想养一条狗,最好是边牧,聪明,能帮他解决很多问题。也许以后他想开农场了,还能让边牧做回老本行。 魏无酒还说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就不用工作了,可以早点退休去住养老院,还说他要以行动不便的档次交钱,连饭都要别人喂他嘴里。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最终落在了“我想找个人陪我”上。 那一晚,沈游的心突然就触动起来。他看着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熟了的魏无酒,怕他着凉,便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盖在了魏无酒的身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看到没有穿外套的沈游,魏无酒……打了个喷嚏。 魏无酒恨不得翻白眼:“大少爷,找间酒店开个房很难吗?” 沈游也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暗暗觉得昨天在河边冻了一晚上的自己就是个24k纯沙币。 于是,昨天晚上还在潇洒地谈论未来的两个少年今早一起到医院挂水。 ****** 从记忆里回神,沈游问:“狗呢?是边牧吗?” 魏无酒指了指小店的里间:“不是,是哈士奇,现在睡着了。” 沈游笑了:“哈士奇还有睡着的时候?” 魏无酒:“全镇的人都在遛它,接的客太多了,忙不过来。” 沈游:“……” 沈游沉默半晌,才继续问:“它叫旺财?旺你的财吗?” 魏无酒点头:“当时我在这里开店,没几个人来买东西。后来是一个小姑娘对着我和旺财拍了几张照片,说要帮我宣传,我才逐渐有了客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美妙的记忆,魏无酒脸上的笑都是轻松写意的:“旺财确实很旺财,我最近还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看着魏无酒脸上这样轻快的笑容,沈游一时之间又是觉得欣慰,又是觉得嫉妒。他欣慰于魏无酒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过得很不错,却又嫉妒魏无酒消失的这一年里,他的生活没有他。 “没有我他也过得很好”与“没有我他竟然过得很好”两个想法相交杂,使得沈游的脸色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好在魏无酒现在是个瞎子,他看不见沈游的复杂。 沈游努力掩饰住脸上的嫉妒,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你过得好就行。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魏无酒反问他:“你呢?来余晖小镇做什么?大少爷来旅游?” 来找你。 来看看你过得究竟好不好。 来看看你没了我是不是对我日思夜想。 可是看着眼前的魏无酒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样子,沈游又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难道真的告诉魏无酒,他是来找他的? 这一刻,沈游忽然很想问问魏无酒,他究竟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很显然,魏无酒九成九是忘记了。 也或许,魏无酒从来都没有记得过。 沈游苦笑一声,他甚至不敢将他想问许久的话问出口。最终,沈游将所有的质问都咽了回去,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我来……散散心,正好在网上刷到余晖小镇的推荐,所以就来了,没想到正好在这里看见你。” “那可真是太巧了。”魏无酒招呼沈游坐下,摸索着帮他倒了一杯花茶,“你尝尝,我自己晒的花茶,好不好喝?” 透明的玻璃杯里漂浮的是纯白色的茉莉花,一朵又一朵,堆栈在一起,复杂得像是沈游的心。 茉莉花。 柏揽洲最爱的茉莉花。 即便沈游在佛罗伦萨只是在混日子,他也知道当年佛罗伦萨冉冉升起的两颗艺术新星—— 来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的、黑发黑眸的男孩儿魏无酒; 来自法兰西的中法混血、金发蓝眸的柏揽洲。 当年,魏无酒和柏揽洲的名字永远捆绑在一起出现,每次沈游到佛罗伦萨艺术大学去找魏无酒,总能听到他们的名字成双成对。 嫉妒。 别问,问就是嫉妒。 沈游脸色扭曲地喝完了这杯茉莉花茶,暗暗告诉自己魏无酒只是单纯地爱喝茉莉花茶,和那个绿茶婊洋鬼子没有任何关系。 浑然忘记,自己也是半个洋鬼子。 魏无酒浑然不察沈游如同九曲回廊的心思,他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说着,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好笑,他随即摇了摇头:“大少爷最烦心的事,也不过是沈叔叔逼着你继承家业吧。” 沈游反驳:“我像是幼稚到为了不继承家业就离家出走的人?” 魏无酒笑了:“所以,大少爷离开柏林到达佛罗伦萨的理由是?” 为了不继承家业…… 沈游继续嘴硬:“因为佛罗伦萨不冷,柏林很冷。” 魏无酒敷衍地点头:“所以,现在你觉得佛罗伦萨也冷了?” “……”沈游持续性嘴硬,“就是不喜欢了,不行吗?想换个地方生活,不行吗?” 第5章 他十分艰难地为自己找补:“我也是华国人,在自己的记忆里却从未有过华国的山山水水,我想回来看看自己的祖国,不可以吗?” 这话听起来简直假得不能再假,魏无酒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装作自己耳朵不好没有听到—— 要他附和并说着“对对对”,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沈游将手中的花茶随意地放在一旁,问:“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你真的就打算在这个小镇里过一辈子?再也不出去了?” 魏无酒的手指十分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这表明他的心绪并不平静。沈游一看便知道,即便魏无酒现在表面表现得再平静,他也不会真的轻易地放下过去一切。 这可是当年油画界里最闪耀的一颗星星,东方与西方的融合,水墨画与油画的碰撞,独特的画风让整个绘画界无人不知魏无酒。 沈游至今还记得,当魏无酒的《卷珠帘》出世的时候,那些人是怎样惊叹于魏无酒的天赋,就连自己眼高于顶的母亲都在赞叹,这个世界上终于又有一颗明珠拂去了自己的尘埃。 沈游说:“魏无酒,我真的想象不到,你会沉寂在一个小镇里的样子。” 第3章 “魏无酒,我真的想象不到,你会沉寂在一个小镇里的样子。” 沈游说他想象不到曾经那样耀眼的天才会沉寂在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店主,雕刻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做简简单单的生意。 就像是明珠蒙了尘,在市场上只配一块钱几斤。 可是实不相瞒,换作一年前,魏无酒也想象不到,他会回到这个他出生的小镇里,并准备在这个小镇了却残生。 沈游的质问也曾是魏无酒对自己的质问,但是事到如今,魏无酒却已经能微笑着说:“你无需想象,我什么样子,你已经看到了。” 这话说得淡然无比,平淡到仿佛在说“你看今天的天是蓝色的草是绿色的”。就好像曾经的一切风光在魏无酒的心里真的都已经随风而逝,魏无酒一点都不在乎过去的一切。 沈游动了动唇,就在魏无酒以为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沈游竟然改口了。沈游说:“这也挺好。小镇很好,小店很好,狗也很好。” 魏无酒顿时觉得轻松了起来,没了对过去的追忆,他甚至冲着沈游笑了笑,说:“沈游,谢谢你。” 沈游只是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话你大概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没有再说第八百零一遍的意义。” 说着,沈游微微叹了口气:“只要你现在过得好就好,什么都比不上你开心,不是吗?” 一时间,魏无酒只觉得一股酸涩在心中流淌而过。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有一股欲/望,想要告诉沈游,其实他并不开心。 怎么可能不绝望呢? 怎么可能开心呢? 他失去了双眼,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色彩,他再也无法作画,画不出那些让他看了就觉得喜悦的作品。 只是他悲伤也没有用。事已至此,他除了告诉自己要想得开一点外还有什么办法?他的双眼找不回来,一切都早已命中注定。 所以,他告诉沈游他不开心又有什么用呢? 沈游能为他做什么吗? 不能。 相反,沈游已经为了他做了很多了。现在告诉沈游他的不开心,也不过是平白让沈游为他继续烦恼;将一切想法都告诉沈游,也不过是让沈游陪他一起失意难过。 这个世界上失意的人已经有很多了,不应该再多一个沈游。 所以魏无酒只是笑了笑:“你说的对,我现在过得很开心。” 说完,也不等沈游继续说话,魏无酒便转移了话题:“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叔叔阿姨会不会担心你?” 沈游乖乖回话:“我打算多待一阵子。你知道的,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他努力给自己找到留在余晖小镇的理由: “我妈出去旅游了,我爸去找我妈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房子空空荡荡的,那么多房间,却只有我一个人住,太冷清了。”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公司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不需要我出力。” “虽然我大学还没毕业,但我请假了,现在也不用去上课,目前为止也并没有继续升学的打算,毕竟我也不靠自己吃饭。”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反而觉得人生有点无趣,所以想来放松一下。” 魏无酒:“……” 魏无酒在思考该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让这个大少爷滚。 沈游眨着眼,他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目光看向魏无酒:“魏无酒,你会收留我的,是不是?” 魏无酒:“……” 魏无酒哭笑不得:“我难道还能赶你走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不行,正好帮我看店。不过提前说好,我这里没有工资给你。” 沈游万万没想到卖了个惨就能直接在魏无酒的身边留下来,他兴奋得当场双眼亮光,还在乎什么对他本就毫无吸引力的工资。沈游当场就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少花一分钱。” 魏无酒指了指门外:“那么,现在,大少爷,我要喝齐婶熬的红莲羹。” 第6章 沈游立刻起身:“我去买。” “……”见这大少爷连地点都没问,魏无酒直接笑了出来,“出门右拐走到头,再左拐三个路口,再右拐。” 沈游:“……” 几个七拐八绕成功让沈游一个都没记住,但他又拉不下脸来说自己不但是个路痴还是个白痴,因此沈游只能抿着唇,尴尬地留下一句“知道了”后便匆匆离开。 盯着沈游离开的方向,魏无酒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然而没过多久,这份温温柔柔的、充斥着无尽思念的笑容又逐渐退了下去。良久,魏无酒突然伸出左手,落在了自己的双眼上。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机车的轰鸣与身边的嘈杂,那些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哇哇地吵闹,他一个人颓然地躺在地上,只觉得退化的不止视觉,还有听觉。 再后来,他从病床上醒来,才发现原来晕倒前的一切感觉都不是错觉。他以为眼花耳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后遗症,但事实却是他不但盲了双眼,甚至连听力都在退化。 盲了双眼,他再也无法画画。他不知道继续留在佛罗伦萨还有什么意义,那时那刻异国他乡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哪怕半分的吸引力。于是魏无酒选择了回国,回到他出生的小镇,在小镇里疗伤。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老师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 当然,沈游也没有。 可是魏无酒万万没想到,在一年后的今天,在这个他从未想过的午后,沈游竟然会这样突兀地出现,以这样让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他下意识想要握住茶杯,却没想到原本就在那里的茶杯竟然不在了。他伸出手去摸,手背却撞到了茶杯。 下一秒,茶杯应声落地。 “汪!” 原本沉沉睡去的旺财在瞬间惊醒,它飞快地出现在魏无酒身边,冲着他汪汪汪地叫。 魏无酒蹲下身,按照自己猜想的方向摸上旺财的头,说:“旺财,别叫,我没事。” 似乎是感受到了魏无酒的安抚,旺财这才安静下来。它拽着魏无酒裤腿向内间走去,愣是不让魏无酒留在这个充满玻璃碎渣的地方。 魏无酒忍不住说道:“旺财,你别闹,这里有玻璃碎片,我得清扫干净。” 可是旺财听不懂人话,他依旧拽着魏无酒的裤腿不放。魏无酒无奈,只能摸索到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花茶通通倒在地上提醒可能进来的客人,这才跟着旺财走到了内间。 将魏无酒带进来之后,旺财便回到自己的小窝继续趴着。它仿佛当真是累极了,一旦发现主人没有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便瞬间消失,立刻趴回了自己的狗窝。 听着旺财均匀的呼吸声,魏无酒摸了摸它的脊背。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魏无酒只觉得自己刚刚紊乱的心都被安定下来。 沈游的到来出乎他的预料,不由分说地将他从现在一片平静的世界中拉了出来,让他回想到曾经那个身处繁华与热闹的自己。 可是那个自己已经是过去式了,魏无酒忍不住想,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再如何回忆往昔,也找不到过去的心情。 魏无酒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收拾收拾满地的狼藉。 然而他不过刚刚动了一下,还在睡觉的旺财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旺财当即翻身,冲着魏无酒叫了起来。 声音中充满委屈,仿佛在质问它没良心的爹为什么要抛下它一个人离开。 魏无酒都被自己的想法整笑了,他无奈地摸了摸旺财的头,彻底告饶:“我不离开,行了吧。” 旺财这才“嗷呜”一声,又慢慢甩着尾巴趴了回去。 于是,当沈游带着红莲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地的水与玻璃碎片,而魏无酒不见了身影。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蔓延心头,一年前医院里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 他带着自己向阿姨学了好久才熬出来的鸡汤去找魏无酒,可到了病房里,看见的却是空荡荡的寂静。 他疯了一样地去找护士,护士小姐姐却用温柔到残忍的声音说,那间病房的病人已经出院了。 沈游不信,他固执地说那间病房的病人盲了双眼,是不可能出院的,一定是魏无酒出现了什么危险。 小姐姐从一开始的温柔到后来的无奈再到最后的忍无可忍,恨不得直接给他一个大比兜。最终,护士小姐姐几乎是骂出来的:“他出院了你懂吗!他一个人离开的!” 最后的最后,在无理取闹下终于看到了监控的沈游看着那个拄着拐杖蹒跚而行的身影便不得不确定,魏无酒是真的不要他了。 没有留言,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只言词组的解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浑然忘记了,这个小王八蛋在几天前还借着酒劲说想和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那句“永永远远”还在耳边回荡,可说出这句话的人却早已将“永远”抛在了脑后。 眼前的一切在沈游的视野中模糊又清晰,仿佛穿越了时空,和一年前的场景交迭。再一次失去魏无酒的恐慌让沈游的心脏都开始抽疼,沈游忍不住唤了一声:“阿酒!” 沈游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发疼,他的眼前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他动了动唇,想再一次唤一声“阿酒”,声音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音也发不出。 第7章 突然,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脑子已经成了浆糊的沈游逐渐恢复了意识。沈游下意识看去,就见他的阿酒正站在他的身边。 眉目如画,君子如玉。 第4章 闻讯而来的魏无酒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他沉下嗓音,眉眼间满是担心:“沈游,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说着,魏无酒甚至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沈游的脸,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沈游却一下子抓住魏无酒的手,在魏无酒瞬间的错愕中,沈游一把将魏无酒抱在怀里。 怀中真实的温热那样炽热,沈游这才觉得刚刚已经冰冷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他紧紧地抱着魏无酒,声音中带着罕见的委屈:“阿酒,你刚刚哪里去了?我差点以为我又见不到你了。” 魏无酒一阵愕然。 好半晌,魏无酒软下了心肠,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沈游的背算作安抚,在沈游耳边说:“我没走,真的没走。” 似乎是温言软语起了作用,沈游脸上的慌张与无措终于逐渐消退了下去。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抱魏无酒的手。 沈游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魏无酒,又委委屈屈地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走吗?” 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睁着迷蒙的双眼不解地看向自己的主人,不理解自己的主人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只是从沈游的语气中,魏无酒听出沈游已然脱离了刚刚的焦躁不安,他松了口气,这才说道:“这里是我的小店我的家,我的旺财还在这里,我还能走到哪去?” 这句话确实很有安抚力,即便沈游还在不开心于魏无酒并没有在话里提起他,但魏无酒说他有牵绊,他不会像一年前那样在佛罗伦萨的医院里那样不辞而别。 这句话着实安抚了沈游焦躁的内心,让他逐渐缓过神来。沈游拉着魏无酒,把他按在座位上坐好,才转身去洗手间里拿出扫把准备扫地。 魏无酒奇了:“大少爷现在不准备叫家政了?” 已经握住扫把的沈游一怔,随即双眼一亮:“这里有吗?” 魏无酒遗憾地回答道:“余晖酒店里有专门的家政,但是要等晚上她们下班之后。” “……”沈游精辟地总结,“都是废话。” 魏无酒憋笑。 大少爷亲自拿扫把扫地,听着耳边传来的沙沙声,魏无酒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他开始忍不住想,现在的沈游会是什么状态,会不会是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满地的狼藉,毕竟大少爷可从未见过这阵势,也从来没拿过扫把。 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去沈游家里的时候,大少爷吃完饭的碗连收拾都不收拾,直接扔下一句“明天让阿姨来打扫”,看得当年没见过世面的魏无酒目瞪口呆。 也才短短一年,大少爷竟然会扫地了。魏无酒都忍不住好奇了:“你怎么学会做这些了?” 沈游自然而然地回答:“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学不会?” 扫完了地,沈游将扫把重新放好,才回到桌前将那碗红莲羹推到魏无酒面前,说:“吃吧,我特意让那个大婶新做的,还是热的。” 那碗红莲羹连纸碗都是定做的,绿色的荷叶状,包裹着最中间的那朵红莲。红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成的,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状,看上去就像一朵真正的红莲。 实际上红莲是余晖小镇特产的红莲制成的藕粉加上蜂蜜等原料特别熬制而成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余晖小镇现在只有齐婶会做,做法都快要失传了。 沈游好奇:“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红莲羹?看着确实漂亮。” 魏无酒解释道:“这是我们余晖小镇的特产。从古至今,我们都是靠着红莲湖生存的。一开始是用红莲湖里的红莲为丝绸染色,制作出的丝绸一匹便价值千金。” “后来,染织工艺被现代化取代了,小镇里的人便靠着这碗红莲羹活了下来。” 沈游挑眉:“这就是华国古代的那位尚书令最爱的红莲羹?” 魏无酒点头:“齐滺先生的名声很大的,你在国外都听过。他的名声大,他最喜欢的红莲羹就受欢迎,在当年染织工业退潮之后,红莲羹成了小镇的经济支柱。很多年以前,余晖小镇就是靠着红莲羹,经济才没有崩溃。” 说着,魏无酒舀了一勺递给沈游:“尝尝。” 看着魏无酒毫无戒心递过来的勺子。沈游的眼睛眨了眨,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着魏无酒用过的勺子,低头咬了下去。 ……然后差点吐了出来。 沈游憋了半天,才勉强将口中的那点红莲羹咽了下去。灌了一大口水后,他才心有余悸地问:“这玩意怎么是咸的?” 这么文艺的荷叶,这么好看的莲花,谁看了不觉得这是碗甜品? 谁家甜品是咸的? 听着沈游狗狗震惊的声音,恶作剧得逞的魏无酒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无辜地问:“你不知道吗?那位小齐大人喜欢吃咸的,所以红莲羹当然是咸的。” 沈游持续性震惊。 魏无酒却毫不在意地往嘴里塞着让沈游见了恨不得跑的红莲羹,边吃还能边笑得出来:“哪里咸了,挺好吃的啊。” 沈游笑不出来。好半晌,他看着越吃越香的魏无酒,才憋出来一句:“你故意的!” 第8章 沈游不吃咸的,魏无酒不是不知道!沈游甚至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小王八蛋就是故意给他喂这玩意! 沈游话中满满都是控诉,谁料听了这样充满意见的话,魏无酒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甚至还笑眯眯地说:“你才发现啊?” 沈游先是气。可是转瞬,当他看到魏无酒脸上毫无阴霾的笑意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不就是骗他吃点咸的东西吗,多大点事,只要魏无酒喜欢,他干吃咸盐都行。 沈游彻底没了脾气。 眼前的魏无酒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莲羹,明明只吃下去一点点,却将嘴都塞满了,看上去像一只准备窝冬的仓鼠。 沈游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慢点吃。” 恍惚间,画面在眼前模糊,沈游忽然就想起了在佛罗伦萨的日子。魏无酒会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每天沈游最开心的事就是猜想魏无酒会为他做什么好吃的,顺便用生命祈祷,魏无酒千万不要做披萨。 他和魏无酒最大的冲突,就是不理解为什么魏无酒做披萨的时候要放菠萝。 这简直恐怖。 好在魏无酒对披萨也不感冒,在经历了沈游坚定的拒绝之后,沈游再也没吃过一次加菠萝的恐怖披萨。 但是他想念魏无酒做的饭,很想很想。 魏无酒将吃剩的纸碗递给沈游,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扔了。” “……”沈游,“好。” 魏无酒又指向一个货架上的一个檀木盒子:“看到那个盒子了吗?第三行,第二个,棕褐色的,上面画着夜宴图的那个箱子,给我拿过来。” 沈游又不怎么顺路地将走到架子旁找到了魏无酒说的那个盒子。盒子入手有点沉,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沈游将盒子递给魏无酒,好奇地问:“里面装了什么?” “给客户定制的木偶手办。”魏无酒解释道,“我一直在担心上色的事,还想着要不要招几个学生帮我分辨,没想到现在你来了。” 魏无酒眨眨眼,他抬起头看向沈游,空洞的眸中都仿佛有光彩出现:“你要不要帮我?” 沈游:“!!!” 沈游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砸得他眼冒金星迷迷糊糊,一时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魏无酒请他帮忙! 魏无酒不会赶他走了! 他可以一直陪着魏无酒了! 沈游激动的话都说得结巴了:“要、要,你还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听到沈游紧张到语无伦次的话,魏无酒顿时便笑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刻刀与做了一半的木偶,继续雕刻。 他明明眼盲,手下的动作却连一丝一毫的停滞都没有,仿佛他的眼睛并没有坏,依旧能看到这个世界的万般色彩。 手下寥寥几笔,手中木偶便有了活灵活现的神态。是个q版小人,他正抿着唇笑,唇畔隐隐带着几分羞涩,像是个腼腆的大男孩。 一直等到魏无酒累了停下来休息,沈游才探着脖子问:“这是谁?” “齐滺。”魏无酒解释说,“一个客户找我定制的,要我做一套十个齐滺的木偶手办,给钱很大方。” 是他不了解的领域,沈游顿时兴致缺缺,收回了探头探脑的兴趣,选择趴在桌子上,像是屋里累极了的旺财。 只是沈游没有睡,而是放肆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着魏无酒。似乎是在欺负魏无酒看不见,他眼中的炽热一点都不隐藏,像是钩子一样勾勒着魏无酒的眉眼。 黏黏糊糊的,仿佛要拧出蜜来。 魏无酒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专心致志地雕刻自己手上的木偶。 看着这样神情专注的魏无酒,沈游眨眨眼,又想起了一年前双眼尚且完好、还能够画画的魏无酒。 有画室里的魏无酒,阳光洒在画作和魏无酒的身上,到处都是暖洋洋、金灿灿的; 有阿尔诺河旁的魏无酒,日落和晚霞都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有学校里的魏无酒,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好像世上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有他们的小窝里的魏无酒,芳草和鲜花都盖不住他的鲜活。 最终,无数个身影朦胧明灭又合而为一,聚焦成了眼前的魏无酒。 真实又温暖的魏无酒。 第5章 当玻璃橱窗外的路灯闪烁的时候,魏无酒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放下了手里正在雕刻的木偶。他将未做完的木偶和工具一起放回到檀木盒中,又小心将檀木盒放好,这才将檀木盒盖好盖子递给沈游:“帮我放回去。” 沈游听到后一句话都没多问,而是听话地将檀木盒放到一开始的位置。他一边调整檀木盒的位置,一边问:“你要做到什么时候?” 魏无酒撑着下巴,眼睛随着沈游的动作而转动,就好像他的视野依然在,根本不是个瞎子。魏无酒说:“不知道,不过不重要,客户不挑剔也不急着要,我的时间很充裕。” 沈游很想问问魏无酒是怎么做到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将时间掐得这么准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室内传来一阵呜咽声,一条黑白相间的哈士奇从室内慢慢走了出来。 它的步伐十分优雅,一举一动竟然像是一只优雅的猫。旺财“嗷呜”了一声,甩着尾巴走到沈游身前。它在沈游的腿上蹭了蹭,直到沈游的腿上都是狗毛,旺财才傲娇地收回了头,转身蹭着魏无酒的腿。 第9章 魏无酒伸出手挠着旺财的下巴,旺财仰着脖子“嗷呜”一声,爽得眯起了眼。 魏无酒这才对沈游说道:“天黑了,要打烊了,你有住的地方吗?” “酒店”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沈游忽然间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多好的能和正大光明地进入魏无酒的家的机会。 话音拐了个弯,“酒店”瞬间就变成了:“随便找个桥洞吧。” 魏无酒:“……” 魏无酒一时语塞:“余晖小镇的桥洞睡不了人。” 余晖小镇以镇内的红莲湖闻名,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旅游小镇。但镇内除了这座让小镇闻名遐迩的红莲湖外,竟然没有一条其他的水源。 镇内没有水,自然也没有桥。小镇内唯一的一座桥还是建在红莲湖上的断桥,桥洞不是没有,就是桥洞之下都是水,根本睡不了人。 “没关系,我可以cos美人鱼。”沈游慢吞吞地说,“有个地方睡我就知足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魏无酒都被整笑了:“胡闹什么。镇内的酒店是李婶开的,平时打扫得很干净,你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然而大少爷早就不会考虑卫生问题了。这一年来,他为了找魏无酒,睡过脏乱差的酒馆也住过自己搭建的帐篷,还曾因为帐篷没搭好,半夜起来发现被子上满是水迹—— 甚至他之所以半夜起来都是被冻醒的。 沈游早就不再是那个龟毛的大少爷了,只是魏无酒不知道。 沈游垂下眼,他看着魏无酒素白如玉的手指在旺财黑白相间的毛发间穿插,眼睛直了一下,嘴上也十分不走心地说:“因为没钱。” 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太符合大少爷十分有钱的人设,以至于魏无酒想装作没有听到这个离谱的理由都做不到。 魏无酒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吐槽的欲/望:“大少爷,你没钱?” 骗鬼呢? 然而沈游大萝卜脸不红不白,他像是耍无赖一般说道:“我和我爸妈吵架了,他们冻结了我的银行卡,一分钱都没给我。” “……”魏无酒哭笑不得,“那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沈游:“兜里就剩一张机票钱。” 魏无酒:“机场离这里也挺远的。” 沈游:“哦,除了机票钱之外还刚好剩下打车钱。” 魏无酒:“那你之前要买我的东西,还说要给我一百万?” 沈游:“……” 魏无酒:“你到底是卡里有钱,还是刚刚在蒙我?” 沈游:“……” 沈游在“告诉魏无酒自己就是忽悠他的然后被魏无酒残忍赶走”和“死不松口自己就是兜里没钱让魏无酒揍一顿就可以赖在魏无酒家”里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愉快地选择了后者。 沈游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让自己的嗓音因为疼痛而带上哭腔:“阿酒,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已经没钱了。” 他尽量给自己编一个惨兮兮的过去:“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向你保证,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爸爸想让我回家接手公司,我不愿意,他就冻结了我所有的银行卡,让我身无分文。” “我去找我妈妈,但她在亚马逊森林的不知道哪个部落里游玩呢,我根本就找不到她,电话也联系不上。” “我好可怜啊,只能揣着兜里仅剩的几百块满世界流浪,吃不饱也睡不好,流浪狗都吃的比我好。” 说着,沈游甚至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向上/帝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魏无酒:“……” 曾经沈游嚣张无比的“我信个鬼的上帝啊”“上帝几毛钱一斤啊”在耳边闪过,配合着沈游现在满口的“我向上帝发誓”,魏无酒只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滑稽到可笑。 他无奈地低眉:“沈游,你……” 沈游绕到魏无酒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毛绒绒的头发在魏无酒的脖颈处蹭了几下,动作与魏无酒脚边的旺财相似度高达90%。 他闷闷地说:“阿酒,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魏无酒:“……” 魏无酒觉得沈游的头发扎得他的脖颈发痒:“你先起来。” “不要。”沈游直接赖在魏无酒的身上,“你都不知道,我那些狐朋狗友听说我没钱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阿酒,我已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你真的不能收留我吗?” 魏无酒身处之间点着沈游的头,想让沈游滚远一点:“我给姜阿姨打电话,她不会看着你饿死的。” 沈游的母亲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姓姜,名叫姜姒,热爱艺术,是一个很开明的女性。魏无酒曾有幸见过姜姒女士一面,至今都忘不了姜姒女士如同雨中丁香一样的风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姜姒女士很有钱。她热爱艺术,当然有匹配的上玩艺术的身家。姜姒出身书香门第,平日里收藏古董眼都不眨,魏无酒第一次见到姜姒女士的那天,就是姜姒女士轻飘飘地买下了一个价值九位数的玉镯。 魏无酒才不信姜姒女士会没钱,他直接冲着沈游伸手:“手机给我。” 沈游眨眨眼,他拿起魏无酒的手机,却将手机直接藏到了衣袋里,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什么手机?我不知道。” 魏无酒:“……” 第10章 “你怎么耍赖?”魏无酒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游,“你知不知道,手机里都有人工智能啊。” “那是人工智障。”沈游小声逼逼。 见魏无酒一脸坚持,沈游没了办法,只能垮着脸将手机递给了魏无酒,并在心里祈祷着他在亚马逊森林探险的母亲千万不要接电话,就像对待沈游一样冷酷。 但魏无酒收到手机后却并没有打电话,而是将手机揣到口袋里,摇着头说:“走吧,一会儿记得关好门。” “哦。” 沈游愣愣地点头。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魏无酒究竟说了什么。沈游的眼中当场燃起亮光,如果他有尾巴,可能就和旺财一样摇起来了:“阿酒,你、你同意了?” 魏无酒软下了声音:“我怕我再不同意,大少爷要真去睡桥洞。” 话语中带着无数的无可奈何,仿佛看到一个调皮的孩子,因为无法拒绝而不得不接受。 但沈游才不管那些,他满心满眼的只有魏无酒答应了他的留宿,他可以继续赖在魏无酒的家中,每天看着魏无酒入睡,还可以缠着魏无酒像以前那样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想象中的未来太过美好,以至于沈游都不想管脚边那只愚蠢的二哈。他开开心心地收拾东西,想着今晚要怎么卖惨才能让魏无酒同意和他一张床。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魏无酒伸出手去摸索着什么。沈游的目光跟着魏无酒的动作游移,就看到魏无酒想要拿的东西是一根拐杖。 是了,魏无酒现在看不见,他当然需要一根拐杖。 沈游刚刚涌起的激动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看着需要拐杖出行的魏无酒,记忆中那个阳光灿烂的魏无酒与眼前这个带着几分颓然的魏无酒相重合,让沈游的心情瞬间低落。 沈游连忙拿起拐杖递到魏无酒的手中,问:“你一直靠这个?” 魏无酒摸了摸旺财的头:“也靠着旺财。” 沈游觉得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似乎是猜到了沈游可能会低落,魏无酒竟反过来安慰沈游:“别难过,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能察觉到以前察觉不到的东西。” 可沈游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好转,这一刻,心疼掩盖了理智,他甚至说:“阿酒,我多希望,你的眼睛没有坏。” 魏无酒的脸上的笑容剎那间凝结。像是小丑进行到一半的表演,温柔和不甘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让魏无酒的表情都在剎那间失控。 沈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是无心之失,但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空气在剎那间凝结,沈游甚至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误。 好半晌,魏无酒才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这句话打破了凝滞的空气,让沈游可以重新呼吸。他一瞬间扬起笑脸,抓着魏无酒的衣袖说:“好,我们回家。” 第6章 魏无酒的家就在旺财小店上方,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带着几分古老的味道。这个小镇里的人口不多,镇内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建筑就是余晖酒店,只有三楼。 魏无酒的家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是旺财小店,二楼就是魏无酒的住处。只是一楼和二楼并不通,需要走其他的地方才能上二楼。 沈游带着魏无酒出来后,就按照魏无酒的指引走进院内,从另一侧进入二楼。 小楼上爬满了爬山虎,映在褐色的古砖上,看上去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此时配合着日月交替时的暗淡日光,显得小楼多了几分古韵。 沈游忍不住说:“你们这里真漂亮。” 魏无酒说:“余晖小镇的历史很长,据说镇内的很多建筑从民国时期就有了,因为一直没有坏,所以很多建筑都保留了民国时期的样式。甚至有些建筑比民国时期还要老,比如红莲湖附近的淇水神祠,据说还是历史上大梁时期的产物。” 头顶的路灯都特意设计了形状,如同蜿蜒的荷叶托着一朵大红的莲花,和魏无酒口中的红莲湖相得益彰。 魏无酒说过很多次红莲湖,沈游记得,在佛罗伦萨的时候,魏无酒每次提起家乡,都会说起那片红莲湖,还有湖上漂浮的红莲。 魏无酒说了很多很多遍,但沈游还是没办法从魏无酒的只言词组中就拼凑出红莲湖的场景。 沈游低头问:“阿酒,你能带我去红莲湖玩吗?我还没见过红莲湖长什么样子呢。” 魏无酒:“行啊,那明天?” 沈游一怔:“明天不要开张吗?” 魏无酒反而笑了:“开店哪天不用开张?难不成还有周末可以休息?” 这话把沈游问住了,好一会儿,沈游才笑了出来:“你说得对,是我忘了。” 魏无酒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不是旅游旺季,一两天不开张,少不了多少客人。” 阿酒为了我连钱都不要了。 原来我在阿酒的心里这么重要啊。 沈游美得冒泡,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魏无酒最在乎的人。 旺财噌噌跑到家门口,回头见主人没跟上来,又噌噌地跑了回去,在魏无酒腿边撒了娇,又在沈游的腿上蹭了蹭。 沈游的裤腿上被蹭了一腿狗毛,他看着活泼到家的旺财,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想的,养这么一条活泼的狗?” 第11章 也亏得这狗还算有脑子,知道盲人不能随便乱撞,不然魏无酒照顾自己还要照顾这条狗,只怕要累死了。 听到沈游的问话,魏无酒却只是笑:“在路边捡的,当时看着挺可怜的,就把他捡了回来,捡的时候觉得他是一只挺内向的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看,我就心软了。谁知道它后来精力这么旺盛,天天想着拆家。” 魏无酒找出钥匙,沈游接过钥匙帮魏无酒打开门,问:“怎么不换一把指纹锁?” 魏无酒:“总觉得指纹锁不太安全。” 沈游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钥匙链上挂着的画板挂件,一时间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无声地叹了口气,沈游打开门,把魏无酒扶了进去。 家里的装修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充斥着古朴的韵味。沈游看了半天,只觉得魏无酒说这栋房子的年纪有一百多年不是假话。 旺财在魏无酒的脚边绕了一圈,毛绒绒的大尾巴在魏无酒的腿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旺财就这样慢慢地走到沙发旁窝着,沈游这才看明白,原来旺财是在告诉魏无酒沙发在哪里。 沈游:“……” 沈游声音干涩:“好聪明的狗。” 他还不如条狗贴心。 魏无酒摸了摸旺财的狗头,说:“旺财确实很聪明。” 他脱了外套,又将拐杖放到一边,问:“你想吃什么?我做饭。” 虽然沈游真的很怀念魏无酒做的饭的味道,但他理智还在,伦理和道德也还在,知道让一个盲人去做饭是一件多么反人类的事,因此沈游连忙将魏无酒扶到沙发上坐好,说:“我去做饭,你想干点什么?” 魏无酒看不见,不能看书,或许他想听音乐?或者就是单纯的撸狗? 果不其然,魏无酒说:“你不用管我,你会做饭吗?会用厨具吗?别把厨房给我炸了。” 沈游当即挑眉,一脸的不信邪:“胡说八道什么,做饭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把厨房炸了?看我的就是。” 听到沈游如此充满信心的话,魏无酒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泼冷水的话。他指向了厨房的方向,说:“厨房在那儿,菜在冰箱里,米面在柜子最底下。做什么你随便,我不挑食,你知道的。” 沈游便挽了袖子进了厨房。 魏无酒坐在沙发上撸着旺财柔软的毛,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魏无酒再也忍不住垮下了眉眼。他顺着旺财的毛,低声说:“旺财,他找来了,他真的来找我了。” 旺财“嗷呜”了一声,像是在附和魏无酒的话,催促着魏无酒继续说下去。 魏无酒起身坐在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带来柔软如云端的触感,魏无酒窝在旺财毛绒绒的肚皮里,说:“旺财,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找来,还这么猝不及防。” 旺财动了动身体,毛发在魏无酒的脸上蹭过,像是在安慰魏无酒脆弱的内心。 魏无酒眨眨眼,空洞的眸中却似乎有水光闪过:“旺财,我有点想他,可是,我和他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大少爷,他有漂亮的学历和出众的才华,他以后有光明的未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配在这个小镇里了此残生,我不配参与他的生活。” “可是旺财,看到他来找我,我还是很开心。你不会知道,在我意识到那个人是他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旺财,怎么办?我真的好想好想他,我不想他离开。” 旺财又“嗷呜”几声,毛绒绒的头在魏无酒的头顶不停地蹭。 然而,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声响。 