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灵安抚道:你身上的无名咒印确实阴毒诡异, 一旦你生出心魔,便会催化入魔,心魔一日不解,入魔一日不解。此事非一时三刻可解,过刚易折,决不用勉强自己。

    傅灵起沉默无语。

    二十七年前【空雾森】一战,那天虚境的九妖之一曾打进他身体中一道看似普通的咒印,当时只觉得血液沸腾难受,后来压制下去后便再无影踪,他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二十年前,他情丝复生,心魔难解,而心魔相侵之下催生了那道潜伏于最深处咒印,最后竟然生生令他一半化魔。

    他撩开雪衣,手臂上,生出了许多黑色的花纹,说不出的诡异。

    这二十年间,他自行禁闭于万剑山山顶,深受煎熬。

    直至半月前,有另一只天丹境的妖,不知如何突破开碑海得结界,还胆大妄为地闯进了万剑山。

    这一次倒是好笑,上一次妖族要来杀他,这一次竟然是来救他的。

    这只天丹境的蛇妖显然极擅长隐匿之术,他在傅灵起心魔发作之时,解开他身上束缚,巧言令色。

    傅大剑尊,如今您半人半魔,这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们如何容得下您。想当初,您是如何光风霁月、万流景仰,可是他们是如何对待您的,还不是弃之如敝履。难道您愿一生禁锢于此吗?不如陪我回到恶渊,你是天生的绝世之剑,若您愿意,将来统率妖族亦未尝可知。

    言罢,蛇妖递上了一柄玄黑长剑,光泽如墨色流溢:妖族九剑之一【品夜】,双手奉上,以示我族诚意。

    傅灵起面色苍白憔悴,额头有虚汗落下。

    曾几何时,傅灵起会如此狼狈。

    他伸手接过妖剑,身上竟然忍不住开始轻颤,那是一种戾气得以激发宣泄的痛快之感。

    傅灵起浑噩地想。

    看来,他果然同魔更贴近了。

    蛇妖有些激动地看着他,大概未曾想到如此轻易地说服了他,他端详着傅灵起举起这柄剑,果然配得举世无双。

    下一秒,那剑已经刺穿了蛇妖的心脏。

    蛇妖死前仍不敢置信:你

    傅灵起面无表情道:我死也不会与魔族为伍。

    傅灵起将剑留在蛇妖体内,向外走去,他的步伐并不算平稳,快要失控的戾气在血脉中似乎就要爆裂出来。

    外面是明亮的雪山,傅灵起许久未见过阳光,一时之间怔愣住了。

    守山的小弟子这才发现傅灵起走了出来,小弟子大脑一片空白,倒退着差点摔倒在地,面色惊恐:师尊、师尊你为何出来

    傅灵起垂下眸,难掩痛苦的神色。

    曾几何时,同门会用这种目光看他。

    那蛇妖说得不错。

    万剑山,正道都容不下一个会失控化魔的天虚境剑修。

    雪衣剑修踉跄着步伐,最终来到了开碑海的八方寺。

    八方有灵,度一切苦厄。

    回忆完毕。

    八方寺世世代代镇守开碑海,的确是有点本事的。

    傅灵起听了好几次经文祷告,虽然一知半解,但是佛修中的灵力度化了不少他心中的凶戾残暴之气。

    唯恐伤人,他禁锢了身上的灵力,念佛,抄经。

    精神状态的确好了不少。

    只是深夜之中,他脑海中的心魔始终不散,悔恨的痛苦始终一丝不减。

    忘灵大师:人,迟早会忘的。放下,才是得到。

    傅灵起平静道:我不能忘。

    忘灵大师叹一口气,但他已经习惯:世间痴人,本是如此,阿弥陀佛。

    随着忘灵大师的离去,傅灵起闭上眼眸,在心中又忍不住勾勒了一遍那人模样。

    怎么能忘。

    忘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一丝痕迹了。

    傅灵起血液又开始沸腾,他勉力运了几次气息,强行压制下去。

    想了想,他起身坐在书桌上,开始誊抄佛经。

    今天日头正好,八方寺的客房阳光盛满,他从客房往下忘去,能看到碧绿的树,洁白的道,来往的小僧人,和来求佛问道的散修。

    傅灵起心境刚平稳了一些,眼角一瞥,忽然怔住。

    方才有一道转瞬即过的身影,颇为眼熟。

    傅灵起沉默了片刻,抚摸自己的额头,大抵是幻觉日益深邃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被牵引了。

    傅灵起并不是被囚禁于此,而是自愿留在此地,况且灵力被锁了大半,他出入是自由的。

    在询问过开门的僧人后,得知方才的确有一位身着淡青道袍,佩戴银色面具的年轻散修从这里路过,在凡间逮捕了一只缠人的狐妖。

    鬼使神差。

    傅灵起跟了出去。

    【辟海镇】这两日人并不多,傅灵起询问了几名路人散修无果,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人还在聊:万剑山那个傅灵起,当年我远远见过,真的是一剑破山海,气势吞天地,也不知道那入魔的传言是否属实,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要真那么强,道心那么坚定,会入魔啊?滑稽可笑,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世上总归是沽名钓誉的多,坚守本心的少。