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换了两轮色,斑马线一端的人还是没有动。
小狗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
在牵引绳的有限范围内,小狗原地打转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咬着主人的裤脚往回拉扯。
拉回现实。
申屠念低头看了眼小狗,说:“走吧。”
牵引绳转了个方向,她收回了始终没有跨出去的那一步。
只是一个转身,抬眸,原定怔住。
四周川流不息的涌动,滑落,缠绕成无数丝线融入背景里,他直挺挺站在那儿,站在霓虹璀璨里,却盖过光芒无数。
命运从不放过任一胆怯的灵魂。
申屠念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他还是带着口罩,只是换成了医用款,双手插兜,其中一只手腕上套了一袋药,就好像……真的生了什么大病。
夜风把柔软的黑发吹得有些乱,多了几分颓态,但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却格外亮。
“遛狗?”赵恪问。
申屠念躲了,目光落在蹲地等待的小狗身上,淡淡回应:“嗯,准备回了。”
他说:“顺路,送你回去。”
哪顺路了,申屠念抬眸看他,没说话,也没拆穿。
赵恪伸手,先是接过牵引绳,再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一人一狗,这下他全有了。
申屠念被动跟了几步,她其实还在考虑,也就几秒钟的时候,考虑清楚想从他的“魔爪”里逃脱,发现已经晚了。
他握得好紧。
她家离医院不远,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这路程才过一半,就出现bug了。
走过一片绿茵草坪前,赖皮小狗就怎么都不肯走,不嫌脏地趴在地上,油盐不进。
申屠念猜到他想玩,本来就是被强拖出来走了这老长一段路,是辛苦了,她心一软,平常不允许的事,好像也可以放任一次。
把敦实的小胖狗抱到草坪上,拍拍他的肥屁屁,示意他自己玩吧。
将牵引绳拉长到最极限,申屠念找了个临近的公共座椅坐下,以座椅为中心的圆径范围,也够他耍一阵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比肩而坐的两个人反而尴尬起来。
她刚刚弯腰去抱小狗的时候,他放开了她的手,这会儿正琢磨怎么样可以不露痕迹地再牵回来。
正要伸手,她先一步有了动作,将牵引的手把从另一只手换了一边。
换到…和他挨着的这一边。
赵恪淡淡瞥了一眼,口罩下薄唇轻抿,眼神就透着不太高兴。
申屠念没看他。
没看他,但好像也能察觉到一点变化,但她没深究,说不清因为什么,也许是天生不愿意追根究底。
她开启话头,想问他病有没有好转,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
“听说你生病了。”
赵恪问:“听说?”
申屠念回:“哦,听榛子说的,好像是沉贤告诉毕哥的。”
赵恪好奇了:“怎么不直接问我。”
明明他们是关系最直接最…近的两个人,何必通过那一层层的无关的人来拼凑对彼此的不确定性。
申屠念一愣,随即又换上了淡漠的面具,正要开口,却被他截住了话茬。
他说:“你真能装。”
又是这个字,周家宝说完他还要说,申屠念被这个字激得有些不爽,本能地蹙眉。
她凝着他,语气有些不悦:“我装什么了。”
赵恪比她占理:“装作不关心,不在意,就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样子。”
他又问了一句,这回是直勾勾盯着她问的,很疑惑,很不解,但真的想问。
“还是说‘喜欢’这件事让你觉得丢脸?所以才不愿意认?”
她没有装,她心里怎么想,面上就是什么样的。
申屠念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催眠成功,这才抬眸对抗他的尖锐。
“我没……”
刚发了两个单薄的音阶,凑不齐意思,就被折返回来的小狗打断,才玩了不到十分钟,他好像累坏了,气喘吁吁不说,整个身体趴在她脚边。
申屠念想拉他起来的,试了两次无果。
“应该是玩累了。”他为小狗开脱。
赵恪俯身,手掌揉着小狗的头,嘴里念着“乖”,才摸了两下,小狗就撇开了脑袋,怎么都不肯让他碰。
这下轮到他纳闷,转头看向小狗主人,像是在无声询问“怎么了”。
申屠念也不看他,只管一下一下顺小狗的毛:“你的手碰过别的狗了,他闻的出来。”
她说得漫不经意,调调里满是无所谓和大度。
赵恪有一瞬诧异,听出了话里头的指控和……一点点醋味。
也正是这一点点酸,让他心里头的那一团乱麻豁然溶解。
少年垂眸,路灯打下来的光正好盖住眼睑,口罩底下,嘴角透着点点笑意,藏不住的。
“回家了,柯柯。”
申屠念起身。
小狗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是真累了。
赵恪将手里的药袋递给她,然后蹲下,像抱孩子一样将二十多斤的小狗一把抱起。
嘴里还哄着:“怪我,下回说什么都带上你,好不好,小乖。”
小狗有多好哄呢,装模作样挣了一下,随后哼唧一声,温顺趴在他肩头,脑袋还时不时蹭他,可亲昵了。
申屠念目睹了他俩上演的这一出“破镜重圆”,鸡皮疙瘩抖了一身。
先是觉得小狗太没立场,这脾气都没闹满一分钟,就草率投降,又觉得某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对什么…狗都能说出如此充满人性的话,他立的哪门子深情男主人设。
等她在心里诽谤完,那一人一狗已经走出十步开外。
申屠念收起狗的绳子,提着他的药袋,连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