魏无酒虽然耳朵也不太好使,但他到底不是聋子,这么大的声音他还是听得到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沈游有没有受伤。 魏无酒按照记忆走到厨房,边走边问:“沈游,你还好吗?” 沈游的声音很快传来:“我没事,你站在那里别动。” 魏无酒剎那间停住了脚步。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无酒辨别了一下才听明白,大概是沈游找来了扫把扫地。 沈游说:“我忘记了热的碗不能加凉水,碗炸了。但我没事,就是地上有很多玻璃碎片,你别进来。我怕你伤到。” “……”魏无酒沉默片刻,才说,“我们可以叫家政来打扫。” 话是这么说,但沈游很理解魏无酒的喜好。魏无酒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在佛罗伦萨的时候,魏无酒一开始即便经济紧张也要想办法租单间。后来他们住在一起了,就是魏无酒一手承包了家务,不让家政进门。 现在魏无酒同意家政进门,想必是因为觉得沈游干不好家务,扫不干净地。 沈游顿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不用叫家政,我自己可以!” 魏无酒依旧是沉默,仿佛在用无声的抗议怀疑沈游的“我可以”。 沈游放下扫把,一本正经地说:“阿酒,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不就是扫地吗,多简单点事。” ……几分钟之前你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形容做饭的,结果是没几分钟就炸了一个碗。 不过扫地应该是没事……吧? 魏无酒只能犹犹豫豫地点头:“那你小心点,别被玻璃扎到手。” 第12章 沈游扬起下巴:“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只是事实从来都证明,打脸速度快得如同龙卷风。三分钟后,空气中的平静被沈游“嘶”的一声打破。 魏无酒:“……” 沈游哭唧唧的声音传来:“阿酒,你家有药箱吗?我的手指被划破了。” 魏无酒当场站了起来:“有,你别动,我给你找药箱。” 很快,魏无酒摸索着走到了厨房,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将药箱递给沈游:“自己可以吗?要不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帮你包扎。” 沈游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魏无酒蹙眉:“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你告诉我哪里受伤了,帮你包扎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着,魏无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沈游,你是不是伤得很严重?给我看看。” 沈游:“……” 沈游看着左手食指上那一道浅浅的、也就破了点皮、连血痕都没有多少的伤口,一时之间只觉得要是让魏无酒发现,只怕魏无酒会气得直接把他打包扔出去。 沈游连忙避过魏无酒的手,说:“阿酒,真的不用,不是很深的伤口,我贴上创可贴就够了。” 魏无酒的满脸忧色:“真的吗?你别吓我,有事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那岂不是还没到医院,伤口就先愈合了? 沈游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旺财看着被耍得团团转的魏无酒,“嗷呜”一声,百无聊赖地摇了一下尾巴。 愚蠢的人类啊。 第7章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沈游躺在床上,只觉得今天真是让他痛并快乐的一天。 快乐理所当然地在于他不但成功地找到了魏无酒,还成功赖在魏无酒的家里,甚至还借着手上那道很浅的伤口成功在魏无酒怀里蹭蹭贴贴,虽然只有几秒钟。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痛苦的,因为他住在魏无酒家的客房,并没有如愿和魏无酒更进一步。 虽然他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和魏无酒同床共枕,但是同样的,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魏无酒的家竟然这么大。 在刨除魏无酒自己的卧室、他已故父母的卧室、魏无酒的书房、画室、琴房甚至旺财那条蠢狗的狗窝后,魏无酒家里竟然还能给他腾出一间客房。 被赶去客房的沈游:“……” 就,不可置信,目瞪狗呆。 于是,在魏无酒冷漠地关上门后,沈游不得不抱着铺盖卷,在旺财摇着尾巴的嘲讽中,自己滚去客房孑然一身。 沈游躺在床上,昏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落在沈游的脸上,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沈游又想起了他们在佛罗伦萨的日子。那时候他们一起出去玩,有的时候计划做得不够充分,会导致他们不得不在外露营,那个时候,他和魏无酒就会住在同一顶帐篷里。 他和魏无酒同盖一床被子,两个人靠在一起,心脏贴着心脏,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沈游还记得,魏无酒的心跳声很慢,像是他这个人一样,不急不缓,不会让人感受到半分的躁动。 只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的沈游只配被魏无酒扫地出门,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客房里,感受着彻夜的凉。 沈游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下身边,却只碰到了冰凉的床单。冰凉的,毫无温度的,冷得像是阿尔卑斯山山顶的雪。 不过随即沈游又笑了出来。自己一个人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已经感受过魏无酒的温度。 鲜活的魏无酒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手掌也已经再一次感受到魏无酒的体温。对比之下,一个人睡在这样的欢欣对比下,简直是再微不足道的事了。 鼻尖是洗衣液浓郁的檀香味,沈游记得,这是魏无酒最喜欢的味道。檀香味萦绕在鼻尖,沈游只觉得和魏无酒在自己身边没什么两样。 这么一想,沈游便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明日的他要早起,为他心爱的阿酒做早饭,他的阿酒起床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阿酒,他的阿酒。 然而第二天一早,沈游的阿酒并没有很开心,因为无论多好脾气的人,在一大早因为一阵挺“叮咣”声而不得不起来,只怕脾气都不会很好。 魏无酒穿着一身印着旺财全身像的纯棉睡衣,满脸惺忪地从卧室中走出来。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眶,头顶的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魏无酒发出真心的提问:“沈游,你是想把我的家拆了,然后和我一起睡大街吗?” 沈游:“……” 沈游看着被微波炉热炸的碗,一时间都没有明白,为什么碗它就炸掉了。 虽然和魏无酒一起睡大街听起来真的很不错,但沈游还是尽力为自己争辩:“阿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说得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狗,满身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恍惚间,以往沈游犯错后委屈兮兮求安慰的样子又出现在魏无酒的脑中。 他甚至还记得,沈游委屈的时候会低眉,原本飞扬的眉会因为心情的低落而垂下,不见以往的意气风发。 他还记得,沈游委屈的时候会不停地眨眼睛,眼底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虽然那只是假象,大少爷只会把别人揍哭,没见过他自己哭过。 第13章 但明知记忆里的沈游就是在讨好卖乖,魏无酒还是忍不住心软。他总是不忍心看到沈游这样的表情,哪怕这不过是沈游为了避免挨骂而造出来的假象。 魏无酒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微波炉加热最好用专用的碗,放瓷碗会炸。下次小心些,这次……你……”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不忍心对沈游说什么重话。憋了半天,也只说出来一句:“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我们再去买几个碗。家里的碗是有数的,你再砸几个,就不够用的了。” 阿酒没有骂我! 我都害得阿酒没有碗用了,可是阿酒还是没有骂我! 他一定很爱我,比爱其他东西都爱。沈游美滋滋地想着,全然没看见旺财嫌弃的眼神。 沈游转身回去继续忙早餐,魏无酒叹着气来到客厅抱着旺财不放手。魏无酒揉着旺财软软的肚皮,头都埋到旺财的肚皮里。 柔软的触感让魏无酒困意上涌,但他又睡不着,便窝在旺财怀里假寐。魏无酒一边揉着旺财的肚子,一边说:“旺财啊,你的财运能不能带一带沈游。他继续碎碎平安下去,消灾用的可是我的财。” 旺财甩了甩尾巴,傲娇地别过头,决定不理睬这对狗男男。 沈游做的早餐很符合魏无酒的口味,清淡而暖胃的红豆粥配上几碟少油的葱油饼,微波炉炸了之后,沈游又重新蒸了一碗鸡蛋糕。 他还记得魏无酒的口味,鸡蛋要打的很碎,盐要换成酱油,一定要放蚝油和香油,但是放的多了魏无酒又不吃了。 当初为了魏无酒能屈尊降贵尝几口他做的东西,沈游不知道背地里下了多少苦功才勉强掌握了魏无酒的口味。 魏无酒的口味是真的怪,你说他挑食,他还真不挑,什么都能吃得下去,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喜欢吃的。但实际上真的和他接触了才会发现,魏无酒哪里是不挑食,他是挑食挑到家了。 他吃不代表他喜欢吃,不喜欢的东西他动个几口,撑死就是饿不死的程度,实际上最后还要自己再做一份。 第一次见到魏无酒在外面吃完饭回家还要再做一份的时候,沈游都惊呆了。那时还是一个天真而又愚蠢的学生的沈游还以为魏无酒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不好意思多吃,他甚至还拍着胸脯和魏无酒说以后有他在,肯定不会让魏无酒饿肚子。 沈游还记得,那时候的魏无酒在听到这些话后十分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一开始沈游还自欺欺人地觉得魏无酒那是感动的,后来沈游才反应过来,魏无酒那应该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于是,后来知道了魏无酒脾气的沈游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发誓魏无酒以后的饭菜他都承包了。为此大少爷学了不知道多久的厨艺,手上不知道被油崩了多少伤痕,才勉强让魏无酒愿意给他面子。 然而此刻魏无酒肯吃沈游做的东西,这就让沈游觉得他以往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魏无酒多挑食的人啊,能喜欢他做的东西,可见魏无酒有多喜欢他。 吃完饭,沈游笑呵呵地收拾碗筷,又将厨房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保证没有任何一块瓷砖沾上哪怕一星半点的油渍,他才走出厨房换了衣服,对魏无酒说:“我们现在出去玩?” 魏无酒牵来狗绳,沈游帮他将旺财绑好,魏无酒便牵着旺财和沈游一起出了门。 他们昨天说好的,要带沈游去红莲湖玩。 红莲湖在小镇的最南端,一开始余晖小镇就是因为红莲湖而存在。据说红莲湖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一开始在余晖小镇附近落脚的人还是逐水而居的野人。 后来,红莲湖因为湖内独特的红莲十分适合做染料,能染出漂亮的丝绸而闻名遐迩。从那以后,红莲湖的名声便打了出去,余晖小镇也因此得利。哪怕后来丝绸染色不再需要红莲湖里的红莲了,余晖小镇也依旧因为过去的名声而成为声名远扬的旅游小镇。 来这里旅游的人络绎不绝,也成功让这个定居在山林中道路不通的小镇活了起来。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小镇也因为交通不便而不会有很多游客,再加上沈游和魏无酒到的时候还很早,天还有点发凉,因此此刻红莲湖上没有游客,只有一湖夺目的红莲。 魏无酒带沈游租了一个乌篷船。租船的李大爷也是看着魏无酒长大的,他见魏无酒带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后生来划船,笑呵呵地问:“阿酒,这是你的朋友?” 魏无酒说:“对,之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现在过来看看。” “好啊,出来玩好啊。你呀,就是不爱出来走动,有朋友能带着你出来玩玩还是挺好的。” 说着,李大爷将沈游递过来的租金和租船费都推了回去,说,“都是一家人,干什么这么外道。拿回去,今天大爷请你们坐船。” 李大爷热情地将不知所措的沈游赶到了船上,还附赠了一大盒点心。 大概是为了符合小镇“古镇”的身份,食盒也是古典的木制雕花食盒,看上去十分漂亮。食盒好几层,沈游打开,发现里面都是些余晖小镇特有的糕点,还有昨日他费了半天劲才买到手的红莲羹。 沈游:“……” 原来还有这种快捷方式吗? 那我昨天为什么排队排了半个小时? 沈游陷入沉思。 第14章 第8章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沈游将咸到齁人的红莲羹递给魏无酒,看着魏无酒吃得很开心,他竟有一种“红莲羹似乎也不是很难吃”的错觉。 可是红莲羹就是很难吃。 错觉真可怕。 沈游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魏无酒对沈游解释这一湖红莲:“余晖小镇在古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这一湖红莲而闻名。这里的红莲特别适合对丝绸进行染色,制作出来的丝绸颜色鲜艳,被很多豪族争抢做族中婚嫁的嫁衣。” “后来工业兴起,红莲丝绸逐渐没落了。但我小时候我爸爸带我采过红莲,因为他想给妈妈送一件礼物。” “那时候我爸爸带着我天天跑到这里采摘红莲,最终自己染成了一块红莲丝绸的手绢,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妈妈。” “我妈妈感动到哭,拿着那块手绢擦脸,结果擦了一脸的红色染料,气得我妈妈拿了扫把揍我爸爸。” 想到小时候合家欢乐的场景,魏无酒的嘴角扬起的都是清淡的笑意:“那天我爸爸还想把锅推到我身上,说都是我没做好才让我妈妈染了一脸的红染料。我妈听过之后,气得又拿起本来都放下的扫把,又把我爸爸揍了一顿。” 沈游在一旁说道:“你爸爸妈妈的关系真好,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快乐吧?” 魏无酒点头:“对,我小时候啊,天天上房揭瓦。那时候我觉得屋顶的爬山虎特别好看,一定能做出漂亮的颜料来,于是自己拿了梯子爬到了屋顶。结果爬山虎拿到手了,我却吓得不敢从梯子上爬下来,吓得哇哇大哭。” “那时候我爸爸妈妈都不在,还是最后邻居发现了,登上梯子把我抱了下来。我爸爸知道之后要拿鸡毛掸子抽我,还是我妈妈拦住了我爸爸。” “结果晚上我妈妈发现我把她的口红拿去调颜料了,就和我爸爸一起给我来了一场混合双打。” 只是揍过之后,魏无酒的妈妈却亲自跑到很远的大都市里为魏无酒带回来了一套上好的颜料。当意识到魏无酒是真的喜欢画画的时候,他们最终决定支持魏无酒放弃文化课的想法,送他去学画画。 魏无酒抬起手摸了摸身侧的红莲,冰凉的花瓣上有的还有露珠未干,像极了他记忆中和父母在红莲湖上游湖的样子。 他小时候是个作上天的小孩子,那个时候也没有莲花不能采摘规定,因此他总是来到湖边采莲,因为他最喜欢红莲调出来的颜色,画画很好看。 只是后来红莲湖边立了牌子,上面写着“请勿攀折花草”;他的父母也因为空难过世,再没人陪他一起采莲画画。 一直到从红莲湖游了一圈出来,魏无酒看起来都没什么影响。但是从细枝末节处,沈游还是发现了魏无酒的兴致不是很高。 沈游这才发现他大概出了个馊主意—— 余晖小镇处处都是魏无酒和父母留下的痕迹,故地重游,魏无酒如何会不想起他的父母? 这是必然的,也是因此,沈游一开始就没有想过魏无酒会回到这个小镇,这才导致他浪费了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魏无酒。 沈游当真没有想过,魏无酒竟然会回到这个处处充满他父母的欢声笑语的小镇,日日怀念父母的音容笑貌。 但这些话沈游又不敢说出口。 他不提起魏无酒已故的父母,魏无酒只是会在心里默默思念;但若是他将这份思念挑明,魏无酒只会更难过。 沈游幽幽地叹了口气,将这些不应该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然而当他和魏无酒带着旺财走回旺财小店的时候,他脸上刚刚消逝的惆怅立刻消失了,整个人都如同一只护主的狗,惊诧得毛都炸了起来。 旺财小店紧闭的大门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金发蓝眸,却穿着一身复古的长衫。不看他的面貌,竟仿佛是游子从画中走出来。 沈游认识这个人,他还知道魏无酒也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叫柏揽洲,中法混血,更是魏无酒在佛罗伦萨学画画时的同学,那个和魏无酒同名的天才画家。 但同样的是,沈游还知道,柏揽洲有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弟,那个蠢货叫维洛琉斯,没有中文名字,曾和沈游一样,是个职业机车手。 更重要的是,一年前,让魏无酒失去了双眼的那场车祸,就是维洛琉斯一手造成的。 当车祸之后,沈游抓着维洛琉斯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毁掉魏无酒的未来的时候,维洛琉斯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踩着我哥哥扬名。” 沈游看着眼前的柏揽洲,整个人已经要炸掉了。他的手紧紧握成拳,看起来恨不得冲上前去揍柏揽洲一顿。 旺财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冲着柏揽洲大叫了起来。空荡荡的街头,这几声犬吠分外明显。 魏无酒看不见却也不是傻瓜,他听到了旺财的叫声,也听到了沈游停止了前行。 魏无酒皱着眉问:“怎么了?” 沈游没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魏无酒,眼底是沉沉的暮色。 魏无酒也是喜欢穿长衫的。沈游还知道,魏无酒喜欢暗色的长衫,他觉得暗色更有底蕴,是他想象中的书生意气。 沈游也喜欢看魏无酒穿长衫,穿上长衫的魏无酒真真像是书中的清俊书生,温文尔雅、芝兰玉树,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第15章 那时候沈游想,再没有任何一种衣衫能比长衫更适合魏无酒。 可是此时此刻,柏揽洲穿着和魏无酒相似的衣衫,仿佛他们才是同一个时代志同道合的友人,沈游不过是个外人。 沈游忍不住想,柏揽洲长的可真丑,一点都配不上这身温文尔雅的长衫。 沈游的不开心是个人就肉眼看得见,但柏揽洲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他忽视着沈游满脸的不情愿,慢步走到沈游和魏无酒身前,用一口很标准的本地方言说:“魏无酒,我是柏揽洲。” 他该是练习了很久,这口方言显得这样正宗,和魏无酒这个当地人没什么差别。 反观沈游一口和本地格格不入的普通话,像是个过客。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沈游脑中,让他的脸色更黑了。 沈游咬着牙,一脸恨不得揍人的冲动。 但魏无酒却表现的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他不过是在面对一个一直以来都保持联系的、但又没那么熟的同学。温和,有礼,不见生疏,却也不见久别重逢该有的激动。 魏无酒只是用那样一副惊不起任何波澜的语气说:“哦,是你啊,怎么来这里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我是来找你道歉的。”柏揽洲的声音中满是歉意,“当初维洛琉斯的事情我并不知情,等后来我知道了,想向你解释,却找不到你的人了。” 此言一出,空气都安静了起来。 旺财也不只是感受到了什么,冲着柏揽洲不停地叫。它甚至有些激动,若不是沈游一直牢牢地抓住狗绳,恐怕都要扑到柏揽洲身上,势必要让柏揽洲打几针狂犬疫苗。 而抓住狗绳的沈游却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柏揽洲看,眼底满是暗潮汹涌。 许久都没有人接话,柏揽洲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就在他忍不住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魏无酒反而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顿了顿,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维洛琉斯?是叫这个名字吗?他……他是谁?我觉得有点耳熟。” 这样的问话反而让柏揽洲愣住了。 维洛琉斯是谁? 他的父母都有可能问出这样的话,但魏无酒怎么会这么问? 维洛琉斯是谁? 是因为一时冲动,便骑着机车冲向了魏无酒,导致魏无酒至今眼盲、不得不放弃他最爱的画画事业的罪魁祸首。 可如今,魏无酒却问,维洛琉斯是谁? 柏揽洲下意识看向沈游,却见沈游冲他磨了磨牙,无声做出了一个口型:“闭嘴。” 柏揽洲一脸懵逼。 紧接着,柏揽洲就看到沈游挽着魏无酒的手臂说:“我知道那人,柏揽洲的表弟,去找柏揽洲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你留在画室里的东西。他想给你赔偿,却找不到你的人了。” “就这点小事啊。”魏无酒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用不上了,坏了就坏了。多大点事,怎么就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柏揽洲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魏无酒,又将惊疑的目光游移到了沈游的身上。任是他在来这里之前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他也没想过,魏无酒会是这种态度。 他想过魏无酒可能会气得指着鼻子骂他,甚至可能会抄家伙揍他。柏揽洲想,这都无所谓,毕竟是他欠了魏无酒的。 是他酒后失言表露了对魏无酒的嫉妒,又拉着维洛琉斯喝了许多酒,维洛琉斯才会酒精上头不管不顾,直接开着机车撞向了魏无酒。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魏无酒怎么对他都是应该。 可是柏揽洲万万没想到,当他做足了准备来到魏无酒面前的时候,遇到的竟会是一个对一切都茫然无知的魏无酒。 魏无酒不知道维洛琉斯,也不知道他的眼睛究竟为何而盲,他甚至还用对待老朋友的心情对待柏揽洲。 对比之下,柏揽洲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人,一个心思丑恶的小人。 柏揽洲惭愧地低下头。 第9章 沈游将魏无酒送回了家后,又乘着月色出了门。他抿着唇,堪称沉默地走出这栋被爬山虎布满的古老房屋。 朦胧月光打在青石板路上,反射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墙壁上的爬山虎。轻飘飘的爬山虎在风的吹动下轻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衬得整个空间静谧而安详。 沈游的表现却是和整个安静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暴躁。走出这栋小楼的时候,他烦躁地扯了扯衬衫的衣领,领带也随之松松垮垮的,一点看不出原本整洁的形状。 沈游的眉微微皱起,他眼神尖锐,看向柏揽洲的目光中充斥着负面情绪。 相比之下,柏揽洲的态度反而平和很多,甚至还能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递给沈游,语气平静地询问:“为什么不告诉他?” 沈游接过了烟却没有抽,而是捏在手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柏揽洲,目光在这一刻冰冷到看不出任何情绪。沈游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说:“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告诉阿酒的必要。” 他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其他的同性,恨不得所有会和他抢老婆的人都滚得远远的。 柏揽洲敏锐地感受到了沈游对他的不欢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沈游的话,而是反问道:“怎么不抽?我记得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恨不得一天一包烟。现在戒了?” 第16章 沈游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说:“没火。” 柏揽洲:“……” 柏揽洲失笑。他摇摇头,拿出打火机递给沈游。沈游没有拒绝柏揽洲的好意,点起了打火机。 袅袅烟雾从眼前升起,模糊了沈游的双眼,也模糊了柏揽洲的神情。烟雾迷离下,双方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柏揽洲说:“其实,在来到余晖小镇之前,我想了很多种说法,我怕魏无酒还在怪我不肯原谅我。但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什么都没和魏无酒说过。不管怎么样,沈游,这次我谢谢你。” 沈游问:“你想说什么呢?说你不知情?还是说你已经让维洛琉斯付出了应该付出的代价?没有吧,我记得当初找律师说维洛琉斯未成年、让他逃脱法律制裁的人里面,有你吧?” 沈游将烟蒂扔到地上,锃亮的皮鞋踩在已经沾染灰尘的烟蒂上碾了几下。沈游用一种像是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着柏揽洲,口中的话充斥着火/药味:“柏揽洲,你不觉得你这个人特别虚伪吗?” 他微微倾身,不大的动作却让柏揽洲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 沈游压低了嗓音问:“柏揽洲,维洛琉斯撞瞎阿酒的眼睛的那天,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吗?” ****** 魏无酒站在阳台前,微微低下头。他的眼睛看不见,但他知道,就在窗户的下面,沈游和柏揽洲正一起瞒着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他和柏揽洲不熟。在他的记忆里,柏揽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即便身边的朋友总是将他和柏揽洲放在一起讨论,即便他总是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和柏揽洲的放在一起,但他和柏揽洲真的不熟。 他没有和柏揽洲见过几次面,也没有和柏揽洲说过几句话。对柏揽洲这个名字之所以感到几分熟悉,还是因为在异国他乡,一堆陌生的名字之中,柏揽洲这个来自和他同样的国度的名字带着几分家乡的亲切。 但是不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和柏揽洲真的不熟悉,他们之间也不过是说过几句话、接触过几次的陌生人。在佛罗伦萨的时候尚且不熟悉,更遑论现在。 所以,魏无酒不理解,柏揽洲口中的道歉,究竟是指什么。但是很显然,沈游知道,只是沈游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 魏无酒摸着旺财的毛绒绒的背部,不解地问:“旺财,你说他们瞒着我什么?” 旺财舒服地打了个呼噜,不能理解自己的主人在烦忧什么。它只是挺了挺肚子,示意它的铲屎官快点按。 魏无酒笑着摇摇头。毛绒绒的触感很是治愈,魏无酒听着耳边旺财舒服的呼噜声,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算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他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过得也很快乐。何必非要刨根究底,知道那些他听了九成九会不快乐的事? 于是,当沈游满心疲惫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快要睡着了的旺财和坐在地毯上给旺财顺毛的魏无酒。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烟味都消散了才敢进屋。只是沈游没想到,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冲击—— 魏无酒穿着睡衣,微微敛开的领口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几分朦胧的韵味。 魏无酒自己大概是没发现,他冲着沈游招招手:“回来了?” 这声招呼唤醒了沈游的心神,沈游猛地移开目光,不去看魏无酒的胸前。他盯着地板看,仿佛古老的木板都在这一刻开出了花。沈游脸都红了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魏无酒顿时笑了:“在等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沈游:“!!!”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沈游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魏无酒的神色,想通过魏无酒脸上表情的变化来推测一下魏无酒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魏无酒脸上的表情太过无懈可击,他的脸上只是清浅的笑意,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暖得宛如流水。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一样,只是在发问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甚至根本没有想要沈游回答。 但沈游不敢不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担心魏无酒知道些什么。 魏无酒究竟是一个多么脆弱的人沈游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游根本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魏无酒知道,他之所以会遭遇那一场堪称无妄之灾的车祸,是因为有人嫉妒他的才华、嫉妒他能画出《卷珠帘》,魏无酒该有多么痛苦。 沈游怕魏无酒痛苦,他宁可魏无酒只觉得一切都是意外,也不敢告诉魏无酒他现在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一个人不堪入目的嫉妒。 于是沈游眨眨眼,气都不喘地胡说八道:“哦,柏揽洲说他要结婚了,来送请柬,让我们出份子钱。” 魏无酒:“……” 你看我信吗? 魏无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好半晌,他才哭笑不得地唤了一声:“沈游……” 话语中充斥着无奈,像是没想到沈游这么大个人竟然能说出这么幼稚可笑的话来,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都无话可说。 沈游却依然豁出去脸皮,他坐到魏无酒身边,把旺财挤到一边,低声问:“阿酒,你说我们要随多少份子钱?我们俩随一份好不好?” 旺财被沈游挤到一边,不舒服地哼哼两声,又翻了个身滚到魏无酒身边,毛绒绒的狗头在魏无酒的怀中蹭了蹭。 第17章 眼睁睁看着这蠢狗做了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沈游心里一阵羡慕嫉妒恨,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这蠢狗。” 然而一向耳朵不太好使的魏无酒这一刻却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他顺了顺旺财的毛,俺抚了因为这句话而暴躁的旺财,才说:“旺财不蠢。” 沈游:“……” 好,他的阿酒说这蠢狗不蠢,这蠢狗就不蠢。 旺财像是听懂了,尾巴都摇了起来。扬起的毛绒绒的尾巴正好打在沈游的脸上,让沈游吸了一脸的狗毛。 最终沈游也没问出来他们俩出一笔份子钱究竟行不行,因为魏无酒嫌弃他嫌弃得要死。 ****** 第二天一早,沈游醒来的时候,魏无酒还没有醒。沈游在魏无酒的房门前踌躇半晌,犹豫到不肯睡自己的狗窝而是睡在魏无酒门前的旺财都忍不住甩着尾巴走到沈游面前,冲着沈游“嗷呜嗷呜”地叫。 沈游一把捏住旺财的嘴,低声说:“阿酒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 旺财动了动,它仰起头,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和这个人类打赢。好一会儿,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无法打赢这个人类,旺财这才又退回魏无酒的卧室门前,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胆敢叫他蠢狗的狗男人。 沈游最终还是没有敲响魏无酒的房门,而是决定让魏无酒多睡一会儿。 沈游去了厨房,给魏无酒做好了早餐,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 门外柏揽洲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今日的柏揽洲穿了一件蓝色衬衫,比起昨日那件故作姿态的长衫,今日的柏揽洲反而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他冲着沈游招手:“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 沈游抓了抓头发,真心实意地说:“其实,我更希望你早点滚。” 说着,他还生怕柏揽洲觉得他说的是气话而听不到心里去,还贴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认真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以替你出机票钱。” 柏揽洲:“……” 沈游说:“我知道你大老远跑来一趟肯定不是为了那一句虚无缥缈的道歉,我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不是很希望你继续打扰阿酒。维洛琉斯的事我不会和阿酒说,我也不希望阿酒好不容易走出来了,还要继续掺和进那堆破事里。” 最终,沈游做了简单的总结:“你要是来道歉的,那你可以滚了。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话想说,那你也可以滚了。” 什么话都还没来记得说的柏揽洲:“……” 第10章 沈游的不欢迎肉眼可见,平心而论,柏揽洲长到这么大,还没接到过这么赤/裸/裸的不欢迎,以至于柏揽洲一时之间都有些不适应,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样明显的排斥。 好一会儿,柏揽洲才调整过来心情。他看着沈游笑了笑,用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沈游,你可能误会我了,我这次回来,真的只是想说一声道歉。” 听了柏揽洲的话,沈游差点没笑出来。他的目光落在柏揽洲的脸上,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柏揽洲,有些话我不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 沈游的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个很有攻击性的姿势来:“我听说,这一年来,你已经没有画作问世了。” 柏揽洲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即便他的神态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即便他的表情管理一向做得好,但是沈游还是从柏揽洲的微表情中看出了柏揽洲的变化—— 他的眉毛不经意的皱在一起,像是并不愿意听到沈游的话。 毫无疑问,这说明沈游猜对了。 不枉昨晚他一夜没睡,将柏揽洲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中抽丝剥茧,找出来柏揽洲可能来找魏无酒的原因。 搞清楚了柏揽洲的目的,沈游紧绷的心瞬间放下来一半。只是一想到柏揽洲来找魏无酒的目的,他就忍不住皱眉。 沈游眸光冷冽,在炎炎夏日竟让柏揽洲感到一股冷意。沈游问:“柏揽洲,你来找阿酒是想做什么?你想学习《卷珠帘》那种画风是吗?” 柏揽洲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来这里才不是为了什么虚伪至极的道歉,柏揽洲可不是这种大善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为了一个,就是魏无酒曾经独创的那种画法。 沈游这一次真的冷下了脸色:“柏揽洲,你凭什么觉得,阿酒会教你?又哪里来的勇气,觉得你可以来这里?” 沈游彻底尖锐起来:“你不是不知道,阿酒的眼睛究竟是怎么盲的。” 沈游的字字句句都在刺激着柏揽洲的心,仿佛刀子在一刀刀地凌迟,让柏揽洲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冷的让人心惊胆战。 好一会儿,柏揽洲才缓和了脸色,说:“可是沈游,魏无酒的眼睛已经治不好了,你不觉得《卷珠帘》的画法就这样失传,实在是太可惜了吗?” 《卷珠帘》曾被认为是绘画界的神迹,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一个人、一个堪称是天才的人将水墨画的留白与油画的艳丽色彩结合得这样好,一幅用浓墨重彩的油彩画出来的画,竟然充斥着东方的柔美神韵。 恍惚间,柏揽洲又想到他第一次看到《卷珠帘》时的那种震撼,震撼于这种特殊的、新奇的画法给他带来的感觉。 柏揽洲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魏无酒的画作的时候,甚至是不以为然的。那时所有人都将他和魏无酒齐名,说柏揽洲和魏无酒是绘画界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18章 只是那个时候柏揽洲根本不想承认这一点。他见过魏无酒的画,却只觉得平平无奇。技巧平平无奇,内容平平无奇,色彩平平无奇,一切的一切都平平无奇,不过是庸人之作。 这样一个庸人,也配和他齐名? 改观是在他看到魏无酒的《快哉风》的时候。那时候魏无酒的画作技巧还不够成熟,细节处充斥着稚嫩,甚至因为抽象的内容被很多人批评为“一无是处”“不知所云”。 毁誉参半的画作却让魏无酒这个名字脱颖而出,而在看到《快哉风》之后,柏揽洲的态度则是赞不绝口。 这是一种很新的画法,是柏揽洲从未见过的画法。并且与那些批评这部画作“一无是处”“不知所云”的人不同,柏揽洲的父亲是华国人,他也读过古老的东方的历史,从魏无酒的画中看到了独属于古老东方的无声语言。 那是他从小到大看过的无数画作中都没有出现过的语言,是能将人带入另一个空间的语言。 从那一刻起,柏揽洲忽然间开始对魏无酒产生了兴趣。他找遍了魏无酒所有的画作,按着顺序依次观察,却发现魏无酒拥有这样独特风格的画作唯有《快哉风》一幅。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柏揽洲开始关注魏无酒的画作,可魏无酒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其他的画作问世。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柏揽洲的失望越来越浓。当失望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柏揽洲甚至开始怀疑,怀疑魏无酒是不是江郎才尽,再也画不出这样精彩的画作来。 然而,就在长时间的失望和无奈中,柏揽洲等到了《卷珠帘》,这幅让他在很久以后再想起来都会觉得惊艳的画作。 这一次,面对魏无酒遭受的质疑,柏揽洲开始为魏无酒辩驳,他会告诉他遇到的每一个人,《卷珠帘》是一幅多么惊艳的画作。 柏揽洲忍不住说:“沈游,你不是学画画的,你不懂画作的艺术,你不知道《卷珠帘》是一部多么伟大的作品,它配得上在几百年几千年后都被人津津乐道。这样的技法消失,是这个世界的遗憾。” 这话说得当真是漂亮,漂亮到沈游觉得柏揽洲这人哪哪儿都不好,唯独眼光还可以。 但这样的话忽悠不了沈游。沈游用一种冷静的、堪称冷漠的语气说:“你说得对,我不懂艺术,也许真的如你所说,阿酒不再绘画是整个世界的损失。可是柏揽洲,你为什么不问一问自己,这个世界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损失?” 沈游的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嘲讽:“柏揽洲,是因为你的嫉妒,才让阿酒失去了双眼,你现在却想让阿酒教授你绘画技巧——你不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很离谱吗?” ****** 沈游是拎着一袋水果回来的,全是他刚刚挑好的、魏无酒最爱吃的橘子。 沈游进门的时候,魏无酒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前吃早饭。旺财哼哼唧唧地赖在魏无酒的腿边,仰着头,还需要魏无酒喂他。 沈游觉得自己有病,否则怎么会和一条狗吃醋:“你倒是喜欢他,吃饭还得你喂。” 魏无酒摸着旺财毛绒绒的头:“自己的儿子自己喜欢。” 沈游撇撇嘴,冲着旺财呲牙。旺财懒得理他,又蹭了蹭魏无酒的腿,大尾巴在沈游面前晃啊晃,无声的挑衅。 沈游坐到魏无酒的对面,橘子香扑鼻而来。魏无酒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但鼻子却是一如既往的尖:“大早上的买橘子?” 主要是不买点东西回来,没法和魏无酒交代自己早上出去干嘛了。沈游眨眨眼,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听说早上的橘子最好吃,放到晚上都不新鲜了。” 说着,沈游将手上的橘子递给魏无酒:“尝尝?我把丝络都摘下去了。” 魏无酒尝了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我还要。” 沈游笑着投喂魏无酒,顺脚把旺财踢到一边。 旺财:“???” 魏无酒就这么乖乖地吃了早饭,好像真的相信沈游一大早出去就只是为了买橘子。 只是临出门前,魏无酒问他:“你要不要在家里补觉?店里我自己去就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的沈游眼皮都颤了起来,他忙不迭地说:“补什么觉?我一点都不困。” 不就是一晚上都在寻思柏揽洲是来干嘛的吗?不就是一晚上没睡今早还起得早吗?多大点事,他一点都不困。 “哦。” 魏无酒没什么表示,他弯腰摸了一下旺财的狗头,说道:“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眼见魏无酒转身出门,沈游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旺财小店一如既往的冷清,不是旅游旺季,一天到头其实也没有几个顾客。只是魏无酒闲不住,哪怕没有顾客,也不愿意待在家里。 他又拿起了那个装有齐滺手办的檀木盒子,为大客户赵陵川做手办,沈游就在店里帮着打扫卫生干点杂活。 就在这时,店门突然被打开,门口娃娃“欢迎光临”的声音听着有些刺耳。沈游抬头,发现进来的是个穿着洛丽塔、戴着浅色假发的小姑娘。 沈游看了一眼魏无酒,发现魏无酒没有起来的意思,便自己扬着笑脸招呼客人:“你好,请问要点什么?” 小姑娘说:“我自己看看就行。” 沈游点点头,将路让了出来。 第19章 小姑娘在店里逛了一圈,很快选好了十几个手办,拿着托盘到前台结账。店里的收银不够先进,还要靠按计算器,十几个数字摆在一起,看得沈游脑袋疼。 就在沈游被数字折磨得头昏脑胀的时候,小姑娘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小哥,你们老板在哪里?” 沈游眼皮一跳。他抑制住转头去看魏无酒的冲动,摆出一副笑脸来:“你找我们老板做什么?” 小姑娘兴奋地说:“我想和老板合张影!” 沈游顿时笑了:“因为我们老板长得好看?”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长得好看只是一方面,我就是觉得你们老板很厉害。” 一个开一家小店的老板很厉害? 魏无酒雕刻手办的动作停止了。 沈游的眼皮跳了一下。 沈游问:“是因为我们老板做的手办都特别好看吗?” 小姑娘摇头:“小哥,你不知道吗?你们老板过去是个很厉害的画家啊!” 沈游眼皮狂跳。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沈游脸色的变化,她还在兴冲冲地说:“你知道吗,原来你们老板得过安斯维特奖欸!安斯维特奖!绘画界的最高奖项!” 沈游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第11章 安斯维特奖,绘画界的最高奖项,也是魏无酒曾经得到过的荣誉最高的奖项。这个奖项对于曾经的魏无酒来说,无异于是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最高荣誉,让他觉得他受到了整个世界的赞赏。 只是后来他就明白,什么荣誉、什么赞扬、什么天才画家,都是虚的。自他眼盲后,所有赞誉都变成了惋惜、变成了诋毁、变成了质疑,曾经的蜜糖在猝不及防之下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刀剑,锐利到不可阻挡。 时过境迁,魏无酒已经习惯了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惨淡的对比,在听到这个曾为他带来无上荣誉的奖项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然不会再升起半丝涟漪。 他微微侧头,听着这个小姑娘夸赞过去的他,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姑娘问:“小哥,你们老板这么厉害,怎么不继续画画了?我看过他的画,真的是太惊艳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画。他还画吗?我买!” 沈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老板过去会画画?” 小姑娘没有多加思考,很快答道:“网上都这么说的啊。” 沈游的眼皮再一次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魏无酒在网上也算有名,这点沈游也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魏无酒,就是因为看到了有人将魏无酒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那个标题沈游还记得,叫什么“这么漂亮的小哥哥还会做手工”什么的。沈游至今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在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魏无酒的时候,魏无酒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没有任何预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曾经的沈游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在那一天之后,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写出这句诗来。 原来,世上当真有这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感觉,让他觉得天是晴的,不是无时无刻不在下着那场永不停歇的雨。 但同样的,沈游也清楚,网上并没有那么多关于魏无酒的过去。 魏无酒出名在国外,国内关于他的消息并不多。再加上回国之后的魏无酒穿上了那身他在国外很少穿的长衫,也逐渐留长了头发,使得根本没有人能将余晖小镇里这个眼盲的小老板和绘画大奖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怎么会有人认出来,余晖小镇里这个接单做手工的眼盲小老板,就是那个曾经让绘画界所有天才都黯然失色的东方明珠呢? 因此,沈游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消息?什么时候的事?我的老板这么厉害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见沈游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立刻掏出手机来。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递到沈游面前,说:“不信你看,这个人不是你的老板吗?” 沈游低下了头,仔细地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画面。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个人确实是魏无酒。 这是魏无酒得到安斯维特奖那天的影像,视频中的魏无酒穿着一身浅绿色绣着竹纹的长衫,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略长的发梢轻轻地搭在他的金丝眼镜上,却没有遮住他晶亮的眼。 视频里的魏无酒双眼那样的明亮,像是天上最闪亮的星,只一下就从沈游的眼中照射到了沈游的心里。 那是他的阿酒啊,那个意气风发的阿酒,那个在他记忆中像是启明星那样闪耀的阿酒,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的阿酒。 沈游垂下了眼,发梢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视频是真的,因为里面的场景他也曾经经历过。他记得魏无酒找到他,告诉他他得到了安斯维特奖的时候是怎样的雀跃,他也记得参加颁奖典礼那天,沈游很早很早就起来,生怕迟到。 沈游还记得那天,他着急到甚至忘记了吃早饭,出了门骑上机车就往颁奖典礼的礼堂赶,路上甚至着急到忘记礼让行人。 他到了佛罗伦萨艺术大学礼堂的门口,一眼就看到矜贵得仿佛贵公子一样的魏无酒站在门前,脸上满是焦急。却在看到他的剎那,脸上漾开了一朵花。 第20章 魏无酒近乎是跑过来的,以至于当他到达沈游面前的时候,他的头发乱了,长衫皱了,就连皮鞋上都沾染了灰尘。 他这副模样看得沈游想笑:“就这么想我?” 魏无酒却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怎么不接电话?我差点以为你被谁一枪崩了。” 电话? 沈游一脸懵逼:“你没给我打电话啊。” 说着,沈游还掏了掏外套,打算自证清白。 结果…… “我手机呢?” 沈游不可置信地再一次掏了掏兜,然而却还是一无所获:“我那么大个手机呢?” 魏无酒问:“是不是落家里了?这么大个人了,丢三落四的。” 沈游却摇了摇头:“不能啊,我出门前还特意看了时间的。” 魏无酒还想要帮他找手机,但颁奖典礼快要开始了,沈游竟反过来催促:“算了,多大点事,先拿奖,拿完了奖我们再找。” 魏无酒同意了。他引着沈游往礼堂内部走,边走边问:“你就这么确定我能拿奖?万一我拿不到呢。” 沈游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么厉害,当然是你拿奖。若是别人拿奖,那我就……” 他说了一半不肯再说,却吊起了魏无酒的胃口。见沈游不再说下去,魏无酒忍不住催促:“就怎么样?砸了主办方的桌子?” “我们是文明人,文明人不做这种野蛮事。”沈游一脸正气,“我就让我爸出钱,再给你办一个奖,买它几百个热搜。” 魏无酒:“……” 这不叫文明人,这叫有钱人。 贫穷了一辈子的魏无酒理解不了大少爷的脑回路,此时此刻只能做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后来沈游和魏无酒回了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沈游的手机。最终魏无酒和沈游不得不承认,沈游的手机确实是丢了。后来他们报了警,可惜监控太模糊,只能看到沈游的手机从衣袋滑落,然后被一个人捡走。 但是谁捡的便看不出来了。 沈游遗憾地问:“不能通过手机gps定位找回吗?” 警察小哥一脸要揍人的表情:“你们能不能少看点电视剧!” 沈游小声逼逼:“我看的是小说。” 最终,还是魏无酒拦住了快要炸掉的警察小哥,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沈游离开了警察局。 那时候沈游还赖在魏无酒身边撒娇:“阿酒,你看,我可是为了参加你的颁奖典礼才把手机丢了的,你要怎么补偿我?” 魏无酒:“……” 最后的最后,魏无酒无奈地给沈游画了一幅画像—— 画上的场景是沈游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差点撞上了门框。 魏无酒笑倒在地毯上打跌,沈游气得咬牙切齿,但看着魏无酒笑得那样开心,他反而也笑了起来。 小姑娘一脸的莫名其妙:“小哥,你笑什么?” 看见老板这么帅就笑? 还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小姑娘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这个服务员小哥看起来一副很想上位成老板娘的样子。 想上位成为老板娘的心机服务员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离谱。” 小姑娘:“离谱?” 沈游点点头:“你不知道吧,老板其实是我竹马,我俩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他几岁还在尿床我都知道,他是不是这个画家我还能不知道吗?他肯定不是。” 沈游真诚地说:“我竹马就是个只会做手工的闷葫芦,他哪里会画画?他连笔都握不明白,七岁了才会写自己的名字,小时候还因为不会写字而被老师拽着耳朵骂。” 七岁才会写自己名字的魏无酒:“……” 小姑娘一脸震惊:“真的?这人真不是你们老板?” 沈游:“对,小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谁告诉你这是我们老板的?你看这画家长得这么帅又会画画,怎么可能来这个穷得叮当响的边陲小镇开店,对吧?” 别的不说,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以至于小姑娘都开始怀疑起视频的真实性来。 沈游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点开视频的评论区,从小姑娘的手机屏幕中窥到了评论区的内容: 【卧槽,这个小哥哥好帅啊。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个小哥哥的所有数据。】 【不是,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大个活人,资料都没有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人是我小学同学。】 【……能不能来个靠谱的。】 【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不靠谱了?我认真的,这人真是我小学同学,我俩小时候还是同桌呢。只是后来他去学画画了,很少坐在教室里学习,我们交流才少了的。】 【真是学画画的?不过怎么没听过他?】 【他去国外学画的,在国外很出名。就是有点可惜,名声还没来得及更大呢,眼睛就先瞎了。画不了画了,当然就没人关注了。】 【啊?画家眼盲?这是什么人间惨剧,为什么啊。】 【不太清楚,好像是听说……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 【啥?】 第12章 这些乱七八糟的发言沈游没有再看,小姑娘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问:“这人真不是你的老板?” 第21章 沈游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说八道:“你真的认错了。” 小姑娘最终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说:“你不认识就算了,要是认识的话还是澄清一下,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有。” 说着,小姑娘还皱了皱鼻子:“我昨天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评论区还不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晚上而已,就变得乌烟瘴气的。” 小姑娘付完账离开了,魏无酒放下了手中做了一半的手办,摸着拐杖走到沈游身边,问:“怎么回事?” 沈游摇摇头。忽然间又想到魏无酒看不见,便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操心。” 魏无酒明显不想听这样的敷衍:“沈游!” 沈游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魏无酒的头发。 他的头发比以往更长了些,不知是懒得打理还是怎样,但沈游却觉得长一些的头发比之前的更好摸。 他像是魏无酒给旺财顺毛一样给魏无酒顺毛,像是魏无酒哄旺财一样哄着魏无酒:“阿酒,真的没什么,就是有人将你在安斯维特奖颁奖典礼上的视频发出去了,被人认出来了而已。” 说完,沈游甚至还重复了一遍:“仅此而已。” 他太想告诉魏无酒“仅此而已”,却忘了强调“仅此而已”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不是“仅此而已”。 魏无酒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扬起脸,勉强的笑了笑:“好,我不问了。” 沈游这才轻呼一口气。 转头沈游就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随后,他又点开视频软件,根据他的记忆找到了刚刚那个小姑娘拿出来的视频,仔细看了起来。 安斯维特是古希腊时代的画家,以画风荒诞超前而出名。也是因此,安斯维特奖的奖项更倾向于颁给那些在绘画上更有创新的画家,这些会在绘画上创新的画家制作出的大胆创新的精品画作又反过来提升了安斯维特奖的含金量。 魏无酒获得的安斯维特奖,颁奖典礼的时间是一年多以前,地点在佛罗伦萨艺术大学的那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大礼堂,邀请了世界各地都很有名望的画家、艺术家。 也是因此,这样隆重的场合是没有现场直播的,为了避免拍到什么影响客人的内容,也不允许有视频流出,最终能出现在网络上的只有主办方邀请的记者精心拍下的照片。 这段视频的拍摄角度看起来是在后台,沈游甚至从视频中看到了他的母亲姜姒。本应是主角的魏无酒在视频中却只占据了右上角。但偏偏就是这一点点的篇幅,却能看清魏无酒的脸。 这个角度太模糊了,沈游艰难地找出了自己关于颁奖典礼的为数不多的记忆,才零零散散拼凑出一些线索来。 这个角度应该是后台的工作人员,但由于安斯维特奖那一届是在佛罗伦萨艺术大学大礼堂举办的,因此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充当的志愿者。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文化不同、习俗不同、肤色也不同,沈游一个都记不住。 尴尬了。 从拍摄角度上看不出什么,沈游垂下眼,又点开了评论区。里面确实如那个小姑娘所说,乌烟瘴气,什么消息都有,真的假的放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沈游点开挂在前面的几个热评挨个看了起来,有点好奇这些人都造谣了些什么。 热评第一毫无疑问是刚刚沈游看到的那条评论,造谣魏无酒眼盲是因为抢了别人男朋友。这话看起来实在是虚假得不得了,但实不相瞒,勾起了沈游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是真的,沈游就被这无尽的好奇心勾起了兴趣。 【楼上快说说,抢别人的男朋友是怎么个抢法?都得安斯维特奖了,看起来家境应该也挺不错的,总不至于去当小三吧?】 【当小三儿倒不至于,他其实挺有钱的,父母去世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很大一笔遗产,银行的利息都足够他吃一辈子了。我听说之所以说是他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其实是他们学校当时有另一个人看上了他,他不喜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的爱慕者还是把他当情敌,冲动之下就开车撞了他。】 【……?嚯,这么大的戏吗?那这么看这个人也挺可怜的,明明什么都没干反而失掉了一双眼睛。】 沈游撑着下巴,竟然觉得这个离谱至极的回答有那么一点点的靠谱。这么说起来,倒像是也没错的样子,柏揽洲那个表弟不就是因为柏揽洲嫉妒魏无酒,才冲动之下做事吗? 沈游又往下翻了翻,发现也没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他便合上了这条评论,点开看下一条热评。 这条热评更离谱,说的竟然是魏无酒在画出《卷珠帘》之后江郎才尽,于是改行在街边卖画,五十一幅。 这么离谱的评论之所以能达到热评,是因为有人玩梗,问起了“这个帅气的小哥哥在哪里卖画啊”,下面一堆街道名。 又往下翻了翻,沈游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乌烟瘴气,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什么叫做胡说八道多了都快成真的了。 评论区从说魏无酒肯定是留在国外没有回来、到他也许现在已经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再到魏无酒本身就是大少爷现在已经回家继承家业,信息多到沈游觉得这些消息拿出去写小说,大概能写到某小说网站服务器崩溃。 第22章 淹没在众多的无效信息中,沈游打了个哈欠,很想放下手机,再也不吃这个瓜。但就在他按下退出键的那一秒,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神一凝的消息。 就在沈游打算仔细看看那条评论的时候,他眼前一花—— 因为一不小心按了两次退出键,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视频都换了一个。 沈游:“……” 沈游暗骂自己倒霉,只能又搜索一次关键词,再从浩如烟海的评论区中找寻自己刚刚一眼闪过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评论。 就在沈游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的时候,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条让他眼前一花的评论。 【听说这个人会一种很新颖的绘画技巧,但是自从他不画画之后,这种技巧就失传了,还挺可惜的。】 【啊,那这也没办法的吧,他眼睛都瞎了,怎么也没办法继续画画的吧?】 【不是,我听说他有个同学想学他的这种画法,还特意从国外跑回国内,但是他不教。】 【这是为什么啊?他自己都不能画了,教给别人也不是不行吧?】 【这谁知道呢。我还听说,他那个来找他学技巧的同学在国外也是很有名的天才,天赋很好的那种,他眼盲了也不至于教不会,结果他就是不教。】 【这也太可惜了吧。】 看着这些言论,沈游眯起了双眼。 ****** 哄睡了魏无酒之后,天色已经很暗了,时针和分针一齐指向了最北端,沈游却没有睡。他甚至打开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用过的笔记本计算机,就着夜色看起了已经发来有一阵的消息。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兄弟,给你查到了,累死我了,这消息还真不好查。】 【阿酒白白胖胖:快说,我着急。】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和你想得差不多。我查了很多资料,还相互印证过的,拼凑一下,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那个叫柏揽洲的已经一年多没有画作问世了。这一年里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画室,另一半的时间世界各地跑去采风找灵感,但还是没有新作品。】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图片。jpg]】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看到这张图了吗,这是他这一年来去过的地方,看看,都是华国的东南方。还有这个,你看看。】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图片。jpg]】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怎么样,兄弟,眼熟不?】 对面的人发过来的是一起的废纸,结合上下文语境,沈游大概能猜出来,这可能是柏揽洲画废的废稿。沈游将图片放大,将目光落在了那人圈出来的、一张平铺的还算清晰的废稿。 那是一张白色打底的油画废稿,哪怕只有一半,但是沈游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画中画的是很中式的湖水与湖心亭,在画稿的中间部分,露出半只乌篷船。 沈游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他还觉得这幅画作的画法有些熟悉。 很快,那人又发来一张图片。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图片。jpg]】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你看,这是柏揽洲的搜索记录,我黑出来了,你别传出去啊。】 那人给的数据不多,但即便不多的数据也能看出来,在过去的一年中,有一个词条柏揽洲搜索了很多次—— 《湖心亭看雪》。 结合那张照片中圈出来的半张废稿,这人的意思沈游已经看得很明显了—— 柏揽洲在看到《卷珠帘》后受了刺激,想模仿魏无酒的画法,画一幅类似的作品,所以才有了无数次《湖心亭看雪》的搜索,才有了他一年内几十次飞华国东南采风。 才有了这一出看着让人就觉得可笑的戏码。 第13章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兄弟,别说哥们儿不厚道,我可是能找的消息都给你找来了。这人明显就是江郎才尽走火入魔了,搞这一出没准是打算用舆论逼你的心上人。用不用我帮忙?】 【阿酒白白胖胖:你想做什么?先说好,违法乱纪的事不行,我们是文明人,要遵纪守法。】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我可去你的吧。】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不过我认真的,别的兄弟我做不了,把这几个视频删了还是搞得定的。只要你点下头,我保证这些视频绝对删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沈游沉默了一瞬。 他在想将这些视频删了究竟有没有用。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被《卷珠帘》刺激到的柏揽洲深深迷恋上了这种画法,但他却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复制,因此他想找魏无酒学习这种画法。 但被沈游挡了回去。 沈游比任何人都了解魏无酒,他感受得到,现在魏无酒对过去的豁达不过是不得不如此的认命,而不是真的放下。 车祸过后,魏无酒的视觉神经被损伤,使得魏无酒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世上的任何色彩。经过医生的检测,魏无酒的视觉神经虽然没有完全坏死,但和完全坏死差的也不多。药物治疗也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有多少效果还真不好说。 医生说,按时吃药吧,也许有一天突然就好了。 可多久才能好呢? 没人能给出答案。 第23章 医生说,魏无酒还能救回来已经是上帝保佑了,拿眼睛换一条命也不是什么赔本的生意,不如接受一下现实,以后还能继续活下去。 只是画家盲了眼,这个代价和生命好像也没有差多少了。 沈游找了不知道多少个专家,但是那些在业界大名鼎鼎的医生在见过魏无酒的病历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一次次的失望让沈游心灰意冷,也让魏无酒彻底丧失了信心。 某一天,在沈游看不见的地方,魏无酒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消失在沈游的视野中。 沈游找了魏无酒整整一年,才在这个魏无酒出生的小镇找到了他。 当在网上看到魏无酒的视频的时候,沈游第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视频里的那个人竟然是魏无酒。魏无酒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一个缓慢的小镇,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不是他认识的魏无酒。 于是,沈游明白,魏无酒从来都没有想开过。他接受不了他眼盲的事实,他接受不了他再也无法画画的事实。他的平静不过是不得不平静,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声嘶力竭的样子像个小丑。 他只是在压抑自己,他从未忘记。 所以沈游不敢告诉魏无酒,那场让他失去双眼的车祸是由于柏揽洲的嫉妒造成的。因为得知这个事实也不会让魏无酒的眼睛好起来,却会将魏无酒重新拉回那段他最痛苦的时光,让他没日没夜都在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自欺欺人对现实毫无帮助,但真的会让人没有那么痛苦。 沈游接受了魏无酒的自欺欺人,并决定帮着魏无酒自欺欺人,和魏无酒一起自欺欺人。所以他不想让柏揽洲打扰魏无酒的生活,不想让柏揽洲在魏无酒的面前重新提起画画。 现在柏揽洲什么意思呢?沈游猜测,可能柏揽洲的目的就是将这件事闹大,让来找魏无酒的人越来越多。沈游能拦住一个两个,但他不可能永远拦住所有人。 总有一天,当魏无酒被过去包围,他会正视他已经眼盲的事实,会接受他再也无法画画的事实。到那时,沈游便再也没有理由拦着柏揽洲。 再过分一些想,也许柏揽洲就是想利用舆论逼迫魏无酒,逼迫他不得不交出自己独创的画法。 沈游忍不住想,柏揽洲可真是个王八蛋。 他在计算机上飞快地打字: 【删了吧。】 但“enter”键就停留在他的指尖,沈游却迟迟都没有按下去。 删了所有的视频,然后呢? 继续自欺欺人? 沈游忽然间便有些迷茫。 魏无酒在怀疑,沈游知道。只是沈游不知道该如何向魏无酒解释这乱七八糟的一切,所以沈游选择都瞒着魏无酒。他想将魏无酒放在他做好的无菌室中,不让魏无酒被外界污染。 但是,无菌室不能待一辈子。沈游忽然间就在想,这次是不是一次机会,一次让魏无酒接受现实的机会。 如果他将这一切都告诉魏无酒,魏无酒是不是就能在痛苦中作出选择,然后彻底与过去道别。 但有必要吗? 接受了现实,然后呢? 会对魏无酒的生活有什么帮助吗? 好像没有。 自欺欺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时间总会淡化一切伤疤。自欺欺人个十年八年,魏无酒可能无需痛苦就已经自己走了出来。既然如此,何必现在让魏无酒痛苦? 但真的什么都不告诉魏无酒吗? 这样他的阿酒会开心吗? 好像也不会。 沈游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家里可能需要添一个扫地机器人。不然地上头发太多了,打扫起来很麻烦。 那句“删了吧”沈游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他将内容全部删掉,换成了“我再想想”。 让他再想想,想想究竟怎样才算是对魏无酒好。 ****** 于是,第二天醒来之后,魏无酒就发现,沈游忽然间变得很奇怪。 他的眼睛看不见,耳朵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灵敏,因此其他的感觉更加敏感。 比如此刻,他就能敏锐地发现,整整一个早饭的时间,沈游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以往沈游看他的时候虽然也不少,但是绝对没有像今天这么频繁。魏无酒甚至感觉,这一整个早上,沈游的目光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魏无酒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沈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给魏无酒添了半碗粥。 魏无酒:“……” 魏无酒:“别盛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哦。” 沈游又将饭勺放回锅里,紧接着又是沉默。 魏无酒:“你再不说,我就默认你是想家了。” 想家? 想什么家? 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家! 沈游立刻说:“当然没有。我吧……我就是……这个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 魏无酒:“……” 旺财被这一通话说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在魏无酒的脚边趴了下来。 沈游这才说:“阿酒,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一件事瞒着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魏无酒:“那要看是什么事。”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等白粥都被他咽下去之后,他才说道:“具体事件具体分析,等我发现你瞒着我什么的时候,我再和你说我要怎么办。” 第24章 沈游:“……” 这不就是什么都没说吗。 沈游心里苦:“阿酒,你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魏无酒的眼皮跳了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渣男语录第一条:“我都是为了你好。” 沈游觉得头秃。他又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团在一起的线,纠结得这辈子都理不清头绪。 下一秒,一个荷包蛋出现在他的眼前。 魏无酒说:“别想东想西的了,吃饭吧。别回头你在我这里瘦了十几斤,姜阿姨觉得我亏待了你。” 荷包蛋还上还洒了白糖,一看就是专门给沈游吃的——因为魏无酒从来不吃加糖的荷包蛋。 沈游忽然就笑了出来。 魏无酒:“笑什么?” 沈游:“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最开始住在一起的时候了。那时候我早上起来给你做饭,给你做了两个加糖的荷包蛋。那时候你还吃下去了呢。” 魏无酒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沈游的话着实是勾起了他的回忆。画面和味蕾一起出现,魏无酒的舌尖仿佛都泛起了加糖的荷包蛋的味道。 那时候他租的房子到期了,因为和原房东相处得不是很好,魏无酒决定重新找房子。只是他预算有限,看得上的房子他租不起,租得起的房子他又嫌弃这不好那不好,以至于租个房子仿佛要了他半条命。 在得知他租不到心仪的房子之后,沈游提出来让魏无酒去他家里住。他说他想找个人分担家务,所以房租可以便宜一些。 于是,在两个人约定好了谁做饭谁刷碗、谁周一扫地谁周二扫地之后,魏无酒便背着行囊来到了沈游的家。 当天晚上,沈游说要欢迎他的新室友,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做饭。 第二天早上魏无酒醒来的时候,别说厨房里传来的味道是真的很香。 就是……谁家荷包蛋加糖的啊! 荷包蛋为什么要加糖啊! 荷包蛋怎么可以加糖啊! 魏无酒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充斥着抗议,但看着沈游亮晶晶的双眼,魏无酒不好意思拒绝沈游做的第一顿饭,于是咬咬牙吃了加糖的、甜腻腻的荷包蛋,还是两个。 当天晚上,魏无酒就回赠给沈游一块加着菠萝的披萨饼。 第14章 沈游撑着下巴:“阿酒,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坏,故意把披萨里的菠萝藏起来,我没发现,结果一口咬下去。” 菠萝恐怖的味道仿佛还在舌尖徘徊,沈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 在沈游有限的生命中,魏无酒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坏最坏的人。 偏偏沈游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只是对于这个评价,魏无酒却持否定态度:“我哪里坏了,我只不过是不知道你不吃披萨饼里的菠萝而已——平时也没见过你不吃菠萝的。” 嗯对对对,我平时也不见你不吃糖,也没见过你不吃荷包蛋,哪里知道你竟然不吃加了糖的荷包蛋。 但这话沈游不敢说,他只能默默咽下所有的委屈:“都是我的错。” 说得言不由衷,很显然根本不觉得是他的错。 然而这时魏无酒又问:“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件瞒了我的事,究竟是什么?” 沈游差点噎到。他喝了口水,顺平了气,才说道:“都说瞒着你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魏无酒无可奈何,只能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沈游抓了抓他可怜的头发:“那你等我纠结完的吧。” 吃完饭,沈游在刷完碗之后,准备和魏无酒一起去店里。但魏无酒却说:“你先去帮我看店,我有点事要处理。” 嗯? 私下处理? 魏无酒有事要瞒着他? 沈游忽然涌起一股危机感:“你在瞒着我什么事?” 魏无酒笑了:“都说瞒着你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现世报来得这样快。这句话沈游说完还不到十分钟,竟然转头就被魏无酒还给了他。 沈游:“……” 沈游沉默一瞬,拉着旺财准备出门。 旺财死活不想跟这个二傻子一起出门,转头冲着魏无酒“嗷呜嗷呜”地直叫唤。 沈游牵着狗绳骂骂咧咧:“这傻狗,我还能把它卖给狗肉馆吗?我把它牵去餐馆,餐馆老板都要把我打一顿吧。” 毕竟小镇就这么大,镇上的人家都认识魏无酒养的这只蠢狗,还有很多小孩子每天免费甚至付费给魏无酒都要帮魏无酒遛狗。沈游想卖了这蠢狗,整个小镇上的人都不答应。 魏无酒笑,他走到旺财身边,摸着旺财的狗头说:“乖,和哥哥下去。” 沈游不满:“你是他爹爹,为什么我是哥哥?我也应该是他爹!” 沈游上杆子认狗儿子,魏无酒只能头疼地说:“好好好,你是他爹。” 沈游瞬间像是得到了能当令箭用的鸡毛,拉着旺财的狗绳,笑得贱兮兮的:“来吧儿子,你现在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了。” 旺财委委屈屈:“嗷呜嗷呜。” 魏无酒拍了拍他的狗头,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旺财见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结局,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沈游离开了家门。 第25章 等沈游带着旺财离开后,魏无酒摸回了卧室。他找到手机,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点开拨话后按下了几个数字。 没过多久,电话被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嘿,兄弟,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魏无酒笑着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赵先生。” 赵陵川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几分他特有的吊儿郎当:“话可不能这么说,做我们这行的,从来都不会出卖客户。你自己猜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赵陵川先生,在刚从沈游那里骗了一笔服务费后,转头就卖了自己的大主顾,还要贱兮兮地说上一句“我什么都没说”。 魏无酒了解:“好的,你什么都没说,都是我自己瞎猜的。” 赵陵川贱兮兮地笑了几声,听在魏无酒的耳朵里,不用猜都知道赵陵川现在大概是个什么表情。 赵陵川问:“你的小男朋友就什么都没和你说?你不生气?” 魏无酒沉默了一瞬,才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赵陵川:“……” 赵陵川的表情魏无酒看不见,但他能从赵陵川的声音中听出赵陵川的无语凝噎:“不是吧兄弟,你们玩得这么花吗?虽然我们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同盖一个被窝,但我们只是朋友?” 赵陵川“啧啧”两声:“提上裤子又是直男是吧?现在的年轻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魏无酒艰难地解释,“赵先生,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咦~”赵陵川表示我信你个鬼,“不是,我亲爱的哥们儿,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啊?你们在佛罗伦萨就住一起了吧,账单都不分开的。沈游买的贴身衣物是你的尺码,你买了你从来不吃但是沈游爱吃的刺身。你俩还一间房一张床……好吧,那栋房子有两间房。” 但有两间房又能说明什么呢? 赵陵川吐槽:“你都穿沈游的睡衣了,他都找你找了一年了,你俩现在还纯洁的友谊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智商?” 魏无酒嘴角的笑顿时凝固在一起。 赵陵川说得没错,他和沈游的关系……其实真的没他说得那么纯洁。 若说一开始还只是纯真的友谊,但当他有意无意地穿着沈游的睡衣的时候,当沈游总是问他的沐浴露味道那么好闻可不可以一起用的时候,那份所谓的“纯洁的友谊”早就是只能用来骗鬼的说辞了。 魏无酒甚至还记得,当他说他和沈游只是朋友关系的时候,就连沈游的母亲、那位和他其实也没见过多少次的姜姒女士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是不是忽悠我老人家”。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纯洁的不正常,而沈游从不反驳。甚至当沈游的朋友开玩笑说他是沈游的小媳妇的时候,沈游从来不反驳,甚至还反问他的朋友:“你是不是嫉妒我有老婆?” 沈游当时的很多朋友都是一起玩机车的叛逆少年,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碰在一起什么话都敢说,嘴上也没个把门。但沈游总会注意到魏无酒的细微表情,当他注意到魏无酒对一些笑话表达出不适的时候,他会阻止任何让魏无酒不开心的话题。 沈游对魏无酒太好了,以至于那个夜里,魏无酒趁醉对沈游说了好多话,好多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哪怕魏无酒其实心里很清楚,那点酒根本不醉人。 只是魏无酒还没有得到沈游的响应,他就遇到了那场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车祸。 医生宣告了魏无酒的存活,却宣布了一个画家生命的终结。从那以后,沈游依旧是天之骄子,魏无酒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魏无酒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说道:“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劲,赵陵川感受到了这股不对劲,顿时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我的手办做得怎么样了?” 魏无酒也瞬间转变了情绪,挂出一副笑脸来:“已经做好七个了,你想要的话,可以将做好的提前给你邮寄过去,剩下的做好了再邮寄。” 赵陵川当即便道:“不用,剩下的慢慢做,不着急。”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赵陵川还是问:“那个,就是关于我和你说过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赵陵川之所以连职业道德都顾不上,也要将这些事告诉魏无酒,就是因为这件事和魏无酒有关。作为客户,沈游的要求他尊重。但作为朋友,他有权利将和魏无酒有关的事告诉魏无酒,魏无酒也有权利知道关于他的事。 所以,其实昨天在将这些事告诉沈游之前,赵陵川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魏无酒了。沈游纠结了半天,结果魏无酒知道得比他还早。 而对于这一摊子破事,魏无酒瞬间便冷下了脸:“不用管他,我倒是还想知道,柏揽洲究竟想做什么。” 魏无酒想,沈游还是太天真,竟然觉得一切事情的起因不过是柏揽洲想和魏无酒学习他独创的画法。 可是这个理由魏无酒不信。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柏揽洲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向魏无酒提出要求,在魏无酒眼盲之前。就算是现在,沈游对柏揽洲如临大敌,难道柏揽洲就真的连和魏无酒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第26章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沈游不愿意魏无酒继续和过去挂钩,但沈游阻挡不了柏揽洲和魏无酒谈起过去。只要柏揽洲想,他完全可以亲自向魏无酒开口。 可是自始至终,魏无酒并没有等到柏揽洲的开口。柏揽洲想学习魏无酒独创的画法,却连和魏无酒沟通都没做,就去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如果说柏揽洲搞这么多事,只是单纯地为了那种画法,魏无酒不信。 他不知道柏揽洲究竟想做什么,所以,魏无酒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赵先生,这件事你不必管,就让柏揽洲去做。我倒是想知道,柏揽洲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15章 等魏无酒到达旺财小店的时候,他刚刚走进门,旺财就如同一颗炮弹一样蹿到他面前,在他的腿上疯狂地蹭了起来,口中还“嗷呜嗷呜”地喊着,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魏无酒摸了摸旺财的狗头,抬起头问:“他怎么了?你欺负他了?” 沈游的声音听起来比旺财还委屈:“我哪里敢欺负他?他可是我祖宗!” 短短半个小时,旺财就从“狗儿子”变成了“祖宗”,魏无酒无语了片刻,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游仿佛哑巴打开了话匣,立刻滔滔不绝起来:“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把你的玻璃茶壶给撞碎了!” 旺财不太听沈游的话,大概是沈游在这个家里太没有威信的缘故,旺财也知道他能欺负。因此在被沈游拽出家门之后,旺财充分发挥了雪橇犬精力充沛的优势,开始了从祖宗遗传下来的优良传统。 一路上旺财都在上蹿下跳,让沈游满心的心事都来不及想,满脑子都是“怎么炖了这只蠢狗”。 好不容易才把这二百斤的祖宗拽到了旺财小店的门口,沈游甚至觉得自己比取一次真经还累。沈游进屋之后去了旺财狗绳,便转身到了后面的水池,拿出抹布打算打扫一下卫生。 结果抹布刚刚到手,沈游甚至还没把抹布洗干净,外边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更糟糕的是,沈游还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在那个剎那,沈游就担心会不会是魏无酒那套玻璃茶具碎了。玻璃茶具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哪怕魏无酒那套玻璃茶具做得还挺好看的,但加一加价钱恐怕也到不了三位数。 但尴尬的是,魏无酒说过,那套茶具是他一个朋友送给他的。不值什么钱,但好歹是一份心意。魏无酒不想糟蹋朋友的心意,便将那套茶具拿来待客了。 上帝保佑,碎什么东西都行,可千万别是那套茶具碎了。 结果当沈游走出水池时候,他的眼前瞬间一黑—— 旺财就站在魏无酒平时用来待客的小茶几旁。小茶几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地上满是玻璃碎片,还有玻璃茶壶里的、清亮的茶水。 沈游:“……” 沈游到处看了看,找了半天没找到鸡毛掸子,于是决定露胳膊挽袖子,自己上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碰这祖宗的一根狗毛,魏无酒就来了。沈游还没来得及诉说他的委屈,这祖宗反而先开始告起了状。 沈大少爷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阿酒!你的狗欺负我!” 像是在反驳沈游的诬陷,旺财瞬间“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声音凄厉,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诉说着那个邪恶的人类仗着他不会说话就随意往他身上扣锅的可恶行径。 沈大少爷气得咬牙:“魏无酒!你信我还是信一条狗!” 魏无酒:“……” 魏无酒低下头,摸了摸三岁的狗儿子;又抬起头,听着二十来岁的成年人和一条狗计较,顿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疼。 他看不见,哪里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做不成法官,他只能哄了这个哄那个。手上摸着旺财的狗头,口中说着:“旺财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你别和他计较。” 别问,问就是头秃。 好在狗儿子不知道魏无酒究竟说了什么,而沈游听到了魏无酒的拉偏架之后还觉得很满意,这才扬了扬下巴,仿佛大发慈悲一样地说:“算你聪明。” 魏无酒:“……” 有时候,一个人生活也挺无助的。 沈游老老实实打扫了卫生,旺财则趴在魏无酒的脚边打盹。 就在这时,沈游突然说:“阿酒,我出去一下,买点东西。” 魏无酒手中的刻刀停顿了一瞬,才恢复刚刚的节奏:“要去买什么?” 沈游:“想买几瓶果汁,你要什么口味的?” 魏无酒歪了歪头:“要甜的。”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笼统,沈游却说:“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魏无酒点点头,沈游便脱了身上的围裙走了出去。 门前是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槐树,树荫遮挡下,柏揽洲正站在那里抽烟。淡金色的长发遮住一点点浅蓝色的眼眸,袅袅的烟雾从指尖徐徐升起,模糊了柏揽洲的神色。 沈游走近他:“你怎么又来了?” 柏揽洲吐着烟圈:“来看看他。” 这个“他”指的毫无疑问就是魏无酒,沈游翻了个白眼:“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柏揽洲失笑:“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又不会和你抢他。” 第27章 然而,面对柏揽洲的退让,沈游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件事。” 沈游的目光落在柏揽洲的身上,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是柏揽洲看不懂的神色。沈游问:“你知道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柏揽洲想了想,说:“听到别人一起议论我和魏无酒?应该是这样。” 然而沈游却说:“不是。” 在柏揽洲诧异的目光中,沈游说:“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从我爸爸口中听到的。那时候我爸爸说,‘都是中法混血,怎么人家柏揽洲老实听话有出息,你就只会气我’。” 柏揽洲的母亲是美艳的法国女郎,沈游的父母都是华国人,但他的祖母却是法国人,某种意义上也算的上是中法混血。 说到这里,沈游先笑了出来:“没想到吧,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听过你的名字。” 柏揽洲愣了愣,才说:“确实没想到。” 沈游双手插在兜里,他向柏揽洲靠近了一步,双眸直视柏揽洲:“你可能不知道,你对于我们来说,一直都是父母口中羡慕的对象。我和朋友搞机车的时候,二十几个人里,几乎所有人都被父母和你对比过。” 在他们这堆不知上进的纨绔子弟中,每个人都听过柏揽洲的大名。天赋卓越的小画家,小小年纪就在绘画界创出了自己的名声。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还懂礼貌,他还听父母的话,他还小时候长得可爱长大了长得帅气。 柏揽洲曾是多少纨绔子弟的对照对象,就连沈游的母亲——沈游认为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的姜姒女士,都对柏揽洲赞不绝口。 可是,此时此刻,沈游却说:“我现在回家,我却可以对我的爸爸妈妈说,我其他的比不上你,但有一点我比你强。” 说到这里,沈游的笑容都冷了起来:“最起码,我不会在背后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这依然是赤/裸/裸的嘲讽,然而听到沈游这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撕破脸的话,柏揽洲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的脸色非常的平静,平静到仿佛刚刚沈游所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还可以”“你晚上想吃什么”。这句如此尖锐的话,没有在柏揽洲的脸上留下任何涟漪。 柏揽洲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我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了?沈游,说话要负责的。” 他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沈游眼睁睁看着烟头上断断续续的烟雾被皮鞋踩灭,彻底变成一地的灰烬。 柏揽洲声音低沉:“那怎么能叫小动作?那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经之路。” 他看着沈游,口中的话轻柔得像是天边的云:“沈游,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拦我?他是个天才,我也不想看天下落幕得那样难看,所以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警告。但是你要相信,我是为他好。” 说到这里,柏揽洲甚至笑了出来:“你别害怕,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的。” 沈游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睁开双眼,一拳头抡上柏揽洲的脸。 ****** 警察都要气笑了:“你是说,是他抓着你的手往他自己脸上招呼的?” 说着,警察真的笑了出来:“这位同志,请你搞清楚,这里是警察局!” 沈游眨眨眼,一脸的无辜:“警察叔叔,不信你问他。” 刚刚大学毕业没几年的警察“叔叔”余途:“……” 警察“叔叔”转头问柏揽洲:“你别告诉我他说的都是真的!” 柏揽洲:“我们就是闹着玩,结果没收住手,警察先生,你别想多了。” 柏揽洲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们在大学的时候都是拳击社的,一起切磋是家常便饭了,没想到会给您造成这样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了,只是依旧掩盖不了那股令人发疯的憋屈。 余途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两人统一口径他还真做不了什么。毕竟不统一口径也不过是调解,总不可能真把两人抓进去。 现在两个人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也只能口头批评教育一顿,然后骂骂咧咧地让两人滚蛋。 沈游出了派出所,他眯着眼看外面的阳光,忍不住说了一声:“外面的阳光真好啊。” 柏揽洲不理解他什么意思,便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很不错。” 只是紧接着,沈游便说:“维洛琉斯看不到吧?” 柏揽洲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是的,没错,仰赖于沈游的死咬着不放,即便他们找了无数律师论证维洛琉斯还是未成年,维洛琉斯依旧要在少管所待很长一段时间。 沈游微笑:“这样的阳光不常见啊。” 说完,笑嘻嘻地走了。 第16章 魏无酒拄着拐杖在派出所门前等他。 派出所门前的老槐树年纪也不小了,茂密的树叶欣欣向荣,撑起一片阴凉。魏无酒就站在树下,听见沈游的声音,转身对沈游挥了挥手。 沈游笑嘻嘻地走过去,问:“没有等多久吧?” 魏无酒叹气:“你说得对,确实没有等多久。” 毕竟警察也不好意思为难他一个盲人,所以魏无酒真的就只是来走了个过场。 魏无酒再一次叹气:“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多大个人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第28章 旺财在沈游的脚边转了几圈,“嗷呜嗷呜”地叫着,仿佛是在应和魏无酒的话,嘲讽这个胆敢做他爸爸的“小孩子”。 沈游蹲下身摸了摸旺财的狗头,难得对旺财露出笑脸:“我的宝贝儿子,有没有想爸爸啊。” 旺财也任他摸,难得的好脾气。 魏无酒在一旁摇头:“多大个人了,就知道占旺财的便宜。” 沈游站了起来。派出所门口的老槐树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树荫缝隙漏出的点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恰巧映衬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眸。他的眸中像是有流光在闪烁,遍览这世间所有的颜色。 沈游说:“我可没有占他的便宜,我只是在实话实说。你就说吧,他是不是我儿子?” 沈游将旺财的毛都要揉炸了:“我给他买狗粮,还要每天给他顺毛、带他遛弯,我爸对我也就这样了。” 魏无酒:“……” 哄堂大孝了兄弟。 你爸听到了不会拿扫把揍你吗? 这时,柏揽洲走了过来,带来一地的阴影。他的影子遮住了阳光,让旺财都不满地叫了起来,不再是像撒娇一样的“嗷呜嗷呜”。 魏无酒说:“旺财,别闹。” 旺财依旧在叫,看起来焦虑得不得了。他围绕着柏揽洲转,推着柏揽洲的双腿,像是要把柏揽洲推得远远的。 魏无酒又叫了几声,旺财才不满地退了回来,围在魏无酒的身边委委屈屈地叫。 魏无酒说:“不好意思,旺财被我宠坏了,不太听话。” 说是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意味,仿佛道歉只不过是用来堵柏揽洲的嘴,而他本人则觉得这也不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柏揽洲也真不能和一条狗过不去,只能冲着魏无酒无所谓地笑笑:“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无酒又说:“沈游和你打架是他的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姿态,道歉像是随口一说的敷衍。 这一次,柏揽洲却反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沈游打架吗?一点都不好奇?” 魏无酒笑笑,竟是摇头:“我只好奇你们谁赢了。” “当然是我!”沈游顿时跳了起来,“我把他按在地上打!” 柏揽洲竟是没有说话。魏无酒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俩究竟是谁赢了。但看柏揽洲的反应,魏无酒忍不住想,八成还真是沈游赢了,不然柏揽洲不会闭嘴。 魏无酒没有嘲讽落水狗的习惯,听了沈游的话也只是说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还胡闹。” 却没有一点指责的意味,反而像是打情骂俏。柏揽洲在一旁听着他们打闹,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火辣,像是被人反复扇了好几个巴掌。 好一会儿,柏揽洲才整理好心情。他努力在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问:“可是我想告诉你,怎么办?” 柏揽洲的话瞬间让沈游变了脸色。沈游的目光仿佛鹰隼一样钉在柏揽洲的脸上,像是要把柏揽洲的脸盯住一个窟窿来。他的眼底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警告柏揽洲不要胡说八道,说出他不想让魏无酒听到的话。 柏揽洲接收到了沈游的警告,但他的脸上却满是无所谓。他一点都不在乎沈游的警告,反而很喜欢在沈游的底线处反复蹦迪:“你真的不好奇吗?沈游什么都瞒着你吧。” 这话一出口,沈游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只是这一次他没再只顾着瞪柏揽洲,而是瞬间转头看向魏无酒,拉着魏无酒的手说:“阿酒,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糟老头子”柏揽洲:“……” 魏无酒也被这句话逗笑了,他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也没指望沈游回答,魏无酒吐槽完,就对着柏揽洲说:“我这个人的好奇心没那么重,对很多事情也没有那么操心。沈游不想告诉我,我也懒得知道。” 沈游的嘴角扬起笑容来,看起来比旺财聪明不了多少。 柏揽洲一顿,像是没想到魏无酒竟然会回答得这么风轻云淡。好一会儿,他才问:“哪怕是和你有关的事,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魏无酒牵着旺财的狗绳转身就走,口中还招呼沈游:“走了,回家,还等着你做午饭呢。” 旺财回头冲着柏揽洲龇牙,平日里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哈士奇竟然在此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攻击性。 被一条狗鄙视,柏揽洲都要气笑了。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沈游和魏无酒的相依偎的背影。他们靠得那样近,柏揽洲甚至还看到,沈游的手正拉着魏无酒的衣袖,像是在撒娇。 这么大个人来了还撒娇卖萌,恶不恶心。 柏揽洲突然就冲着魏无酒的背影喊:“魏无酒,那种画法真的是你自创的吗?” 魏无酒顿时立在那里。 沈游觉得他的耳朵好像幻听了。 他听到了什么? 柏揽洲说了什么? 柏揽洲怎么敢? 沈游近乎机械一般转头看向魏无酒,却只能看见魏无酒被树荫遮住了表情的脸。阴影打在魏无酒的侧脸上,此刻看不出一丝阳光的痕迹。 柏揽洲刚才问什么? 沈游又问了自己一遍。 柏揽洲问那种画法是不是魏无酒自创的。 第29章 沈游这样告诉自己。 柏揽洲怎么敢问出这句话的? 沈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魏无酒的脸色,然后悲催地发现现在在魏无酒的脸上,他看不出半丝痕迹,更看不出魏无酒的想法。 魏无酒此刻会想什么呢? 沈游这样问自己。 沈游忽然间发现,他好像也不知道魏无酒现在会想些什么。不知道魏无酒在想什么,他就不知道该对魏无酒说些什么。 他很少会和魏无酒提起画画的事。自从重逢以来的第一面,他得到了魏无酒显而易见的拒绝后,沈游根本不敢和魏无酒提起这些会令他不愉快的话题。 只是他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被柏揽洲这个棒槌一下子捅破了,还是石破天惊、带着让人震惊的力道。 沈游沉默了一瞬,转身走到柏揽洲面前。 柏揽洲还在笑:“我只是比较好奇罢了,毕竟除了《快哉风》和《卷珠帘》,魏无酒他……” “砰——” 沈游一拳头砸在柏揽洲的脸上。 十分钟后,余途头疼地看着这么快就二进宫的某人,只觉得自己现在还有头发真是祖宗保佑。 他一脸无语地问:“你们俩现在还坚持刚刚的说法吗?误会?切磋?” 沈游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我们俩就是在切磋武艺。我们俩在大学是武术社的,警察叔叔你知道的。” 警察“叔叔”快要咆哮:“我今年二十四岁!” 我才刚刚大学毕业! 你大爷的叔叔! 沈游眨眨眼,一脸的无辜:“我看动画片里都在说,要叫你们警察叔叔。” 余途闭了闭眼,默念了几百遍“人民警察为人民”,这才抑制住打死这个小王八蛋的冲动。 沈游闹够了,也勉强正经起来:“警察……” 在余途的警告声中,沈游愉快地将接下来的几个字换成了“小哥”:“小哥,不信你问问他嘛,你问问我们是不是只是在玩闹。” 余途深吸一口气,这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上又多了几处淤青的柏揽洲:“这位同志你不要怕,如果你有任何觉得被威胁的行为,都可以和我说,我保证你不会受到恶势力的骚扰。” 说完,余途还恶狠狠地瞪了沈游一眼,显而易见地说明了他口中的“恶势力”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惜,柏揽洲也和沈游一个调调,死不承认两人在打架斗殴,只用敷衍傻瓜的口吻说:“警察先生,我们真的只是在闹着玩。” 余途看了眼柏揽洲胸口露出的淤青,还有沈游脸上的红痕,只觉得这俩混蛋简直是在把他当傻子耍。但两人死不承认,他也只能继续一顿口头批评教育。 沈游和柏揽洲点头连连,表示自己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遵纪守法好公民,绝不二进宫……三进宫。 余途想起来这二人一个小时前才说过这句话,顿时觉得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他头秃地摆了摆手,说:“快滚。” 沈游笑嘻嘻地摆摆手。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沈游伸了个懒腰。他问身边的柏揽洲:“你猜,我们多久之后会再进来一次?” 柏揽洲懒得理他。 沈游却说:“你不是华国国籍吧,打架斗殴会不会让你被遣送回国啊。” 柏揽洲顿时转头,眼底满是威胁:“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沈游,你不会这么蠢吧?” 谁料下一秒,轮到沈游用一种看傻瓜的眼光看向柏揽洲。 柏揽洲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游说:“你当谁都是你爹那样崇洋媚外吗?我是华国国籍哦。” 柏揽洲:“……” 第17章 华国国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国籍吗? 哦,他是的。 柏揽洲的脸色在这个剎那间变得非常非常的难看,是沈游从未见过的难看。在沈游的记忆里,柏揽洲一直都是风雅的、清淡的,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贵公子模样,即便是被沈游多次给予冷脸,他也依旧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从未有过一次,柏揽洲这样破防。 然而看到柏揽洲这么不开心,沈游顿时就开心了。 他轻佻地拍了拍柏揽洲的肩膀,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听起来就十分欠揍的声音说:“年轻人,不要冲动不是。” 柏揽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堪称恐怖的表情:“沈游,我看你是找死。” 他的语气除了有些低沉外还算是平静,但难看的脸色本身已然说明了他的破防。 看到柏揽洲这么破防,沈游更开心了:“我找死是我的事,不过我看你嘛……” 他没有说完,但柏揽洲的脸色已然快要绷不住了。这时候沈游终于做起了人,闭嘴走了。 他走到等候已久的魏无酒身旁,牵起旺财的狗绳,说:“我们走吧。” 魏无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跟在沈游身边离开了。 但回去的一路上魏无酒都很沉默,沉默到不像平时的魏无酒。沈游一猜就知道是柏揽洲的话还是对魏无酒产生了影响。但他能把柏揽洲揍一顿,却不能让魏无酒的心情好起来。 沈游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魏无酒。他想了半天,也只是抓住魏无酒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阿酒。” 第30章 魏无酒歪了歪头:“怎么了?” 沈游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半晌,他才堪称诚实地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这是一句很朴素的话,朴素到魏无酒听到这句话后都愣住了。他呆呆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落在沈游的脸上,像是没想到沈游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好半晌,魏无酒才笑道:“我没有不开心。” 可是,你明明就有不开心。 这句话哽在沈游的喉咙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能对魏无酒说些什么,因为好像他无论说什么都无能为力。 魏无酒却在此时说:“我只是在想,柏揽洲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是有些疑惑——他也确实该疑惑:“为什么柏揽洲会问,那种画法究竟是不是我独创的。” 这简直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是一个正常来说都不应该有人问出来问题。 那种中西结合的画法、那种用油彩画古华国历史的画法,如果不是他独创的,那是谁创立的? 目前用这种画法画出的画作只有《快哉风》和《卷珠帘》,而毫无疑问,这两幅作品的作者都是魏无酒。 在魏无酒之前,世上没有其他的这样的作品;在魏无酒之后,世上也没有其他的这样的作品。 所以,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种画法不是魏无酒独创的? 魏无酒不理解。 而当他回到旺财小店的时候,他发现他有些不懂这个世界了。 因为就在旺财小店的门口,一个人在看到魏无酒和沈游后,突然冲到他们面前。 这人的表情并不友善,沈游瞬间挡在了魏无酒身前。然而他挡得住这个人的身形,却挡不住这个人问:“魏无酒,那种画法是你独创的吗?” 魏无酒:“???” 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是魏无酒从未听过的声音。魏无酒虽然听力不太好,但是他能确定,这个音色是陌生的。 魏无酒歪了歪头:“你是谁?” 这人却不回答,只是冲着魏无酒大喊:“你用别人的画法画出成名作,你不觉得羞愧吗?” 魏无酒:“???” 沈游抓住这个人的衣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这个人一把甩开沈游的手,他目光冷冷地说:“偷了别人东西都是要还的,你们会失去偷来的一切的!” 哪来的神经病? 沈游真心好奇。 赶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沈游将旺财牵进屋,转头对魏无酒说:“你不用管这件事,我回去查。” 魏无酒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与愤怒,他的脸上只是平静中带着疑惑,像是真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解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游也觉得头秃,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无酒却说:“你觉得你能瞒着我多久?” 沈游彻底沉默在那里。 魏无酒说得没错,有些事总不能真的瞒着魏无酒一辈子。尤其是,刚刚已经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找到了这里。 沈游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找来的这里,他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但很显然,沈游现在没有将魏无酒护在无菌室里的能力。如果他现在不和魏无酒说明一切,魏无酒只会在遇到莫名其妙的状况的时候一脸懵逼。 于是沈游只能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我也没查到什么,大概就是猜测——你不知道吧,柏揽洲这一年里根本没有新作品问世。我印象中他今年应该教毕设毕业了吧,但是他根本没有画出来作品。” 唔,不痛不痒的消息,和现在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关系。魏无酒点点头,示意沈游继续。 但是此时此刻的沈游却面色犯难。他支支吾吾起来,声音中满是魏无酒不用心分辨都能轻而易举便听出来的犹豫。 沈游这样的表现反而让魏无酒更加好奇了。他挑起眉,声音中是毫不在意的轻松:“什么事能让我们的沈大少爷也犯难?” 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会打击到他。 沈游期期艾艾地说:“我要是说了,你别生气。” 魏无酒顿时笑了:“不会,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游深呼一口气,这才说道:“我找了个朋友……我这个朋友吧,计算器有那么点的厉害……所以你懂得吧,他找来了点别人找不到的消息。” “然后吧,我从那堆消息里拼凑出了一个事实。”沈游说,“就是吧,这个事实听起来让人不那么愉快,我有点怕你受不了。” 魏无酒掀了掀眼皮:“说吧。” 沈游:“我发现他好像是在画一幅画,一幅叫《湖心亭看雪》的画。” 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或者说,沈游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柏揽洲有一个华国名字,但实际上他不是华国人。他的母亲是一个法国女孩,父亲则是一个移民法国的华国人。最终,这对夫妻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一个华国名字,但实际上他们的孩子金发碧眼,在长大前根本没有来到华国哪怕一次。 柏揽洲第一次踏上华国的土地,应该就是他去华国的东南,去往传说中的湖心亭看雪的时候。 但很显然,无数次的采风并没有让柏揽洲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画室的,只是一张又一张的废稿。 第31章 柏揽洲一个从未来过华国的人怎么会突然以华国的古文为蓝本,去画一幅他从来不擅长的画?要知道,当初柏揽洲最出名的画作可是以光影出名的。 柏揽洲为什么要画《湖心亭看雪》已经是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他在模仿魏无酒,模仿魏无酒的画作内容,模仿魏无酒的绘画方法。 沈游说:“我觉得柏揽洲就是想画出一幅和你一样的画作想疯了,时间长了才真的成为了一个疯子。你不要搭理他,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 魏无酒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回话。死一般的寂静让屋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在一起,旺财摇着的尾巴都不动了,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魏无酒的思考。 时间以缓慢的速度流动,就在沈游思考他要不要出声问问魏无酒的想法的时候,魏无酒终于开口了。他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游被问得一愣。 很好,这可真是个问题。 他要怎么做? 他还真不知道。 他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连魏无酒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都不知道。 沈游尝试着开口:“柏揽洲他……他大概是想打舆论战?散播谣言说这种画法不是你独创的,都是你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毕竟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别人不是魏无酒,不知道魏无酒是怎么创新出这种画法的; 别人也不是沈游,看不到魏无酒为了创新出这种画法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很容易被带跑偏。明明怀揣着一腔热枕,最终却只会成为刺向无辜者的利刃。 沈游痛苦地揪头发:“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让别人都觉得这是你偷来的画法,然后呢?逼迫你证明这种画法不是你偷来的,而是你独创的?” 沈游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但他好像又能逻辑自洽:“你怎么证明这种画法是你独创的?那必然要说出很多东西来。画法这东西不像文字之类的有存盘,你没有实物证据能证明画法是你独创的,但你可以说出你是怎么创造出这种画法的。” “当你说出你的经历的时候,也就是柏揽洲偷师的时候。这样,他就能偷偷学到这种画法了。” 说得竟然有点逻辑死循环,离谱中又带着一种独属于现实的疯癫美感。 魏无酒点了点头:“说得好,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魏无酒问:“如果他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这种画法,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让我教他?” 沈游:“……” 完了,好像是人家前来虚心求教,结果他一拳头把人家揍进警察局了。 第18章 沈游顿时尴尬到不敢看魏无酒,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他告诉魏无酒,柏揽洲之所以搞这么多小动作很可能是因为他禁止柏揽洲见魏无酒,魏无酒知道后会不会抡起拳头揍他。 但瞒着好像也不行,瞒着魏无酒,魏无酒得知了真相以后只会揍他揍得更狠。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沈游决定早死早超生。他动了动唇,半天才嗫嚅出一句:“可能是因为我禁止他见你。” 魏无酒“看”了过来。他正对着沈游的眼还是如同以往的空洞,但沈游却从这双暗沉如同雨夜天幕的眸中看出了十分明显的不解,还有几分淡淡的惊讶。 但是还好,从魏无酒的脸色中,沈游没有看到愠怒,没有看到不喜,没有看到任何负面的情绪。魏无酒只是不理解,但是没有怪罪。 这样的认知让沈游顿时放下心来。魏无酒没有怪他——这个信号让他刚刚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他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他打扰你。你知道的,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说过他不是好人。” 魏无酒:“……” 魏无酒还真想起来,在他记忆中,沈游和柏揽洲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佛罗伦萨艺术大学的一场讲座,主讲人是沈游的母亲姜姒女士。 姜姒女士是一位很有名的收藏家,她不会画画,但是对于美有着十分独到的理解,姜姒女士的每一场讲座都座无虚席,想抢到一个座位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是作为姜姒女士的宝贝儿子,沈游有一个独属于他的位置。因此那天,沈游兴冲冲地跑到魏无酒的画室里问他:“阿酒,我妈妈的讲座,你要不要去听?” 但是当沈游推开门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画室里不只有魏无酒一个人。 在魏无酒身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那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金色的波浪长发像是太阳一样耀眼。他有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汹涌的大海。 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人。沈游当场拉下脸来,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冲。他沉沉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子,问:“他是谁?” 声音听起来真是冷极了,像是酿了几百年的醋,酸味都要溢出来了。 听到沈游这样差的语气,魏无酒当时差点笑了出来。他主动走到沈游身边,拍着沈游的肩膀说:“他叫柏揽洲,是我的同学。” “同学?”沈游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精致的、像是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一样的男孩子,声音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哪来的同学?我怎么没见过他?” 第32章 魏无酒笑道:“我之前也没见过他几次,他是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姜姒女士的讲座的,他说他有办法弄到前排的门票。” 前排的门票可不好弄,因为前排的门票往往是被学校的领导们瓜分的。这些位置会被优先送给那些很有名望的前辈们,普通的学生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抢座位,亦或者抢不到座位,只能坐在走廊上或者站在礼堂门外。 柏揽洲能弄到前排的门票,还愿意给魏无酒一张,显然是诚意十足。 但沈游是真讨厌这样的诚意十足,因为这是他想送给魏无酒的礼物,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抢先了。 他迎着母亲的打趣与饱含深意的目光才拿到手的礼物,就这样不值钱了。 沈游气得想揍这个人一顿。 但他又没有理由。 最终,沈游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说:“你想要母亲讲座的前排位置,我也可以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找别人?” 这样充满委屈的话,让魏无酒直接笑了出来。他无奈地点了点沈游的眉心,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多大个人了。” 沈游嘟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你又要说我做事幼稚是吧?” 他在这边委屈上天了,那边的柏揽洲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却在这个时候插嘴:“看来是我多余了,你并不缺这张门票。” 这话魏无酒当然不能应,他笑着摇头:“你别理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还是个孩子。 柏揽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但他确实很识趣,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冲着沈游伸出了手,说:“你好,我叫柏揽洲。” 没有说他的身份,也许是觉得魏无酒已经介绍过了,也许只是单纯又自傲地觉得,沈游必然听过他的名字。 这话还真不错,沈游还真的听过柏揽洲的名字,在很多时候。 沈游抿着唇,到底还是握住了柏揽洲的手,算作打招呼。 只是他的表情还是太明显了,明显到柏揽洲再装作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沈游对他的不欢迎。他无奈地笑笑,对着魏无酒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改天见。” 魏无酒回他:“改天见。”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不过是结束问候的结束词,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改天见的改天究竟是哪天。 但就是这么一句充满礼貌与生疏的话,竟然让沈游破大防。他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改天见~” 魏无酒气的削他:“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你又不认识他,怎么对他这么没礼貌?” 沈游“哼”了一声:“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行行行,我的大少爷。”魏无酒都无奈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请我去看阿姨的讲座?” 沈游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正中央,我保证是最好的位置。我求了我妈妈好久才换来的座位,你不可以不答应我。” 魏无酒笑到失语:“好,大少爷请我去,我肯定去。” 沈游又说:“那个什么柏揽洲,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像是好人,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魏无酒只能点头。 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魏无酒还是觉得好笑:“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时候的样子,像是……” 他想了想,最终歪了歪头,找出一个他觉得最合适的比喻来:“像是丢了小鸡崽的母鸡。” 说到最后,魏无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游咬牙,他走到魏无酒面前,掐着魏无酒的脸说:“小爷好心好意,你这么说我?什么叫母鸡?爷是孔雀!” 嗯,对着心上人忍不住开屏的孔雀,结果遇到了另一只雄孔雀围绕在心上人身边,于是他气愤到冒烟,嫉妒到发狂。 魏无酒拍了拍沈游的手:“别捏了,疼。” 他明明没有用力的,怎么会疼? 沈游努努嘴。 但他还是松开了魏无酒的脸,生怕真的是因为他下手没个轻重捏疼了魏无酒的脸。 沈游一脸不满地说:“我这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好人。” 如果是几年前的魏无酒,他可能觉得沈游就是在胡说八道,因为那点男孩子的、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但经历了现在的事,魏无酒也不得不承认沈游说得是对的,柏揽洲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魏无酒撑着下巴,问:“所以你是觉得柏揽洲搞出这么多事,是因为他想学我独创的画法?” 这点沈游也不能确定,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敢有十足的把握,说这件事一定是这样的,但是我想不出另外的可能了。不然柏揽洲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他做这些事难道真的对他有什么其他的益处吗?” 人做事都是要有目的的。那么,柏揽洲的目的是什么呢?好像除了魏无酒独创的画法之外,没有什么是能打得动他的。 柏揽洲家境富裕,既不缺金钱,也不缺名望。沈游想不出来,除了魏无酒独创的画法,还有什么是能让柏揽洲放下身段亲自操劳的。 沈游抓了抓头发,忍不住说:“人类果然不能和疯子共情,比如我现在就根本想不出来,柏揽洲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话语中的烦躁任谁都听得见,感受到沈游的不愉快,也不知怎么的,魏无酒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点在了沈游的眉心。 第33章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在无数个时空,他们也曾经这样玩闹,每当沈游调皮捣蛋的时候,魏无酒都会伸出手,轻轻地点在沈游的眉心,算作不痛不痒的警告。 好像也不能说是警告,因为魏无酒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拦沈游。他只是……只是…… 魏无酒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像他做这些事其实没有任何的理由,他就只是单纯地想点一下沈游的眉心。 好像又不能说是没有任何理由,因为魏无酒还真能找出来一个理由。 ——他开心。 当指尖触碰到沈游额头的时候,当他看到沈游笑着顺他的力道向后仰的时候,当他看到沈游毫无顾忌地陪他玩闹的时候,他就是很开心很开心。 和沈游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只是做着这样一些无聊的事情,他都会很开心。 指尖突然就变了方向,顺着沈游的鼻尖一点点地下落。 然后轻轻地点在了沈游的唇上。 第19章 魏无酒的指尖点在眉心,这样的感觉沈游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明明是他们以前常做的动作,可自从重逢以来,他们的关系却像是在一夕之间退回了原点。他不敢越雷池半步,魏无酒待他也温和有礼,像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 朋友。 只是朋友。 他们友好却又平淡,浑然不见一年前佛罗伦萨他们的小窝里,魏无酒趁着酒劲抱着他的腰说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样子。 呵,酒/后/乱/性是吧? 呵,提上裤子又是直男是吧? 可是他们甚至还没做需要提上裤子的事。 沈游满心悲催地画圈圈。 只是,沈游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不是魏无酒如梦初醒般收回手,而是魏无酒的指尖缓缓向下。略带几分痒意的触感从眉心一路蔓延到唇畔,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 唇上? 沈游呆住了。 下一秒,他甚至感觉到魏无酒的指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很轻,像是雪花轻轻地落在唇上,却让沈游的心都在这个瞬间炸开。像是无数烟花在此时同时绽放,将沈游的眼前炸得一片空白。 他浑身上下的思绪都集中在他的唇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沈游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阿酒……” 也不知道唤一声“阿酒”是为了什么,让他停下不要继续?还是继续不要停? 沈游也不知道。 然而沈游心里已经从他们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到这个小镇里究竟有没有药膏卖再到明天他要不要准备好鸡毛掸子让魏无酒揍他揍得方便一点,魏无酒的表情却平静到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魏无酒用平静至极的语气说:“手滑了。” 沈游:“……” 沈游:“???” 什么玩意儿? 手滑? 你家手滑能手滑到这个地步? 沈游心梗起来,忽然间就有了一种满腔心事付流水的悲催感,他恨不得摇晃着魏无酒的肩膀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魏无酒却只是平静地收回了手,好像他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他平静地说:“我困了,想睡觉。” 沈游:“……” 沈游深呼一口气:“我帮你铺床。” 将香熏放在床头柜上,沈游转身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魏无酒摸着旺财柔软的狗毛:“没了。” 沈游走到魏无酒身前,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脸,才恶狠狠地说:“好好睡。” 声音里的怨念浓得像是要溢出来,听得魏无酒直发笑。 沈游关上了门,魏无酒才抱着旺财说:“旺财,他好可爱。” 旺财打了个哈欠。 魏无酒又说:“旺财,他怎么这么好?” 旺财连尾巴都懒得摇。 魏无酒将头埋在旺财的肚皮里:“旺财,我好喜欢他,怎么办?” 旺财甩了甩头,缩了缩脑袋。 魏无酒抱紧了旺财:“旺财,我不想他离开。” 旺财闭上了双眼,懒得理他。 ****** 等魏无酒醒来的时候,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前打算开门。但当他的手握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女声。 女声? 魏无酒歪了歪头,确认他应该是没有听错,那确实是一道女声,甚至魏无酒还觉得这道女声有几分熟悉。但是这道声音太小了,魏无酒的耳朵自从车祸后就不太灵敏,他甚至听不出来这道熟悉的女声是属于谁的。 魏无酒歪了歪头,打开了门。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沈游立刻走了过来,握住魏无酒的手腕,问:“睡醒了吗?” 魏无酒点点头:“是有客人?” 沈游还没来得及说话,魏无酒的耳边便又响起了那道女声:“才几天没见,不认识我了?” 这道声音…… 魏无酒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姜姒阿姨?” 下一秒,一阵扑鼻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一双手掐住了魏无酒的脸:“好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才几天没见,竟然不认识我了?” 沈游在一旁凉凉地说:“也没多久,不过是两年又三个月零两天,别说阿酒了,就连我这个亲儿子都要认不出你了。” 第34章 说着,沈游还挑挑眉:“不过别说,你用的哪个牌子的防晒霜?你出去风餐露宿那么久,竟然没变黑。” 姜姒:“……” 姜姒微笑。 姜姒冲着沈游招招手:“小游,你过来。” 沈游往魏无酒的身后躲了躲:“你先保证,你不会以任何方式揍我、打我或者对我进行其他形式的、身体与精神双重的伤害。” 姜姒继续微笑:“我不能对我明显做不到的事做出保证。” 沈游咧出一口大白牙:“既然如此,那我不能过去了。” 姜姒的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阿酒,你这里卖鸡毛掸子吗?” 魏无酒摇摇头:“不卖。” 然而在沈游越发得意的目光中,魏无酒淡淡地补充道:“但有几根削好的木棍,我可以再给你找一副橡胶手套,免得伤手。” 魏无酒的贴心明显让姜姒很满意:“给我。” 沈游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跳起来:“阿酒,你不能给她!我妈会打死我的!” 姜姒:“我看你就是找挨揍。” 好在沈游虽然找挨揍,魏无酒最后却到底还是没有拱火。他没有去找一根能削人的棍子,而是将姜姒劝到了桌子旁,给姜姒倒了一杯花茶:“阿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亚马逊多待一阵子?” 姜姒喜欢到处旅游,觉得哪里好玩,可能会在那里待很久。差不多是两年前,姜姒说要探寻亚马逊森林,背上背包就走了,之后谁都联系不上她。 姜姒说:“觉得没意思了,就回来了,再好看的风景也不能看个七八年不是。” 她抿了一口花茶,笑道:“还是以前的味道。我喝过你做的花茶之后,就觉得别人做出来的花茶总不是那种味道。还有存货吗?给我带几包走。” 沈游在一旁咋舌:“你是鬼子进村吗?吃喝不算,还要打包带走?” “瞅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姜姒看着他一脸嫌弃,“一包花茶你都舍不得?我是你亲妈!” “亲妈”两个字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以至于听到这两个字,沈游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下去。他嘟囔了一句“亲妈就能明抢啊”,却不敢让姜姒听见。 突然,沈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当即拉着魏无酒的袖子说:“我妈肯定带好东西来了,咱们一会儿去翻一翻,不能让她只吃不吐。” 姜姒:“……”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 微笑。jpg 哪怕魏无酒看不见,他大底也能猜到姜姒现在应该是个什么表情。他推了推沈游的小臂,示意沈游见好就收,别真把人气坏了,到时候拿棍子抽他。 但沈游才不管,他拉着魏无酒的手就往外走:“走,咱们去看看,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克里斯汀应该已经到了。” 克里斯汀是姜姒的助手,一手包办姜姒的行程。 果不其然,沈游的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余晖小镇不大,小到镇内甚至没有公交车,因此镇内很少有车辆经过。 沈游咧着嘴笑了笑:“你看我猜的……嗯……妈?” 透过透明的橱窗,沈游看着门前的卡车,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克里斯汀穿着正装从车上走了下来。她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冲着沈游招招手,又问魏无酒:“我亲爱的小阿酒,还认识我吗?” 一点都不普通话的普通话,魏无酒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冲着那个方向挥挥手:“克里斯汀,好久不见。” 克里斯汀甩着金色的波浪长发,将一串钥匙扔给沈游:“亲爱的小游,自己去看吧,阿姒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沈游接住钥匙,拉着魏无酒就往外跑:“阿酒,拆礼物了!” 魏无酒无奈地跟着沈游跑。沈游打开车厢的大门,司机走下来问他:“小伙子,要不要帮忙搬?” 沈游:“要的,大哥,我们家在楼上,都帮我搬上去。” 沈游和司机大哥搬箱子,魏无酒实在搞不懂沈游把他拽过来是干什么的。结果沈游大言不惭地说:“我搬东西,你坐着喝茶吹空调,这合理吗?” 魏无酒:“……” 实不相瞒,魏无酒也有点想找鸡毛掸子。 姜姒放下手中的茶杯。她转头看向橱窗外,就看见那棵老槐树下,沈游笑嘻嘻地蹭了魏无酒一脸灰。偏偏魏无酒看不到,只以为沈游是在和他玩闹,完全没想到这个小王八蛋已经把他画成了花猫。 阳光点点,姜姒忍不住说:“要是我会画画,我肯定把这一幕画下来。年轻人啊,多好。” 克里斯汀撑着下巴:“阿姒,你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家,可不要带上我,我还年轻得很。” 姜姒笑了出来。可是渐渐地,她的嘴角又逐渐收敛起来,樱花一样柔美的唇却显露出冰冷的弧度。 姜姒说:“克里斯汀,有人欺负我的儿子,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克里斯汀咬着刚刚买来的红莲羹,脸上是对红莲羹赤/裸/裸的嫌弃。她将红莲羹推到一边,说:“亲爱的阿姒,我们是文明人,知道吗?” 姜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是文明人。” 第20章 沈游带着魏无酒在拆礼物。 姜姒女士这两年间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这次带回来整整一卡车的礼物,魏无酒家那么大的房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第35章 沈游充当苦力,魏无酒只需要在拆礼物的时候,被沈游握住手拆开密封纸箱的胶带。 沈游在魏无酒的耳边科普礼物的来历,因为姜姒女士十分贴心地为每一份礼物都贴上了标注,沈游只需要照着念就可以。 礼物多是一些当地的特色,还包含着姜姒女士到处游玩时拍下照片。她将这些照片制作成了立体书,还将一些当地景观制成了等比模型。 魏无酒用手感受着几千里外的空间,听着沈游一点点地诉说,想象着这些地方可能的样子。 有那么一个瞬间,魏无酒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他的眼睛没有盲掉该多好,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双眼去看世界的色彩。 沈游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失去了沈游声音的世界又变得一片寂静,寂静到魏无酒都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传来的是沈游结结巴巴的声音:“没、没什么。” 没什么沈游会这个样子? 魏无酒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好像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沈游很快说道:“我妈给你的礼物里……有一箱子的……嗯……颜料。” 姜姒沉醉在南美的时候并不知道魏无酒身上发生的意外,她甚至还在纸箱中的卡片上写到她得到这一箱子的颜料有多么不容易。 这是她在南美的一个部落中无意中见到的。那个部落很原始,但却盛产一种很奇特的矿石,那种矿石制作成的颜料是一种很特别的颜色,是姜姒从未见过的颜色。 姜姒对颜料没有需求,但她知道,魏无酒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所以她去找这个部落的人换颜料。但语言不通,再加上这种颜料在当地大概是被赋予了一些神秘色彩,使得姜姒的行动屡屡受挫。 最终沈游也不知道姜姒做了什么才换来了颜料,但看姜姒在信中都忍不住抱怨这份颜料的难得,都可以想象姜姒究竟付出了什么。 只是可惜,这份礼物迟到了,宝贵的心意在这一刻变成了对魏无酒来说如同鸡肋一样的东西,扔掉是真的可惜,魏无酒也肯定舍不得。但这份礼物却已然注定魏无酒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使用。 听完沈游的话,魏无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这份颜料放到一个柜子里锁好。 魏无酒说:“替我谢谢阿姨,她在那个时候都想着我。” 见魏无酒没有失落,沈游终于放下心来。他吐槽道:“我妈当然想着你,我看你才像她亲儿子,我就是个捡来的。还有我爸,你真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说我们的。‘你能不能像阿酒学学,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说着,沈游嘟起嘴,说:“阿酒,快来教教我,怎么才能让老人家喜欢我?” “……”魏无酒认真且严肃地说,“首先,不要叫叔叔阿姨老人家。” 沈游:“……” 魏无酒:“背地里也不行。” 沈游:“……” ****** 余晖酒店是余晖小镇里唯一一家酒店。因为近几年来余晖小镇游客尚可的原因,装潢还是很可以的。 姜姒走进余晖酒店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扬起笑脸问:“美女,住店?” 姜姒摇摇头:“我来找人,他叫柏揽洲,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小姑娘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找他做什么?” 姜姒笑了:“怕我是坏人?” 她走近小姑娘,将一张名片递给小姑娘,说:“给柏揽洲打电话,这是我的名字。”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姜姒,脑中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狗血电视剧,但手上还是利索地给柏揽洲打了电话。 电话不过一分钟,期间小姑娘连连点头。等她挂了电话之后,便对姜姒点点头:“美女,你进去吧,房间号是503,电梯在那边。” 柏揽洲已经烧上了热水。姜姒进门的时候,柏揽洲还在道歉:“不好意思,姜阿姨,热水刚刚烧上。” 姜姒一点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浑然不管柏揽洲这个主人并没有邀请她入座。她将包随意地放在地上,冲着柏揽洲扬了扬下巴:“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吗?” 柏揽洲坐到姜姒的对面,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的看不出思绪:“是我的错,是我应该去拜访您的。” 这就是打太极死不悔改,姜姒倒也没生气,她挺直脊背,对柏揽洲说:“你是个好孩子,我还记得在佛罗伦萨艺术大学的时候看到过的你的画作,很有灵气,充满对世界的想象。” 柏揽洲不明白姜姒什么意思,便随声附和道:“感谢您的夸奖,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画出过那样让我满意的作品了。” “仅仅是没有画出过那样的作品吗?”姜姒的声音忽然间就尖锐起来,“据我所知,这一年里,你一幅画作都没有画出来过吧,这可不符合你说的,仅仅是没有画出过好的画作啊。” 这番话让柏揽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脸上的笑意不再,变得有几分阴沉:“您是什么意思?” 柏揽洲变得尖锐起来,姜姒却在剎那间又变回了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好像她从来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姜姒声音柔柔地说:“我哪有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说到这里,她挑眉反问:“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第36章 是实话,所以柏揽洲根本没有办法反驳,所以柏揽洲的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 柏揽洲无话可说,但是姜姒有:“我那傻儿子和他爸爸一样,都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但是我懂,我觉得你也懂。” 柏揽洲的脸色有难看了几分。 他懂。 他当然懂。 一个正值年少的天才画家突然画不出作品来,还能是为了什么?“江郎才尽”四个字几乎都要刻在柏揽洲的脑门上了。 但是柏揽洲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可以承认一切,唯独不能承认,他这辈子再也画不出画作来。 柏揽洲只能硬邦邦地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姜姒顿时笑了出来,“你怎么可能听不懂呢?难道真的要我和你说一说你的画室里那些被作废的画稿?” 柏揽洲抿着唇不说话。 姜姒:“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好奇的,你这样一个在绘画上这样有天赋的人,怎么就突然间画不出画来了呢?” “为了什么?能说一说吗?”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尖锐,也实在是太没有礼貌,如同一柄尖利的刀直戳人的心窝子,冷漠得根本不像是姜姒能够说出来的话一样。 柏揽洲根本无法想象,他此刻的脸色能有多难看。 柏揽洲不说,姜姒也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象话家常一样轻飘飘地说:“你说你一个挺好的孩子,回去安心画画不好吗?” 柏揽洲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直视了,他近乎冷硬地直接下了逐客令:“姜阿姨,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先陪一陪自己的孩子,毕竟你们已经那么久没见。” 柏揽洲的破防直接让姜姒笑了出来:“这点话都受不了了?” 柏揽洲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柏揽洲坐着不动,姜姒却笑着说:“去接吧,没准是什么很重要的电话呢。” 柏揽洲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在说了一句“抱歉”之后,走到一旁拿起了电话。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任何备注的数字,但柏揽洲认识这串数字,他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他的导师。 柏揽洲忽然间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回头看向姜姒,发现姜姒正撑着下巴冲着他笑。笑容温和慈祥,像是一个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但柏揽洲很清楚,他不是姜姒的孩子,姜姒也不应该对他笑得这样慈祥。沉默片刻,柏揽洲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姜姒听不清楚,但她看着柏揽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大概过了十分钟,柏揽洲才阴着脸挂断了电话。 姜姒不问都知道:“怎么是你的导师在催你的毕业作品吗?” 柏揽洲还有什么不明白:“姜阿姨,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很过分吗?” “这就过分了?”姜姒看起来是真心的疑惑。 她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你们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我们大人掺和进来做什么。可惜我的蠢儿子太傻,遇到之前只知道亮拳头,所以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帮他讨一个公道了。” 姜姒站了起来,她走到柏揽洲身边,伸出手贴心地为柏揽洲整理了一下领带,温柔得像是一个母亲—— 可柏揽洲只觉得浑身发冷。 姜姒说:“你们小孩子先打打闹闹的,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你现在住手。但如果你要继续下去,那可就别怪我了。” 姜姒抬眼,眼底满是冷冽:“我再想让儿子成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下一个我根本舍不得他吃的大亏。” 第21章 姜姒回来的时候,她带回来的那些礼物沈游和魏无酒还没有拆完。纸箱被摞在一起,放在一旁,看起来颇为壮观。 沈游冲着姜姒抱怨:“妈,你下次送礼物来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你儿子只有一双手,加上阿酒也只有两双?” 姜姒恨不得锤他:“我看你是皮痒。” 沈游“嘿嘿”地笑了起来:“怎么会?妈,你要相信你宝贝儿子对你的爱。” 姜姒一脸嫌弃。她转头看向魏无酒,一脸不解地问:“你是怎么受得了和他待了这么长时间的?我每看他一眼都想揍他一次。” 姜姒真的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成熟,譬如柏揽洲,再譬如魏无酒。再看看她的儿子,活脱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脸的傻样,傻到她都忍不下心去看。 真是揍轻了,姜姒忍不住想,多揍几遍,也不知道能不能聪明起来。 魏无酒在一旁笑:“姜阿姨,沈游给你做了饭,现在要不要吃?” 这话听得姜姒震惊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游,眼中的惊讶仿佛在说,这个会做饭的竟然是他的傻儿子? 姜姒震惊:“我们的大少爷都会养活自己了?” 沈游当即一脸不满地说:“妈,你说什么呢,做饭这么点小事,难不成还难得倒我?” 姜姒:“……” 姜姒不想说是谁小时候连饭都要别人喂,也不想说是谁煮一锅面条都差点让厨房炸成烟花。她看了眼儿子,最终选择了捧场:“妈妈的小游真是好棒哦!” 沈游:“……” 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仿佛自己的儿子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两岁。沈游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妈,你正常点,你这样我害怕。” 第37章 听了这让人哄堂大孝的话,姜姒立刻暴走:“我看你是一天不挨削就找挨揍。” 沈游拔腿就跑。 姜姒坐在饭桌上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可置信。眼前的饭菜不说有多精美,但一看就不是糊弄出来的。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她的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姜姒都有点感慨:“我记得我离开之前,你还是一个连火都不会开的大少爷,没想到才过去两年都学会自己做饭了。” 沈游“嘿嘿”地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是,咱俩可都快两年没见了。对了妈,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有想好去哪儿吗?” 姜姒摇摇头:“暂时没想好。我打算先看看你,然后再去陪陪你爸,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沈游一听,当即抬起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星光:“妈,你要留下来陪我?留多久?” 听到沈游这么问,姜姒也笑了:“听说我要留下来这么开心?不像你呀。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一听我回来就愁眉苦脸的,那个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妈,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儿子。” 沈游:“那能一样吗?小时候你一回来就问我学习学得好不好,成绩怎么样,要不要再给我报几个补课班,我能愿意看见你吗?我巴不得你天天都出去玩儿。” 姜姒也不是一直都全世界各地到处跑的。在沈游刚刚出生的那几年里,姜姒也是天天抱着小小的沈游,给足了沈游沉甸甸母爱—— 比如逼着沈游学数学,让沈游有一阵子看到数字就想晕过去; 比如逼着沈游学中文,天知道当年小小的沈游被中文逼出了怎样心理阴影; 还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鸡娃家长不论在哪里都可以鸡娃。 以至于后来姜姒女士觉醒了自己的爱好,准备定时离开每天气她三遍的丈夫和每天气她五遍的儿子出门散心之后,沈游和姜姒都很开心,只有沈游的爸爸沈建国同志发现老婆没了很是难过。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沈游已经大学毕业了,再也不用被逼着学习了,于是现在的他很希望看到姜姒女士陪在他身边。 听了沈游的话,姜姒的眉眼也温软起来:“好,妈妈多陪陪你,陪到你嫌弃妈妈烦了为止。” 沈游:“……啊?那你岂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姜姒:“???” 反应过来自己生出来的大孝子说了什么,姜姒转头问魏无酒:“阿酒,你家里有鸡毛掸子吗?” 魏无酒指了指一间房间:“杂货间应该有吧。” 姜姒女士优雅地站起身。 沈游跑进房间关上了门。 魏无酒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笑得直摇头。 ****** 午睡醒来之后,魏无酒抻着懒腰出门。但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却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这栋房子年头已经有些老了,隔音做得不是很好,因此魏无酒能够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首先传来是的姜姒温柔的声音:“小游,你确定吗?” 紧接着,是沈游的声音:“我确定的,妈妈。” 魏无酒:“???” 虽然说偷听人讲话有些不太礼貌,但此刻的魏无酒实在是很好奇,姜姒和沈游究竟在说什么? 姜姒说:“眼镜传感技术?让眼盲的人戴上这副特制眼镜,就能重新看到世界的技术?小游,妈妈承认,这是一项充满善意的,很有发展前景的技术,但是妈妈同样承认,妈妈认为这项技术的前景并不是很好。” 姜姒试图用现实的科学来解释这件事的不容易:“声音可以通过骨传导,所以有了助听器,但是视觉是一定要通过神经的,妈妈并不认为现在有哪项技术可以突破神经的限制。” 换而言之,姜姒觉得投资这项技术就是在扔钱打水漂,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听得到响。 而魏无酒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沈游的这项投资是在为他而进行的。因为他眼盲了,所以沈游想要投资一项让盲人重新看见世界的技术。 而这项技术并不被姜姒看好,只是沈游在坚持。 沈游说:“妈妈,我努力赚钱,就是想让这项技术尽早来到人间。” 姜姒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心疼:“妈妈只是心疼你,你赚点钱不容易,妈妈也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没有向你的爸爸要一分钱,你白手起家赚来的钱每一分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妈妈不希望这些钱打了水漂。” “可是,妈妈,我赚钱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投资这项技术。”沈游打断了姜姒的话,“现在我赚到钱了,更应该为了我一开始的目标而努力,不是吗?” 姜姒沉默了。 好一会儿,就在魏无酒忍不住出去说两句的时候,沈游又开口了:“妈妈,要是有一天我亏得一分钱都没了,你该不会不要我吧?那个时候我只怕是只能指望着啃老活命了。” 姜姒顿时笑了出来。她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却发现沈游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长起来。明明他的身高看起来也没有怎么长,但是这一刻姜姒就是发现,她的儿子高大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 像是一只小奶狗,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狗,宽厚的背已经足以让人依靠。 姜姒忽然间就伸出手将沈游抱在怀里。姜姒说:“小游,你长大了。” 第38章 沈游却在姜姒的怀里撒娇:“没呢妈妈,我以后没准还要啃老靠你养活呢。” 姜姒:“……” 我感动一次也挺不容易的。 ****** 到了晚上的时候,姜姒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魏无酒想了许久,还是找到了沈游。这一次他没有转换话题,而是直接问了出来:“不后悔吗?” 一开始沈游还有些懵:“啊?啥?” 魏无酒说:“将自己赚来的钱去投资一项很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的项目,沈游,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你确定在亏了之后,你不会后悔吗?” 沈游先是一愣:“你都知道了?” 随即又笑道:“往好处想,万一我大赚一笔呢?” 魏无酒抿起了唇:“姜阿姨也不看好这个项目。” 姜姒很少参与商业上的事,但魏无酒不认为姜姒的眼光会差到哪里去。姜姒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魏无酒甚至知道,沈建国同志关于商业上的事在很多时候都会过问姜姒女士的意见。 魏无酒相信姜姒女士的眼光。 这意味着他可能要否认沈游的眼光。 但沈游却并没有因为这项否定而生气。他将魏无酒拉到身前,还给魏无酒准备了一个靠垫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才解释道:“我妈不看好这项技术,是因为这项技术现在还不算完善,而且有很大的局限性。” “但是你要知道,所有技术在完善之前都是不成熟的。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虽然听起来实在是像一句废话,但魏无酒还是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这项技术现在不成熟,但总有成熟的那一天。” 只是很多技术成熟的那一天遥遥无期,而沈游却相信他所投资的这项技术成熟的那天近在眼前。 沈游点头:“阿酒,你信我,这会是一项伟大的技术,一项改变所有盲人命运的技术。” 魏无酒抿起唇。他不懂这些高科技,他只是在担心,沈游在为了他将所有家底赔进去。 因为太想让魏无酒好起来,所以对“盲人眼镜”技术充满信心—— 魏无酒不想让自己干扰沈游的判断。 他动了动唇,想再劝上几句,耳边却先听到沈游说:“阿酒,你这么不想我亏钱,那……先好好吃药好不好?” ———————— 盲人眼镜这项技术在现实中是存在的,根据我看到的新闻,据说申报都已经结束了,可能会在24年年中上市,据说还会任何人都负担的起。太具体的消息我不知道,如果有知道的小可爱麻烦告诉我~爱你们~ 第22章 吃药。 当这个词语传入耳畔的时候,魏无酒的眼皮都跳了起来。他垂下眼,只恨地上没有地缝让他钻。 沈游正握着魏无酒的指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魏无酒的指尖在瞬间变得冰凉,像是在那个剎那,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顺着血管流动到了心脏处,保护着那颗脆弱至极的心脏。 魏无酒的指尖在颤抖,他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手,像是缩进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壳子,可以彻底保护自己。可沈游却紧紧握住魏无酒的手,不让他后退半分。 沈游低声说:“阿酒,我知道,医生说你能治好的可能性不大,这对你打击很大。但是……” 说到这里,沈游沉默起来,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会不让魏无酒感受到不适。 沈游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道:“阿酒,我们还是继续吃药好不好?也许……也许有一天你就能好起来了呢?医生也说过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希望实在是十分渺茫。 关于病情,当时医生和魏无酒说了很多,但是魏无酒听不明白那些专业术语,通过那些陌生的,异国他乡的语言,魏无酒对自己的病情只是一知半解。 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懂了—— “视觉神经损害非常大,恢复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医生还说:“魏先生,你可以向上帝祈祷,期待奇迹。” fuck the god。 魏无酒想。 于是魏无酒将医生开的检查单直接扔到了医院的垃圾桶里,连药都没买。 魏无酒罕见地没有回答沈游的话。然而他无声的沉默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想吃药,不想吃那些对于他来说毫无帮助的药,让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是一个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日光的可怜人。 只是他没办法拒绝沈游的好意,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用沉默来诉说他的真实想法,让沈游知难而退。 沈游抿起了唇。他抓着魏无酒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他的眼底是浓浓的挣扎,但是最终,当惊涛骇浪归于平静的时候,沈游还是笑着说:“不想吃就不吃。” 只是他的脸上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失望来。 沈游很清楚,他所投资的那项盲人眼镜技术其实并不能解决魏无酒的问题。 人眼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是眼睛将外界的光信号转换为电信号,电信号再传输到视觉神经中,给人以“看到”的感觉。 盲人眼镜至今的技术只能使眼镜代替坏死的眼球,利用盲人眼镜将外界的光信号转化为电信号,再通过舌头将电信号传入视觉神经。 第39章 也就是说,盲人眼镜起到的作用是代替眼睛,而要求视觉神经完好。 偏偏魏无酒是反过来的,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视觉神经却因为车祸而被损坏,盲人眼镜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这件事沈游明白,姜姒明白,魏无酒也明白。 只是沈游寄希望于也许有一天有谁能研究出代替视觉神经的高科技,而姜姒则觉得神经毁坏是不可逆转的,不可能被任何科技所替代。所以,姜姒才会说,沈游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而很显然,在这件事上,魏无酒的想法和姜姒类似,他也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可能好转的。他的视觉神经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懂,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他的神经能够通过手术解决,那么他现在就不会看不见这个世界。 魏无酒相信,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通过手术挽救他的视觉神经,沈游会不惜一切办法帮他找到那个医生,为他进行手术。 可沈游只是在劝他吃药—— 这已经很明显了,世界上所有医生都对他的神经损伤束手无策。 所以,魏无酒想要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似乎是只有一个办法—— 抽空去各地的教堂,寺庙,道观拜一拜,看看有没有哪个神仙愿意管一管他。 魏无酒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可是他耳边盘旋的是沈游失望的声音。恍惚间,魏无酒想到,这一次他选择拒绝,沈游一定会很失望吧。 他的这双眼睛,沈游从来都没有放弃。 可是……值得吗? 魏无酒甚至忍不住开口问:“沈游,值得吗?” 为了一双也许永远都治不好的眼睛,去花费无数的金钱,甚至是精力,只为了寻得那一丝渺茫至极的希望。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沈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紧紧握着魏无酒的手,说:“阿酒,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的生意好起来。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我遇上了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沈游从小到大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位艺术家,承蒙姜姒女士的爱好培养,沈游从小就在各种艺术品中打滚,他是看着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艺术珍品长大的,他对美的评价有一种异乎常人的直觉。 和姜姒女士一样,沈游也不会画画,但同样的他也和姜姒女士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什么是艺术品,什么是充数的滥竽。 在见到魏无酒的画作的第一眼,沈游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个非常有绘画天赋的人。所以那天,在他无意中将魏无酒的画作毁坏后,他拿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作为赔偿。 魏无酒现在都觉得他当时遇到了一个装逼犯,他不知道,那天的阿尔诺河河畔,因为处在叛逆期和自家老爸吵架又一次玩起了离家出走的沈游,将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赔给了他。 然后,没钱吃饭的沈游在拨打姜姒女士的电话结果失败后,觍着脸拨打了沈建国同志的电话。最终,在沈建国同志的骂骂咧咧声中,沈游拿着自家老爸资助的资金继续玩起了离家出走。 但是这些话沈游这辈子都不会告诉魏无酒! 沈游摆正脸色,用一种十分正经的表情说:“阿酒,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让你难过,但是……我是真的期待着你的眼睛能够重新看到世界的那一天。” 沈游抬起双眸,他的目光紧盯着魏无酒的脸不放,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沈游说:“阿酒,也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但是至少,我们不要亲手掐断这个希望,好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最终,魏无酒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当时的魏无酒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有病吃药嘛,当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然而没过几天,魏无酒就恨不得打死那个前几天被沈游忽悠了的自己。 自从魏无酒亲口说下他愿意吃药治病之后,沈游就像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一样,天天催着魏无酒吃药。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操办起这件事的,总之,按理来说应该远在国外的药竟然当天下午就出现在了魏无酒的面前。 沈游一瓶一瓶地对照说明书,不止将每一瓶药都贴上了标签,甚至还拿了个小本本,将每天什么时候应该吃什么药都一条一条地记录了下来。 于是…… 早上六点半,魏无酒还睡得迷迷糊糊,沈游已经端着一小盒药片和一杯温水进来了。他将温水和药片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地推了推魏无酒的肩:“阿酒,起来了,把药吃了再睡。” 魏无酒拉起被子蒙住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沈游拉下被子,轻声哄道:“别睡了,旺财都起来了。” 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旺财摇着尾巴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 魏无酒的身体往下钻了钻,保证自己的头又窝在被窝里,这才用脸蹭了蹭床单,继续睡下去。 沈游无奈,他不好意思掀魏无酒的被子,只能捏住魏无酒的鼻子。 这招果然百试百灵,不过几秒钟,魏无酒就睁开了眼睛。只不过这睁开眼睛的时间太少,很快魏无酒就再一次闭上了双眼。他伸出手推开了沈游的脸,嘴里嘟囔出一句:“起开。” 沈游捏着魏无酒的脸:“把药吃了再睡。” 第40章 魏无酒拍开沈游的手:“你先放那,等我醒了再吃。” “等你醒了水就凉了,趁热吃好吗?”沈游又掐了一下魏无酒的脸,“快起来,乖~” 这一句“乖”成功把魏无酒雷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吓得魏无酒当场就坐。虽然他的脸上还是睡意朦胧,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的一脸懵逼。 魏无酒:“???” 魏无酒还没反应过来,沈游就已经将药和温水递到魏无酒的手里,说:“乖乖吃药,吃完再睡。” 本来就困的脑袋再配上满心懵逼,魏无酒的脑子都开始转不动了,以至于他呆呆地感受着沈游递过来的药和温水,呆呆地吃了下去。 魏无酒吃完了药,沈游又将水杯拿起放到一边。他将魏无酒又推回床上,还贴心地帮魏无酒盖好被子,甚至还掖了几下被角。 恍惚间,魏无酒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早起困一天,他实在是太困了,以至于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 而在魏无酒思考的过程中,沈游已经拿了被子走了出去,还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房门。 好一会儿,思绪放空的魏无酒才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痛苦地皱起眉,拉起被子盖在了脸上。 没过一会儿,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了魏无酒的灵魂之问:“是谁发明的‘吃了再睡’这个词的啊!” ———————— 酒酒:当时我是真的挺想骂人的 游游:啵老婆一口 第23章 平静的日子是被赵陵川的电话打破的。 魏无酒刚接起赵陵川的电话,赵陵川的声音就跟炮弹一样传了过来:“阿酒,你上网了吗?哎哟我去,你怎么可能上网,我这脑子。” 然后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魏无酒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脸懵逼。 魏无酒:“???” 发生了什么? 没等魏无酒懵逼多久,一旁沈游的电话也响了。 魏无酒没听清电话里都在说什么,只听见身旁的沈游先是从最开始的“你说什么”到后来的“我知道了”再到最后的“嗯嗯好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仿佛积压了许久的富士山,眼看着就要爆发。 等沈游挂断了电话,魏无酒才问:“是赵陵川吗?” 沈游点点头,随后忽然又想起魏无酒看不见,他又开口说道:“嗯,对,是他。” 魏无酒好奇:“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他当然知道沈游和赵陵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听着沈游结结巴巴地说“嗯……我们……其实……”也挺有意思。 沈游憋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对魏无酒解释他和赵陵川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沈游之所以会认识赵陵川,是因为朋友推荐,然后……他请赵陵川帮他寻找魏无酒的消息。 余晖小镇实在是太难找了,路程中很多车票还都是不联网的那种,沈游找了整整一年都没办法在一个他人生地不熟的国家的大海里捞一根针。 于是,越来越烦躁的沈游在遵纪守法的边缘反复横跳,好在赵陵川比较靠谱,通过沈游“自愿资助”的设备,在视频软件中找到了误入视频的魏无酒。 但是…… 沈游实在想象不到,如果他实话实说,告诉魏无酒他之所以会和赵陵川认识,是因为他听说赵陵川能黑进任何人的设备,魏无酒会不会打死他? 沈游犹豫半天,还是觉得自己的狗命比较重要,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就,就那么就认识了呗。” 做贼心虚的味道都要溢出来了,但魏无酒此时此刻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话题,仿佛他真的相信了沈游这个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的解释。 魏无酒问:“赵陵川和你说了什么?” 沈游这才从魏无酒逼问里想起了正事。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说:“赵陵川和我说,他在网上看到消息,说是网上有大量的消息,说那种独特的画法并不是你独创的,而是你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画法这东西其实也说不上有多么重要,不会对魏无酒的名誉造成负面影响。只是糟糕的是,魏无酒当初之所以能得到安斯维特奖,就是因为当初主办方认为,他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画法。 安斯维特奖重在创新,而魏无酒享誉中外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画法,很多人才将他捧上神坛。如今曝出魏无酒其实没有创造出新的画法,对他的名誉是个极为沉重打击。 更何况,那种画法明明就是魏无酒创造出来的。魏无酒很快因为车祸不再画画,再加上那种画法至今无人能够模仿,以至于这种画法至今还没有被命名,沈游已然觉得这是对魏无酒最大的委屈。 然而此刻,却有人还要将魏无酒的东西从他的身边抢走,沈游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忍受这一点。 他当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魏无酒说:“阿酒,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马上派人去澄清。是你的东西,别人谁都抢不走。” 然而比起沈游的愤怒,魏无酒却显得极为平静。他的脸上平静到不见一丝涟漪,仿佛世界上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魏无酒只是淡淡地说:“理他们做什么?不用管。” 这句话把沈游都听愣了,他下意识地眨眨眼,不可置信地问:“阿酒,你说什么?” 第41章 魏无酒堪称冷漠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这件事不用管,任他们闹去。” “这怎么行?”沈游差点跳了起来,“我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样被他们污蔑?那是你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你身边抢走,我不允许!” 然而此刻魏无酒的表现却堪称佛系:“沈游,你想开点,他们就是说那种画法不是我创造的,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相信我,我的眼睛也不会好起来;他们不相信,我也不会怎么样。” 沈游眨眨眼,一时间发现魏无酒说得还真的挺有道理。 世人的言论从来都是这样,你把它当回事,它就是能够轻易戳伤你的利剑,比世界上的任何刀子都锋利;但你若不把它当回事儿,他就什么都不是,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伤害。 很显然,魏无酒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所以别人的言论对他来说不过是听都懒得听的东西。 他甚至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我困了,想再睡一会儿。”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魏无酒还回身又重复了一遍:“沈游,我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反正我又看不到也听不见。” 只要没人顺着网线找到这个偏僻的小镇,舞到魏无酒的面前来骚扰他,那么网上的那些言论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魏无酒关上门去睡了个回笼觉,留下沈游在客厅里发懵。他抓了抓头发,没搞明白魏无酒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的不在意?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魏无酒从来都不是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他的家境不好不坏,父母供得起他去国外读书,家里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就连沈游都听过几次,很多人嘲笑魏无酒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不配和那些人出现在同一所学校。 但是魏无酒从来都没有理会过这些无聊的言论,甚至在沈游想要帮他出头的时候,也只是拦住沈游,淡淡地说上一句“没必要理他们”。 当时魏无酒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值得的事情上,而不是将美好的光阴都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 外界的闲言碎语对于魏无酒来说也不过是无聊的事情,沈游曾经很敬佩魏无酒的这种生活态度,但现在看到魏无酒对于流言蜚语的毫不在乎,他却只觉得心疼。 喵了个咪的,沈游想,魏无酒觉得无需追究,但他不能就这样让这件事这么算了! 他一定要还给魏无酒一个公道! 但当沈游撸起胳膊挽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他突然就挠了挠头,觉得事情无从下手起来。 怎么给魏无酒一个公道呢? 沈游觉得头秃。 言论都是些三三两两的胡说八道,连个值得一回的评论都翻不出来。 他们说魏无酒画法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但是别人是谁?没说。 可偏偏沈游也没办法证明这种画法真的是魏无酒独创的。 证明不了别人在撒谎,也证明不了自己说的是对的。沈游徒劳地放下键盘,放弃了当个键盘侠想法。 或许魏无酒是对的,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言论而已,话题都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参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真上去吵了起来,还是给这个没几个人care的话题带热度。 沈游骂骂咧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网页刷新,沈游忽然看到了一条明显具有逻辑性的微博。 这条微博当真十分具有逻辑性,观点放在最前,还用加粗的中括号扩,保证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得到: 【上一届安斯维特奖的获奖作品涉嫌抄袭】 看到这句话,沈游差点没笑出来。 好家伙,他正想找人吵架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沈游冷笑着看了下去。 这个id名为“酸奶不甜”的家伙发了好几个数字来证明他的准确性。 被他发出来认为是被抄袭的作品名叫《湖心亭看雪》,只是个半成品,作者是法籍华裔画家柏揽洲。 “酸奶不甜”称,这种中西结合的油画画法本是当年享誉美术界的天才画家柏揽洲所创,这位天才画家虽是法籍,但父亲是华国人,使得柏揽洲也从小就对未曾谋面的故乡充满向往,因此在结合了华国的古典文学之后,他创作出了这幅半成品《湖心亭看雪》。 只是因为柏揽洲几乎没有来过华国,他对华国的古建筑没有亲身看过,因此《湖心亭看雪》只是半成品。 然而这幅半成品被同在佛罗伦萨艺术大学学习的魏无酒看到后,这位从小生在华国长在华国的画家第一眼就被这种画法吸引,再加上他受过华国古典文化的熏陶,因此反而比柏揽洲这个创作者更早一步完善了这种画法。 因此综上所述,这种中西结合的油画画法的创作者应该是柏揽洲,而不是魏无酒。 附图是柏揽洲那几张画了一半的废稿与魏无酒画出的《快哉风》和《卷珠帘》。 半成品,画风尚且稚嫩的画作,画法臻于完美的画作,三种不同风格的画作按照这个顺序排序,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快哉风》和《卷珠帘》是在《湖心亭看雪》的基础上完成的味道。 看完这条微博,沈游是真的被气笑了。 离谱。 简直离谱。 怎么会有人觉得他的阿酒画出的画作,是在柏揽洲那个王八蛋画作的基础上完成的? 第42章 这么离谱的话有人信? 然而事实证明,人太多的坏处,就是多么离谱的话都有人信。 ———————— 多么离谱的话都有人信,我亲身作证,比如我真心实意地信过有毛绒绒的小黄鸡高铁 第24章 【原来之前被捧上天的天才画家,竟然是抄袭出来的?】 【这个可不是抄袭,要是学别人的画法都叫抄袭了,那世上只怕没几幅画作了。不过真是没想到,这种画法竟然不是魏无酒独创的。我当时还为这种画法没有得到命名感到可惜,现在反而觉得好在如此。】 【对,就应该让这种画法的创造者来命名,可别让一个小偷偷走了。】 【要是之前用魏无酒的名字给这种画法命名了,那对这种画法真正的创作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 沈游一条条地看了下去,越看越皱眉。这无数条评论看下来,竟然全部都是相信柏揽洲才是这种画法的创作者的人,没有一个人对这条微博的真实性提出过怀疑。甚至有人因此直接对魏无酒破口大骂起来,说魏无酒是一个无耻的小偷。 看到这些毫无根据只有情绪的言论,沈游忽然间就有点懂为什么魏无酒会说没必要和这些言论吵架了——这些毫无根据的言论,真是连让沈游吵架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他在网上留下关于质疑“为什么是魏无酒抢走了柏揽洲的画法”而不是“柏揽洲在临摹魏无酒的画法”之后,他便意兴阑珊地关掉了计算机。 和这些人吵架着实是没有意义的事,他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谣言最大的伤害就在于谣言不是澄清就可以解决的。有些事,即便澄清了,还是会有人觉得澄清才是谎言,谣言才是真实。想要恢复魏无酒的名誉,沈游必须想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方案,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沈游思考这个方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 魏无酒在午睡,姜姒又有钥匙根本不会敲门,那么敲门的人是谁? 沈游带着疑惑打开门,却意外的发现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柏揽洲。他还是过去那副精致的样子,白衬衫不见一丝褶皱,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柔儒雅,竟有几分魏无酒当年的样子。 这样的相似程度不禁让沈游皱起了眉,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将门关上。但门只动了一点,他突然想起来这样把客人关在门外不太好,这才抑制住关上房门的冲动,板着脸迎接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沈游面无表情地问:“你来做什么?” 语气冷冰冰的,将“这里不欢迎你”诠释得淋漓尽致。 遇到这样的冷遇,柏揽洲也没摆脸色,而是摆出一副温和带笑的面容来,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太想呢。 但待客之道不是这样的,沈游只能板着脸将柏揽洲请了进来。他连茶都懒得泡,只是倒了一杯凉水滥竽充数,心里想着柏揽洲这王八蛋吃不了细糠,给他倒了热水他也要放凉了再喝,所以…… 给他倒凉水也不是不行吧? 他可是很尊重柏揽洲的生活习惯呢。 这么一想,沈游顿时消去了待客不周的愧疚之情,也能够冷着脸说:“你来干什么?” 不耐烦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柏揽洲却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对比之下,仿佛沈游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柏揽洲说:“我是为了网上的那些流言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柏揽洲抬起眼,隔着玻璃镜片看向沈游,就见沈游轻轻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愉快。 他在为那些流言而愤怒,这是显而易见的,柏揽洲十分清楚。而柏揽洲更明白,这些流言也是与他有关,沈游对他绝对充斥着未曾言说的愤怒。 柏揽洲说:“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出面澄清。” 听了这句话,沈游反问道:“澄清?你要澄清什么?” 柏揽洲都被这句反问搞懵了一瞬。随即,他的思绪转动起来,说道:“自然是澄清那种画法是魏无久独创的。” 理清了思绪,柏揽洲自然而然地说道:“现在有人认为那种画法是我独创的,只要我出面澄清,就可以还魏无酒的清白,从而告诉所有人,那种画法是他独创的。” 终于说清楚了自己来的目的,柏揽洲的表情也轻松起来:“我可以帮忙的,真的。” 他说:“我总不会贪图不属于我的东西。” 帮忙? 沈游在心里回味着这个词,只觉得这个词用的真好。沈游问:“你觉得你是在帮我们的忙?” “自然……” 话未说完,柏揽洲忽然间便明白了沈游的意思,他反问:“是这个词让你感到冒犯了吗?不好意思,我的中文不是很好,如果有让你感觉到冒犯的地方,还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心。” 沈游想泼他一脸绿茶。他几乎是冷笑着问:“好心?” 沈游真实演绎了一遍什么叫做气笑了:“你要是真这么好心,怎么不把事情直接做了,还要来到我家,假惺惺地问我需不需要?” 第43章 沈游问:“网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流言?” 柏揽洲被问得一愣,当场便说道:“我怎么会知道……沈游,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假的就是假的,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的,没错,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对柏揽洲并没有好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这种未曾命名的画法是魏无酒创作出来的。网上那些不懂绘画的人可以胡说八道,但佛罗伦萨艺术大学很多的人却都能看得出来,这种画法究竟是谁独创的。 绘画的风格不会变,柏揽洲究竟是什么时候画出《湖心亭看雪》的,他的同学导师也都一清二楚。网上不知真假的人会信离谱的流言,但柏揽洲将来要接触的人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柏揽洲一辈子都没办法将这种画法据为己有,无论如何他都要出面澄清这种画法是魏无酒的独创。柏揽洲白折腾一圈,却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好处。 从这一点看,柏揽洲不像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可是沈游不信—— “那你告诉我,那些人是怎么得到《湖心亭看雪》的?” 网上出现的《湖心亭看雪》半成品可是十分高清的正面图,这种图片根本不可能是偷拍出来的。沈游用了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才从赵陵川那里拿到了一张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照片,《湖心亭看雪》只占据那张照片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起来模模糊糊。 但网上爆料的那人却能拿到这样高清的图片——沈游脑子抽了,才会相信柏揽洲完全无辜。 面对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柏揽洲却表现得依然十分平静,他用堪称平和的语气说:“沈游,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在撒谎,但我向上帝发誓,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得到那张画的。” 沈游也向他的上帝发誓,这件事一定和柏揽洲有关。 沈游沉默不语,这样明显的不信任让柏揽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柏揽洲说:“这件事根本不是我做的,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是吗?” 沉默了许久,沈游问出了他的第三个问题:“那你能保证,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你哪个表哥表弟为了你这个小天才做出来的事?” 柏揽洲的脸色瞬间白了。 脑中无数思绪纷杂,恍惚间,柏揽洲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夏夜,他看着被送进icu的魏无酒和在病房门前痛苦哭泣的沈游,恍恍惚惚地离开了这个并不欢迎他的医院。 他的表弟——从小到大最黏着他的维洛琉斯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慌张地问:“哥,你怎么了?” 柏揽洲恍惚着抬起头,他看向这个从小到大都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弟,这个能将夸张的话说出真诚味道的小弟弟,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柏揽洲用一种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问:“魏无酒的车祸真的是你造成的?” 说着,柏揽洲自己都觉得离谱:“你开着我送给你的机车,撞了魏无酒?” 维洛琉斯的脸上是很明显的羞耻,也知道自己酒精上脑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显露出赤/裸/裸的倔强来,他梗着脖子说:“对,我就是撞了他!”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维洛琉斯越说越顺畅:“我就是讨厌他!他凭什么!他一个山沟里出来的穷鬼,不趴在泥沟里,却敢抢了你的荣耀!凭什么!明明哥你才应该是安斯维特奖的获奖者!” “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他不要脸,为了安斯维特奖和沈游睡,让姜姒替他暗中操作,他才能获奖的!” “他抢了你的东西!”维洛琉斯不甘地说,“抢了别人的东西,就该付出代价!” 柏揽洲气得扬起了手掌。 维洛琉斯吓得闭上了双眼。 然而看着维洛琉斯满脸恐慌的模样,柏揽洲的巴掌却无论如何都扇不下去。 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夜,是他失去了梦寐以求的奖项,借着酒劲向维洛琉斯诉说他的不甘,他的嫉妒。他嫉妒魏无酒,所以他的话有所偏颇;他嫉妒魏无酒,所以他的话中满是不甘。 是他向维洛琉斯倾斜了所有的不满,维洛琉斯才走岔了路,造成了这场车祸。维洛琉斯还未成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有冲动,是他这个哥哥没有想到负面情绪对维洛琉斯的伤害,才造成了一切的错误。 一切都该是他的错才对。 柏揽洲想,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 第25章 柏揽洲的双眼有些空洞,面对沈游,他也只能喃喃道:“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的。” 他从来没有伤害魏无酒的主观意图,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种不可收拾的模样。他想要补偿,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柏揽洲说:“沈游,我知道你恨我,也恨维洛琉斯。但是请你相信我,我这次来只是想要补偿你们……我不能为魏无酒再做些什么,只是不想他的名誉再次受损……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他的话语中满满都是愧疚,充斥着对魏无酒眼盲的无边悔恨。 柏揽洲甚至说:“沈游,你可能不信,但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将我的眼睛还给魏无酒。” 满满的真诚,让人挑不出错来。 第44章 只是面对这份诚挚的真诚,沈游的表情却堪称冷漠:“滚。” 柏揽洲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必然很难看:“沈游,你什么意思?” 沈游反问:“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你看不出来?” 沈游直接指着大门:“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柏揽洲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失去笑容的他脸上温和不再,尖锐的棱角完全暴露出来,平光镜都掩盖不住眼底的锐利。 柏揽洲的声音也让人仿佛一瞬间从春天来到了冬天:“沈游,你不问问魏无酒的意见吗?你确认你自己可以做主吗?” “我当然……” 话音憋在喉咙里。 沈游还真不敢说他可以替魏无酒做主,更别说目前为止柏揽洲愿意出面为魏无酒作证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式。正主都出来辟谣,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只是沈游不想点头。他看见柏揽洲就烦,在他的心里,柏揽洲一直就是一只笑面虎,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的温文尔雅。 柏揽洲说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也说得对,柏揽洲没有理由。但是沈游就是不信这件事柏揽洲毫不知情,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柏揽洲也曾制造了一起舆论,让魏无酒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虽然那些舆论对魏无酒的生活看起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也看起来和现在发生的事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沈游就是莫名地觉得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什么内在联系。 柏揽洲这个人,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交易,得到什么从来都要付出。沈游总有一种预感,如果和柏揽洲做交易,付出的要远比得到的多。 可是,沈游不愿意点头,不代表魏无酒不愿意。 魏无酒是怎么想的? 魏无酒说:“柏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请你离开。” 沈游:“???” 柏揽洲:“???” 沈游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魏无酒穿着睡衣就出来了。他的头发还没有打理,一根翘起来的呆毛在空中轻轻晃了两下,让魏无酒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柔和。 但面上柔和并没有削弱话语中的冷意:“也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被沈游拒绝的时候,柏揽洲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起码也没有太难看。但是被魏无酒这个正主拒绝,柏揽洲的脸色则是瞬间挂不住了:“魏无酒?” 魏无酒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前,沈游连忙扶着魏无酒坐好。魏无酒将拐杖放在一边,说:“柏先生,有些事情我不说,是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上。只是我不愿意提起,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抬起双眼,明明那双眼中没有任何光彩,柏揽洲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被审视的感觉。在这道目光面前,他仿佛被剥去身上所有的伪装,赤/身/裸/体地出现在魏无酒的面前。 魏无酒轻轻抚上自己的双眼:“我的眼睛怎么没的我知道,你也知道。只是罪魁祸首已经依法得到惩处,我也不愿意再陷在过去出不来,所以我选择放过这件事。但是柏先生,我选择原谅过去,不代表我也能原谅你现在对我的所作所为。” 柏揽洲抿唇说道:“对于这件事,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抱歉能让我的眼睛回来吗?”魏无酒的声音忽然间就尖锐起来,“你的抱歉有什么用?” 柏揽洲顿时讷讷无言。 沈游下意识握住魏无酒的手。魏无酒的手触手冰凉,像是冬日里的一块冰,一点没有常人该有的体温。 沈游知道,这是因为魏无酒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优先供给心脏,所以他的四肢才会冰凉。他紧紧握住魏无酒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魏无酒。只可惜最终徒劳无功,魏无酒的手依旧冰凉。 沈游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直接冲着不远处大喊了一声:“旺财,送客!” 旺财竟然真的颠颠地摇着尾巴走来了。他冲着柏揽洲“嗷呜嗷呜”地叫喊了几声,听起来真有几分看家护院的气势。 眼见这个屋子里连一条狗都不欢迎自己,柏揽洲只能憋着气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回过头,对着魏无酒又说了一声:“魏无酒,这是我欠你的,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随着门“咣当”一声关掉,沈游暗骂了一句“神经病”。随即他又抬起头,满脸无措地看着魏无酒,问:“阿酒,你还好吗?” 显而易见地,这是一句废话,魏无酒一点都不好。 魏无酒想努力扬起一个笑,但他的嘴角不过刚刚向上扯了一点点,就停在那个角度,再也无法上扬半分。 努力许久也没让这个笑容在脸上成功绽放,魏无酒终于歇掉了假装很好的想法,用沉沉的语气说:“沈游,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他的声音中满是委屈与无助,像是找不到玩伴的孩子,又像是回不了家的游子。 魏无酒说:“沈游,我好难过。” 沈游听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抽疼起来。他将魏无酒的手贴在脸上,满脸温柔地注视着魏无酒的脸。即便魏无酒看不到沈游的任何表情,沈游也扬起最大的笑脸。 沈游说:“阿酒,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把你所有的委屈都说给我听。” 第45章 剎那间,眼泪从魏无酒的眼眶流出。 沈游赶紧擦掉魏无酒脸上的泪水,只是他不会,导致泪水花了魏无酒的脸。 魏无酒说:“当初当我得知我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我是真的恨。但我环顾了一周,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恨谁。” 恨柏揽洲吗? 可虽然一切都因柏揽洲而起,但柏揽洲却没有恶意。 恨维洛琉斯吗? 一个冲动的未成年,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维洛琉斯身上,魏无酒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可是自己的双眼呢?就这么白白失去了吗? 他失去了双眼,便是失去了绘画的可能,更是失去了…… 站在沈游身边的可能。 沈游是一个多耀眼的人啊,出身富家,父亲是全球有名的企业家,母亲是闻名世界的收藏家,艺术家,而他本人更是出类拔萃到耀眼。 他是佛罗伦萨商学院的在校生,在还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然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做出了最好的毕设;他是机车协会的会长,也曾在世界最顶级的赛车比赛上蝉联三连冠。 只是这样一个耀眼的人,在他的面前却仿佛褪去了所有的锋芒,像是世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 但魏无酒知道,他的男孩从来不普通。 这样一个不普通的男孩,身边不应该站着一个沦为平庸的他。 失去双眼的魏无酒接受不了只能一辈子沦为平庸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将过去那个也曾耀眼的魏无酒留在沈游的记忆中,而他则带着未来注定平庸的魏无酒平庸地死去。 于是,他放弃了诺言,放弃了过去,放弃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沈游。 魏无酒有些头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痛苦与迷茫:“我只想和过去切割,我只想接受平庸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一遍遍地想起过去?” 想起过去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想起过去少年意气的时光,想起曾经的荣耀加身,想起那条自己也曾拥有的通天坦途。 可一切的光芒万丈都只是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的想象里,事实确实他一睁开眼,却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色彩。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永远伴随着他,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 “你只配在这个无人看见的角落,像落叶一样枯萎,腐烂,最终和泥土融为一体。人们会惊叹叶的衰落,却不会多看一眼地上的枯枝烂叶。” 他就是这样一片落叶,最灿烂的时节已然过去,有人见过他长在树上时翠绿的生命力,有人震惊于他衰落时的凄美黯然。 但落叶只在“落”的剎那才有价值。当它落在泥土上的时候,当它被人一脚又一脚地踩踏的时候,当它已然因为腐烂而变得泯然众人的时候,当它已经和泥土别无二致的时候…… 它就只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片落叶。 他就只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片落叶。 普普通通的,不值得再多花一秒钟去关注的落叶。 魏无酒甚至是带着迷茫问出了他的疑惑:“我就这么衰落不好吗?我就这么腐烂不好吗?难道,我连安静地死去的权力都没有吗?”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活到死。” “……为什么,我就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没办法被满足?” “……为什么?” 第26章 沈游从来没有将这样脆弱的魏无酒。在他的记忆里,魏无酒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遇到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不会生气,遭受到怎样的不公也不会在意。 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影响魏无酒一样,他强大到无懈可击。 所以沈游从未曾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会看到魏无酒在他面前这样的无力。 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看着满身狼狈的魏无酒,沈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想安慰魏无酒,可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任何语言都是这样的苍白,遮掩不住魏无酒的满身伤痕。 他就只是这样看着魏无酒哭,看着魏无酒掉落下一颗又一颗的眼泪,看着魏无酒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等到魏无酒哭够了,沈游才轻轻抹去魏无酒脸上残留的泪水。 沈游说:“因为你从未平庸。” 魏无酒突然顿在那里。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随即他微微偏头,轻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游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从未平庸。” 他紧握魏无酒的手,掌心温热的温度顺着相贴的肌肤传入到魏无酒的手掌,再顺着血管温暖了魏无酒的心脏。 沈游轻点魏无酒的指尖:“阿酒,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这只手不但能拿起画笔,还能拿起刻刀。” “你哪里如同你所说的一样平庸呢?你明明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绽放光彩的人啊。”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是少见的温柔。沈游的眼底在这一刻布满星光:“阿酒,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我真的很庆幸,庆幸我找到的你还如过去一样,用善意面对这个世界。” 他不止一次地庆幸,魏无酒没有愤世嫉俗,没有消极度日,而是以认认真真的态度对待他的每一天。 旺财小店里每一个手办都倾注着魏无酒的心血,是他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的证明。这间小店寄托了魏无酒所有的情感,也让沈游在无尽的绝望之后终于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希望。 第46章 沈游低下头,轻轻地吻上魏无酒的指尖:“阿酒,你从未平庸。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在风光无限。” ****** 姜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宝贝儿子一个人坐在床边cos沉思着。沈游右手撑着头,长发微微遮住眉眼,看起来竟有几分颓然的味道。他甚至没有开灯,室内昏黄,只有暗淡的月光从窗外照入,照亮沈游的半边侧脸。 姜姒“啪”地一声打开灯,冲着沈游扬了扬下巴:“想什么呢?连灯都不开。” 沈游叹着气转过头,就着明亮的月光,姜姒清楚地看见沈游的脸上有一个十分清晰的巴掌印。 通红通红的,看得姜姒当场就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小游,快告诉妈妈,你对阿酒做了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沈游一脸丧气:“为什么不能是阿酒无缘无故地打我?” 姜姒脸上笑意未消:“你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 沈游不服:“阿酒也不是你生的,那你不应该不了解他才对吗?” 逻辑完美,毫无破绽。 姜姒一巴掌拍在沈游头上:“可我解你!肯定是你又欺负阿酒了。” “我才没有。”沈游小声嘟囔,就是听起来中气不足,一副心虚的模样。 姜姒真是太了解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了:“说吧,你又招惹阿酒什么了?” 沈游不说话了。 姜姒眯起了眼:“沈小游,你不对劲。” 沈游死犟:“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姜姒冷笑:“行行行,你什么都没干,反正脸上挨了一巴掌的人不是我。” 听到姜姒这么说,沈游再也绷不住了。也不知为什么,他的脸在这一刻红了起来。对比之下,就连那个巴掌印都显得模糊起来。 沈游期期艾艾地说:“妈,那个,我亲了阿酒。” 姜姒:“……” 姜姒:“???” 姜姒:“!!!” 姜姒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听:“沈小游,你说什么?” 姜姒一脸懵逼,仿佛一只误入瓜田的猹:“你干了什么?” 沈游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亲了阿酒……”的指尖。 然后喜获惊惶失措的魏无酒送上来的一巴掌。 魏无酒已经吓得躲回了卧室里,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而沈游则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坐在窗台边上,将一个巴掌回味了一个下午。 在自我脑补之下,沈游已然忘记了,他对魏无酒做的,仅仅是亲了一下魏无酒的指尖。 而姜姒女士也很显然是想多了,她的脑中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大戏,看着一脸幸福的傻儿子,竟然有一种终于得到了儿媳妇的幸福感。 姜姒女士摸了摸沈游的狗头,赞扬道:“不愧是我儿子!” 姜姒又问:“阿酒呢?” 沈游指着卧室:“一下午没出来了。” 姜姒不解:“害羞?” 沈游欲言又止。虽然他也很想说魏无酒必然是因为害羞,所以才不敢出来。但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却又想起魏无酒惊惶失措地跑向卧室时的表情——那个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害羞。 但不说害羞是什么,总不能是他把人吓到了吧?沈游丢不起这个脸,于是他厚着脸皮对姜姒说:“嗯,对,他害羞了。” 姜姒嫌弃地看了一眼此时此刻仿佛孔雀开屏一样的儿子,转身敲响了魏无酒的房门。 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魏无酒的声音:“请进。” 这道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但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姜姒,却在这个瞬间从魏无酒的声音中听出了低沉——这可不像是一个恋爱中的男孩子应该有的声音。 姜姒皱了皱眉,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推开房门,就见到魏无酒也坐在窗台边。屋内没有开灯,惨淡的月光照在魏无酒的身上,竟让他无端显出几分寂寥来。 姜姒此刻已经确认了,事情是真的有点不对劲。她回身关上了门,将想要跟进来的沈游挡在了门外,任由沈游碰了一鼻子灰。 姜姒打开灯,她走到魏无酒身边,问:“阿酒,怎么了?是不是小游又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揍他。” 魏无酒摇摇头:“姜阿姨,不是……” 他的声音嘶哑,听得姜姒的心都跳快了几拍。姜姒用手背碰了碰魏无酒的额头,确认魏无酒没有发烧后,她才问:“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无酒依旧是摇头。他哑着嗓子问:“姜阿姨,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魏无酒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沙子打磨过一样沙哑,他带着几分颓然地说:“姜阿姨,我既不想沈游离开,但是,但是……” 但是后面是什么魏无酒没有说,但是姜姒却已然明白了—— 但是当沈游试图靠近的时候,魏无酒却下意识想后退。 魏无酒低下头,似乎是不敢面对这样糟糕的自己:“姜阿姨,我……” 姜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魏无酒的头,问:“那阿酒,你能告诉阿姨是为什么吗?是小游哪里做得不好吗?” 魏无酒立即否认:“当然不是,姜阿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沈游更好的人。” 只是,正因为沈游太好了,魏无酒反而望而却步,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沈游。 第47章 他有的时候都在想,沈游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是过去的自己那一身少年意气? 是那个毫无意义的天才名号? 还是自己画出来的那一幅幅让沈游喜欢的画? 魏无酒不知道。 但魏无酒知道,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当所有的光环褪去,魏无酒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仰起头,看向光芒万丈的沈游,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只配仰视。 姜姒坐在魏无酒身边,她说:“阿酒,那你知道小游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魏无酒略带几分呆滞地抬起头,最终他说:“沈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姜姒却说:“小游小的时候淘得很,我让他学英语,他不学,结果到了学校连别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吃了亏,终于知道话还是要学的。” “他小的时候连九九表都背不下来,当时是我辅导他的功课,我简直被他逼到崩溃,甚至在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怎么会有人连九九表都背不下来?” “后来他长大了,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我觉得我终于解放了,结果他上了大学开始和狐朋狗友一起浪,甚至学那些小混混在街头飙车。他喜欢机车我不反对,但是街头飙车……那天我打折了一根棍子。” 虽是抱怨,但魏无酒却听得出,姜姒在说些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笑意。随着姜姒的娓娓道来,魏无酒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沈游的小时候—— 一个看着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穿着正装打着领带,脸上甚至还有着婴儿肥,却会在家长看不到的地方上房揭瓦,完了还要故作无辜地问上一句,有法律规定房顶不能上吗? 气得人想狠狠揍他一顿。 姜姒的眼底都是温柔:“阿酒,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是普通人,你是,我是,小游也是。你所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如果非要说,我还觉得小游像个孩子,还要麻烦你的照顾。” “小游没和你说过吧?在和你认识之前,是他最叛逆的时候。他爸爸担心他玩机车有危险,总是不想让他碰这么危险的东西。结果小游转身骑着机车来了一场离家出走,建国差点气晕过去。” 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这么让人头疼,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你和他讲道理,他还有更多的歪理等着你。 就在姜姒都头疼要怎么管教这个到了叛逆期的儿子的时候,沈游忽然间就变了。 那时姜姒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一天,她的儿子扔掉了那些让她看着眼疼的铆钉皮衣,剪掉了花花绿绿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变得……十分正常。 虽然只是一个正常人模样,但对于之前那样不正常的沈游来说,姜姒简直像是看见了天堂。 后来姜姒才知道,原来是她生下来的小混蛋恋爱了。 这个在父母面前那样桀骜不驯的少年,在喜欢的人面前也学会了拔掉身上所有的刺,变成值得心仪之人托付的模样。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为了他变得更好吗?”姜姒声音温柔,“你就算是为了小游,也要从过去中走出来啊。” 第27章 姜姒从魏无酒的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沈游几乎是立刻就围了上去:“妈,你们谈了什么?” 姜姒心累地看了一眼傻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谈关于阿酒是怎么因为害羞而躲在房间里一下午的。” 沈游:“……” 尴尬。 有一种公开处刑的尴尬。 沈游笑得憨憨的,希望自己亲爱的母亲大人嘴下留情:“妈,放过我。” 然而姜姒女士不想放过自己的蠢儿子:“你啊……和你爸一个德行。” “我爸怎么了?”提起自己伟大的父亲大人,沈游瞬间不乐意了,“我爸对你好不够好吗?你说要出去旅游,几个月甚至几年不着家,抛夫弃子,我爸也由着你;甚至你和一堆清纯男大搂搂抱抱,我爸都不敢提。我爸还不好啊?” 姜姒反应了半天,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和清纯男大搂搂抱抱了——哦,她去大学演讲的时候,有时候会和一些男性大学生握手甚至拥抱。 和清纯男大搂搂抱抱,这么说好像也没啥毛病。姜姒微笑着寻找家里的鸡毛掸子,想给十分会说话的儿子一个大大的奖励。 沈游连忙拉着姜姒坐下:“妈,好好说话。” 姜姒咬牙:“我看你就是找挨揍。” 沈游“嘿嘿”地笑了起来,试图让自己的母亲大人看在自己傻了吧唧的份上饶过他一命。 姜姒被自己的儿子蠢得眼睛疼,她忍不住问:“阿酒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沈游蠢兮兮地挠了挠头:“可能因为你儿子长得比较帅?” 姜姒沉默许久,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可能真的是唯一的解释了。她闭了闭眼睛,决定放弃追问这个注定会让她内伤到胃疼的答案。 姜姒摇了摇头,说:“有和我胡说八道的功夫,你不如去哄哄阿酒。在我面前这么能耐,怎么连阿酒都不会哄?” 这句话成功让沈游低下了头,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委屈:“我哄了呀,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面对他的告白,魏无酒就那样迅速地躲进龟壳子里,那么厚的龟壳,他用尽全身力气打都打不破。 第48章 沈游忍不住问:“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姜姒:“……” 姜姒沉默。 姜姒叹气。 姜姒无语凝噎。 姜姒说:“怎么和你爸一个德性?” 沈游又挠头:“我爸哪里不好了?” 姜姒:“我刚认识你爸的时候,说我想喝杯热水。结果他买不到热水,转头去了超市给我买了一个电水壶,还振振有词地和我说,这下你想喝多少热水都行。” 沈游:“……” 沈游也沉默了:“妈,我觉得我还是比我爸强一点的。” 他说:“至少阿酒说想喝热水,我会用热水壶将热水烧完了再给他,而不是给他一个壶,让他自己去烧。” 姜姒:“……” 姜姒忍不住在想,自己的情商为何就没有传给自己的儿子。姜姒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算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沈游当场双眼一亮:“妈,你说。” 姜姒:“从今天起,你要告诉阿酒你想要什么,知道吗?” 沈游:“啊?” 姜姒:“就是说,你要尝试让阿酒参与进你的生活,而不是把他放进真空箱,让他看不见你在做什么,懂?” 说到底,魏无酒现在十分缺乏安全感。在这种情况下,沈游对他越好,他反而会越患得患失,最好的解决方法反而是让魏无酒为沈游做些什么。魏无酒有了参与感,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真实感。 再通俗一点说,就是有活干了就不会想东想西伤春悲秋。 沈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开始沈游还不太懂姜姒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当他真的顺着姜姒的说法做了之后,他恍然间便明白了,姜姒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 该说姜不愧是老的辣,姜姒在看透人心上这一点真的比沈游强太多了。 当沈游说想吃魏无酒做的披萨饼的时候,魏无酒没有拒绝。魏无酒要做什么,沈游便在一旁打下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沈游忽然间发现,魏无酒其实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他总觉得魏无酒失去了双眼需要他的照顾,因此在平时从来不让魏无酒做任何家务。他为魏无酒打点好了一切,恨不得让魏无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却没想过,魏无酒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能将自己打理得很是妥当。 失去了双眼是对魏无酒产生了很多不便,但这并不意味着魏无酒从此便变成了一个废人。相反地,魏无酒在失去光明的日子里,依然过得很好。 沈游忽然间便明白了姜姒话中的含义—— 生活是两个人的,总要让魏无酒参与进他的生活才对。他将魏无酒的一切都打点好,却也同时让魏无酒失去了参与他的生活的机会。魏无酒参与不进他的生活,自然会患得患失。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沈游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于是,想通了一切的沈游正大光明地过上了吃软饭的日子。 他会说自己没钱吃饭了想让魏无酒包/养他,换来魏无酒嫌弃地推开他; 他会让魏无酒先给他做一个手办,反正赵陵川那边已经拖了很久不在乎拖的更久一点; 他还会抱着魏无酒的腰撒娇,说他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值得欣慰的是,这一次魏无酒没有再吓得送给他一巴掌,而是温柔地说:“你可以去和旺财睡,他的狗窝够大。” 沈游:“……”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旺财本身就很大,魏无酒又心疼他,给他买了一个更大的狗窝。那个狗窝还真能够容得下一个成年人,沈游睡在上面也不是不行。 只是沈游最终还是拒绝了:“我怕他半夜踢我。” 就旺财那个狗东西,他真干得出来。 魏无酒在沙发上笑到打跌。 ****** 魏无酒整理好心情后,终于再一次来到了旺财小店打算开业。然而这一次,他开门没多久,门店内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一开始魏无酒还在想怎么这么早就有客人来,然而等那位客人一开口,魏无酒便瞬间明白,这是位不速之客。 因为这位“客人”一开口就是:“你就是魏无酒?” 语气中满满的不善,透露着“我就是来找茬”的气质。 魏无酒眨眨眼:“你找我什么事?” 这人当场便说道:“可算找到你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柏揽洲道歉?” 向柏揽洲道歉? 魏无酒当场便知道这人是为什么来的了。 只是…… “我为什么要向柏揽洲道歉?”魏无酒几乎是嘲讽地说出这句话的,“你听了网上的三言两语,就来这里充作正义使者了?” 那人却道:“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振振有词?你可真不要脸。” 魏无酒冷漠地说:“你这话问过柏揽洲吗?” 这人见魏无酒软硬不吃,又不敢真的揍魏无酒一顿,顿时心里一阵憋气。他深呼一口气,直接将手边的计算器砸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分外响亮。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不速之客似乎是想到了发泄的途径,他将他所能看到的东西都通通往地上砸了个痛快。 无数被魏无酒精心制作的手办被扔到地上,剧烈的撞击让手办碎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魏无酒却就是这样冷眼“看着”,没有一点想要阻止的打算。 第49章 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地上弹起,在魏无酒的手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 余途皱着眉看着被送往医院缝针的男人,头疼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沈游无辜地说:“警察先生,你可要为我作证,我真的没想伤害他的。只是我哪知道他那么脆弱,我才只抡起拳头,他就吓得倒在了地上。偏偏还那么巧,头撞上了桌子。” 说着,沈游还委委屈屈地说:“我都没有动手。” 余途的眼皮抽了抽:“你当我瞎,看不到他脸上的淤青?” 那可是明显的被人打出来的淤青,沈游还有脸说是自己摔的? 沈游摔一个给他看看! “警察先生的意思是,他脸上的淤青是我打的?”沈游顿时惊叫起来夸张地说,“警察先生,没有证据你可不能诬赖好人!” 好人? 沈游? 余途都想啐他。 才来余晖小镇几天,进了几次局子了? 余途都要被这厚脸皮的玩意气笑了:“我可告诉你旺财小店对面就有监控。等一会儿我的同事把监控拿来了,你可就跑不掉了。现在告诉我真相,还能坦白从宽。” 沈游皱眉:“监控?” 完犊子了,怎么忘了这回事,早知道刚才揍那个王八蛋的时候收着点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另一名警察带着旺财小店对面那家店主进来了。 旺财小店的对面是一家开小超市的店铺,平时卖点生活用品之类的。店主姓齐,沈游一直叫他齐小哥。 就在沈游头疼监控的时候,这位有点胖胖的,长的一脸憨厚的齐小哥却上来就嚎了一嗓子:“不是我说警察叔叔啊,你这不能怪我啊!” “警察叔叔”余途:“……” 老子二十四! 然而齐小哥却不管警察叔叔究竟芳龄几何,继续嚎叫道:“监控坏了我哪知道啊!这也不能怪我吧?” 监控坏了? 这么巧? 余途看向同事,就见同事苦着脸说:“全镇就属他家监控最好,昨天还拿着监控来找我,说是有只流浪猫偷吃了他家卖的猫粮,闹着让我去抓那些流浪猫,结果今天就坏了。好巧不巧地,拍下了伤者砸店的视频,结果沈游进去的时候,监控就坏了。” 这简直是见了鬼了。 余途看向一脸鬼哭狼嚎的齐小哥,简直要被这粗劣的演技气笑了:“一直都好好的,沈游一进去就坏了?” 齐小哥耍起了无赖:“刚好就是那时候坏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对了,肯定是那只猫!警察叔叔,我早就和你说了,让你们管好那几只流浪猫,你们就是觉得我小题大做。现在好了吧,重要的证据被猫咬坏了,这可咋整。不是我说警察叔叔,你们啥时候管管那些流浪猫。要我说啊,就该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余途:“……” 余途深吸一口气,他看向沈游,说:“你别以为小镇上的人护短,我就拿你没办法。” 监控的事简直再明显不过。魏无酒是余晖小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据说他的父母还在的时候就在小镇上很有名。 魏无酒的母亲是教师,几乎每个小镇上的孩子都是魏母的学生。 魏无酒的父亲则是着名的乐善好施,他是继承父母巨额遗产的富二代,和妻子在小镇生活,总是拿出自己的钱财给小镇做建设,镇上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受过魏父的恩惠。 所以魏无酒回到小镇之后,哪怕眼盲也一个人挺了过来,因为小镇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亲人。 在余晖小镇欺负魏无酒,那真是被人套了麻袋,小镇上的人都能众口一致说是他走路摔的。 余途不用想都知道,他这个外地来的小警察不可能撬开小镇众人的口,没有人会给那个欺负魏无酒的人作证,他们只会说沈游说得对,是那个人自己摔的。 余途磨牙。但最终,他也只能对沈游说:“你给我消停点,别仗着有人护着你就给我放肆!” 沈游嬉皮笑脸:“知道了,警察叔叔。” 余途:“……” 余途指着门口:“滚!” ———————— 第28章 不知道第多少次离开警察局,沈游对一旁的齐小哥感谢道:“齐小哥,今天谢谢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齐小哥摆摆手:“说什么两家话,都生分了不是。下次再让我看到这些人,我肯定上手比你还狠。” 说着,齐小哥反问:“阿酒到底怎么了?是惹到什么人了吗?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怕他受不住,都不敢问。” 沈游顿了顿,才说道:“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阿酒的同学嫉妒阿酒获了奖,于是他的表弟就开车把阿酒撞了。结果意外之下,阿酒伤到了视觉神经,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齐小哥皱眉:“这王八蛋!那他们现在又想干什么?网上的新闻我也看了……这群王八蛋!” 沈游只觉得齐小哥骂得对。他皱了皱眉,说:“我哪里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明明阿酒什么都没做,偏偏被这些王八蛋缠上,阴魂不散。” “可不是。”齐小哥怒气冲冲,“明明是他们欠了阿酒的,怎么搞得好像是阿酒欠了他们的一样?” “对,就是他们欠了阿酒的……”沈游的话忽然就顿住了。 第50章 维洛琉斯欠了魏无酒的。 柏揽洲也欠了魏无酒的。 过往的一幕幕忽然出现在沈游的脑海中。像是小电影一样连环播放。在这无数的画面中,沈游将一些细节串联在了一起,忽然间发现了柏揽洲可能的目的。 齐小哥说他们都欠了魏无酒的。 柏揽洲也说过他只是想补偿。 当时沈游觉得柏揽洲说的全都是废话,但是如果柏揽洲说的是真的呢?他是真的是想“补偿”呢? 沈游忽然对齐小哥说:“齐小哥,你帮我个忙。你去告诉阿酒,就说我有点事要处理,晚一点再回家。” 齐小哥点了头,之后才问:“你要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沈游摇头:“不用,我就是去找个人。” 齐小哥点点头。 十分钟后,沈游出现在了余晖酒店的门前。前台小姑娘叫卢晓雪,和沈游见过好几次面。这一次见沈游,卢晓雪不但没有忘了沈游,反而还冲他挥了挥手:“沈游哥哥,你怎么自己来了?来干什么的?阿酒哥哥呢?” 沈游没有回答卢晓雪的话,而是问:“你们店里最近是不是住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想找他聊几句。” 卢晓雪当场就说:“503号房间,用我带你去吗?” 话语中热情得很,浑然不见几天前姜姒来找他询问柏揽洲的住处时,摆出的那副谨慎怀疑的模样。 沈游冲她笑了笑:“不用了,我知道路,自己去就行了。” 很快,沈游出现在了柏揽洲的门前。他轻轻地敲了门,三下,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没过一会儿,柏揽洲打开了门。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沈游时,还有一些轻微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话语中的惊讶真实地一点都不作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沈游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柏揽洲将沈游迎进了门,又给沈游倒了茶,这才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游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问:“我有一件事想知道,你之前说你只想补偿阿酒。这句话,现在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柏揽洲点头承诺,“这是我对不起魏无酒的,我会补偿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游的脸上却不见开心。他低垂着眼,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满是深沉。 沈游声音沉沉地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他重复了一遍柏揽洲刚刚说过的话:“补偿?” “补偿”这两个字从沈游的口中说出,明明是一个充满善意与阳光的词,却无端地带着几分阴森的味道。 柏揽洲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沈游说,“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补偿,对吗?” 沈游紧紧盯着柏揽洲的双眼,不错过柏揽洲一丝一毫的表情。 在甚至如同鹰隼的目光下,柏揽洲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然后缓缓消失。锐利的棱角体现出来,这一刻,柏揽洲仿佛一只随时能够发起进攻的猎豹,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锐利的锋芒。 柏揽洲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他低沉的语调与难看的脸色毫无意外地已经说明,他明白沈游在说什么。 这一次,沈游没有再与柏揽洲打哈哈,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对不起阿酒?是不是你心中的道德感一直在告诉你,是你害了阿酒一辈子,所以你要补偿他?” 柏揽洲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无疑是已经在说明,沈游说中了他的内心。 好一会儿,柏揽洲才说:“沈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很欣慰,你没有再次以恶意的心思揣度我,而是承认了我对魏无酒的愧疚。”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对他心怀愧疚。”柏揽洲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当初那件事非我本意,只是我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一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处在无尽的愧疚之中,只希望能尽我的绵薄之力为魏无酒再做些什么。” 柏揽洲说:“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是因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柏揽洲本以为沈游来找他是因为沈游低头了,想要他出面去解决网络上的那些谣言。却不料在听到柏揽洲的话后,沈游竟然摇了摇头。 沈游用一种堪称平静的,但却让柏揽洲感到毛骨悚然的语气说:“我来找你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游目光尖锐地看向柏揽洲:“你之前说网上的谣言不是你散播出去的,因为散播这些谣言对你来说毫无益处。这句话曾经也说服了我,因为真的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这句话是错的。” “散播这些谣言对你来说是有利的,不是吗?”沈游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莫名的笑意,“你想要的,不就是排除掉对阿酒的愧疚感吗?” “维洛琉斯害得阿酒失去了双眼,再也不能画画,你愧疚,你想要补偿,可是阿酒根本不需要你的补偿。他只想要自己的双眼好起来,但这一点你我都做不到。” “现在阿酒满足于待在余晖小镇平静地生活,他的身边有我,有这个小镇的每一个人,他根本就不需要你也能过得很好。你空有一腔愧疚,却什么都没有办法为阿酒做。” “所以,你想到了那些谣言,对不对?” 第51章 “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说到这里,沈游都要气笑了,“我查过发帖人的ip,发现那人是一个曾经很嫉妒阿酒的同学,是他在背后造就了这场谣言。那时候我都要信了,相信这件事只是一个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小人搞出来的事,相信你在这件事上真的是无辜的。” “是个鬼啊!” 沈游激动起来,他倾身上前一把抓住柏揽洲的衣领,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将那些真假参半消息透露出去,让那些在背地里嫉妒阿酒的人散播谣言,这样你就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阿酒眼前,抵消掉你的那些所有的愧疚,对不对?” “我没有!” 柏揽洲拍开沈游的手,他冲着沈游大喊:“我没有做这些事!” 沈游的声音也尖锐起来:“那你说!《湖心亭看雪》的废稿是怎么流露出去的!你说啊!” 一声声的质问像是尖锐的刀直愣愣地戳中柏揽洲的心脏,让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紧紧握住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我没有做!”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和谁先动手,总之最后是听到声音的卢晓雪报了警。吓坏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走了上来,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二人的状态后,默默又拨打了120. ****** 余途头疼地说:“我一个小时前才见过他!” 一个小时! 才一个小时! 余途心疼地看着自己掉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姜姒女士在一旁哭哭啼啼:“警察先生,你可要为我的儿子做主啊!你看看他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怎么被打成了这样?都变丑了,我看好的儿媳妇可就要长翅膀飞了!” 余途怕了这位大姐姐:“大姐,你能不能搞清楚,是你儿子先动手的。我给他做主?还我给他做主?” 我给他做主,谁给我做主! 然而这句话成功让姜姒女士不开心了:“警察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我儿子先动的手的?你有证据吗?” 作为目击证人的卢晓雪小姑娘在一旁帮腔:“余途哥哥,我觉得这件事肯定不是沈游哥哥做的。你看那个洋鬼子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肯定是他先动的手!我都听见了,是这个洋鬼子先吼沈游哥哥的。” 余途:“……” 别问,问就是心累。 魏无酒戳了戳沈游的额头,不出意外地听到了沈游“嘶”的一声。魏无酒当场冷笑:“活该。” 说到这里,魏无酒都觉得又气又笑:“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就和柏揽洲过不去?自己说说,这才几天,和柏揽洲打多少次架了?沈游先生,你是在上幼儿园吗?” 沈游眨眨眼,他一下子扑进魏无酒的怀里,顾不上头上还缠着绷带,就窝在魏无酒怀里撒娇:“哎呀,阿酒,我头好痛啊,要阿酒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起来。” 魏无酒:“……” 这样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但魏无酒听了之后,却真的低下头,在沈游的额头上轻轻吹了一口。 轻柔得像是云一样,拂过沈游的心头。 第29章 正当姜姒和余途扯皮要如何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这个偏僻的小镇里竟然迎来了另一拨人。 一个穿着唐装拄着拐杖的中年人走进了医院。当护士询问他是来看望谁的时候,这个中年人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柏揽洲的病房。 柏揽洲原本还在看书,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过去,却发现推门而入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柏揽洲当时就愣在那里,脸上的震惊做不得假。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羞愧,甚至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柏毗走到柏揽洲的面前,他低下头,用严厉而尖锐的目光看向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然而这一刻,他的心中是说不出的失望。 他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柏揽洲一个耳光。 响亮的一声回响在病房里,柏揽洲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他没有抬头,而是保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对柏毗说了一声:“对不起,爸。” “别叫我爸!”柏毗的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我没教过你这样做事!” 在柏毗的盛怒之下,柏揽洲说不出话来。 “我何时教过你做这种事!”柏毗声声质问,“当时维洛琉斯撞了人之后,你和我说你是无心的。现在我问你,你当初真的是无心的吗?你是真的没想到吗?” 听了柏毗的指责,这一次,柏揽洲抬起头来:“爸,当初的事我真的是无心的!我若是有心,就绝不会让维洛琉斯去撞人。那是我弟弟,我不会亲手送他吃牢饭!” 听到柏揽洲掷地有声的话,柏毗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好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虽然走错了路,但心到底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柏毗冷着脸对柏揽洲说:“去和人家道歉,直到人家原谅你为止。” “他们不让我进去。”柏揽洲的声音中掺杂着几分委屈,虽然他知道,他根本没有委屈的权力。 柏毗气得想抽他:“人家不让你进门,你就躲在屋里不出去?人家不原谅你,你就去想办法!我什么时候教过你遇到挫折要逃避?” 柏揽洲的脸色在瞬间涨得通红。他点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爸爸。” 第52章 柏毗闻言,语气也温和了起来:“算了,你先好好休息。” 他看着柏揽洲脸上大片的淤青,一时之间又是心疼又是感慨,最终冒出来一句:“活该被打你!” 柏毗摇摇头走出了病房,却一抬眼就看见病房门前站立的沈建国。沈建国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老头衫,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师,还是教物理的。 见到柏毗出来,沈建国推了推他脸上那副朴素的黑框眼镜,笑呵呵地问:“骂完孩子了?” “打完了。”柏毗说,“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可以进去再揍一顿。” “和孩子计较什么。” 沈建国笑起来十分和气,像是一位和蔼的邻家叔叔。只是柏毗太了解眼前这人是个什么玩意了。 一年期,维洛琉斯骑着机车将魏无酒的眼睛撞瞎后,柏毗再恼这个孩子胡作非为,但维洛琉斯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当他听到沈建国要为魏无酒出头的消息后,他主动找到沈建国,付出了三个亿的利润,想请沈建国高抬贵手。 只是沈建国这个王八蛋当面笑呵呵地收了所有的好处,却转头请了律师团,让维洛琉斯被判了三年。就连柏揽洲自己也“自愿”取消了准备三年的画展。 柏毗想骂娘,但想到是自己理亏,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地纵容沈建国的行为。毕竟说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害的别人家孩子没了双眼。 沈建国拍了一下柏毗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忍心打?” 你出手让维洛琉斯进监狱,让柏揽洲三年的心血付诸东流的时候,可没想过这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 但自己理亏,柏毗只能咽下满心的郁闷,附和着说道:“是揽洲不对,但他没有坏心,而且索性没有闹出不可收拾的结局,依我看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我们该赔偿赔偿。那个孩子叫阿酒是吗?他想要什么?直说就是,我绝不推卸责任。” 沈建国笑呵呵地说:“阿酒想让自己的眼睛好起来。” 柏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过了许久,他才扬起一个尴尬的笑容来:“沈哥,这件事要是我能做到,我早就做了。我说句真心话,如果那个叫阿酒的孩子眼睛能好起来,我把揽洲的眼睛赔给他都行。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 把柏揽洲的眼睛赔给魏无酒自然是说大话,但当年柏毗也是真的在积极联系医生寻找治疗方案,事后更是专门成立了一家医药公司对恢复视觉神经的药物进行研发,比沈建国的动作都早。后来,沈建国也入股了那家医药公司,无数的钱财投进去,任由那些专家烧钱,只要那些专家们能研制出治疗魏无酒的药物。 现在魏无酒吃的药,很多都是来自这家医药公司。若非如此,沈建国也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毕竟有柏毗帮着帮忙找医生,总比他也弄瞎了柏揽洲的双眼,把柏毗逼成一个疯子好。 想到这里,沈建国到底是没有继续刻薄下去。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忽然问:“我的头发乱不乱?” “……”柏毗心里mmp,“你放心,姜姒不会嫌弃你人老珠黄。” 这么一说,沈建国就开心了。 柏毗翻了个白眼。 沈建国和柏毗一起进入病房的时候,沈游还赖在魏无酒的怀里撒娇。他抱着魏无酒的腰就是不肯起来,嘴里嘟囔着:“阿酒你再给我吹吹。” 缠得魏无酒直皱眉。 沈建国和柏毗进来的时候,开门声直接把沈游吓得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直起身体,结果起得太猛,头直接磕到了魏无酒的下巴上。 魏无酒“嘶”一声,沈游连忙凑到魏无酒身前,揉着魏无酒的下巴问:“阿酒,你怎么了?没事吧?” 魏无酒摇摇头:“没事……你怎么了?” “我爸来了。”说着,沈游不但没有迎接自己的亲爹,甚至还往魏无酒的身后躲了躲。他对沈建国说:“爸,你可悠着点,这里有外人呢。” 沈建国弥勒佛一样的笑脸剎那间就不见了:“我想抽你,难道还在乎有没有外人吗?” 生动形象地演示了神佛在儿子面前也没办法普度众生。 魏无酒下意识将沈游护在身后:“沈叔叔,沈游又惹你生气了?” 但这一次魏无酒可不敢像是面对姜姒那样递鸡毛掸子了,因为沈建国同志是真抽啊。 魏无酒曾有幸见过一次“家/暴现场”。 那时候他和沈游还没见过几面,但是已经是同居室友的关系。某个很平常的一天,魏无酒下课回家,结果正赶上沈游和沈建国吵架。 沈建国很看不惯沈游玩机车,一是觉得沈游玩物丧志,二是因为机车太过危险,三则是机车少年当时的名声很不好,飙车,酗酒,吸/毒……就没有那帮孩子不干的。因此当时沈游口中的“朋友”在沈建国眼中简直就是问题儿童不良少年,让他恨不得通通报警送进少管所的那种。 好在沈游还算是比较听话,不该干的事都不干,这才让沈建国只是每天耷拉个脸,而不是强硬地不准沈游玩机车。 但是那一次出了点意外,沈游被贴了一张超速的罚单,因为他在市区飙车。虽然真实的情况是当时沈游某个狐朋狗友的女朋友突然生产,一群少年慌了神,只有沈游缓过神来,将那个女孩送到了医院。 第53章 但收到罚单的沈建国同志脑补了太多,提着一条裤腰带就找上门了。虽然事后证实是虚惊一场,沈建国也低声下气地给儿子赔不是,但沈游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抽。 那天鸡飞狗跳的场景魏无酒这辈子都忘不了,以至于他一听沈建国发火都觉得浑身发怵。 沈建国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在魏无心里的印象大概就是个暴躁中年老男人,他尴尬地笑了笑,努力为自己找补:“我就是开个玩笑。” 见沈建国真的没有发火的意图,魏无酒这才放下心来。他甚至对沈建国说:“沈叔叔,沈游最近真的很乖的,连烟都没有抽一根。” ——嗯,对,沈游抽烟的时候会避开魏无酒,魏无酒的鼻子又天生不灵,因此真的觉得沈游戒烟了。 似乎是难得听到好消息,沈建国的脸色竟然在瞬间由阴转晴:“果然是长大了。” 一副慈父样,看得沈游目瞪狗呆。 沈游这才大胆地从魏无酒背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爸,柏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总不至于因为他把柏揽洲打了,所以他们一起来混合双打吧? 至少他爸应该不会……吧? 沈建国见自家儿子这副怂样就难受,他没个好脸地说:“当然是有正经事,不然你以为你也配让我这老胳膊老腿舟车劳顿一通?” 不是为了他打架的事就好,沈游顿时放下心来。但随即他又因为沈建国的话好奇起来。沈建国年轻时被子弹打伤过腿,坐飞机有很强烈的痛感,因此这些年他都不怎么坐飞机的。这次从国外大老远地跑回来…… 沈游好奇:“爸,为啥?” 沈建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消息,梅医生研究出了新型药物,临床表明可以对视觉神经产生刺激,也许阿酒的眼睛有救了。” ———————— 游游:老婆,我们玩手机好不好? 酒酒:玩手机? 游游:对,手机,手和…… 第30章 沈游被这个消息震得懵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愣愣地抬起头,问:“爸,你说什么?” 沈建国笑着摸了摸魏无酒的头:“我说,阿酒的眼睛有治好的希望,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的。” 沈游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晶亮的光。他转而拉住魏无酒的手,声音都激动得颤抖:“阿酒……阿酒你听到了吗?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有救了!” 魏无酒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睁着那双迷茫的眼睛,呆呆地看向虚无,像是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良久,魏无酒才问:“沈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作证。”在一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柏毗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柏毗,是揽洲的父亲。” 察觉到魏无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柏毗尴尬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我旗下的公司生产出的这种药已经经过了临床验证,这次来是想请你过去采集数据。主要是仪器太大没办法搬运,不然应该让他们来找你的。” 魏无酒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以为自己在做梦。沈游看他不舍得对自己动手,替魏无酒狠狠掐了一下。 魏无酒当场疼得“嘶”一声,偏偏沈游还在一旁振振有词:“疼了?你看,没在做梦吧。” 魏无酒:“……” 魏无酒沉默了。 最终,看在沈建国和柏毗都在的份上,魏无酒没有打死沈游,而是在沈游的一手包办下坐上了飞机。 飞机的目的地是一座小岛。这是沈建国买下的一座小岛,取名“思归”,他和柏毗联合创办的那家医药公司的研究院就坐落在这座小岛上。 思归岛归属太平洋。纬度靠近赤道。正值七月,岛上非常热,沈游替魏无酒撑着伞,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这破地方谁选的?” 姜姒微笑:“我选的。” 接收到自家老妈的死亡信号,沈游乖乖地闭上了嘴。 前来接应他们是的研究院的院长梅寻枝女士。梅寻枝女士看起来年岁不大,只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波浪长卷发,身上穿着一身白底绣梅花的旗袍,看起来风情万种,像是旧时代在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女郎,和沈游想象中的研究院院长大相径庭。 姜姒一遇到梅寻枝,二人便来了一个亲密的拥抱。之后,姜姒才指着魏无酒说:“梅医生,这就是你的病人,快给孩子看看。” 魏无酒看不到梅寻枝的脸,但当梅寻枝一靠近他的时候,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冲着梅寻枝点点头:“梅医生,你好。” 梅寻枝笑着说:“等你好久了,来随我做个检查吧。我看过你的病历,但还是要亲自检查一遍才能确认。” 魏无酒点点头,随着梅寻枝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沈游焦急地在检查室外面踱步,平均每隔三秒钟就要看一次检查室的大门,沈建国直呼他没出息:“你在纠结什么?你妈生你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焦急过。” 沈游立刻告状:“妈,你听见了吗,我爸说你生我的时候他都不着急!” 沈建国:“???” 《论谣言是怎么造成的》。 沈建国想拿皮带抽他。 姜姒直接咳嗽一声:“沈建国!” 第54章 沈建国一哆嗦,立刻求饶:“老婆你听我解释……” 等魏无酒从检查室里出来的时候,沈建国同志已经不知道挨了老婆多少骂。 见魏无酒出来,沈游第一个迎上去:“阿酒,怎么样?” 梅寻枝说:“检查效果在我的预料之内,可以按阶段用药,我会小心斟酌的。” 沈游的双眼当场便亮了起来:“阿酒!” 他的唇畔咧开一抹欢快的笑容,又唤了一声:“阿酒!” 魏无酒拉住沈游的袖子,笑着说:“我知道了。” 沈游将魏无酒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之后梅寻枝便开始给魏无酒用药,内服与外敷齐上,针灸针一根根地往魏无酒的头上扎。 第一次看到魏无酒满头针的时候,沈游都傻眼了:“梅阿姨,你是中医啊……” 说好的高尖端技术呢?说好的现代化试验仪器呢?怎么最后来了几根针? 梅寻枝嫌他烦:“你没事干就出去,别打扰我。” 沈游当然不肯出去:“梅阿姨,阿酒不会被扎坏吧?” 梅寻枝微笑:“他不会,可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沈游:“……” 沈游乖乖闭嘴。 然而没过几分钟,沈游又忍不住了:“阿酒,你疼不疼啊?你要是疼就和我说。” 魏无酒:“……” 魏无酒想扶额。 但是他的头上有针。 魏无酒只能说:“不疼。” 似乎是生怕沈游不信,魏无酒又补充了一遍:“真的不疼。” “呦,小伙子很抗劲,看样子可以再加几针。” “……”好长一段时间,魏无酒才说,“梅阿姨,我觉得现在这些就够了。” 魏无酒这么一说,沈游顿时更心疼了:“阿酒,你要是疼,咱们就下次再扎。” 梅寻枝终于忍不住了:“给我闭嘴!” 沈游乖乖闭嘴。 梅寻枝收针后,沈游第一个冲上去将魏无酒护在怀里。他揉了揉魏无酒的头,还轻轻地吹了吹,口中念念有词:“呼呼,痛痛都飞走。” 梅寻枝:“……” 没眼看。 就连魏无酒都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沈游,你……” 沈游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吹吹,你就不痛了。” 魏无酒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魏无酒也记不得自己在岛上究竟扎了多少针,期间柏揽洲还来过一次,是来道歉的。 只是时至今日,魏无酒已经不想再去怪去恨了。双眼即将复明的可能让他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以至于面对柏揽洲,他都能保持一副好脾气。 “说来也要谢谢柏叔叔。”魏无酒说,“我听说梅阿姨是柏叔叔请出山的。如果没有柏叔叔,我的眼睛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柏揽洲却只能苦笑一声:“如果没有我,你的眼睛也不会瞎。” 魏无酒没再说话。他的态度在无声地说,他可以原谅柏揽洲,但却也没办法和柏揽洲重新做回朋友。魏无酒原谅,是因为他不希望那些负面的情绪再占据他的脑海。他有自己的未来,他希望自己的未来不再有过去的阴霾。 说来也怪,柏揽洲离开的第二天,魏无酒一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 模糊…… 魏无酒尝试着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模糊的手掌,却也能清晰地看出那是一只手。 魏无酒不可置信地再一次晃了晃。 随即,他大喊起来:“沈游!” 沈游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你怎么了?” 他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魏无酒身前。恍惚间,魏无酒意识到,沈游好像比他记忆里的样子高了一些,但也清瘦许多。 他的面容还是模糊的,但哪怕是这模糊不辨的容颜,魏无酒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沈游坐在魏无酒身边,拦着魏无酒的肩膀问:“阿酒,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像是生怕自己吓坏了魏无酒。魏无酒没有回答他,只是就这样木呆呆地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 是光—— 是光照在沈游的身上,让沈游的轮廓很是分明。魏无酒一眼就能看到,在灿烂日光里,沈游模糊的轮廓。 魏无酒轻轻抬起手,抚摸上了沈游的脸。指尖游移,顺着沈游的轮廓一点点向上,从沈游的脸颊一直游移到眉眼。随即,魏无酒的指尖又向下,摸上了沈游的眼。 沈游一动都不敢动。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他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魏无酒说:“沈游,我好像看到了。” 顿了顿,魏无酒又说:“不,我是真的看到了。” 他的指尖依旧在沈游的脸上流连:“我看到你了,瘦了。” 魏无酒却又笑:“怎么感觉像是黑了?” 沈游一句话没有说,却伸出手,将魏无酒紧紧抱在怀里。沈游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呜咽:“阿酒……” 魏无酒应他:“嗯。” 沈游又唤他:“阿酒。” 魏无酒回答:“我在。” 沈游不回应,却又叫他:“阿酒。” 魏无酒垂下眼:“我就在这。” 沈游这才有了些许的真实感,逐渐接受了“魏无酒的眼睛可能好了”的事实。他抱着魏无酒的力气又紧了三分,趴在魏无酒的怀里控诉:“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多担心你?” 第55章 魏无酒:“……” 就一年而已…… 沈游继续控诉:“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王八蛋?” 魏无酒:“……” 不好意思,这个我真不知道。 沈游委屈地差点掉眼泪:“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和我说你喜欢我,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但当我醒来,你却出了车祸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魏无酒抿了抿唇。 沈游委屈得像个八百斤的宝宝:“我求神拜佛,连那劳什子上帝都求了,结果你醒来竟然说话不算数,一点都不提和我告白的事,还让我滚。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伤心。” 魏无酒:“……” 魏无酒理亏。 沈游骂骂咧咧:“你还敢悄无声息地就跑,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空闺。你对得起我的青春吗?我的青春怎么就浪费在你这个渣男身上?” 魏无酒亏心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游将魏无酒紧紧抱在怀里:“现在还跑不跑了?你再跑,我打折你的腿!” 魏无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第31章 自从魏无酒的眼睛能逐渐看到光之后,梅寻枝便小心翼翼地为魏无酒调整药量,以最稳妥的方式为魏无酒用药。 在梅寻枝的小心用药下,魏无酒能看见的世界已经越来越清晰,甚至已经能够拿起画笔练习画画。 油彩在画布上绽放,寥寥数笔,如茵绿草便出现在魏无酒的笔下。 沈游从后盖住魏无酒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除了沈游难道还会有别人吗?魏无酒哭笑不得:“沈游……” 沈游放下了手,带着几分抱怨地说:“怎么一猜就猜到了?不好玩。” “我要是猜错了,你不一样会生气。”魏无酒点了一下沈游的额头,“沈游小朋友,你多大了?” 沈游却不依,他拉着魏无酒的手问:“我问你,到底是画好看还是我好看?” 魏无酒想都没想:“你好看。” 这话假得要死,但沈游选择闭上眼睛相信。他笑嘻嘻地说:“我便知道,我必然比画好看。” 他的眼底全是晶亮的光,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又像是海水在阳光下泛起的波光粼粼。阳光穿过树叶形成的光斑恰巧在沈游眼底形成剪影,衬得那双眼眸更加灿烂。 魏无酒忽然就说:“你说得对,你比画好看。” 他从来矜持,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沈游顿时眯起眼:“今天怎么会说漂亮话了?你该不会是要走吧?” 魏无酒一愣。在这个瞬间,他的心底涌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又苦又甜。好半晌,他才在沈游逐渐变得焦虑的目光中说:“我不走。” 似乎是生怕沈游不信,魏无酒又补充一遍:“我真的不走。” 他握住沈游的手,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沈游听了这句话顿时就开心了,他的唇畔绽放出一抹比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沈游微微俯身,在魏无酒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魏无酒的脸剎那间就红了起来。 他的耳边响起了沈游的声音:“我也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若想回到佛罗伦萨继续深造,我就陪你在异国他乡,看月落日升,春去秋来。” “你若想回到余晖小镇,我也愿陪你待在这个小镇,共享每一日的余晖晚霞,还有那一湖红莲。” 沈游眉眼含笑:“我曾听过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沈游说,“我们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魏无酒眨眨眼,忽然踮起脚尖,在沈游的唇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唇齿间流出魏无酒的声音:“我也愿陪在你的身旁,看你成为这世间最快意的风。” (完) 第32章 番外一 魏无酒的眼睛好了之后,在余晖小镇待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离开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份工作—— 丹阳大学艺术系请他去做教授,教那些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们画画。魏无酒最终还是觉得人生应该找点事情做,因此他接受了这份offer。 沈游却没办法陪在魏无酒身边,因为这个倒霉孩子当初为了找到自己的老婆,是休学了一年的,他现在不得不回到佛罗伦萨商学院继续学业。 于是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开启了两地分居的日子。 下了大课,魏无酒走出教室,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老师,等等我!” 魏无酒回头,就发现叫住他是的一个叫柳潺湲的学生。魏无酒笑了笑:“找我什么事?” 柳潺湲小跑到魏无酒身边,说:“老师,我想求你件事——你能不能给我开个小灶?” “开小灶?”魏无酒奇了,“你的功底很扎实的,用不着开什么小灶。” 柳潺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说道:“老师,我是想学你的古文画法。” “古文画法”便是魏无酒独创的那种中西结合的油画画法,只是魏无酒觉得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种画法实在是太过羞耻,因此便以自己第一次有了关于这种画法的灵感来源来命名。 想到这里,柳潺湲忍不住问:“老师,你是怎么想到的?用油画掺杂着国画的画法来画古文,还画得这么有风格。” 第56章 魏无酒笑了笑:“因为我的爱人。” “爱人?”柳潺湲猫猫震惊,“老师,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步入婚姻的坟墓了?” 听到这种说法,魏无酒当场就笑了起来。他的唇微微扬起,在阳光下宛如阳春三月。魏无酒说:“等你遇到对的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师觉得自己遇到的人就是对的人?”柳潺湲不解,“老师,你才多大,怎么就确定那个人会陪你一辈子?” 魏无酒笑着说:“我就是知道。你没见过沈游,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问我是怎么想出来古文画法的事吗?”魏无酒说,“就是因为沈游。” 魏无酒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画出的画又被老师否决了,因为老师说,他的画中缺少了情感,冷冰冰的像是一具尸体。 魏无酒至今还记得,他的老师对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个人将爱情画得如此糟糕。你就算没有经历过,也该听到过,看到过吧?” 当时的魏无酒一脸尴尬。他确实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他画的爱情会得到这样低的评价,明明他画的就是爱情呀。 下课之后,满心烦躁的魏无酒却在校园外看到了沈游。 沈游穿着一身黑色的铆钉皮衣,还染了一头黄毛。他踏着机车,看上去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 然而,面对其他人一脸冷漠的少年,却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绽放出了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容。他轻轻抬眼,眼底璨如星空。 沈游冲着他挥了挥手,高声叫着他的名字:“阿酒,在这儿!” 魏无酒笑着跑向沈游,问:“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不上学吗?” 沈游毫不在意地说:“学校没课。” 这话一出,再配上沈游当时的表情,魏无酒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学校没课,分明是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 魏无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和沈游只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关系,还没有好到他可以随意教导沈游的地步。 然而沈游却是出乎意料的细心,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魏无酒一眼,在魏无酒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不开心,为什么?又有人欺负你了?” 这点沈游是知道的。魏无酒的家境不好不坏,但在佛罗伦萨艺术大学这个富二代聚集地里,魏无酒经常被人轻视他的家境,从而被轻视他的作品。 沈游当即敛眉:“谁欺负你了?和我说!” 一副要给沈游出头的样子。 魏无酒生怕眼前这少爷跟别人打起来了,连忙说道:“没有,你想多了,只是我画得不好,被老师批评了。” 从来都是优等生的魏无酒第一次被他的老师这样直白地批评,他确实有些懊恼,只是他也知道老师只是在就事论事,没有恶意,因此倒也没有愤慨委屈。 魏无酒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头疼,总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某个瓶颈期,现在根本画不出令我自己满意的作品。” 说实话,艺术上的事,沈游还真的不懂,他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魏无酒。 好一会儿,沈游才憋出来一句:“哎,别想了,上来我带你去玩。” 魏无酒没有拒绝沈游的好意,他走到沈游身后,跨步踏上了机车。 上车后,魏无酒从背后搂住沈游的腰,问:“去哪玩?” “唔……” 沈游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憋出来一个地点,于是他干脆说道:“看命吧,一会儿你随便指一个地方,看看车停到哪,咱们就去哪玩儿。” 这话说的实在是随便,但魏无酒想了想,却觉得这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反正不知道去哪,不如就交给老天决定。 魏无酒将脸靠在沈游的背上,说:“行,就这么定了。” 得到了魏武久的同意,沈游当即笑了起来,直接启动了机车。 沈游开得不算慢,虽然并没有到飙车的程度,但也是卡着最高限速,魏无酒甚至在想沈游会不会卡着是的罚款限速。 扑面而来的风强劲地吹到脸上,哪怕有沈游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魏无酒也依然感受到了那股强劲的冲力。 没过多久,魏无酒突然对沈游说:“停。” 一开始,沈游还没有听清,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魏无酒大喊:“我说,停下!” 沈游先是一脸懵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附近确实是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时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下一瞬,他便决定尊重魏无酒的想法,踩下了剎车。 机车停在一个还算僻静的小巷,四周都是人家,翠绿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外墙。 沈游好奇:“停在这里做什么?你要见朋友?” 魏无酒摇头说:“不是,我突然有灵感了。” “……”沈游沉默了一瞬,才不可置信地问,“灵感?你是说……灵感?” 这一路有什么值得记录的地方吗? 沈游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但是事实证明,艺术家的脑回路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在沈游还在怀疑这一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的时候,魏无酒已经掏出背包里的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沈游:“……” 第57章 沈由沉默着陪魏无酒一起坐在马路上,看着魏无酒拿着铅笔在白纸上画着什么。 沈游探头看去,就见魏无酒在纸上画了一堆凌乱的线条。真当真是凌乱的线条,乱七八糟的任由沈游发挥自己无尽的想象力,也没看出来这张纸上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沈游不理解,但尊重。 柳潺湲瞪大了眼睛:“就因为您的爱人带您骑了一次机车,您就想出了这种画法?” 魏无酒点点头:“没想到吧?当时我也没想到,这种画法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快哉风》是魏无酒在自己的画画过程中做过的最大的尝试。他摒弃了过去学到的油画的所有画法,用水墨画的画法配合油画大胆的色彩,绘制出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大胆的尝试。 当时魏无酒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快哉风》赞不绝口。 但毋庸置疑,《快哉风》迄今为止一直都是魏无酒最喜欢的画作。即便是比起让他声名鹊起的《卷珠帘》,他都更喜欢快哉风。 那时的魏无酒还不懂原因,只觉得《快哉风》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所以他对《快哉风》有着特殊滤镜。 直到后来,魏无酒才明白,他之所以这样喜欢《快哉风》,是因为《快哉风》里隐藏着他最隐秘的情感。 是年少轻狂时的情窦初开,是对沈游爱慕的萌芽,是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对沈游好像不是友情。 就在这个时候,柳潺湲忽然对他说:“老师,你弟弟来找你了。” 弟弟? 他哪来的弟弟? 魏无酒下意识地顺着柳潺湲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教学楼门前的绿树下,沈游正靠着一辆自行车,懒洋洋地冲着他挥了挥手。 就好像那年佛罗伦萨艺术大学的校门口,沈游也是这样,懒洋洋地冲着他打招呼。 阳光也一如当年的灿烂,打在沈游的脸上,仿佛跳跃着金光。 只是还是有些不同的当年,那个穿着铆钉皮衣染着一头黄毛的少年,如今却也染回了黑色的头发,穿上了一身看着就让人觉得靠谱的白衬衫。 他倚靠的也不再是象征着年少轻狂的机车,而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自行车。 魏无酒知道,自从他因为被一辆机车撞倒而失去双眼后,那个当初曾经爱机车如命的少年,便再也没有碰过一次机车。 哪怕事到如今,他的双眼已经好了起来,但是沈游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哪怕一丁点能够引起他悲伤的事物。 不远处的沈游冲着他大喊:“阿酒,我来找你了?” 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当年的魏无酒选择了走向沈游,如今的魏无酒自然也不会例外。 魏无酒向着沈游迈开了步伐。 ———————— 柳潺湲是预收《相亲遇到高中老师》的主角哦~ 第33章 番外二 魏无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头,忍不住回想想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最后是那辆向他飞驰而来的机车,紧接着便是彻骨的剧痛与扑面而来的漆黑。 哦,他出车祸了。 现在应该是被救活了。 大概还是半夜,都没人开灯。 魏无酒重新闭上了双眼,想着自己醒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天亮了再醒,此时自己也不用如此尴尬。 唔,有点睡不着。 突然,魏无酒睁开了双眼。 好像有哪里不对。 天……会这么暗吗? 他出了车祸,按理来说自己现在应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尖淡淡的消毒水味无疑也在证明这一点。 可是医院的夜晚怎么会伸手不见五指呢? 魏无酒不是没有去过医院。他的爸爸妈妈因为飞机失事而死亡的那一晚,他就在医院的病床前陪着他们。 医院的晚上是不会这么黑的,因为护士可能要来换药,病房里必须保持一定量的光线。 可是如果不是在医院,那他现在会在哪儿? 魏无酒当即喊了一声:“沈游?你在吗?” 沈游,你在吗? 所幸没过多久,魏无酒就听到了沈游的声音:“阿酒?我在,你怎么了?” 沈游来得很快,听脚步声,他是从外面进来的。 既然沈游能进来,那现在怎么会伸手不见五指呢? 魏无酒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魏无酒忍不住问:“沈游,现在是什么时候?” 沈游没有在第一时间答话,他像是没有听懂魏无酒的意思一样,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好一会儿,沈游才问:“阿酒,你说什么?” 魏无酒的心彻底凉了下去:“沈游,你怎么不开灯啊?” 沈游没有回话。 这一刻,魏无酒恍惚间便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逛了逛,却依旧看不见一星半点的剪影。 魏无酒也沉默了下来。 剎那间,沉默仿佛凝滞了空气,让整个空间都变得让人无法呼吸。 好一会儿,沈游才说:“阿酒,你信我,会有办法的。” 魏无酒撇过头去。 沈游慌张地抓住魏无酒的肩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眼前唯一的稻草:“阿酒,你……” 第58章 “你能不能先出去?”魏无酒的声音近乎冷漠,“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游忽然间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动了动唇,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目光就那样落在魏无酒的身上,充满着哀伤。 鼻尖浓重的消毒水味宣告着他的无力,手下魏无酒的肌肤都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冷到刺骨。 话语在喉咙处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沈游只说出来一个字:“好。” 当沈游离开病房的时候,他清晰地听见病房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魏无酒从来克己复礼,沈游从未见他发过脾气。然而此时此刻耳中的声音确实毫无疑问地在向沈游说明病房内的魏无酒都做了些什么。 他在发泄。 他在难过。 他在做无用功。 他在将心底一切的惶恐通过这种懦弱无能的方式宣泄出来。 沈游懂他的无力,更懂这时魏无酒内心该是怎样的无助。可是沈游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无助地站在房门外,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听着魏无酒的无力。 ****** 沈游再次来到病房的时候,魏无酒已经不见了。 一开始,沈游还以为魏无酒只是出去走一走换一换心情,可是当他走遍整个医院都没有发现魏无酒的身影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沈游拉住护士小姐姐问:“阿酒呢?” 私人医院病人不多,护士小姐姐自然知道沈游口中的“阿酒”是谁。但是面对沈游的问题,护士小姐姐只能遗憾地说:“他走了。” “走了?”沈游不信,“他一个人能去哪儿?他是一个盲人他双眼看不见,他一个人能去哪儿?” 无穷无尽的恐慌占据了沈游的整个脑海,他几乎是咆哮出来:“他怎么可能一个人离开!” 在解释无果后,护士小姐姐只能翻着白眼带沈游去看了监控。当看到魏无酒就那样拄着拐杖自己一个人离开后,沈游再也绷不住了。 他不停地问:“我的阿酒呢?我的阿酒呢?” 护士小姐姐恨铁不成钢:“那你就去找啊!他是一个盲人,又才走不远,你去找啊!” 沈游这才如梦初醒。他瞬间站了起来,冲着医院的大门就跑了出去。 只是很可惜,沈游还是没能找得到魏无酒的踪影。他只能查到魏无酒买了回国的机票,但魏无酒回国之后去了哪里,沈游却得不到一点线索。 头痛万分的沈游只能自己去猜。他在陌生的国度独自一人像是流浪一样,寻找他早已无影无踪的伴侣。 魏无酒能去哪儿呢? 沈游走遍了魏无酒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有魏无酒提过的旅游景点,有魏无酒说过的精神家园。他在华国孑然一身穿行一年,中文越来越好,却始终找不到他最想找的人。 直到他忍不住,通过朋友牵线,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黑客。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兄弟,听说你找我?先说好,钱到位后办事,违法乱纪的事不干。】 【阿酒白白胖胖:违法乱纪不至于,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嚯,人/肉?兄弟,你这要求还不至于违法乱纪?接不了,接不了。】 【阿酒白白胖胖:……不是人/肉,这人是我老婆,结果自己跑了,所以我来找他了。】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哎哟我去,兄弟,你老婆和别人跑了?咋,给你戴绿帽子了?还是骗你钱了,还是两者都有?】 【阿酒白白胖胖:……都不是。】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我懂了,追妻火葬场对不对?你对不起你老婆,把你老婆逼走了。于是他带球跑。永远地离开了你。现在指不定在哪给你生孩子呢,兄弟,你可要抓紧找回你老婆呀。】 【阿酒白白胖胖:……不是我老婆,是男的,男人不能生孩子。】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哦,没有带球跑啊。】 沈游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带球跑”三个字侵/犯了,他咬着牙打下一行字: 【阿酒白白胖胖:也没有追妻火葬场。我跟我老婆不是……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婆就离开我了。】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真不是你去外面找了什么小三小四未婚妻,才把你老婆气走的?】 沈游咬牙。 【阿酒白白胖胖:大哥,我和我老婆是纯爱文学!你少看点狗血文!】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那行吧,你先把照片和信息发过来我看看。你放心,既然我已经决定帮你找人了,那就肯定能找着,不管什么人,总不可能在网上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没有。】 沈游这才放下心来,他连忙给对面的黑客发了几张照片过去,那都是他在不同时间拍摄的不同角度的魏无酒。 于是,对面的赵陵川就收到了99+。 赵陵川:“……”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不是兄弟,你搁这拍写真呢?】 【阿酒白白胖胖:我怕你不够用。】 赵陵川看着发过来的99+以及上面甜到掉牙的画面,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牙酸到不能说话。 呸,狗男男! 等等,这个人…… 赵陵川仔细看了几张照片,越看越觉得照片上的人像是自己前不久找过的那个小老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就成了大梁第一尚书令齐滺的小迷弟,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小店,请那个小老板帮他制作几个齐滺的手办。 第59章 眼前这人……好像真是那个小老板。 赵陵川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沉默了一瞬,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良心,黑进了沈游的各种设备—— 他想确认一下,沈游和那个小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是和沈游说的那样是一对相爱的恋人,还是什么其他的关系。 赵陵川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了沈游最近的信息,欣慰地发现沈游的动态都和魏无酒有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件。 于是赵陵川给沈游发了一张照片。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你老婆是他不?】 沈游连忙放大照片,发现照片里的人赫然是魏无酒。魏无酒换下了在佛罗伦萨常穿的白衬衫,改为穿上一身长衫。他正低着头雕刻手中的木雕,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魏无酒看上去过得还算不错,这让沈游稍稍放下了心。随即他才发现这张照片看起来像是某个短视频软件里截下来的,连忙问: 【阿酒白白胖胖:这里是哪?】 赵陵川给了沈游一个地址: 【黑客帝国永夜君王:就是这,去找吧。】 沈游看到地址愣住了,因为地址上显示的余晖小镇,分明就是魏无酒的故乡。 沈游不是不知道魏无酒的故乡,只是之前魏无酒曾经提到过,他的父母因飞机失事而死亡,死后就葬在余晖小镇。魏无酒说他觉得在故乡就会让他想起早亡的父母,所以他选择了出国深造。 所以沈游从未想过魏无酒竟然会选择回到余晖小镇。 可偏偏魏无酒就是回到了余晖小镇。 这份阴差阳错,却让沈游错失了他的爱人整整一年。 好在,他现在已经找到了魏无酒。 不管斗转星移岁月如流,沈游终究还是找到了他的阿酒。 他的阿酒。 第34章 番外三 “魏老师,有你的快递!” “来了!” 魏无酒在快递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送走快递员后,他才仔细看了看快递的信息。 是沈游寄来的,上面密密麻麻的转寄信息。不小的一个箱子,但抱着却很轻,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隔壁的老师笑着问:“魏老师,你爱人又给你寄东西来了?” 魏无酒“嗯”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还挺轻的。” “哎哟呦,他还挑上了!”老师掐着嗓子,“快来看,我们的魏老师这是故意洒狗粮啊。” “别说了别说了,已经在酸了。” “这个月第几次了?得有五六次吧?不行了,我嫉妒的红眼病要犯了。” 魏无酒的脸已经红成苹果了:“放过我吧。” 几个老师又笑了几句,才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计算机上。见终于没人打趣自己了,魏无酒才深呼一口气,打开了纸箱。 迎面而来的是……满眼的泡沫袋。这么大个箱子,魏无酒打眼一看,觉得四分之三只怕都是泡沫袋。 然而等魏无酒拆开泡沫袋他才意识到他误会沈游了,因为泡沫袋打开之后,露出来的是一个占据了半个箱子的气柱袋。在气柱袋的挤压下,泡沫袋大概只占据了箱子的一半。 费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沈游送来的会是什么。 魏无酒低眸看去,视线透过透明的气柱袋,只觉得气柱袋里面的东西好像有点像…… 保温杯? 魏无酒眨眨眼,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他裁开气柱袋,却发现气柱袋里面真的是一个保温杯。 沈游大老远地送来一个保温杯? 为了提醒他多喝热水? 魏无酒都被自己的想法整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保温杯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沈游遒劲有力的字迹: 【不打开看看吗?】 被这神神秘秘的话一勾/引,魏无酒忽然就来了兴趣—— 他也挺想知道,沈游搞这么一出神神秘秘是为了什么。 魏无酒打开保温杯,却在见到保温杯里面的东西的剎那,彻底愣住了。 纯白的。 带着几许寒意的。 ……是雪? 魏无酒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可置信。 雪? 恍惚间,魏无酒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前炸开了一场烟花,将自己炸得一阵眩晕。 沈游给他送来一杯雪? 魏无酒颤抖着手伸进保温杯的杯口,在触碰到雪的剎那,魏无酒只觉得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指尖顺着血管蔓延到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鼻尖恍惚间闻到了他梦想中的北方独特的冰雪味,魏无酒看着指尖逐渐融化的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随后,魏无酒忽然间想到什么,他撕下保温杯里外层的贴纸,将贴纸转了过来。 果不其然,这张贴纸的背面也有字。 【我去了阿尔卑斯山,走了好久好久,才捧回了山顶的雪。现在送给你了,算是我们一起去了阿尔卑斯山。】 魏无酒忽然就笑了。 几天之后,远在佛罗伦萨的沈游也接到了一个包裹,上面写着魏无酒的名字。 沈游不管身边同学调笑的口哨声,径直打开了包裹。 那是魏无酒画的一幅画,画里一池的红莲,还有湖中泛舟的两个人。 【我去了红莲湖,又在画上画上了你,算是我们一起游湖了。】 第60章 沈游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的指尖在画上游移,触碰到那个明显是魏无酒的身影的时候,指尖便停顿在那里。 像是在触碰他的阿酒。 第35章 番外四 南方的冬天少有这么冷的时候,魏无酒对着手心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一身正气都要扛不住南方的寒风。 快过年了,可惜沈游说导师留着他做项目回不来,问魏无酒要不要去佛罗伦萨陪他一起过年。魏无酒是真的心动,可惜他要工作—— 他的得意弟子柳潺湲参加了一场绘画比赛,年后就是决赛,他决定趁着这个年好好给柳潺湲改画。 最终两人不得不对着屏幕互相叹气。 沈游吐槽:“你说我导师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过年不陪老婆孩子?” 魏无酒好心提醒:“你的导师只过圣诞。” 沈游骂骂咧咧。 但哪怕只有一个人,年还是要过的。魏无酒穿上大衣,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打开房门,准备迎接外界的寒风冷雨。 结果门一打开,魏无酒却惊讶地发现门前竟然站着一个人。沈游穿着大衣,略显凌乱的头发搭在眼前,魏无酒仿佛都能闻到沈游身上的风尘味。 沈游抬起手臂,做出一个敲门的姿势。但还没等他动作,门却先开了。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看起来竟有几分好笑。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似乎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见面。 沈游磕磕绊绊:“阿酒,好久……”不见。 剩下的两个字完没说还,门就被魏无酒“咣当”一声关上了。 沈游:“……” 沈游:“???” 就在沈游纠结要不要再敲一次门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沈游还没来得及说话,魏无酒就已经伸出手捏了捏沈游的脸。 热的。 软的。 真的。 魏无酒戳了戳沈游的额头,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导师留你做项目?” 沈游眨眨眼:“我请假了,我和我导师说我病了。” 魏无酒:“……” 魏无酒当场笑了出来:“你的导师信了?” 信了这个身强体壮的学生病了? 魏无酒才不信。 然而沈游却说:“我导师信了,因为他真的看见了我病入膏肓的样子。” 魏无酒赶紧捂住沈游的嘴:“什么病入膏肓,胡说八道什么?” 沈游笑着拿下魏无酒的手,说:“可我是真的病了。” “真病了?” 魏无酒当场便着急起来。他踮脚摸着沈游的额头,问:“怎么了?发烧了?” 沈游却忽然抓住魏无酒的手。 掌心传递的是魏无酒温热的体温,鼻尖萦绕的是魏无酒身上不可复制的味道。沈游低下头,魏无酒却看到沈游眼中晶亮的星光。 魏无酒听见沈游说:“相思病。” 魏无酒:“……” 沈游:“我和我的导师说我患了相思病,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导师就给我假了。” 魏无酒突然就笑了出来,还是哈哈大笑。好,一会儿魏无酒才止住了笑,对沈游说:“放假好,咱们两个一起过年,正好我还没买东西呢。” 沈游当即弯起了双眉:“好,咱们一起过年。” 走向超市的路上,两边的树叶子已经要掉光了,冬风带着几许寒意吹过来,魏无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沈游见状,连忙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挂到魏无酒的脖子上,低声说:“怎么这么不注意?” 魏无酒没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是下意识地逞强道:“我也没想到今年这么冷。” 他任教的丹阳以往还是没有这么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风像是加盖了什么魔法因素,只往人的骨头缝里吹。 沈游盖住了魏无酒的脸,待手下冰冷僵硬的肌肤,重新温暖起来,他才问:“好些了吗?” 魏无酒一把抓住沈游的手,弯起了眉眼:“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儿都不冷。” “就会说好听话来忽悠我。”沈游明摆着不信,却没有拆穿,而是转而抓着魏无酒的手向前走去。 忽然间,魏无酒的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让他忍不住一哆嗦。 魏无酒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却看见这一刻,天空中已被纯白的雪花所覆盖。 清冷飘逸的雪花打着旋儿,在空中缓慢地飞舞。 魏无酒震惊到瞪大了双眼。 雪! 下雪了! 魏无酒从来没有见过雪,或者说他唯一一次见到雪就是沈游从阿尔卑斯山上给他快递来的那一保温杯的雪。但是困在保温杯里的雪怎么比得上天上掉下来的雪? 魏无酒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空中的雪花。 纯白的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又在剎那间缓缓变得透明,逐渐变成一滴水。 冰凉的触感从手掌中蔓延,明明雪不大,可这一刻,魏无酒却恍惚嗅到了那种独属于冰雪的味道。 冰凉的,清冷的,像是整个天地都为之一新。 下一秒,魏无酒感觉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份触感,他转身回望,却见沈游用手轻轻地在他的发丝上拂了几下。 魏无酒不解:“沈游?” 第61章 沈游说:“你的头发上落雪了。” 魏无酒仰起头,就看见雪花纷纷扬扬,也落在了沈游的发梢与眉心。 魏无酒也伸出手,想拂去沈游肩上的雪花。可当他的手掌即将轮到沈游的肩膀上的时候,魏无酒忽然又顿住了。 他抬起眼,眼底映衬着漫天的风雪,仿佛将天下山河都绘入他的眼中。 魏无酒忽然问:“沈游,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沈游反问:“什么?” 魏无酒弯起了眉眼:“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沈游,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 第36章 番外五 主题:震惊!某清纯男大竟然对老师做出这种事情! 【no。01】 【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三教门口广场发生的壕无人性事!】 【no。02】 【看见了看见了,卧槽,震撼我全家。】 【no。03】 【我简直不敢想象,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发指之事,震撼我的心灵。】 【no。04】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no。05】 【卧槽,所以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像一只吃不到瓜的猹,在瓜田里乱窜。】 【no。06】 【楼上那你真是out了,不知道吧,刚才在三教门口的广场,有人向魏老师求婚了!】 【no。07】 【啥玩意?向魏老师求婚?谁呀?清纯男大,咱们学校的人?】 【no。08】 【不知道啊,不过这人看着挺陌生的,至少不是我们机械学院的。】 【no。09】 【我也发誓不是我们数学学院的,我没见过他。】 【no。10】 【好像也不是我们化学学院的,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要是见过,我不会忘的。】 【no。11】 【我去,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难不成是艺术学院的?】 【no。12】 【楼上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了,我用我的生命发誓,艺术学院没有人敢碰魏老师这朵高岭之花。】 【no。13】 【嘿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知道内幕。这个人啊,不是咱们学校的。】 【no。14】 【我去,有知道内幕的啊,兄弟会说你就多说点,快说!】 【no。15】 【那个人啊,是魏老师的男朋友。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据说那个男是的国外一个跨国集团的太子爷,家里用有钱已经无法形容,和魏老师很早就认识了。】 【no。16】 【我去,原来是沈氏集团的太子爷啊,怪不得这么有钱,竟然把玫瑰花铺满了整个广场——话说学校就不管管吗?】 【no。17】 【楼上的,学校怎么会管啊?你是不是不知道沈氏集团刚刚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别说在广场上铺个玫瑰花了,只怕人家要放个鞭炮,学校都能答应。】 【no。18】 【道理我都懂,但是那是一整个广场的玫瑰花呀,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我能不能捡点回去?】 【no。19】 【能吧,我看好像也没说不能捡回去。哎呀,我要回去捡几朵沾沾喜气,没准回头我也找了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no。20】 【真的好羡慕啊,这么大的排场。见到男朋友对自己这么上心,魏老师一定很开心吧。】 【no。21】 【能不开心吗?听说他们已经爱情长跑几年了,就等着对方大学毕业了就结婚。都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谁能想到这人竟然还能给魏老师准备一场这么大的求婚仪式?】 【no。22】 【兄弟们,快看!我拍到近景了!看看这求婚戒指,这么大一颗蓝宝石!】 【no。23】 【好大的宝石,把我切成块当猪肉卖了,能换这么一颗宝石吗?】 【no。24】 【楼上想多了,把你当成猪肉卖了,大概能混个七切割宝石的工具。】 【no。25】 【楼上的扎心了啊。】 【no。26】 【但是别说,这款蓝宝石好符合魏老师的气质啊,魏老师戴上一定很好看。】 【no。27】 【上帝,他们怎么这么甜?有没有知情者给我上点儿前情提要?】 【no。28】 【对对对,我们要吃狗粮,刚才那个内幕姐呢?快出来告诉我们!】 【no。29】 【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那我就出来说两句了。据说啊,魏老师和他的未婚夫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魏老师也在读书。】 【no。30】 【然后呢?然后呢?魏老师的未婚夫是和他是同学吗?他们在大学惺惺相惜从而开展了一场美好的爱情长跑?】 【no。31】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但印象中好像不是。】 【no。32】 【不是同学,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no。33】 【不清楚,就是知道他们就认识了,然后还相爱了。】 【no。34】 【哎呀,行行行,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就略过去吧。然后呢,然后呢,我要看后续。】 【no。35】 【后续就是当时魏老师出了车祸,连双眼都盲了。但是他没想到,他的未婚夫却对他不离不弃,想尽办法也要救魏老师的眼睛。】 第62章 【no。36】 【我的天吶,这么甜吗?哪怕你失去了双眼,变成了盲人,也依然是我最爱的那个他。oh my god,甜死我了。】 【no。37】 【你们不知道吧,为了给魏老师治眼睛,他的未婚夫买下了一座小岛!一座岛!】 【no。38】 【楼上你说什么?】 【no。39】 【一座岛!你们没有听错,一座小岛!坐落在太平洋的小岛!】 【no。40】 【卧槽,你们有钱人一出手就是一座岛吗?】 【no。41】 【对的,没错,就是一座岛。魏老师的未婚夫在那座岛上给魏老师建立了一家研究机构,专门研究魏老师的眼睛问题。果不其然,在钞能力的作用下,魏老师的眼睛好了起来。】 【no。42】 【钞能力果然是超能力,包治百病。】 【no。43】 【我听说啊,之前魏老师双眼盲掉的时候,还觉得配不上他的未婚夫,便一个人一走了之了。却没想到他的未婚夫对他不离不弃,辗转各地,找了魏老师一整年。】 【no。44】 【上帝,这是真的吗?世间真的有这么甜的故事吗?】 【no。45】 【天啊,我又相信爱情了。】 【no。46】 【啊啊啊啊啊,你们看到了吗?他们亲上了!】 【no。47】 【什么什么,亲上了?快给我看,我要看!】 【no。48】 【视频。mp4】 【no。49】 【天吶,他们好配呀!】 【no。50】 【我看到了,魏老师稍稍踮起脚,他的未婚夫微微低下头,他们就亲上了!好配的身高差呀!】 【no。51】 【上帝,你看到了吗?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们身上粉色的泡泡。】 【no。52】 【嘤嘤嘤,我不想只看他们亲亲,我想要看他们生猴子!】 【no。53】 【对对对,他们生下来的小猴子一定很好看!】 【no。54】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吗,魏老师养的那条狗!啊哈哈哈哈哈!】 【no。55】 【看到了,那条狗竟然在咬魏老师的未婚夫的裤子。妈呀,笑死我了。】 【no。56】 【狗狗:我不许你们在一起!】 【no。57】 【狗狗:我不承认这个后爹!】 【no。58】 【哈哈哈,未婚夫的裤子是不是要破了?】 【no。59】 【啊,没破,这裤子质量可真好,什么牌子的?】 【no。60】 【楼上,你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买得起吗?我听说这种有钱人,奢侈品都不稀罕买,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一套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 【no。61】 【对,这条裤子上根本没有logo,是定制的可能性很大,我干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这条裤子。】 【no。62】 【别说了别说了,本穷鬼破防了。】 【no。63】 【啊,好可惜哦,他们都不亲了。唉,这蠢狗。】 【no。64】 【天,烟花!我竟然看到了烟花!在学校里!】 【no。65】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可以放烟花了?】 【no。66】 【楼上,一直都可以的,只要你能向学校保证,一旦燃烧起了什么火灾,你能够全额赔偿。】 【no。67】 【那完蛋了,我赔不起。】 【no。68】 【天啊,你们看烟花……我去,那根本就不是烟花!】 【no。69】 【啥玩意儿?老子看了这么多年烟花,还能分不清烟花……我去,还真不是烟花呀!】 【no。70】 【那是无人机!救命!这么壕无人性吗?这么多无人机一起上阵,就为了一场求婚?】 【no。71】 【我就说我讨厌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这个世上有钱人这么多,多我一个又怎么样?】 【no。72】 【当真是壕无人性,无人机怎么能这么用?暴殄天物啊!】 【no。73】 【可是人家有钱。】 【no。74】 【楼上你闭嘴,我酸得红眼病都要犯了。】 【no。75】 【天啊,你们快看那些无人机,我的妈呀!】 【no。76】 【“阿酒,我爱你”救命,他们一定要这么秀恩爱吗?】 【no。77】 【行行行,撒狗粮是吧?把狗粮都喂给我,我吃!】 【no。78】 【我的天吶,他们真的好甜,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 【no。79】 【魏老师和他的未婚夫一定会在一起的,结婚那天能不能给我发张喜帖?我要去蹭喜气。】 【no。80】 【这么恩爱的人都不能在一起,那我就要不相信爱情了。他们这么甜,肯定会长长久久的!】 【no。81】 【对,魏老师和他的未婚夫长长久久!】 【no。82】 【他们死锁,钥匙我吞了!】 ———————— 本文完结啦,感谢追更到现在的小可爱,么么哒~有幸下本再见,爱你们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